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
一聲輕喚,她止下腳步,轉身,發現是周敬鏞與周旭鏞。
抬眸相望,這動作讓她露出頰邊疤痕,從眉毛尾端向下延伸出三寸的傷口,那傷不深,原是可醫治的,但……事過境遷,多說無益。
兩兄弟眼底閃過一抹歉疚。
李萱淡然一笑,低頭,屈身行禮。
「恭親王、靖親王。」
周旭鏞直勾勾地望住她的臉,她頰邊的傷痕在他眼中無限擴大,像是鞭子,狠狠地鞭上他的心。
他後悔了,他該不顧一切闖進冷宮把她救出來,他不該讓父皇說服,為顧全大局,放任她的委屈。
現在的他,是她的「不配也不願」,過去的他,成了她的「年幼無知」,她不知道她的話像一鍋沸油,狠狠地灌進他的喉嚨,把他的心肝腸肺灼燙成一片焦土。
「你要去五皇弟那里?」
周敬鏞的口氣溫和徐緩,一如他給人的印象,溫潤如水。
「是,奴婢要去永平宮。」
她垂頭,低聲回應。
周敬鏞揮手,讓太監宮女們退下去。
「在我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父皇已經恢復你的封號,你仍舊是我們的妹妹。」
她清淺一笑,兄妹?何德何能哪,雖口頭上不爭辯,她卻也不回應。
「五弟性情孤僻,有些難相處,受到委屈別憋著,有心事來同大皇兄、二皇兄說說。」
「是。」
李萱的態度不倨不恭,只是淡得讓人接不下話,淡得讓人明顯感受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五皇弟身邊有位小瓶子公公,若是有需要,盡可以讓他帶話給我。」
「是。」
她分明是句句溫婉、字字順從,可听在他們耳里就是覺得敷衍。
「你若不想去五弟那里,我可以去同父皇說說。」
周敬鏞臉上閃過不豫。
說說?不是君無戲言嗎?她清淡一笑,繼續敷衍道︰「是。」
周旭鏞也跟著皺眉,她口氣謙恭,卻擺明要與他們拉開距離,莫非她是真的要與他們劃清界線?見周敬鏞不再言語,李萱屈膝。
「倘若王爺沒有其他事情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奴婢!她還是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周旭鏞氣悶了,她根本沒把他們的話給听進去,不管他們釋出多少善意,她明面上沒拒絕,可心底卻不屑一顧。
所以他們過去的情分,已經讓皇家的絕情寡義消磨得半點不剩?所以她已經決定把他們當成陌生人?
周敬鏞嘆息無語,可周旭鏞吞忍不下這口氣,明知道這樣做危險,還是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想要說清楚、講明白!「你在生氣?」
「二皇子錯怪奴婢了,奴婢沒有。」
一聲聲的奴婢,惹得他刺耳,他倒抽氣,再也憋不住,怒聲道︰「你不是很聰明嗎?為什麼不想想、不推測、不分析,為什麼只會生氣!」
誰說她沒有?她已經想了三年、推測三年、分析三年,結論是——她什麼都不是。
既然她在他心里什麼都不是,她何必讓他在她心里別具意義?她沒回話,只是用一雙閃亮亮、光燦燦的眸子回望著他。
兩個人杠上了,他看她、她看他,誰也不說話,只不過他眼底暗潮洶涌,而她眼中卻平靜無波,他面帶陰騺,她臉上含笑,他胸口起伏不定,她沉穩鎮定。
身為旁觀者,周敬鏞清楚,這一戰,二弟敗得徹底。
「快去吧,五弟在等你。」
周敬鏞拉開周旭鏞,解了二弟對她的箝制。
李萱退開兩步,微微笑開,笑得清純絕美。
「奴婢告退。」
又一句奴婢,激得周旭鏞再度忿忿,但她沒事人似的走了,望著她縴縴背影,周敬鏞若有所思。
「二弟,萱兒不一樣了。」
周敬鏞輕聲道。
的確,很不一樣了!「是恨吧?恨我們不管不顧,放任淑妃落井下石。」
周旭鏞喃喃自語。
「不像,她臉上沒有怨恨。」
周敬鏞搖頭,他擅長識人,萱兒臉上無恨,只有清風似的淡然。
「是沒有怨恨還是隱藏得深?」
「就算是隱藏,她也沒錯,都說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則需要苦難。
三年的冷宮生活,她若是連隱藏情緒都沒學會,那麼,冷宮是白待了。」
周敬鏞所言無半分差錯,可李萱的隱藏卻讓周旭鏞極度不舒服。
問題是,在她遭遇過那麼多的事之後,他還能對她期待什麼?期待她像以前一樣,黏著他、賴著他,一聲聲軟軟地喊他二少爺?期待她把所有好的、稀奇的東西全往自己跟前送,就連準備把命給送上時,還要笑著說一篇大道理安慰他?或者期待她像過去那般成日跟在自己身後,與他比學問、賽詩詞,用一臉驕傲的甜笑望向他?如果他這樣期待,便真是欺人太甚。
在他冷待了她三年,企圖讓所有人都清楚他對她無心無意之後,在他任由她飽受冤枉,承受三年冷宮的清苦生活之後,他憑什麼要求她捐棄過往,表現得一如往常?這種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恥。
周旭鏞偏過頭,發現大哥緊盯住自己,他轉開話題。
「皇兄,我得回去擬個條子,父皇要我針對海防提出意見。」
「我們不是要到永平宮看五弟?」
「不去了。」
他還擺不平自己的紛亂。
「是嗎?你不去,只好我自個兒去了。」
周敬鏞笑道,斜覷二弟一眼,看著他的掙扎,忍不住嘆息,一個運籌帷幄的大將軍,終也會有為難到他的事情。
永平宮里很安靜,和冷宮一樣靜,這里的宮女連走路都小心翼翼,沒有嘴碎的低語八卦,也不見半分人氣。
在太監及宮女的引領下,李萱走進書房同周煜鏞見禮,沒想到門方打開,一個杯盞橫飛過來,李萱閃避不及,杯子砸上她的頸子,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頭留下一道紅印。
「五爺!」在周煜鏞身邊服侍的太監小瓶子大吃一驚。
「叫什麼叫,我不想看見這個人,她從哪里帶來就把她帶回哪里。」
周煜鏞怒吼一道,雙目赤紅,似要冒出火來。
自從父皇將她安排到永平宮那天起,宮里就到處傳著謠言。
謠言說︰二皇子終于把燙手山芋推出去,解了一樁心事;說無權無勢的五皇子根本鎮壓不來懷玉公主;更可惡的是,還有人說李萱至少還是個公主,否則哪家的閨閣千金肯下嫁五皇子……無數流言傳進他耳里,一句句堆積起他的怒火,令他氣急敗壞,紛擾不休的謠言等同于火上澆油,讓他一下子惱了起來。
「五爺,皇上旨意……」小瓶子話未說完,周煜鏞怒目一橫,抓起茶壺往地上砸,砰地,茶壺裂成碎片。
他指著小瓶子怒責,「好個下作閹人,也敢抬著父皇的話,當面作踐本皇子?」
李萱抬起雙眉,神色寧和而淡定,她靜靜望向周煜鏞一語不發。
小瓶子臉上驚疑不定,這是哪兒的話呀,他們這種小太監不被作踐就罷,還敢去作踐誰?可見到主子發怒,神色駭然,哪個不要命的敢開口為自己辯駁。
半晌,李萱喟嘆,她看著別扭的周煜鏞,眼光中沒有畏懼,相反地,心底升起一抹卑憐,她彷佛看見多年前的自己,一個既無助又自卑的自己……她向前跨一步,雙眼直視周煜鏞,流露出同情不忍神色。
見狀,周煜鏞一拳重重捶向桌面,企圖用氣勢將她嚇跑似的。
他痛恨她的眼光,她在同情他?憑什麼!憑什麼堂堂的皇子要讓一個冷宮出來的犯婦同情!「誰準你用這種眼光看我?連你也瞧不起我?還是你想回到二皇兄身邊,企圖激怒我好把你趕跑?嘖嘖,可惜啊可惜,人家不要你、棄你如敝屣。」
他胡亂罵人,語無倫次,盯住她的目光似要把她吞下肚似的。
李萱不語,還是同樣的態度、同樣的悲憐目光,並沒有因為他的刻薄而出現半分情緒起伏。
見她不為所動,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勾起一絲歹毒的念頭,他要挑惹出她的怒恨。
「你死心吧,二皇兄和王氏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便是多年無所出也不肯再娶,他連個無足輕重的侍妾也不願迎進家門,何況是你這罪婦。」
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李萱以為沒關系的,可當面被周煜鏞翻出來,心還是狠狠地一陣抽搐,像被人強掐住喉頭、強灌下辣椒水似的,胸口火辣辣地疼痛著。
李萱咬緊牙關,她已經學會便是疼痛也不能讓人知曉,否則迎來的不是疼惜哀憐,而是輕賤低慢,所以她不能在此刻弱下聲勢。
何況、何況她已經不在乎了呀……是的,她已經、已經不在乎!心越痛,她越是笑得明媚,情越傷,她越是笑得耀眼。
李萱說服周煜鏞,也同時說服自己,她無所謂。
見李萱不受刺激,周煜鏞像只未得逞的獅子,怒氣益發張揚。
他向前跨一步來到她跟前,低下頭勾起她的臉,四目相對,他對她陰毒一笑。
「你可知道當年為什麼父皇不顧母後的意願,非要把你關進冷宮?淑妃滑胎之事不見得與你有關,便是有關也只是無心之過,怎就硬把你送進那鬼地方?那是因為……」說到這里,周煜鏞滿眼得意,略略停頓,他等待李萱追問。
可她忍著、她不問,依然光是笑著,笑得風光明媚,笑著掩去撲騰不已的心緒。
見李萱的反應不在自己預料中,周煜鏞氣惱至極,一把抓住她的細肩將她拉向自己,一波波的惡毒語言傳進她耳里。
「因為父皇和二皇兄協議,只要不讓你嫁給他,他就不同大皇兄搶東宮太子之位,為了大皇兄,父皇妥協了,即使因而讓母後恨上他、你被關起來也一樣,而二皇兄就可以一心一意對待王馨昀,就可以共造恩愛夫妻的神話,沒有一個多出來的第三者……」周煜鏞要她和自己一樣憤怒,他要她在自己眼前徹底崩潰。
但李萱偏偏不教他如願,即便他的話在她心頭撕裂出傷口,即便她痛得想蜷起全身哀哀求饒,可她還是直挺挺地站著、笑著,把酸澀如辣椒水的眼淚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吞。
只是李萱弄錯了,那不是辣椒水,是化尸粉,沿著喉嚨下去,腐蝕了她的五髒六腑,輾碎她的知覺。
原來這才是真相!難怪她傷得幾乎死去,他始終沒有出現;難怪皇上明知道她無罪,她還是得在冷宮思過了三年。
怎地,她堪比毒蛇猛獸,讓二皇子寧願放棄太子之位,也要把她圈入欄柵里?原來他沒喜歡過她,從來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她卻還盼著在他身邊出類拔萃……呵呵,真是好笑呢,她怎麼能夠不笑?這麼好笑的事情,這麼有趣的錯認,這麼可笑啊……真是幸好,幸好她對他的幻想已經結束,否則又要鬧笑話。
李萱狠狠咽下哽咽,告訴自己,也好,不管事實是否知道得太晚,她終究是理解了他有多憎惡自己。
深吸氣,她提醒自己不輸、不失控,一千多個日子里,她至少學會一件事,激動只會落人下風。
她極力克制,抑下喉間翻上的腥甜,淡然一笑,柔聲對周煜鏞說︰「沒用的。」
「你說我沒用!」李萱的話像銳針,狠狠扎上他的自卑。
他重重一甩袖,袖子抽上她的臉龐,她卻不驚不懼,清澈靈動的雙目依舊注視著他的臉。
她口氣平穩,絲毫沒受他的怒氣影響。
「沒用的,有人在乎,大吵大鬧才有用,沒人在乎,你叫破嗓子、鬧翻了天,看在旁人眼里也不過是場鬧劇。」
「你敢諷刺我?」
他瘸著腿、向她進逼,眼中透露出危險,彷佛下一著甩上她臉的,不是袖子而是巴掌。
她淺哂,視線依舊停留在他臉上。
他痛恨她這號表情,他受不了她干淨清澈的眸子,大手猛地一抓,他扣住她的喉頭,狠戾桀驁的目光死死鎖在她臉上。
李萱不能呼吸了,可她沒拉平嘴角,眼神中的同情、哀憐絲毫未褪。
「五爺,您別這樣啊,快松手……」小瓶子急著要去扳開周煜鏞的手,卻讓他猛力甩開,小瓶子腳步不穩,接連幾個倒退撞向牆邊。
看見了嗎!他是皇子!誰敢說他沒用,他發脾氣,旁邊的太監宮女就嚇得噤若寒蟬,他摔桌摔瓶,他們就得小心翼翼,他就算把幾個下人打死,也沒人敢多說兩句,他是皇子,高高在上的皇子!周煜鏞惡狠狠地宣示著。
可李萱的臉即使脹得通紅,卻依然沒出聲呼救,她還是直視他的雙眼,沒有分毫畏懼。
見她這樣,他更加憤怒生氣,他氣得鼻翼翕動、目露凶光。
「五皇子,您別這樣啊,您殺了懷玉公主是抗旨啊!」送李萱過來的太監撲上來,急急扯住他的手臂。
這幾句話提醒了周煜鏞,沒錯,殺掉李萱不只是抗旨還是忤逆,不管她是不是父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恥辱,她被送來了,他就得收下,這就是聖諭、就是皇恩。
他恨恨咬牙,松手一把將她推開,李萱接連倒退,最後狼狽地摔倒在地,一聲悶哼,背撞上櫃角,她痛得擰眉。
再度呼吸到新鮮空氣,她不停咳嗽,咳得很凶,在一陣強烈咳嗽後,血腥味翻涌而出,濺上衣襟,在一陣昏沉後,她緩過氣扶著牆壁慢慢起身,固執地站到他面前。
她不畏懼他的蠻橫,撫著胸口說︰「沒有用的,生氣只會讓人憎惡、更加瞧不起你,不會替你增添力氣。」
他冷冽的目光射向她,她不畏怯,反而笑開,輕飄飄地說了句,「曾經,我和你一樣。」
這句話,震撼了他。
周煜鏞凝睇著李萱蒼白的臉龐,鮮紅掌印圍在她的脖子上,她嘴角處噙著一縷血絲,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像能看透靈魂似的看著他。
周煜鏞蹙起雙眉,回瞪她。
「我不會給五皇子帶來任何麻煩,你也毋庸在意旁人的說法,因為他們的嘴巴改變不了事實,只能改變你的情緒,生氣,是你對不起自己,他們仍不痛不癢。」
說完,她再不看周煜鏞一眼,轉身對小瓶子說︰「請給我一個房間,我有些累了,麻煩你。」
小瓶子怯怯地向五皇子望去一眼,乞望求得他的同意。
周煜鏞沒說話、別開臉,意思是……隨便?小瓶子悄悄松口氣,領著李萱走出大廳,方才鬧上一場,他想,還是把公主安排得遠些,兩人踫不上面才不會再有下一回。
誰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萱跟著小瓶子走出大廳才幾步,竟迎面踫上一起前來的周敬鏞和周旭鏞,他們的視線落在李萱頸間的紅痕、落在她嘴角的鮮血,最後定在她衣襟前的那片血紅。
周旭鏞強壓的怒氣在此刻揚升,周煜鏞是什麼意思,不滿意萱兒住到這里嗎?好,他馬上把人帶走。
周旭鏞拉住李萱的手腕,一語不發將她往外拉。
小瓶子哪里見過這陣仗,心一驚,連忙抓住李萱另一只手,慌忙道︰「王爺,您這是在做什麼啊,皇上說……」話未說完,听見動靜的周煜鏞從屋里快步走出,就看見周旭鏞和小瓶子一左一右拉鋸著。
他冷冷一笑,陰沉問︰「二皇兄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在慈禧宮里沒听清楚?父皇說,要把李萱賜給我。」
「父皇沒這樣說,他只是讓萱兒住到這里,你沒權力傷害她。」
那些礙眼的紅印,扯得周旭鏞心頭一陣發疼,周煜鏞問他做什麼?他才想問,這該死的周煜鏞想做什麼?「是嗎?永平宮是我的地盤,李萱進到這里就是我的人,我要她生她便生,我要她死她便死,誰都無權多話。」
「休想,我帶她走!」帶她走?李萱懷疑地望向周旭鏞,她有沒有听錯,于他,她不是蛇蠍嗎?不是避之唯恐不及,怎地反過來要帶走她?李萱腦子有幾分迷糊,她被他們攪亂了。
「二皇兄說錯了吧,應該是二皇兄不想要,父皇無處可塞,只好將她丟到我這里。
若非二皇兄不想要,她又怎會在冷宮里蹲三年?」
目光一閃,他譏誚地朝李萱投去一眼。
心頭一陣清晰的疼痛揚起,李萱苦笑,周煜鏞還真是明白該往哪里下針會刺得人痛不欲生。
毋庸提醒,她明白自己是誰都不想沾惹的麻煩,可她也沒打算麻煩誰呀,她只是順應皇命,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怎就這樣難?低下頭,李萱輕輕地掙月兌周旭鏞的手,退開兩步。
靶激周煜鏞的提醒,她再不會拋卻自尊、妄想一個看不上自己的男人,她會懂得分寸,盡量離二皇子遠遠地。
看見李萱掙月兌周旭鏞的掌握,周煜鏞嘴邊的惡意益發張揚。
「李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跟著二皇兄嗎?如果你想要,我馬上去稟明父皇,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何必一再侮辱她,一再提醒她有多卑微?她伸手將散亂的頭發攏到耳後,露出那個明顯而丑陋的傷疤,她偏過頭望向周煜鏞,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眼神,周煜鏞心頭卻猛然一抽。
她還能笑,而那個微笑讓他感覺,他侮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屈膝,她分別向周敬鏞、周旭鏞和周煜鏞低頭行禮。
「不勞煩各位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