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一時啞口無言,他們何只不曾相對無言,還「火花四射」呢。
「你還是老實說好了,我究竟哪兒不合你的心意?」
「……我就是看你不合眼緣,行嗎?」
「初次相見,你還想拜我為師。」
「……」李安然很想一拳打暈他,不過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他的對手。
衛容淵挑釁的揚起眉,「怎麼不說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了,告辭了。」李安然轉身敲門。
「原來你的本事也只有這樣,說不過就跑。」
跨過門檻,李安然轉頭一瞪,「對,我只有這麼一點點本事,可是,我有麻沸散的方子,不賣給你。」
衛容淵完全落敗,最後得了某人一個鬼臉,還有房門當著他的面前砰一聲關上。
半晌,衛容淵幽幽的道︰「這丫頭的脾氣真的很大!」
衛春斜見了主子一眼,李姑娘的脾氣是大了點,但主子好像挺喜歡的。
衛容淵斜眼射過去,「看什麼?」
衛春連忙搖頭道︰「公子不必著急,李姑娘就住在這兒,跑不掉。」
是啊,她是跑不掉,但這丫頭是硬脾氣的,他只怕有得磨。衛容淵看了緊閉的門一眼,轉身進了對面的門。
衛容淵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如今他有任務在身,麻沸散的方子也只能暫時擱在一旁,先將慶州查清楚再說。
他們兵分兩路,而眼見他的部分已經走遍了,還是一無所獲,他覺得沒必要在慶州浪費心思了,準備接下來查探郕州,不過剛剛拿出輿圖,衛夏就帶來好消息——他在最後查探的村子陳家村有了發現。
「那段期間在此落戶的一位女子很像雲貴妃其中一名丫鬟,名喚英姑,不過英姑是個啞巴。」衛夏還沒有見到人,可是所有的特徵都符合,他覺得可能性很大。
「啞巴?」
「對,據說她倒在林子里,遇上上山打獵的獵戶,因為病了三個月,清醒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還不能說話,可能是發燒傷了喉嚨,後來她就嫁給救命恩人,在陳家村落戶。」
「什麼都不記得了?」
衛夏點了點頭,「听說磕到腦子,流了很多血,差一點活不下來。」
手指輕輕敲著書案,衛容淵很難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何況兩種最難以理解的情況都遇上了,就是想問她過去發生什麼,即便她識字能書寫也回答不了。
衛夏顯然知道他的想法,「公子,根據我的打探,她作假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太能裝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你可別忘了她不是一般的丫鬟,是暗衛。」
略一思忖,衛夏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身為暗衛,假裝失憶、不能言語確實不是難事,但為了避免露餡,會盡可能減少與人往來,然而她並未如此,甚至因為她的身手不錯,偶爾還會隨夫君一起上山打獵。」
若是如此,她偽裝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不過,衛容淵還是沒有放下心里的懷疑,畢竟這樣的巧合太少見了。
「她有孩子嗎?」
「有,不過是成親兩年後才生下的。」衛夏很清楚他關注的焦點。
「真可惜。」衛容淵嘆了聲氣,原以為當時那種情況下,雲貴妃很有可能提早生下皇子,並將皇子交給丫鬟帶走,分開逃命活下來的機會更大。
「若非生死關頭,雲貴妃不可能將孩子交給丫鬟。」
「這倒是,若是分開逃命,雲貴妃只怕是凶多吉少。」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很虛弱,活命的機會更小了。
「公子要不要見她?」
「見是要見,可是如何見,還不能驚動別人,這就令人頭痛了。」衛容淵苦惱的道。
「若是能讓她自個兒找上門那就好了。」
「讓她自個兒找上門?」衛容淵微微挑起眉,細細琢磨,有了一個主意,「若是雲貴妃出現,她會不會自個兒上門?」
衛夏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公子要用雲貴妃試探她?」
衛容淵點了點頭,說白了,他就是不相信她變啞巴又失去記憶,「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最後跟雲貴妃分開的人,而且身受重傷流落陳家村,主子究竟是死是活她可能不清楚,但至少可以確定她們分開之前雲貴妃是死是活。總之,透過她,我們好歹可以證實陳武有沒有說實話。」
「不過,就怕她不會上當。」
「若她忠心護主,她就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一眼就看出我們在試探她。」相較于陳武,他更相信英姑,精挑細選訓練出來的暗衛是不同于王府的侍衛,他們大多是孤兒,沒有家累,當然也就沒有京城大戶人家僕役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忠誠度自然不同。
「根據打探的消息,除了村里的人,她並未跟外人接觸。」換言之,衛夏相信英姑並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
「我也認為她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畢竟連她的命都是撿回來的。」
「可是,要如何試探?」
「以雲貴妃的名義修書一封約她見面。」
遲疑了一下,衛夏有些不放心的道︰「我們連雲貴妃的字跡都不知道,如何以雲貴妃的名義寫信?」
「只要是女子書寫,是否出自雲貴妃之手並不重要。」
衛夏不解,「怎麼說?」
「對英姑來說,雲貴妃的閨名就是一個誘餌。」
「公子是說,明知是陷阱,英姑也會跳進來?」
衛容淵信心十足的點點頭,「若她忠心護主,一定很想知道主子的下落。」
這一點衛夏也承認,可是,公子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萬一她不上當呢?」
「不會,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即便如此,我們只要盯著她,一定會找到人,這對我們反而省事。」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有人冒名找上她,她擔心雲貴妃有危險,必會想法子連絡雲貴妃。」
正是如此,衛容淵也盼能如此,可是隨著陳武現身,至少曝露了有兩方人馬在這里頭攪亂,若雲貴妃有幸活著,必然藏得很深,而英姑說不定已經被其他人盯上了,他們想從英姑身上找到雲貴妃,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衛夏突然想到一件事,「公子,這幾日我發現附近出現一些陌生的面孔。」
衛容淵微皺著眉,雖然祖父提醒過,很快就會有人盯上他,但是來得還真快,此刻祖父只怕還未入京。「最近行事多留點心眼。」
「是,公子。」
「你去找個擅于簪花小楷的暗衛。」
衛夏應聲退下。
衛容淵喚衛春鋪紙磨墨,坐下來細細思索,如何撰寫這封書信。
天很藍,陽光很溫暖,可是李安然的心情很郁悶。
「這是什麼意思?」李安然齜牙咧嘴的瞪著衛容淵,她往左邊走,他就走左邊,她往右邊走,他就走右邊,這是存心跟她過不去嗎?
「我想請你給一個人治病。」衛容淵想證實英姑的失憶和啞癥是真是假,當然要經過大夫診斷,可是孫老不在身邊,除了她,他找不到值得信任又能守密的大夫。
「治病?」李安然很意外。
「你不是小神醫嗎?」
「我可不曾說過自個兒是神醫。」李安然神情轉為嚴肅,相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她是醫術精湛,可是相對于數百年之後,她的醫術真的沒什麼,當然也不敢自稱神醫,至于別人怎麼看她,她可管不著。
「人家都說你是小神醫。」
李安然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
衛容淵一時啞口無言。
「人雲亦雲,假的也變成真的,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你懂得縫合之術。」
李安然搖了搖頭,一副他很沒見識的道︰「懂得縫合之術沒什麼了不起,只要掌握縫合的深淺,熟練了就跟縫衣服一樣簡單。」
「我從來不覺得縫衣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是你經常縫衣服,你就不覺得這需要多大的本事。」
「……我都是自個兒縫衣服,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我也不覺得縫衣服很簡單。」衛容淵覺得自個兒快詞窮了,為何他們會扯到縫衣服的事?
李安然很訝異的挑起眉,「你都自個兒縫衣服?」
「要不呢?」
「衣服破了直接扔了啊。」據爹所言,衛家家底豐厚,當然不缺侍候的人,可是除了陳嬸,她不曾見過女子進出衛府,這說明一件事——衛家不用丫鬟。
衛容淵聞言一僵,仔細想想,他的衣服大多是破了就直接扔了,除非有時待在荒山野嶺、不方便更換新衣才會縫補,不過縫補過的衣服也很快就扔了,終日在外奔波,衣服磨損得很快,再縫補實是慘不忍睹,索性扔了。
李安然擺了擺手,懶得廢話了,「總之,縫合之術跟縫衣服一樣——熟能生巧。」
瞪著她半晌,衛容淵終于擠出話來,「很多人找你看病。」
「除了在醫館,我給人看病不收銀子,當然有很多人找我看病。」她倒不是將自個兒的醫術當成慈善事業,而是感受到這個時代交通不便,窮鄉僻壤看病不易,窮苦人家更是舍不得為了小病花銀子,小病往往變成大病,大病又很容易拖垮一個家庭,既然她有能力,在能力範圍內伸手幫一下又何妨。
「若不是你醫術好,他們怎麼願意找你看病?」
「窮人家沒有多少選擇,再說了,我好歹還是百草堂的大夫,比起走街串巷的鈴醫來得令人安心。」
這丫頭非要跟他唱反調嗎?說不通,衛容淵只能誘之以利,「若是你能治好此人的病,你要多少銀子都成。」
李安然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你當大夫是什麼?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漫天開價豈不是成了江湖術士。」
衛容淵兩眼一亮,「你答應了。」
李安然頓時怔住了,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這不就等于答應他的請求。
「我想請你幫此人看病,一是我相信你的醫術,二是此人治病必須保密。」
李安然微挑著眉,他相信她的醫術,可能嗎?應該是想封她的口吧,不過看這樣子,他是真的想請她給人看病。「若你不是尋我開心,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衛容淵忍不住苦笑,哀怨無比的瞅著她,「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
李安然突然心生愧疚,爹教她離他遠一點,但並未說他是壞人,她硬是將人家當成壞人防備,確實有一點過了。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不再刁難,「你說個日子,上哪兒給人看病?」
三日後,李安然換上男裝帶上杏兒,隨著衛容淵來到慶州,進了陳林鎮一間酒樓。
李安然從沒想過在酒樓給人看病,可是允諾人家在先,她也不好挑剔,心想,選在這種地方看病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當她吃飽後,等了半個時辰還不見人。
「病人呢?」
「你稍等,我去瞧瞧。」衛容淵出了雅間。
李安然靠在窗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喝了一盞茶衛容淵就回來了。
「對不起,病人有事來不了了。」
「你在耍我嗎?」
「她可能臨時有事,不便前來。」衛容淵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剛剛下來並未見到衛夏。
衛夏負責送信連絡英姑,見過英姑,因此守在下面等人,若非遇到什麼事,他不會擅離職守。
「你以為我出門一趟很容易嗎?」
「我見你在慶州驛站擺攤子給人看病,還以為你出門很容易。」
嘴巴一張又闔上,李安然只能懊惱的瞪著他,因為不好說那是正事,今日不是正事,雖然她也是出來給人治病的,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坦白,只能扮男裝假裝溜出來游玩,這種理由偶爾用一次沒關系,多來個幾次,爹肯定要禁足她的。
「我是真的請你來這兒給人治病。」這會兒衛容淵心里也很著急,雖然他們不確定今日英姑會不會出現,但從英姑看見書信的恍神,衛夏認為她失憶的事大有文章,換言之,她今日出現的可能性很大。
「是嗎?」
衛容淵連忙舉起手,「我可以對天發誓,今日絕對不是鬧著你玩。」
「那你倒是說說看,那人得了什麼病?」
「我不清楚她真正的情況,只知她燒壞喉嚨、磕到腦子。」
燒壞喉嚨、磕到腦子?李安然唇角一抽,怎麼有一種遇到宅斗的感覺?「沒見到人,我無法斷言是否能治得好。」
「我一定會說服她接受醫治。」
「時候不早,我得趕緊回去了。」雖然陳林鎮屬于慶州,但緊鄰襄州,離景溪鎮只要半日的車程,要不今日她就不能拿「偷溜出門游玩」當藉口了。
衛容淵可沒忘了她不只是大夫,還是個姑娘,趕緊送她回家。
回到衛府,衛容淵坐下來用了晚膳,衛夏就回來了。
「英姑來了,可是打了五斤的酒便離開酒樓,我覺得奇怪,隨後跟上,很快就發現另外有人在跟蹤她。」衛夏簡潔的敘述當時的情況。
衛容淵微蹙著眉,「可有查到對方的身分?」
衛夏點了點頭,「同樣住在陳家村,是個混不吝的,是陳家村最有名的惡霸陳山。」
雖然他猜想過說不定早有人盯上英姑,可沒想到是同村的惡霸……這說明什麼?衛容淵輕敲著榻幾,有人雇用同村的惡霸盯著英姑,目的當然是想透過英姑找到雲貴妃的下落,換言之,有人早他一步……不,也許更多步找到英姑了,只是,這個人是哪一派人馬——是想追殺還是想擄人?
「陳山身手不錯,是打獵的好手,可是貪財,寧可給賭場當打手,所以他結識的人很復雜,因此村里人人懼之畏之。」
「陳山跟陳武可有關系?」
「陳武出生北方,而陳山是陳家村土生土長的獵戶,不過我還是悄悄打探了一下,陳山有個名喚陳武的隔房兄長,同樣住在陳家村。」
「沒關系也無妨,只要盯著陳山,總能尋到一些線索。」
「是,我會派人盯著,英姑呢?」
「英姑能夠察覺到有人跟蹤,還轉個彎提醒我們,這就表示她並未失去記憶。」
「英姑是暗衛出身,察覺到人跟蹤並不奇怪。」
「沒錯,她可以察覺到有人跟蹤,但並不會意識到這件事與雲貴妃有關。」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是啊,因為什麼都記得,她才會小心翼翼深怕曝露雲貴妃的行蹤。」
「我不是說過了,只要她來赴約就可以證明失去記憶有假。」
「如此一來,我們要找到雲貴妃就省事多了。」
此事真的如此簡單嗎?衛容淵倒不覺得,若說有人雇用陳山盯著英姑,難道不會對英姑失去記憶或不能言語起疑心嗎?又是失憶又是不能說話,任何人都會生出懷疑,更別說那些緊追著雲貴妃不放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試探英姑,而英姑能躲過試探,若單靠裝模作樣,實在不可能。
見衛容淵一臉深思,衛夏便知道他另有想法,「公子,有何問題?」
「沒事,陳山那兒別盯得太緊了,免得教他察覺,另外我再給英姑一封書信,我們幫她引開陳山,請她直接來景溪鎮的百草堂。」
衛夏怔愣了下,有些模不著頭緒,「公子為何請她上百草堂?」
「我們可以引開陳山,但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關注她,沒有比上百草堂尋小神醫治病包好的掩護。再說了,治病也不是一兩日的事,總不能教那丫頭成日扮男裝跟我去慶州。」他好不容易讓她點頭應了治病,當然要盡量配合她。
「確實如此,引開陳山不難,但是次數多了總會教人起疑,不過,」衛夏略微一頓,轉而擔心的接著道︰「英姑會不會不肯治病?」
「為何不肯治病?」
「見到我們,她就知道我們假冒雲貴妃,只怕不會乖乖配合。」
「不,她會配合我們,我們可是領了皇命。」
衛夏想想也對,可若英姑真不願意配合,他們也莫可奈何。
「這事不急,我們首先要見到人,再來決定是否需要治病。」
衛容淵隨即吩咐衛春備上筆墨紙硯,撰寫書信,再讓衛夏交由女暗衛謄抄後送給英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