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靜姝回了自己的閨房,先在雙喜的服侍下淨了手臉,雙桃進去的時候,她正從雙喜手中接過一本書。
雙桃並不是空手進來的,而是用托盤端了杯香茗,蓮步輕移走到主子歪著的軟榻前,默默將茶放到了榻上的小案上。
陶靜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曾經她太好脾氣,被人當成了軟弱可欺,甚至奴大欺主,這回她就擺出架子,讓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守好自己的本分。
書雖然拿在手上,也隔一會兒就翻一頁,但陶靜姝的心思卻根本沒在書上,一個字都沒入眼。
過了片刻,門外小丫鬟抬手打了個手勢,雙喜便轉身出了房,不一會兒,捧著一只包袱走了回來。
「姑娘,針線房把這季的新衣送來了,您要看看嗎?」
陶靜姝聞言放下手中的書,雙喜立時托著包袱上前,將之放在榻上打開。
陶靜姝隨意地瞥了一眼,道︰「倒還是老樣子。」一貫的將她往清湯寡水上打扮,而她家五妹卻總是光鮮亮麗,透著少女獨有的鮮女敕。
總有人對外一直傳言國公府的大姑娘像仙人似的,裝扮自然是月兌俗出塵的,且盡是宣揚她性情溫婉大度、體恤下人、友愛手足、憐恤弱小……將她塑造成一個近乎完美的模樣,一旦她做出有悖于傳言的言行,恐怕立時會遭到質疑批判。
讓她一個不慎被人從神壇上拉下來,這正是傳謠言的人的打算。
雙桃是個心思玲瓏的人,察覺到這次自家姑娘並不是很滿意送來的衣服,便開口道︰「姑娘若是不喜歡,婢子拿去叫針線房的重做。」
陶靜姝卻擺了擺手,「不必,雙喜收起來吧。」
「是。」雙喜抱了包袱下去。
「姑娘既不喜歡,又何必委屈自己?」雙桃忍不住問。
陶靜姝看了她一眼,伸手又拿起了書,隨手翻了一頁,這才說道︰「她們能有一堆的理由拿出來說,何必跟她們多費口舌?去匣子里拿些銀兩到錦繡閣訂兩身衣裳。」
雙桃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應道︰「是。」
臨轉身前她忍不住覷了主子一眼,不去爭執,直接找人另做,打的還是針線房的臉。
針線房的管事得到消息後自然知道主子這回不甚滿意,這比將衣服打回跟她們理論效果更立竿見影。
她離開之後,陶靜姝才朝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兩個大丫鬟不在身邊,陶靜姝也不維持儀態了,直接歪在軟枕上,將一方手帕蒙在了臉上小歇。
雙喜收拾完衣服回來就見她這副模樣,立時手腳都放輕了,慢慢退到外間去,並給小丫鬟使眼色打手勢讓她們都退到外面去。
兩個小丫鬟輕手輕腳的退出屋外,在廊檐下繼續當差。
攬芳院中有一株桂樹,每當金秋時節,滿院飄的都是桂花香氣。
此外也種有其他花木,還有一座假山,一汪清池,池內還養有幾尾觀賞魚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
盛夏,有風,蟬鳴不斷,這並不是個適合午憩的天氣。
院中的兩個粗使婆子拿了黏竿黏樹上的蟬,以免打擾屋中姑娘。
*
本是想閉目養神,不料卻真睡了過去。
大約是才重生心神疲累的緣故,陶靜姝睡得很沉,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人叫醒的。
雙喜的表情並不太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將事情原委稟告給姑娘听,「寧順侯府來人,說是老夫人想念姑娘想接姑娘去住一段日子,可卻被府里的人擋了回去,若不是雙桃正巧回來踫到,侯府的人還真以為姑娘身體不適,不便出門呢。」
被叫醒的陶靜姝有些迷茫,讓自己清醒了一下,才消化听到的消息。
每次重生的時間都不一樣,每一回重生事情的發展也略有不同,相同的是事情的發生都有跡可循,只要用心便能梳理出一個簡單的脈絡來。
原來柳姨娘母女早就開始著手切割她跟外祖家的聯系了啊,也就是今天雙桃不巧撞破了,否則大約還需要些時間才能發現。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來人可走了?」
「沒有,知道是府里人糊弄他們,自然要得到姑娘的確切消息才會回去覆命。」
陶靜姝揉了下額角,垂眸道︰「收拾東西,咱們去侯府。」
「姑娘?」雙喜微驚。
陶靜姝卻是朝她微微一笑,「對,既然有人不想我去外祖家,那我就非得去不可,咱們這就去見我外祖母,順便小住。」
雙桃聞言已經歡喜地開始招呼小丫鬟一起收拾東西。
見姑娘主意已定,雙喜也沒再說什麼,加入收拾東西的行列。
大家姑娘出行,那隨身的物什收拾起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院的人收拾了近一個時辰才算妥當了,另外馬車是自然要的,隨行的丫鬟婆子護衛也不會少,動靜肯定不小。
現今掌著國公府中饋的柳氏是第一個知道陶靜姝要出門的,在听到雙桃與侯府的來人撞上的消息後,她就有種要糟的預感,果然。
陶靜姝是國公府的嫡女,外祖家又有權有勢,她只能偷偷模模不招人眼地使絆子,半點兒都不敢讓人知道。
所以,知道大姑娘收拾東西要去寧順侯府小住,柳氏非但沒敢說半句反對的話,還趕緊招呼人為大姑娘準備出行的一應事物,心里窩火自不必說,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最後,陶靜姝一行總共用了大小馬車共計四輛,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十個護院。
一輛馬車自然是坐著陶靜姝和她的兩個貼身丫鬟。一輛馬車坐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其他兩輛馬車則放著陶靜姝的日常用品,還有一些禮物。
即使是到外祖家做客,禮物還是需要準備的,這是禮數。
看著逶迤而去的車隊,柳氏突然有種錯覺——陶靜姝好像打算一去不回似的。
柳氏領著丫鬟回自己的院子,在院門前看到了女兒。
女兒雖然才十四歲,但已生得明眸皓齒,冰肌玉骨惹人憐,再長幾歲,定是位傾國傾城的女嬌娥。
可不知為什麼,隨著女兒年紀漸長,柳氏越來越有點不敢面對這個聰明早慧又特別有主見的女兒,莫名的有點怕。
好比此時此刻,女兒只是沉著臉看著自己一言不發,她就莫名心底一陣發寒,手都控制不住有些微抖。
柳氏定了定神,用力捏住自己手里的帕子,強自鎮定地開口道︰「她走了。」
陶玉顏點了點頭,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多說話,領著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若不是她之前花費了大量的積分兌換陶劍鳴夫人的好感度,也不至于沒有足夠的積分兌換道具,讓嫡姊輕而易舉地出府。
但凡她有足夠的積分,便兌換出商城里的秘藥給老夫人喝下,家里祖母有恙,身為嫡長孫女的陶靜姝便不能隨意出府,否則就是不孝。
在古代,一頂不孝的帽子壓下來,任誰也頂不住。
這幾年,嫡姊因為姨娘就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鳥兒,幾乎斷絕了與府外的聯系,只要將老夫人對嫡姊的疼愛繼續搶奪過來,就憑嫡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弱女還能有什麼作為?
等嫡姊所有的機緣都轉到她的手中,到時候她就是整個定國公府最受人矚目、最受寵的小姐,再嫁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女就是她了,屆時便可以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月兌出她的掌控。
這幾年她享受到系統帶給自己的便利,習慣了行事無所顧忌、為所欲為,突然冒出不在掌控的事,這讓她很不舒服。
穿越以來,她最不滿的只有自己的出身。
為什麼她只是一個姨娘生的?
她可以利用系統讓父親迷戀母親,卻沒有辦法對抗這整個時代——姨娘是沒有資格被抬為正妻的,她永遠是庶女。
可惜嫡母死得太早,否則她或許還能作弊兌換好感度,讓嫡母將自己記入名下,這樣出身立時便不一樣了,即使跟真正的嫡女還是有所區別,但在婚嫁市場上的位置一下就能提升。
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時代,嫁人絕對是女人改變命運最好最快的捷徑。
陶玉顏向來看不起那些放著捷徑不走,卻要老老實實一步一腳印前行的,在她看來那都是傻瓜,走捷徑才是快樂的!
就好比她一開始老老實實地攢積分,結果等她用積分兌換到美貌度後,別人只要一看她的臉立刻就對她有好感,然後好感度成功換到積分,積分又換成她需要的美貌度、迷人度,還有她需要的商場道具,她一下就成了人生贏家。
女人誰不想要一張美麗的臉,最好成為世界第一美女,所以她只要有積分就忍不住兌換成美貌度,一再提升自己的美貌。
可惜的是,積分經常不夠用,要不現在她早就美出天際了。
早亡的嫡母出生侯府,長得花容月貌,嫡姊繼承了她的基因。
而這具身體的生母柳姨娘只能說是小家碧玉,尚算清秀,當初要不是趁著父親酒醉爬了床,也無法得到姨娘的位分,更慘的是,這具身體原本的長相肖父,偏偏父親生得國字臉濃眉大眼,把她的顏值拉得相當慘。
人都是視覺動物,剛穿來的時候她的生活實在不理想,可想而知,當她從系統那里得知嫡姊運道極好,而她有方法搶奪她的氣運時有多喜出望外。
這些年她透過系統的幫助,日子果然過得越來越風生水起,而嫡姊則變得泯然于眾,被眾人遺忘。
前些天系統說過,就在近期,嫡姊還有一次至關重要的機緣,會是她命運的轉捩點,所以她一再叮囑姨娘一定要看緊嫡姊,不能讓她離開她們的監控。
但是……姨娘果然是個沒用的東西!
縱使困不住她,難道就不能想個法子讓身為妹妹的自己也跟著一起去嗎?
嫡姊那種溫軟和善的女人,只要說幾句好話,即使心里不願意,面子上也會有些抹不開,到時候事情自然就成了。
她卻不知,如今的陶靜姝是重生回來的人,而且打定主意跟她杠上了,原本可能行得通的現在卻是不行了。
「宿主,宿主。」
腦中突然響起系統冰冷的機械音,陶玉顏有些不耐煩地低聲回應它,「又怎麼了?」
系統道︰「本系統檢測到氣運擁有者陶靜姝對宿主的惡感度上升,現在統計資料為負一萬點,而且數值還在不斷攀升。」
陶玉顏瞪大眼眸,惡感度上升?嫡姊對她的好感度一直是及格線之上,不慍不火的,怎麼會突然這樣大幅度攀升惡感度?
惡感度太大的話,她做為厭惡對象就再也不能從對方那里獲得氣運,因為氣運本身就是玄而又玄的東西,擁有者的主觀意念太強的話,也會影響到氣運。
強行奪取的話,是會被反噬的。
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命格太輕,承載不了過多的福分,尤其是強行奪取的氣運沒有經過原擁有者的緩和,反噬力道會更強。
這也是這些年來她雖然極度嫉妒厭惡嫡姊,卻一直跟她保持友好關系,甚至有時也會努力刷刷好感度的原因。
因為由氣運擁有者自願分享的運氣是溫和無害的,但是現在是怎麼回事?
怎麼好感度一下歸零,惡感度反而不停攀升?
不行,得想辦法。
不能讓嫡姊對她的惡感度繼續攀升上去了,她現在還沒搶到最關鍵的機緣,還需要嫡姊的好感度。
突然系統發出警報聲,尖銳的警報聲在陶玉顏腦海中回蕩,她有好一會兒陷入失聰,接著系統像是斷電停止,她也昏倒在地。
跟隨在後的紫鵑等人七手八腳的趕緊上前將她扶進院里,安置在榻上。
過了好一會兒,陶玉顏好像听到系統重新開機的機械聲,然後又听到系統冰冷又機械的電子聲音說「系統重新開機中」,然後是一陣哧啦哧啦電子干擾般的魔音穿腦。
幾次之後,系統終于重啟成功,這個時候因為系統不斷重啟干擾腦部導致昏迷的陶玉顏也慢慢醒了過來。
然後當她打開系統面板的時候,卻發現許多按鈕消失或者變成了灰色,無法使用,她頓時傻眼。
系統在她連續不斷歇斯底里地追問下終于不再卡頓,回答了她,「由于惡感度超出系統承載上限,該定位對象已經徹底從系統抹去,無法再對其擷取相關數值。」
陶玉顏一下就愣住了,什麼意思?無法再擷取相關數值?
也就是說從此嫡姊月兌出了自己的掌握,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啊?
「由于系統受到這世界強力反噬排斥,部分功能永久喪失。」
陶玉顏︰「……」
俗話說知足常樂,太過貪得無厭必將遭到反噬。
陶玉顏貪心不足,終究得到了來自受害者的絕地反擊。
生性淡泊善良的陶靜姝積攢九世的怨念反噬,終于讓這天殺的系統失去了對她的分析功能。
系統能夠清晰感覺到來自原擷取數據對象的強力反撲,只要它敢再對陶靜姝出手,助紂為虐,瞬間便可能被直接抹殺。
有些底線,始終是不能踫觸的!
因為丟失了太多強大的外掛而深重打擊的陶玉顏一時承受不住落差,再次陷入昏迷。
她接連兩次毫無征兆的昏厥讓伺候的丫鬟慌了手腳,急急稟告了柳氏,柳氏忙拿了國公府的牌子讓人去請太醫。
她雖然在面對女兒時有點害怕,卻也知道自己立足的根本在女兒身上,所以無論如何女兒都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