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橘照進殿內,書案前端坐的身影背脊挺直,目光專注,手中執筆認真地在箋上寫下一個個秀氣又端正的字跡。
殿內很安靜,只有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陽光落在發簪鳳頭垂落的那串珍珠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一身帝王常服的龍牧歸負手站在院中,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著她。
這一段時間,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會安靜地一個人在殿內寫東西,似乎是信,又似乎不是,寫好一些便會用蠟封好,整齊地放入一只檀木匣子。
產期臨近,整個鳳儀宮都進入了警戒狀態,反倒是當事人顯得一派淡定從容,該干什麼還干什麼,除了多了一個寫字的愛好。
龍牧歸對那匣子的信很感興趣。
突然,他的目光微變,他看到她寫著寫著突然含笑撫上自己的肚子,溫柔而又充滿了母性的光芒。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的笑缺少了一些東西,透著一股疏離。
但是,此時此刻她臉上的笑卻是有著實實在在的溫度,是從內心深處透出來的,這是一位母親對于自己孩子的慈愛與溫柔。
不管她對于月復中胎兒表現得多麼漠不關心,心底卻還是在乎的,那到底是她孕育的骨肉。
龍牧歸的目光突然一沉,他想到了一件事——因為某個人喜歡搶奪一切她喜歡的東西,所以她便不再把喜歡外露。
一個人把情緒掩藏得久了,就變成了習慣,好似戴上一副面具、一副盔甲,就連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的不喜歡,不懂愛了。
正如不想受傷,就會牢牢地把自己保護起來,哪怕完全封閉。
這一刻,龍牧歸特別想將某個已經死去的人挫骨揚灰。
他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離開。
他貪戀她臉上那種笑,可卻又知道若他真的進去那笑便又會收起來,這屬于他們母子的溫馨,他還是不打擾了。
雙喜端了盅參雞湯腳步放輕地走進了殿內,聞到香味的陶靜姝抬頭看了過去。
「娘娘喝碗湯歇歇再寫吧。」雙喜將盛出的一碗湯端了過來。
陶靜姝放下手里的筆,接過了那碗湯。
嘗了一口,她含笑道︰「是你親手炖的。」
「娘娘吃出來了啊,味道還行嗎?」
「很好喝。」
雙喜蹲在一邊輕輕幫她捏著有些浮腫的腿,一邊捏一邊說︰「娘娘現在越來越辛苦,但還是得適當地運動一下,這樣生產的時候才不會太辛苦。」
「嗯。」
「一會兒喝完了湯,婢子陪娘娘去院里走走。」
「好。」
雙喜知道娘娘在寫些什麼,可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問,因為那有些悲傷。
像娘娘說的,有備無患。
誰都不希望出事,但誰也擋不了事來,那就盡可能安排好一切,不讓自己留遺憾。
陶靜姝喝了一碗湯,又寫了幾頁紙,這才在雙喜的攥扶下到院子里散步。
她很少出鳳儀宮,也極少召見後宮嬪妃,宮中內務也是雙喜和雙杏她們在處理,她只有大事才會出面。
在這個後宮,她真的做到了深居簡出,差一點便與世隔絕了,所以有時候皇上才會說她這跟出家也沒什麼區別了,根本連道觀都不用給她另闢一座出來。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她當時就這麼輕飄飄地回給他一句。皇帝當然不能自己打臉,尤其是當著自己女人的面。
所以宮里真的收拾出一座宮殿充當皇後娘娘清修的道觀,目前還在收拾中,具體要收拾多久,待定。
而她暫時沒有心思跟某人計較工期的問題,畢竟她還用不著,她現在面臨著一個坎,這是大多數女人都要面對的坎——生產。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最後死在了生產上,女人生產那就是在跨鬼門關,過去了,皆大歡喜,過不去不是一屍兩命,就是母去留子。
再加上皇上的克妻命,她心中自然會有出現最壞結果的準備。
「娘娘這幾日夜里總睡不踏實,要不還是讓老院使給開服安神湯喝吧。」
「藥還定少喝點兒,忍忍就過去了。」
陶靜姝抬頭看著天上的白雲,突然道︰「咱們到外面走走吧。」
雙喜愣了一下,娘娘自從入宮,除了去過一次御花園外,可是再沒踏出過鳳儀宮一步,彷佛自我禁錮一般。
現在,娘娘竟然主動說想出去走走?
雙喜幾乎以為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出去走走對心情好。」不管娘娘為什麼要出去走走,但她樂見其成。
雙杏第一時間叫人去拿了披風出來,雙喜親手給主子系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
身為中宮之主,又正值特殊時期,陶靜姝這一出行,陪侍人員跟了一大群,亦步亦趨地走著,很是壯觀。
「其實靜下心來看的話,宮里的景色不錯。」陶靜姝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雙喜說著。
「娘娘說的是。」
看著那些殿宇樓閣,陶靜姝忽有感慨,「皇宮夠大,日子夠長,每日走上一走,別走遠了,或許日子便容易打發了。」
雙喜眼神復雜地看著主子,這座皇宮終究不是主子想要的。
「看。」陶靜姝笑著指著左前方才打了照面,就匆匆退開的一行人對雙喜說,「這就是我不想出來的原因,真是避我如瘟疫啊。」
「皇上也是怕娘娘有閃失。」雙喜說得有些干巴巴的。
「呵。」陶靜姝沒有多做一個字的評價。
「娘娘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再走?」雙喜有些擔心地問,主子身子重,長時間行走對她的身體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代步的小輦一直隨行抬著,隨時準備應付各種狀況。
陶靜姝搖頭,她今日興頭不錯,就想自己走一走。
「這個地方啊……」
陶靜姝說了半截,好長時間都沒有再出聲,大家都以為那就是句感慨,又走了一會兒,她卻又接了下去。
「是天下最富貴之處,卻也是世間最不幸之處,天下最大的牢籠。」
沒有人敢出聲,這話皇後娘娘說得,他們連听都听不得。
陶靜姝也沒想著會得到什麼回應,感慨既然來了,她不吐不快,也不在乎後果。
幾經生死,如今的陶靜姝基本不委屈自己。
就這麼走啊走的,漫無目的,不知不覺地竟又走進了御花園,這次是從另一個方向進去的,誰知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
人生總是充滿了驚喜!
在陶靜姝的手勢下,她身邊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前方正上演著帝王寵妃恩愛肩並肩一起賞花的美好畫面。
陶靜姝將自己的身體重量大半交給了雙杏,倚在她身上,臉色平靜,眼神卻帶了幾分興味地默默遠觀著。
那是誰呢?
她記得皇上是有位寵妃的,好像還是他第二任太子妃的族妹?
記憶太多,太過駁雜,她又不是個喜歡關注與自己無關身外事的人,所以記憶不是很清楚,如今仔仔細細地回想,某一世,民間還有種傳言,說是帝王深知自己克妻,雖深愛某妃,但卻一直沒扶之入主中宮。
那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楮的,再對照眼前這一幕,總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那麼皇上對她的異常容忍,還立她為後,除了她從來不相信的帝王真心,似乎有了另外一種解釋……
如此一想,陶靜姝便覺得乏味了起來,愛恨情仇都是別人的,她只是一個被特地拉到局中擋箭的,挺沒勁兒的。
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陶靜姝有些懶散地說︰「把輦抬過來,咱們回去吧。」
雙喜轉身去叫人。
雙杏則垂首扶著人,不敢抬眼。
然而龍牧歸到底還是發現了陶靜姝一行人,畢竟陣仗實在有點大,尤其當事人打算大張旗鼓離開時。
龍牧歸大步走過來時,表情不是很好看,眼神更是有些飄,莫名的有點心虛,「姝兒,你怎麼出來了?」
陶靜姝似笑非笑地睨了那位滿頭珠翠,一身錦繡的妃子一眼,淡淡地道︰「偶有興致,便出來走走。」話鋒一轉,她又道︰「呀,我記得皇上是下過旨意的,其他宮嬪看到我這個洪水猛獸是要回避的,這位——」她微微拖了下音兒。
雙喜伶俐地替她解惑道︰「這是挽翠宮的珍妃娘娘。」
「哦。」
陶靜姝心想這就對上了,果然是那位傳說中帝王的真愛啊,看來她的推測沒有錯,她只是別人生命中的配角罷了,是帝王給心上人豎起的擋箭牌。
珍妃上前,「妾身見過皇後娘娘,給娘娘請安。」
「退下。」龍牧歸的臉上已是烏雲密布。
珍妃抬頭看了一眼皇後,卻見她只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里看著,什麼情緒都沒有。
「還不退下?」龍牧歸已是勃然大怒。
珍妃再不敢多作停留,急急退下。
陶靜姝勾了下唇角,掃了龍牧歸一眼,扶著雙喜的手轉身。
「朕不是讓你走。」
「我乏了,先回了。」陶靜姝頭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話,逕自上了代步的小輦,懶懶地歪在了上面。
「走吧。」
抬輦的四名太監大氣不敢出,只能听命。
龍牧歸抿緊了唇,有異常憋悶的感覺。
他在原地目送小輦遠去,突地惱怒地一甩袖,朝著陶靜姝離開的方向追去,其他人噤若寒蟬地默默跟上。
*
鳳儀宮中,是股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龍牧歸進了寢殿,並未開口,陶靜姝也無話想說,其他人自然都屏息斂氣,沒人敢當出頭鳥。
關閉宮門什麼的,這種類似于鬧脾氣的行為,陶靜姝是不做的,她覺得自己沒立場,也沒那個閑心。
本就是過客,何必操別人的閑心。
剛剛她明悟了一件事,她成為這個皇後可能會活下來,但也就是個擋災的,或許是圓空大師給皇上錯誤的暗示,讓他以為她懷的是龍子,所以她才受到了極為特別的對待。
模模肚子,陶靜姝表情有一點兒復雜——母憑子貴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啊。
她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肚子,彷佛沉浸到另一個世界。
龍牧歸坐在一邊看她出神。
事情就是那麼剛好,他在御花園多站了片刻,竟遇到了珍妃,便同她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賞花,不料,幾乎不踏出鳳儀宮的人今天卻偏偏出來了,還將一切都看了去。
現在她對著自己的肚子發呆,也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他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才能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實在太過安靜了,連個表情都沒給他半點兒。
這幾乎也是她平時的狀態,清冷淡漠,整個人處于游離在外的狀態,彷佛跟這個世間隔了一層。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無法接觸到她的心,因為她不允許。
突然,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因動作太猛而發出一聲痛呼。
「怎麼了?」龍牧歸一個箭步到她身邊,伸手去模她的脖子。
「扯……扯到了……」陶靜姝齜牙咧嘴地直吸氣。
「傳太醫……」
龍牧歸才嚷了這三個字,陶靜姝就打斷了他,特別無奈地看他,一手扶頸,一手模肚地說︰「我緩緩就好了,叫什麼太醫。」
這有事沒事整天折騰老院使來回跑,能不能敬老尊賢一下啊。
「還是看看好。」龍牧歸堅持。
陶靜姝本來想再阻攔,可是話沒能說出口,反而又痛呼了聲,「啊,腿抽筋了……雙喜……」
她這邊一喊,雙喜立即蹲身幫她舒絡筋脈。
抽筋已經是陶靜姝的日常了,有時半夜都會被抽筋痛醒,雙喜已經很習慣照料了。
好一會兒,陶靜姝才緩了過來,臉都有些發白,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雙喜忍不住埋怨她,「娘娘定是剛才走得多了,您平時哪走過這麼久的路啊……」
陶靜姝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很對,便沒敢說什麼。
有時候,雙喜也是很剽悍的,她也不太想招惹她。
「走了多久?」
面對帝王顯然是在意皇後的問話,雙喜自是沒替主子隱瞞的心思,實話實說,「從鳳儀宮一直走到了御花園。」
龍牧歸忍不住先深呼吸了一下,他告訴自己鎮定,不能對孕婦發火,但——
「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平時又不大走動,突然走這麼遠身體怎麼受得了?」
面對帝王的怒火,陶靜姝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皇上是惱羞成怒了嗎?」
龍牧歸瞬間啞了。
而陶靜姝還有下文,不緊不慢地道︰「我讓您別賴在我這里,好像犯了天大的錯,有損您深情不悔的形象。可是啊——」陶靜姝語重心長地看著他說,「我不可能一直足不出戶,撞破什麼是早晚的事,所以您就別跟我演恩愛兩不疑的戲了,挺累的。」
「我……」
「我雖然不知圓空大師到底跟您說了什麼,但您放心,我既懷了,自會好好生下他,他總是我自己的骨肉。生產之後,我會搬到宮觀中去,這里就讓出來,我左不過背個名,至于該誰住進來,皇上自己做主就是。」
「你就是這麼想朕的?」龍牧歸鐵青著臉問她。
陶靜姝一臉平靜地道︰「克妻嘛,自然不能讓心愛的人冒險,有人擋箭才是解決之道啊,我很理解,也很習慣了,沒什麼的。」
「你……」龍牧歸手指發顫著指著她,臉色異常難看,她腦子里果然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所謂!
老院使便是這個時候來的,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
「又麻煩您了。」陶靜姝對老院使一向都有禮貌。
「娘娘言重了。」
陶靜姝又對頭罩陰雲的某人說︰「我看不如就讓老院使在鳳儀宮住下吧,我的預產期也近了,方便他就近看顧,省得來回奔波。」
龍牧歸從齒縫中逼出一句,「準了。」
「老臣遵旨。」
龍牧歸緩了緩脾氣,吩咐道︰「先幫她看下脖子,剛才不小心扯到了。」
「是。」老院使上前小心檢查一下,然後說︰「娘娘無礙,只需一會兒雙喜姑娘幫著揉捏一下就好。」
老院使落坐,拿出脈枕,看看她,又說︰「娘娘的臉色不是很好啊。」
陶靜姝很自然地把手遞了過去,「剛剛腿抽筋了。」
老院使診了診脈,暗自松了口氣,「確實無礙。」
「嗯。」陶靜姝並不奇怪,她自己的身體心里還是有數的。
俗話說人老成精,老院使剛一進來就察覺到帝後之間的氣氛不是太好,自然也不想遭受池魚之殃,診完脈找個由頭麻溜的告退了。
帝後的矛盾不是誰都能插手的,那往大了說都是國家大事。
腿不疼了,屋子里也清了場,只剩下帝後兩人。
陶靜姝扶著腰想起身,龍牧歸伸手扶她,但臉色依舊很不好看。
「皇上心里不高興就別勉強自己了,不用給我肚子里的小家伙面子。」
龍牧歸暗自壓了壓火,告誡自己別跟情緒不穩定的孕婦生氣,但他真的很生氣,終究語氣生硬地說︰「你究竟把朕看成了什麼?」
「一國之君啊。」她答得無比自然。
「你……」龍牧歸忍不住抬頭看房梁。
她嘴上說著他是一國之君,可心里有尊敬過他嗎?這才真是挾皇嗣以令皇帝,打不得罵不得,想收拾又不能踫。
就兩個字——憋悶!
陶靜姝很無辜地看他。
最後,龍牧歸吐出一口濁氣,耐著性子對她說︰「你別多想,朕就是踫巧遇到她了,就說了幾句話。」
陶靜姝嘆了口氣,很無奈地說︰「我不是個善妒的人,皇上多心了。」
龍牧歸忍不住了,沖口道︰「你為什麼就不能生氣一下?」
「為什麼要生氣?」
龍牧歸閉了閉眼,「行,你就這樣吧,朕跟你耗得起。」
陶靜姝聞言卻是微微蹙了下眉。
龍牧歸扶她到美人榻上坐下,待她月兌鞋躺下,他順手幫她拿過薄毯搭到身上。
「走得有點累。」她閉上眼楮打算養養神。
「你也真是的,怎麼非得走。」
「就是突然想走一走,鳳儀宮雖大,但待得久了也乏味。」
「難得你這麼想,朕還當你後半輩子就不打算挪動了呢。」龍牧歸忍不住出言奚落。
「那不能,我不是還有一座宮觀嘛,我肯定要過去住的。」
「你差不多點兒,別一天到晚就知道氣朕。」
「那可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
「多了。」
龍牧歸打量她多了些肉的臉,忽然忍不住笑道︰「朕發現你胖一些也挺好看的。」
「一直胖下去的話估計就有問題了。」
「那你在意嗎?」
「不,我孩子都有了,還用在乎外貌嗎?」
龍牧歸都被氣笑了,「合著這是不需要朕了,是吧。」
「看,明明皇上就是以貌取人,見色起意,跟深情有什麼關系。」
龍牧歸感覺自己又落入陷阱了。
別看她平時總一副與世無爭萬事不上心的樣子,可說沒兩句話,隨手就給他挖個坑,基本坑坑不落空,總能坑到他。
簡直防不勝防!
陶靜姝淡淡地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長得好看的人誰不想多看兩眼啊,但這份喜歡又能夠持續多久?」
龍牧歸唇抿緊,皺眉盯著她。
可惜陶靜姝閉著眼楮看不到,還在兀自往下說︰「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除了花期短暫,詩詞里也說過,紅顏未老恩先斷,人生啊,何苦來哉,以色事人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這就是你對自己外貌體型放任自流的原因?」龍牧歸氣笑了,「朕就那麼不值得你費心?」
「三千佳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她們不代表你。」
「皇上那麼計較干什麼呢,總之有肯為您費心的不就好了,知足常樂啊。」
龍牧歸冷笑,「若朕不知足呢?」
陶靜姝卻是一副淡漠的口吻,「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你在說朕是那求不得嗎?」龍牧歸的聲音冷了下來。
陶靜姝面色平靜,看不到一點波瀾,「這八苦我都嘗過了,所以我的心靜了,世間一切不過虛妄,鏡花水月夢一場,人生就是大夢一場。」
說到這里,她突然睜開眼楮,平靜地對上他的目光,「皇上又何苦自尋煩惱呢?我並不值得。」而且也並不相信你的真心。
龍牧歸內心是震驚的,在那一瞬間,他很清楚地明白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經歷了人生八苦,所以她看淡了一切,心不再起波瀾,就像一個屏棄了七情六欲的出家人,他們有慈悲有憐憫,卻不會有愛情。
終究她是不會給他回應的。
不,龍牧歸迅速地否定了自己。
她有愛恨,否則她不會執著于針對陶玉顏,只是那恨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累到再不想折騰,從而將自己封閉起來,用厚厚的龜殼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累了,所以不想再找麻煩。
是了,她如今便是這麼個狀態,她恨的人死了,便放下了所有,別的東西對她來說都變得可有可無,無足輕重。
龍牧歸從沒有如此痛恨一個人,即使對方已經死了,他都恨不得再將對方挫骨揚灰一遍,姝兒到底從陶玉顏那里受到了什麼樣的傷害?他出來的那些並不足以對她產生那樣深重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