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貴妃寢宮。
「……這、這是什麼,宣太醫!馬上宣太醫來,我不要……不要長這樣,快把太醫全給本宮找來,快!要是我的臉好不了,你們一個個都得死、都得死……」
一大清早起來,媚骨天生的殷貴妃先泡個牛女乃浴,保養玉膚潔白似凝脂,再由牛乳淨面,永保少女般。
但當她從人高的銅鏡經過時,眼角瞄了一眼,頓時驚恐得睜大眼,以為自己看錯了,銅鏡長毛花了。
可是再仔細一瞧,那花不是長在鏡面上,而是她的身上、手腳上,甚至連臉上都開了一朵碩大的牡丹,佔了大半張臉,花開艷麗,成嫣紅色,她真成了如花一般的美人。
更恐怖的是,花一開完,一條條像蜈蚣的蟲子爬滿周身,它們不是在皮膚上,而是鑽進皮肉內,一條條似在蠕動,往盛開的牡丹爬去,蟲身約三寸長,百來只浮于皮表。
見狀的殷貴妃驚叫連連,扶著額頭幾欲昏厥,她面色恐懼的以手拍打身軀,想把附著于皮肉內的黑蟲拍掉,但是她越拍,蟲越凶惡,似仰起首向她叫囂,不許她再打。
沒多久後,黑色隆起物開始發癢。太醫還沒到,她只能先用羽毛撓著,因為她也怕黑黝黝的蟲子,不敢用手踫。
只是那股癢勁不用手撓撓不到癢處,她實在受不了,便讓宮女、太監們去撓,可他們不敢太用力,怕撓破了娘娘的肌膚,娘娘一發怒,只怕小命就沒了。
「滾——滾——你們在撓癢嗎?還是給本宮捉跳蚤!這點力氣連根毛都撓不著……」
「娘、娘娘,破皮了……」一名渾身發顫的小宮女躲得老遠,小聲的指著她玉臂。
「太醫呢!為什麼還不來……你看什麼,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破皮有什麼大驚小怪……」就是癢得受不了,不捉不行,好像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癢,癢到骨子里了。
「……膿……黑色的……」小宮女渾身發抖,好可怕。
黑色的膿……殷貴妃低頭一看,花容一變,驚慌失色。原本像蜈蚣的黑蟲一被抓破,竟流出濃稠的尸水,其味之惡臭叫聞者都作惡。
「稟娘娘,皇後那邊似乎出了點小事,太醫院的太醫都趕過去了。」他們找不到太醫呀!
「飯桶,那就去皇後那找!把人給本宮拉過來,要是沒見到太醫你們就等著被片成肉片。」一群沒用的狗奴才,連點小事也辦不好,要他們何用。
「是、是,奴才這就去……」面容白得沒血色的太監趕緊往外倒著走,低下的頭不敢抬高。
貴妃娘娘是怎麼回事,一夜之間美人成丑婦……不,是妖孽、是夜叉,丑得嚇人。
他的驚嚇也是殷貴妃的不解,昨夜入睡前還好好的,一如往常,她全身拍了從花中提煉出來的凝露,讓凝露精華滲入皮膚中,在夜里吸收,好在隔日更艷光四射。
難道是凝露出了問題?
她在問,別人也在問。
在皇後宮里,三十多個太醫跪成一排,他們怎麼也查不出皇後得了什麼怪病。
明明脈象正常,連呼吸都不急促,亦無痰梗喉,肺氣溫潤,脾髒運作如常。
若說有病,定是無病的病,皇後養尊處優,平日也不常走動,因此得到氣不順的懶病。
「你們真看仔細了,本宮沒病?」皇後目光凌厲的掃過底下跪著的太醫,看得他們冷汗涔涔。
「回皇後娘娘,下官們診不出有一絲不妥,是不是娘娘睡少了才有些許驚悸?」太醫院院首不敢直言皇後得了 癥,只輕描淡寫的說是精神不濟,人一失眠就容易胡思亂想。
一提到睡,平日雍容華貴的皇後忽然將茶盞往前一撥,落地的碎裂聲足見她的怒氣。
「還睡,本宮一睡著就作夢,光怪陸離的夢,嚇得本宮都不敢闔眼,好些天沒睡……」皇後面色黯沉,兩眼眼眶下方有很深的陰影,她非常憔悴的坐在鳳榻上,表情凝重。夢里的情景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可用惡夢來形容,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叫她四下逃竄。
一開始的夢幾乎千篇一律的相同,她只身一人走進遼闊的大草原,然後她不知伸手摘了或拿了什麼,原本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致忽然異象大作,大暴動了起來。
有時是人、有時是獸,有時是不知名的無形物,他們像餓了許久似的追逐著她,她是牠們的口糧。
然後感覺到危險的她開始逃,田里、山溝、樹上、石縫底下、小河里……逃到任何可藏身的地方。
她拚命的逃,後面拚命的追。即使跌倒了擦破皮又爬起來繼續跑,有時候她听見牠們在身後的呼呼聲,由獸牙流下滴在肩上的惡心涎液,獸口噴出的臭風……
她從沒一次逃過的,最後總會淪為被撕成一塊塊的食物。
皇後一回想夢中的一切便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雙手要握著東西才不至于牙根打顫。
痛,一寸寸。
淚,流不止。
在被吃的過程中她一直是活著的,即使被吃盡骨肉她也感受得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恐懼和無能為力,她想快點死,死了就能清醒,回到不作夢的時候。
可是她等得好累好累,魂魄都浮在半空中了,由上而下的看著一群人,或獸、或妖,或鬼啃食她的肉軀。
「皇後娘娘不妨點上一支安神香,定能一夜無夢到天明。」不過是作夢而已,有何大驚小怪,皇後畢竟是婦道人家,東怕西怕的,連自己影子也怕。
草木皆兵。
「沒用,本宮試過了。」安神香一點,作的夢更可怕,她瞧見她的平善張著一口大獠牙要吃她。
「那喝藥呢?袪除心中郁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郁結在心才會妄生邪祟,皇後平日就是想太多了。
「喝了。」皇後抬頭讓太醫們看看她的氣色,若有用也不會坐困愁城,她苦著臉憂思無比。
「如果藥石全無用,要不要請道士來開個壇,或是請得道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試試總無妨,死馬當活馬醫唄。
「你認為本宮撞邪了?」皇後表情冷沉,疲累的雙眼往下垂,略顯老態。
「這……不好說。」沒找到真正的根由誰也不敢夸下海口,畢竟攸關尊貴的一國之母。
「不好說就再給本宮查查,人的身體沒毛病又怎會惡夢連連,讓本宮心力交瘁。」她受夠了,不要再作夢了,只想睡個好覺,被刀砍、被牙咬、被爪子撕真的太痛了。
「是。」他們已經診過好幾遍了,並無異樣……除非這毒太厲害,讓他們查不出來。
太醫們猜的沒錯,皇後的確是中毒了。不過是不會要人命的毒,因此驗不出半點毒性,只是皇後堅持,三十幾個太醫只得一個個又輪流再診,試圖從脈象中找出一些端倪。
可是最後的結果還是令人失望。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的內官求借幾名太醫。」內侍來報。
強撐著精神的皇後揚起一抹冷笑。「她又怎麼了?」
「病了。」
「病了?」她呵呵低笑,喝著濃茶提神。「倒是好理由,本宮要的她都想搶,從年輕到現在,她哪一樣沒搶過。本宮連皇上都讓她了,她還要搶什麼,當本宮心善嗎?」
太醫們又冒冷汗了,整個背都濕了。
兩宮斗法,倒霉的是他們。
「皇後娘娘……」到底借不借?
「回話去,說本宮病重,病入膏肓,身邊離不了人。」這一次再讓,她還配當皇後嗎?
「這……」皇後娘娘這麼詛咒自己不太好吧!
「怎麼,本宮使喚不動你了嗎?」殷貴妃氣數也該盡了,總不能一世事事如意。
不管李美人是誰送進宮的,她都感謝他。
「是。」
癢得要死的殷貴妃等不到太醫,咬牙切齒的對著皇後宮院破口大罵,明爭暗斗的兩人正式撕破臉。
而在京城外的一座別院里,有一名男子仰天大笑,笑得人仰馬翻還在笑,不可抑制。
能讓兩尊大佛狗咬狗一嘴毛,他怎能不大笑三聲。她們明里暗里不知干過多少陰損事,永巷那條路推出多少無名尸首,有太監、宮女的,還有品級不高的嬪妃,全在兩宮的操弄下死得無聲無息。
「你這是什麼藥,這麼厲害。」居然連太醫也束手無策。
「飛花飛蟲噬心蠱和驚夢。」她不想殺人,只想回到天水城,做她的驚世一虎。
「驚夢我可以由它的字面意思解釋,讓人在夢中受驚嚇。但飛花飛蟲噬心蠱呢?是一種蠱毒?」這下可有殷貴妃受的了,她一向仗勢著美色魅惑皇上,大吹枕邊風,造成朝廷動蕩不安。
如今美貌被毀了,她拿什麼蠱惑九龍天子,只怕皇上一看到她那張臉便逃之夭夭。
「嗯,那原本是砂粒大小的蟲卵,混入茶水中吞下月復,一聞到血的味道便會從卵中鑽出線般的小蟲。牠會住在人的心窩,吸食最新鮮的人血,而拉出的糞便便是牠排出的毒,會讓身上浮現出花紋和類似蟲子的毒素。」林小笨說要小心使用,一旦入肉不易誘出。
「你到哪取得這些害人的東西,也給我一些……」他好用來防身,順便陰幾個人。
「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麼害人的東西,我人美心善從不做小人行徑,你做了什麼都與我無關,我跟你真的很不熟。」她要和這人離遠些,免得日後受他牽連。
「喂!兄弟,你妻子很無恥你知不知道,東西明明是她硬塞給我的,這會兒居然反咬我一口,把我當罪犯看待。」一臉春風得意的燕子齊以肘頂頂身側正為妻子剝荔枝皮的男人。
「我不是你兄弟,還有,想就藩就別拿我妻子說嘴,我們不一定要幫你到底。」他們起了頭,不代表要收尾。
「呿!這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我們在同一條船上,船翻了你還逃得掉?」他意指藥是兩夫妻給的,真要有事,得一起下水。
魏長漠氣定神閑的睨了燕子齊一眼。「誰能證明我們和你在同一條船上,不就吃頓飯而已,難道就能成莫逆?」
「你……」
「本來就是暗盤操作,你在明,我們在暗,你被砍成七、八截了也跟我們無關。」梅雙櫻隨後補刀。
夫唱婦隨。
「你……你們夫妻夠狠。」以為他挖了個坑讓人跳,沒想到他也在坑里,等人往下填土。
「哪有你們這些貴人狠呀!動不動挑人剌兒,我都被皇後找過五次,貴妃娘娘召見六次了。」每次一見就得跪,真討厭。
燕子齊恍然大悟。「難怪你們會這麼痛快的和我合作,原來是為了報復啊!回報兩宮娘娘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