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外間,就見範逸若有所思地端坐著。
「二爺怎麼來了?」她帶著怨氣問著。
範逸抬眼,笑若春風地反問︰「來不得?」
最好是都別來!當然,她腦袋想想就好,別再端出來得罪人,因為她很需要贍養費。
「只是問問,畢竟難得。」
她隔著條案坐下,采薇俐落地上茶後立刻退到屋外,十足地避嫌。
毛知佳看了,心里更怨了。
「有樁事想問你。」
「二爺請說。」快問快滾,晦氣。
「你既然會卜算,能否替我算算是誰殺了陸管事?」
毛知佳當場呆住,瞪著他那張笑得很魔性很禍水的俊臉,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道︰「何時二爺辦案也需要靠卜算了?二爺身旁不是有羅與?」她努力沉住氣,不讓他看穿她的慌亂。
老天啊,她真的知道什麼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原以為身為造物主的自己,自然清楚這個事件所有走向,偏偏她設定里沒這一段,她哪里會知道凶手是誰?
她的大綱里只有寫他在追查人口失蹤的案子,但其實她也還沒想出人口失蹤牽扯到哪些人,因為她大綱都還沒寫完就穿來,這要怪誰?怪老天耍她?
「羅與近來卜不出卦象,而我有時為了節省時間,也會讓羅與卜上一卦,算是找個方向,如今你既然懂卜算,幫個忙應該不為過。」
範逸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毛知佳雙眼無神地垂下長睫,暗自懺悔。
……她錯了,她不該瞎掰自己懂卜算,可是當初不這麼掰,她要怎麼朦混過去?
「其實,我卜算的工具被我摔壞了,所以現在也沒法子卜卦。」她愈說愈心虛,內心不斷掙扎到底要不要誠實以對,因為她討厭說謊,而且她記性不好,愈說愈多,到時候她忘光光,他要是問起,她肯定露餡。
與其如此,倒不如……承認吧。
耙做敢當,她敢撒謊就要敢坦承,可問題是他若追問她是怎麼知道山興寺上的事,她又怎麼解釋?天啊,她到底是給自己找了什麼麻煩!
「是嗎?你卜算的工具是什麼,我讓人替你找找。」
「那是特別的卜具,瓷做的,當初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也不知道要上哪買。」拜托,不要再逼她了,她的腦容量不夠大,請讓她撒她記得住的分量的謊,要是超過三個,她就記不住了!放過她吧,一大早的天都還沒大亮,為什麼要這樣逼她?
偏偏采薇還站得邵麼遠,她連想求救的機會都沒有……眾叛親離,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是嗎?」範逸低聲喃著。其實倒也不是非要卜算不可,只是覺得打鐵要趁熱,況且也有個機會瞧瞧她。「昨兒個你能將尸體驗得這般有條有理,也推論凶手是故意而為,除了這些,你還能想到什麼?」
毛知佳暗自松了口氣。很好,老天听到她的求救聲,終于讓他放她一馬,問這個她就有把握多了,好歹她是個法醫。
「其實我昨天回後院後有想到一個點,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你身邊的人。」
「怎說?」範逸微揚起眉。
「因為只有二爺身邊的人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把人丟進湖里。」這是很合理的推斷,是不?
「難道就不會是我大哥身邊的人所為?」他問著,直瞅著她變得神采奕奕的臉蛋,有種重疊感,彷佛在他面前的,是「她」。
「機率不大,因為昨天看侯爺的反應,他也嚇了一跳,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如果是範遇身邊的人做的,難道會沒問過範遇的意思就動手?再說白一點,殺人滅口這種事,通常都是主子下令,很少有下屬揣測而為的。「最關鍵的點在于,如果是侯爺身邊的人所為,怎會蠢到把尸體丟進湖里?」又不是蠢到沒邊了,對吧。
「那麼你認為,這名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範逸啞聲問著,眉眼柔了,彷佛憑藉著對話,透過她看著某個影子。
毛知佳抿了抿唇,推測道︰「凶手是故意把陸管事的遺體丟在湖里讓你瞧見,也許就是要你去查陸管事的死因,既要你去查,很可能牽扯到錯綜復雜的背景,好比是達官貴族、背景雄厚的那群人。旁人辦不了,但二爺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就連皇親國戚都能查,肯定是最適合的人選,而你要查,最好去查你身邊的人是否有遭什麼大官欺凌過。」
其實方向還滿明確的,只是人數眾多,恐怕要費點時間。
毛知佳自認為自己推論得完美無比,等著他補充她不足的細節或是給予她贊美,哪知一抬眼,他竟瞧自己瞧得有些出神。
呃……他是睡眠不足嗎?如果是睡眠不足,就睡飽一點,不要一大早就來找她,她也想多睡一會。是說,他是不是看得有點久?
毛知佳不自覺地閃避著他的目光,很不習慣被人盯著看,以前隔壁的惡人也很喜歡玩對視的爛游戲,反正她從來沒贏過,也不喜歡那種爛游戲。
想不到他也有這種壞習慣,看來她真的把角色個性投射得淋灕盡致,幾乎是百分百拷貝了,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
是說……他到底還要看多久?不要以為他長得好看點,這樣盯著人看她就會臉紅心跳、小鹿亂撞?不好意思,她是經過惡人高壓訓練過的,已經練就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了。
頂多……頂多就是有點難為情。
這很正常,因為他太魔性,任何人被他這樣盯著看,是人都不能平心靜氣。
「……二爺,我要用膳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豈料她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卻換來——
「嗯,差人備膳吧。」
咦,他這意思是……「二爺要在這兒用膳?」
「嗯,一會我要出門,在這兒吃就行了。」
問題是我沒邀請你一起用膳啊!可是人家是金主,都發話了,她還能怎樣?只好招著手要采薇去備膳。
「跟廚房的說二爺要在這里用膳。」她吩咐著。
采薇應了聲,眉眼未抬地離去,她不禁無聲嘆了口氣,忖著要怎麼把采薇哄回以前的樣子,她可不要一個奴性堅強的朋友。
正忖著,側臉火辣辣的目光燙著她,終于教她忍不住地問︰「二爺為何一直盯著我?」
可千萬別說突然覺得她長得美,所以不想放她走,諸如此類沒營養又不守信的想法,她一律不接受。
範逸暫時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淡抹著些許苦澀。「只是覺得你像我的心上人。」
毛知佳瞬間抽了口氣,下意識地轉開臉。要死了、要死了,他不會真的要把她留在這里吧,她才不要!
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氣,她側眼瞪去,似笑非笑地道︰「二爺在說笑吧,二爺又不是頭一天見到我,要是我像二爺的心上人,怎會等到現在才發現?」
「是性子像。」
她松了口氣,仔細一想,莫非他喜歡的人是佟熙嫻?畢竟佟熙嫻就是以她己身為範本的……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情節里,他早已對佟熙嫻上心?
她很想問,但又覺得這種問題太白目,畢竟她還沒有跟他熟識到詢問他的感情世界,況且他們現在還是夫妻呢。
「二爺有心上人很好,只要時間一到,什麼時候要和離我都能配合,只是二爺要記住咱們的約定,要讓我下半輩子生活無虞。」她雖是正室,但實際上是小三,她不想一直背著小三的名。
「當然。」範逸承諾。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她就連習慣都相似極了,可如果她真的是「她」,應該會對他產生熟悉感,但她沒有。
陪她回門那日,看見她嫡姊的一瞬間,他愣了下,以為是「她」,但一交談,他就知道不是,萌生的希望瞬間破滅,讓他很不痛快,只想離開令人煩躁的地方。
一回,采薇領著幾個丫鬟端菜進來,一個個小丫鬟都忍不住偷覷他,而且只一眼就讓她們羞紅了臉。
小丫頭們功力不到家,得跟姊學學才是。
「跟你的丫鬟說,往後別讓其他丫鬟踏進擎天院。」待人退下後,他才低聲吩咐著。
「好。」很好,非常潔身自愛,真不虧是她的男主角。
她應了聲,端碗拿筷,卻突然發現一桌子的素菜,連點肉絲都沒有,不禁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神色自如地品嘗著,動作優雅得像一幅畫。
「怎麼了?」他眉眼不動地問著。
毛知佳猛地回神,俏臉燒燙燙的,暗惱自己盯著他出神,收拾好心情,才用輕松的口吻道︰「怎麼桌上都沒葷的?」雖說她習慣吃早齋,但他不是吧,錦衣衛消耗的熱量很大,他不可能吃素吧。
範逸朝她那頭的菜色看去。「你也吃素。」
「我習慣吃早齋。」
範逸心頭一動,端著碗的手微微收緊。「我也是。」
「喔。」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把惡人的習慣也寫進去了?她沒印象捏。
「你不問為什麼?」他試探著,嗓音有點啞。
「為什麼?」既然要她問,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我有個朋友發了宏願,開始吃早齋,所以我就陪他一起。」他說著,雙眼緊盯著她每個神情動作。
毛知佳喔了聲,心想她真的太厲害,竟然能設定得一模一樣。
眼見她沒反應,範逸不禁苦笑了下,心想果真是想太多了。是他期待太多,畢竟在這茫茫人海里,想再見到她,本就太難。
「不過幾年前我開始改吃全素。」他突道。
話一出口,他有些愣住,連自己都不理解話怎麼就月兌口而出,可他想,也許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畢竟這些話沒法子跟錦衣衛的弟兄說。
「為什麼?」難怪他看起來很虛。
「因為我也發了願,在我與心上人在一起之前,我會一直吃全素。」
「喔喔……」毛知佳為了他的深情而動容。「二爺放心,二爺一定會跟所愛之人在一起。」
這點小事真的不用擔心,本來就會在一起,只是被她橫亙著……唉,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去找表哥聊聊,問問那些字畫有沒有人詢價,要是價格合理就趕緊賣一賣,好讓她趕緊走人,騰出位置給佟熙嫻。
「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一定會,別擔心。」她說著,差點想拍拍他的肩給他鼓勵。
放心,她一定會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