「你叫五月,你是六棄,然後分別是七雲、八風、九尾,記住自個兒的新名字,別給忘了……」
等了許久,三桐的同門終于來了,一共五人,三女二男,女的和她一樣長相普通,往人群中一站就不顯眼,男的很高,身材偏瘦,但眼神很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們的衣服都有點舊,行李也不多,看得出這個門派不是很富有,養出的門徒也瘦不拉嘰的,和三桐的面色紅潤、兩頰有肉完全是兩個等級,一邊是養尊處優的肉牛,一邊是啃草根的干癟耗子,看了叫人唏噓。
「為什麼是數字?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嗎?」一名長著吊梢眼的女子不滿地嚷嚷。
「因為好叫又好記,還有,你們日後回了師門便可丟棄不用,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要是結交了仇人,名字一換不就不怕別人上門尋仇了。」她的用心良苦呀,希望他們明了。
有理是有理,可是……
「你取的名兒我們不喜歡,換一個,要好听又響亮的,能展現我們的氣勢。」
「你們憑什麼不喜歡?你們是來為我干活的,可不是來當大爺,你們要氣勢干什麼,想踩在我頭上嗎?」羅琉玉霸氣全開,這才叫氣勢,幾只蝦兵蟹將也敢在她面前橫行?
「可……我們會武功……」另一名女子小聲地說,氣勢弱了許多。
「能干了,但武功可以當飯吃嗎?」多少英雄被一文錢逼死,看來這幾人涉世未深啊!
「……」他們去打雜,人家嫌力氣太大,想進鏢局混個鏢師也沒門路,師父不許他們為壞人做事,只能以武助人,不得以銀兩多寡動搖習武者心志。
換言之,他們的門派很窮,因為在山里,所以肉食不缺,練武空閑闢了菜園,有菜有肉還能吃飽。
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就靠租了塊地給山寺建廟,每年收個幾百兩租金勉強過活。
所以三桐一跟對主子就不回去,吃香喝辣樂不思蜀,把師門拋在腦後,要不是羅琉玉急需用人,大喊人手不足,她也不會想起嗷嗷待哺的師兄弟姊妹們。
「三桐,跟他們說說我的規矩。」
「是,娘子。」三桐從牛背上跳下來,吐出嘴里咬著的草睫,「娘子的規矩很簡單,就是沒有規矩。」
「啊?」
「什麼意思?」
「沒有規矩……」
「耍著人玩嗎!」
「別急,听我說下去,沒有規矩的意思是,凡事娘子說了算,她叫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沒說的事就別多事,娘子永遠是對的,你們只需干活,不許質疑,這便是娘子的規矩。」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如果我們做不到呢?」有人問。
「娘子的格言,天底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干的活,各位師兄弟、師姊妹,我都干得了,你們肯定也行。」娘子說了,要給他們信心,鼓舞他們的上進心。
「做不好不會有懲罰吧?」有個師姊提出疑問,像他們門派就有規定,練功怠惰被罰不能吃飯,挑一百擔柴、挑一百桶水,山上山下來回。
她一滯,「呃!娘子從來不罰人,只是有一回我出言不馴,她讓我和一百只耗子共處一夜。」
「你不是最怕老鼠?」師姊六棄驚呼。
三桐一副人生到了盡頭的苦瓜臉,「我……不怕了。」
「你們一個個那是什麼表情?活像我會吃人似的,不識好人心,我是幫她克服恐懼,你們這會兒問問她還怕不怕老鼠?」對于恐懼,就是要面對它、直視它、戰勝它。
「你……你不會這樣對我們吧?」八風是個大男人,卻瑟縮著像個小媳婦,他最怕蝙蝠了。
羅琉玉陰惻惻的說︰「來了就別想走,我求才若渴,先讓你們休息幾天回回神,然後開始干活。」
五人神情一繃,彷佛進了刀山血海。
「三桐,一會兒分給他們竹哨,教他們怎麼用,哨音的各種用意,讓他們不能亂吹。」他們以哨音來溝通,能得知事情的輕重和發生什麼事,需要幾個人前往救援。
「是,娘子。」她有伴了,不然老是對著四喜那傻妞,久了她都覺得自己也變傻了。
「後面那排屋子是給你們住的,自個挑一間,平時要干的活便是保護莊子上的人,以我的兒子、女兒為第一優先,其他人量力而為,另外,你們日日要打拳練劍,那地方是你們的練武場,我準備在那上面蓋個園子,你們就把我系上紅布的樹給砍了,樹根拔起,再把地整平……」
「哇!好高。」
「那是山頂吧?」
「那得多累呀……」
「……」沉默。
「粗一點的樹當梁柱,細的砍了當柴火,等把幾百棵樹砍倒,地也整平了,咱們就先築牆吧!不會太辛苦的,也就五、六十畝的地全圍起來,你們一磚一瓦全都挑上去……」她預估半年內能弄好園子的外圍。
「什麼?」讓他們築牆和挑磚?五人齊喊。
「叫什麼叫,你們要臉嗎?對習武者而言,那只是你們日常的健身而已,你們在師門難道不用練武、對打、打坐冥思,修煉內力?」一個個不成器的家伙,欠缺磨練,一點小事就叫苦連天。
幾人羞愧的低下頭。
「好了好了,也別覺得自己太嬌氣,過幾日好好表現,我還是很看好你們的。三桐,帶他們下去,時間到了自個去食堂吃飯,新來的王嫂手藝不錯,管飽。」
莊子的人一多,吃飯的人也變多,因此羅琉玉買了一個善廚的婦人,婦人又帶了女兒來打下手,母女倆管著廚房。
等圜子蓋起來後,她需要的人就更多了,管事、婆子、小廝、丫鬟不能少,再來幾個武功高強的武林人物當護院,那就更完美了。
「東承兄,嫂夫人真有山大王的架勢。」那一虎佔山頭的氣勢叫人望塵莫及。
「哪里哪里,管管下人還行,婦道人家也就這點本事了。」陸東承的嘴角揚得很高,一副「我很得意」的模樣。
江半壁嘴角一抽,「那不只是下人吧!看他們腳步輕盈、下盤極穩,一腳落下的足印深半寸,可見功力深厚,是會武的,實力不下六皇子的青衣暗衛。」
「半壁兄觀察細微,我看他們就是一般的莊稼漢。」武功再好也是給他家打雜的,沒听到他娘子要他們要砍樹、整地嗎?
一般的莊稼漢?東承兄,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與嫂子睜眼說瞎話的性情越來越像了!他瞪了陸東承一眼,「嫂夫人到底想干什麼,就蓋個園子?」
我們有錢你管得著嗎?陸東承沒好氣道︰「閑著沒事弄個園子給孩子玩。」
他嘴角再一抽,「你家孩子還小。」
「很快就長大了,我們慢慢蓋,蓋好了不就可以胡玩瞎玩,我家蓮姐兒還說想養馬呢!」
園子不夠大如何跑馬?
「你們太寵孩子了。」寵到叫人匪夷所思。
「也還好,就幾年而已,等年哥兒、蓮姐兒再大一些,他們就會有自己想做的事,當爹的想多寵寵他們也會被嫌煩吧!」看著正在和四喜學編繩的女兒,陸東承臉上揚起的是為人父的滿足笑意。
「看得出來你的心被妻子、孩子佔滿了。」分不出半分雄心壯志一搏從龍之功。
「他們是我的一切。」陸東承眼神放柔,柔得能滴出水,簡單的一句話便能听出他心底對妻小的眷戀。
江半壁听著听著心就酸了,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妻賢子孝了,他的未來不會允許他有心愛女子,唯有利益至上。
「你們在談什麼,怎麼面容嚴肅?」好像誰家死了人似的,不好大聲言笑,只能默然哀悼。
「人生大道。」非常重要。
羅琉玉看了江半壁一眼,杏眸清亮,「你的人生大道只剩一半了,再談下去就是雨中落葉了,飄零呀!何處不是歸處,任風雨拍打,你這把骨頭承受得住嗎?」
「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嫂夫人,在下沒得罪你吧?」這嘴毒堪比蜂尾針,螫得人滿頭包。
「憑這句‘嫂夫人’,就夠我給你兩耳刮子。」她都提醒幾回了,這人還是記不牢。
江半壁知趣地改了口,眼角余光往夫綱已喪的陸東承一掃,「陳娘子,是在下一時口誤。」
「嗯!識相的人活得久,某人就該學一學。」少做些找死的事,她自問不寬宏大量。
某人眼一挑,接下了文,「我一向很知情識趣,婉娘不妨試試,上次……」
「滾——」一想到在山洞的事,她就恨得想把自己打暈,不僅被他吻個正著,還有點陶醉,不小心回吻了一下。
「滾不動,我中了毒。」他一手放在胸口,彷佛中毒已深的樣子,就差靈丹仙藥來解毒。
「你中毒了?」羅琉玉眉頭一顰,差點要取出備用的靈液往他嘴里倒。
必心則亂,她沒發現他眼底的笑意,只認為他不能死。
「中了名叫婉娘的情毒。」他做出掏心的動作,要將自己的一片真心拿出來給心中所系的女子看。
她一怔,而後橫眉豎目,「你腦子壞了呀!這種玩笑也敢隨意亂開,真想死就喝烏頭汁。」
江半壁倒抽了口氣,對這對夫妻的惡趣味不敢領教,「我還在這里,你們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好嗎?」
對孤家寡人的傷害甚大。
「我沒當你是個人。」陸東承道。
「你該去上課了。」沒把她兒子教好,就剃頭當和尚去。
看看兩夫妻如出一轍的無情,江半壁慨然一嘆,「我只問一句,陳娘子找來那些人是何用意?」他想為三皇子招攬一些江湖人士助陣。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讓他們來捉鳥。」嗯,很久沒吃烤小鳥了,叫「數字們」多捉幾只。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連抽三下,她這話是拿來糊弄三歲小孩的吧!他有被人蔑視的感覺。
「你們不做夫妻絕對是天下一大憾事,說起鬼話來是絕頂高手,毫無凝滯。」
「多謝、多謝,我們本是珠聯璧合……」陸東承說到一半,一只繡花鞋往他小腿肚一踹,他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