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話說得好,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老天爺的臉啊,那真是說變就變,一場大雨不期而至,阻斷了人們離去的腳步。
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簾,溫玲瓏有些感慨,「看這場大雨,梨谷的花得被禍害不少。」
一件披風搭上她的肩,耳邊響起那人帶著無奈的聲音,「雨天寒涼,怎麼不知道小心。」
「沒事的,我又沒出去,你別把我想得跟易碎的瓷器似的,我結實著呢。」
龍昭琰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
「喂,你什麼意思?」
「結實?」他質疑地看著她,「總求饒的是誰?」
溫玲瓏一開始還真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臉騰地漲紅了,扭身就往他身上捶去。
這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老司機也不能這樣啊,連個剎車都沒有。
「王爺,有客來訪。」程川在門口回稟。
龍昭琰眉頭微蹙,「誰?」
「那位溫姑娘。」
「這麼大的雨還出門訪客?」溫玲瓏不得不表示一下佩服了,這種天氣,她寧可窩在家里蒙頭大睡。
俗話說得好,雨雪天跟睡覺最配哦!
「不只她一個人。」
「啊?還有誰?」
「溫夫人領著兩個女兒。」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溫玲瓏肯定地說︰「應該是猜到你的身分了吧?」
「不奇怪。」
「要見嗎?」
龍昭琰看她。
溫玲瓏攤手,「我無所謂啊,這一看人家就是沖著你來的。」
「你是安王妃。」他提醒她。
「在外人眼里短命的安王妃。」她笑。
龍昭琰的臉色沉了下來。
溫玲瓏去揪他的面皮,「干什麼、干什麼,說都不能說了嗎?」
「晦氣,不許再說了。」
溫玲瓏無賴地笑著說︰「好吧好吧,別陰著臉了,多浪費這張臉啊。」
龍昭琰抓住她不老實的手,扭頭吐出一個字,「請。」
程川立刻退下去。
「真的要見啊?」雖然調侃,但是她其實並不是很想見那些官場上的人物,包括他們的內眷。
溫如玉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庶女,而是吳州刺史府里的庶女,今天來的就是刺史夫人和此次陪她來寺里進香的兩個女兒啊。
雖然同樣是姓溫,一樣在朝為官,但是這位溫刺史跟他們平遠侯府可是沒什麼關系。
龍昭琰扶她到外面落坐,「嗯。」
溫玲瓏點頭,「隨你吧。」
他們坐定不久,程川便領著人走了進來。
溫夫人是個中年美婦人,端莊大氣,就像大多數的高門大婦,在她的身後跟著兩位少女,俱是娉婷風姿,正是花一般的年紀。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見過的溫如玉,另一位紅衫少女想必就是溫刺史的嫡女溫姒錦了。
單從外貌來說,溫姒錦略遜溫如玉一點,大約是後者其生母更加美麗的關系,畢竟大戶人家向來是嫡妻端莊賢慧,小妾美艷善解人意。
兩人都是刻意打扮過的,想必也有讓某人瞧一瞧姿色的用意,畢竟大家都知道她這個安王妃今年要死,萬一能接棒續上,那就一飛沖天了。
「妾身見過安王,安王妃。」
「小女子見過安王,安王妃。」
龍昭琰冷淡地道︰「免禮。」
溫夫人起身,恭敬道︰「先前不知王爺和王妃在此,多有怠慢,今日特來請罪。」
「不必。」龍昭琰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溫玲瓏這個時候開口道︰「都坐吧。」
「謝王妃。」
溫如玉突然又跪了下來,「先前不知道王妃身分,多有失禮,還請您恕罪。」
「不知者無罪,跪來跪去的折我的壽。」溫玲瓏笑著說。
溫如玉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因為她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來自龍昭琰的冰冷目光,趕緊從地上起身。
安王妃被保國寺妙空大師批命活不過二十,今年正是她的死劫之年,這也是安王陪她在外游玩的原因,折壽這個詞在別人那算是謙詞,可到了安王妃這里那就是要命的話。她就知道安王妃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便讓王爺對她沒了好印象。
溫夫人連忙緩頰,「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王妃的,但若是我家老爺知道我見到您二位卻不曾請安必是要責罰的,所以才冒昧前來叩見。」
「不必如此,我們夫妻也就是隨意走走,並不曾擺出儀仗,夫人自也不曾有失禮之處。」溫玲瓏看男人並沒有說話的意向,就只能勉為其難地接過了待客的事,但心里卻還是忍不住吐槽︰明明是他自己要見的,結果卻不肯開金口,真是無語。
「王爺、王妃既到了吳州,不知是否到刺史府住些日子?」
溫玲瓏搖頭,「不必了,我想趁現在身子還行,到處走走看看。」
她的意思其實是月分大了行動不便,就不能繼續在外面玩了。但是听到別人的耳中那就是——我想臨死前再到處走走看看。
溫夫人誠惶誠恐,「是妾身冒失了。」
溫玲瓏只笑了笑。
龍昭琰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道︰「若無他事,便走吧。」
溫玲瓏忍不住伸手輕拍他的手。
溫夫人識趣地起身告辭,「妾身這便告辭了。」
看著那母女三人離開,溫玲瓏筆直端莊的坐姿一下就坍塌下來,口中嘖聲道︰「我果然還是不擅長應酬。」
「你不用。」龍昭琰言簡意賅。
「是呀,有人輩分高嘛。」
龍昭琰笑著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椅子坐久了不舒服,回里面坐床。」
溫玲瓏笑著將手遞給他,借他的力起身,一邊說;「她們這是專門過來讓你看一眼的。」
龍昭琰不予置評。
她繼續發表評論,「對安王妃這個位置有興趣的人很多嘛。」
「他們想多了。」
說著,兩人回到內室。
「我這腰可真是越來越不禁用了。」溫玲瓏扶著腰在床邊坐下。
龍昭琰熟練地將被子疊好放到她身後,「讓你辛苦了。」
溫玲瓏有些不明白地問他,「你既然並不想見她們,為什麼還要讓她們進來?」
「看看什麼情況。」
溫玲瓏听得滿臉疑惑。
龍昭琰模模她的臉,嘴角微勾,「別為難自己的腦子了。」
她不禁瞪了他一眼,「喂——」
龍昭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乖。」
溫玲瓏不爽地推開他,表示並不想搭理他。
龍昭琰在床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輕笑道︰「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來就好,你好好安胎,別累著。」
她卻搖頭道︰「我不能養成依靠你的習慣,萬一哪天你翻臉不認人,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慘了。」
龍昭琰臉微沉。
溫玲瓏卻是嘲諷地一笑,「別怪我太直接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情濃時,對方處處都好,情薄時,對方連呼吸都是罪無可恕的。」
「你怎麼了?」他有些擔心地問,孕婦的情緒不穩定他早就領教過了,只是她今天的情緒似乎格外激烈,渾身帶刺。
溫玲瓏撫了撫胸,平復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
「說給我听。」他堅持。
溫玲瓏卻只是搖頭,她能說是因為看到溫夫人領著嫡庶女一起出現引起的嗎?
除了男女主角和一些特例,在古代背景下的故事其他人多是三妻四妾的,或者為了符合時代的設定,就連男主角都不再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婚前有通房,婚後有小妾的設定都層出不窮。
她自己是追求一夫一妻的,卻也知道這個時代背景下不可能做到如此,現在他對她好,可是這種好有可能維持一輩子嗎?
若是在另一個時空,她可以嘗試,但在這里,嘗試卻失敗的代價她付不起。
這里不是書本外的世界,男女感情失和了,還可以分手,在這里,如果他不再愛她了,她連離開都不能夠,只能在深宅大院里寂寞枯萎……
一個觸動讓身心敏感的溫玲瓏決心留下的意念產生了動搖。
雨停路干之後,龍昭琰一行仍沒有離開沐恩寺,因為溫玲瓏病了。
這一場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她一下子就病倒了。
生病了,得吃藥,可是看著那碗散發著濃濃氣味的藥汁,溫玲瓏是拒絕的。
「別耍小性兒,乖,喝藥。」龍昭琰耐心地哄她。
溫玲瓏臉都皺成了包子樣,「好苦的,不喝。」
龍昭琰看看碗里的藥,最後嘆了口氣,猛地低頭喝了一口。
溫玲瓏︰「……」
下一瞬,他整個人就附了上來,一下吻住了她的唇,苦澀的藥汁從他的口中被渡到她的口內,一口接一口,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碗藥喝完,溫玲瓏臉紅成番茄色,唇也紅潤光澤得讓人垂涎。
最後,一枚蜜餞被塞進她的嘴里,她含著水光的眼楮橫了那人一眼。
龍昭琰眸色為之一深,便又俯身過去,按住她又是一陣吻,她嘴內的蜜餞落入了他的嘴,在兩人唇舌相纏間幾番返還,最終還是被他含著吃掉了。
她嗔道︰「你這人……」
龍昭琰倚坐在她身邊,神色放松地道︰「你不愛吃這個,沾沾嘴就好。」
是這個原因嗎?
她又嗔怪他一聲,「我病著呢,也不怕傳染。」
龍昭琰說得理所當然,「夫妻一體,哪里來的嫌棄。」
她揚起眉,「你還敢嫌棄我?」
他笑著接住她捶來的拳頭,辯白道︰「明明是你在嫌棄我啊。」
小小打鬧一場,溫玲瓏突然問︰「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啊?」
龍昭琰把玩著她的手指頭,漫不經心地道︰「這里清靜。」
溫玲瓏發出一聲嗤笑,「清靜?」
「山下更亂。」
她嘀咕,「麻煩。」
「回頭責罰他們。」
「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沒掩好行蹤。」
溫玲瓏搖頭,「不是我說啊,龍昭琰,你這張臉就是最大的破綻啊,你還老是在外頭晃,怎麼可能不暴露?」
他挑眉,「怪我?」
溫玲瓏點頭,「當然怪你了。」
龍昭琰微微側了側身,看著她笑,「長生,我是陪你啊。」
溫玲瓏怔了下,然後瞪眼,敢情這是在影射她啊。
龍昭琰笑容加深。
溫玲瓏抽回自己一只手指著他,好一會兒才吐出話,「我讓你陪了嗎?撞又撞不走,整天跟前跟後的,我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我一個人在外面飄了多少年了,有出過事嗎?」
他伸手模她的臉,「如今花開正艷,正宜摘,不比昔日年少時。」
溫玲瓏一下就打開了他的咸豬手一口,「呸。」
「你呀,跑野了。」
「那又怎樣?」
龍昭琰失笑,捏捏她的臉,認命地道︰「本王栽你這里了,還能說什麼。」
「呵,您還覺得委屈了?」她故意用上敬稱,顯得特別諷刺。
「不敢,是我們九少委屈了。」
「知道就好。」
話說到這里,龍昭琰看了她一會兒。
溫玲瓏覺得他有些奇怪,被看得有點兒忍不住想問他的時候,才听他道︰「長生,心里不痛快就發出來,別憋在心里,憋出病來你不舒服我也心疼。」
溫玲瓏將臉轉向床里。
他伸手將她的臉扳了回來,「說說吧。」
「不說出來,我一個人不高興。說出來,兩個人不高興,何必呢。」她拒絕。
「比你生病強。」
她依舊不說。
說什麼?說她沒有安全感,說她想回家?
可安全感這種東西,玄之又玄的,說不清的,尤其兩人身分不對等,他向來是強勢的一方,不會懂弱勢一方的憂慮。
龍昭琰嘆了口氣,「既是她們來惹你生的氣,那本王就處置她們好了。」說著他便要從床上起身。
溫玲瓏一把拽住他,一臉不贊同地瞪著他。
「肯說了?」
「哪有你這樣的?」居然拿別人來威脅她。
他認真地說︰「管用就行。」溫玲瓏吸了口氣,看著他。
他耐心地等著,就見她又嘆了口氣,慢慢坐起了身,連忙搭手扶她。
「龍昭琰。」
「說。」
溫玲瓏看著他心平氣和地道︰「我們來做個君子協定吧。」
他微一揚眉,示意她繼續。
溫玲瓏便繼續往下說︰「若有朝一日你另結新歡了,和離,」她頓了一下,果然看到他冷笑,「我估計沒戲,到時候就讓我闢府另居,也好讓我眼不見心不煩。」
龍昭琰默默按下心頭火。
溫玲瓏無奈,「你看,我就知道我說了你會不高興嘛。」
松開袖中攥緊的拳,龍昭琰開口,「好。」
溫玲瓏愣了下,「你答應了?」
「嗯。」
「行吧。」她說得有些意興闌珊。
「你到底在怕什麼?」
溫玲瓏笑了下,可她這笑落在龍昭琰眼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清寂寥,讓他覺得她心中肯定藏著萬千無法對人言說的心事。
素日里倒也還好,一旦有什麼事觸及到她的心弦,她可能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
若不理她,她自己也能調整好。
她的性子總的來說還是那種積極歡快的,並不會沉浸在低落的情緒里太久,只是他看不得她不快,更重要的是,她這次還鬧出病來了,可見得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看來——她是真的很厭惡男人三心二意,她不仇視小妾庶出,但她痛恨用情不專的男人。
「你對小妾庶出並不仇視。」他不解。
「出問題的是男人,為什麼要去解決女人?」溫玲瓏好笑,「解決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勞心勞力得不償失。有這工夫,倒還真不如去燒香念經去。」
「知道為什麼大戶人家總缺不了小佛堂了吧?」溫玲瓏語帶嘲諷,「沒有辦法的女人只能找這麼一個避風港了,眼不見心不煩。
「要是有哪家主母對小妾不依不饒的,那說明她還沒死心,對男人還抱有幻想。一旦她真的死心了,管你是朝秦暮楚,走水路還是走旱路,都跟她毫無關系。」
「咳。」龍昭琰被念了一下,這果真是個會逛青樓的野丫頭,旱路水路都出來了。
頓了下,他連忙表明態度,「咱們府不修小佛堂。」
「你修了我也不去啊,我不信這個。」但凡瞧不見渣男賤女,姊就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爽快恣意的。
龍昭琰被她說笑了,「也是,你跟她們不一樣。」
「我覺得你在罵我。」溫玲瓏狐疑地瞅他。
龍昭琰伸手捏她的下巴,有點兒感嘆,「怎麼就不長肉呢?」
她哼了聲,「我肚里還揣著一個,你當這個是餐風飲露的嗎?」
「也是,孩子是越來越大了。」目光柔柔地落在她的月復部,手輕輕地模了模,卻冷不防被小家伙踹了下,他臉上的笑一下就濃了起來,「跟我打招呼呢,還挺有力氣的。」
溫玲瓏看著自己的月復部,說了句,「你可消停點吧,你老娘我辛苦著呢。」
「乖一點兒啊,小家伙,我們都不惹你娘生氣。」龍昭琰也對著她的肚子說。
龍昭琰抬頭的時候就看到她一臉的不信,將她的手抓到自己手里,只道︰「總歸是我自己惹來的。」怎麼樣都得寵著。
「總感覺這不是好話。」溫玲瓏咕噥。
「身懷六甲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多疑啊?」
「情緒不穩倒是真的,多不多疑就不確定了。」她一板一眼地說。
這時程川從外走進來,龍昭琰睇了一眼過去,他立即低頭。
「說吧,什麼事?」溫玲瓏開了口,免去程川的為難。
龍昭琰擺了下手,「說。」
程川這才回道︰「溫夫人來探病,說擔心王妃身邊無人侍奉,想讓女兒前來侍奉湯藥。」
龍昭琰立刻道︰「滾。」
程川飛快退出去。
溫玲瓏不贊同地看著某人,「你這又是怎麼了?」
他不答,一派自然地問︰「是要躺下,還是我扶你下地走一走?」
好吧,又轉移話題。
其實他不說她也猜得出原因,不就是覺得人家惹得她生了情緒鬧病了嘛,但她確實不太想看那溫家人,也就不細究了。
推銷女兒推銷得也太過積極了,她這個王妃還活著呢,想當接盤俠還早著呢。
「王爺您伺候我辛苦嗎?要不咱們就讓溫家姊妹來替替手?」
「你這張嘴啊。」龍昭琰往她額上敲了一下,「真是不饒人。」
她斜看他,「管天管地,你還管我說話啊。」
「行了,王妃,您下床來小的扶您走幾步。」
溫玲瓏噗嗤一笑,「好吧。」
龍昭琰給她穿上鞋,這才扶她下床。
太醫說過,孕婦適當地活動活動對身體好,生產的時候不會太辛苦,所以不管她想不想動,每天龍昭琰都要堅持扶著她走一走,活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