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來了、花轎來了,靖王府的大紅花轎打西門入城,往風家大街來了……」
「出來了、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
花轎一上門,蝗蟲似的風家人密密麻麻,像是一堵牆堵在門口,不讓迎親者輕易入內。
這些堵門的年輕人大多是風家收留的孤兒,也有些是學武的門徒,有的改姓風,有的留著原姓,但他們異口同聲自稱是風家人,與風家上下共進退,是鐵骨錚錚的風家人。
不過司徒風絕使詐,他讓十二名童男童女邊走邊灑喜糖和銀豆子,紅包成疊的送,笑臉盈盈喊著他們要看新娘子,一個個往宅子里跑。
面對一群孩子,誰有膽子動手?
不戰而屈人之兵,認栽了。
然後是滿地的銀豆子,誰見了不趕緊搶,門外看熱鬧的百姓一涌而上,直接把風家人沖散,一身喜袍的新郎官順著人潮往里走,順利的走到廳堂,拜見岳父岳母。
這又是一個難關,風震惡還想刁難刁難新女婿,司徒風絕頭疼不已,最後溫顏幫了一把,他才能進到後院搶新娘。
所謂兵不厭詐,為了把老婆娶進門,司待風絕連兵法都用上了,他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等在新娘子房門口的兩位舅兄,再讓人偽裝成自己,調走埋伏在四周的暗兵。
登堂入室說得就是他這般肆無忌憚,如入無人之境的進入風靈犀閨房,若非風家兄弟察覺不對勁連忙返回,妹妹就讓人抱走了。
「你好樣的,對我們使計。」山水有相逢,遲早還他。
「好說、好說,小小用心而已,大舅兄你小心背好我娘子,別摔著了她,瞧你咬牙切齒的,要是把牙咬斷了……」說話漏風就難看了。
「閉嘴,讓開。」背著妹妹出門的風靈聞氣得有口難言,他越走越慢,不想某人稱心如意。
露齒一笑的司徒風絕春風得意,「不能讓呀!大舅兄,你忘了今日是我娶老婆,你背上這位是我娘子。」
風靈聞一听,臉黑了一半。「什麼叫小人得志,我今天見識到了,你行呀!還能談笑風生。」看他能笑到幾時。
「別放狠話呀!大舅兄,我們是自家人,起了內不好看,要笑,開懷大笑……外邊風家大街上左邊酒樓的窗口是太子的人;右側飛檐下藏身三人,是左相派來的,他是司貴妃父親;站在前頭觀禮,膚白無須,顯得陰柔的中年人是宮里來的,他叫厲公……」
「皇上的人?」風靈聞一驚。
「是不是不好說,但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一路回京怕是不平靜了,大舅兄你多費心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怕有人使陰招,可有不少人不希望他們活著回京。
風靈聞神色冷了幾分,「我看我把妹妹背回去,當沒這回事,跟著你太凶險。」
「別呀!太舅兄,這種玩笑開不得,人都出了門就是我司徒家的媳婦,有刀我來擋,箭射我走前,火里水里我當仁不讓,保證犀兒一根頭發也掉不了……」娶個娘子容易嗎?怎麼人人都來為難他,不讓他順順利利的把人娶走。
「口說無憑。」
「要我剖心示眾嗎?」司徒風絕以手捂著胸口,神色正經。
風靈聞可不會因為他擺出正經樣就認同,「剖啊。」把心剖了倒能信上三分。
這時候,一直看戲的風靈犀開口了。
「好了,大哥,別鬧他了,大家都在看著呢!」
她能感覺到有幾道不善目光盯著她,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剛,她就嫁人而已,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有人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
似听出她的話中意,司徒風絕一個箭步以碩長身軀擋住眾人眼光,「先讓犀兒上花轎。」
本想開口的風靈聞眼角余光發現有人神色不善,看過去,對方卻匆匆低頭,顯然有鬼,便加快腳步走向門口花轎。
「妹妹上轎。」
「嗯!」
坐上厚實軟墊鋪就的座位,她才有嫁人的真實感,花轎內比想像中寬大,再坐兩個人也坐得下,從外表看來是華貴喜氣的花轎沒錯,但里面大有乾坤,轎身內側有雙層夾板,其中一層夾板往下拉便成桌面,可放置水杯和物件,甚至上身一趴可睡個小覺。新娘坐的位子下方是可抽出的方櫃,里面有著吃食和薄被,幾本書,坐在里面的人不怕閑得發慌。
從風家出門到出了溫州城,往北到碼頭,足足要走上大半天,若是乘坐馬車約兩個時辰光景,可坐轎……那就有得折騰了,即便抬轎的壯漢是軍中將士,以急行軍步伐快速前進,最快也要四、五個時辰才到得了碼頭。
司徒風絕心思細密,設想得十分周全,在轎子內沒事做的新娘子可以吃點東西,以免肚子餓,吃飽了看本書打發時間,或是小睡一會兒。
「起轎——」
真要離開家了嗎?
從轎窗往外看,風家大門越離越遠,也越來越小了,眼眶一熱的風靈犀忍不住淚光閃動,兩行淚珠兒順頰而下,滴落她雙手捧著的隻果,眼淚在果子表皮滑動又滾了下,濕了艷紅色嫁衣。
「娘……」她不想嫁了……
風靈犀心口抽地一疼,她知道她和娘家的羈絆斷了,從今以後,她只能是沒有名字的風氏,依附在司徒家,百年後是面孔模糊的牌位,供奉在司徒家祠堂,受後人香火,而她的親爹、親娘、哥哥姊姊們成為娘家人,風家不再是她的家,再回去成了客……好難受、好難受,我的胸口好痛,痛到快死掉。
娘,救我,我想回家,爹,我還是您的女兒,您留留我……
「犀兒,別難過,等過段時日你想家了,我再帶你回來省親。」听著轎內壓抑的哭聲,騎馬走在花轎旁陪伴的司徒風絕輕聲安撫,從轎窗塞進去一封短箋。
「省親……」
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再回門已是別人家的媳婦,她是探親,而不是回家。
想到女子身不由己的束縛,她又淚如雨下,很是不甘心女人要受到世俗的約束,不能痛痛快快為自己而活。
她哭著,為著世上成千上萬被禮教困住的女人,也哭自己無法掙月兌的命運,哭得好不委屈,沒听見花轎外焦急的呼喚。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手中多了一張薄薄的紙,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司徒給她的,蔥白縴指如春筍輕輕一拆,哭紅的雙眼看不清楚紙箋上的字,她眨了眨眼試了幾回,被淚水模糊的眸子才看見上面字跡。
可是這一看,她又想哭了——是娘寫給她的。
「你可以哭,但哭過後要記得你是誰,你是我和你爹的女兒,親生的,莫驚、莫慌、莫怕,爹娘在你身後守著,我們一直都在……」看著紙箋,她小聲念著。
爹、娘……當您們的女兒真好,被您們寵著女兒什麼也不怕,不論路上有多少艱險都會一路走下去。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唇角往上勾的風靈犀笑了,笑出令人目眩的光華。
「犀兒,你還好嗎?」司徒風絕的話語中有著心疼。
風靈犀吸了口氣,掩住哭過的沙啞,「沒事。」
「還哭嗎?」他心亂地問了句傻話。
聞言,她眯眼輕笑,「看你呀!以後你對我好我就不哭了,整天笑呵呵,若是你讓我受委屈,我……」
「不會,我會一直對你好,岳父大人是我虛心學習的榜樣。」司徒風絕搶話,再三表明心跡。
跟爹學?希望不是半吊子。
風靈犀軟軟地說︰「不許騙我,我討厭別人騙我。」
「好。」他心里柔軟成一片,化成汪洋。
在他答應之後,司徒風絕听見輕如鈴聲的笑聲,頓時心安了,少了慌張,心口像飄了一根羽毛,撓呀撓的,撓出一陣酥麻。
終于等到她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她是他的妻。
「後面的,跟上,拖拖拉拉要等到什麼時候……」
粗擴的吆喝聲催促著後頭送嫁的隊伍,這時的司徒風絕才有心情回頭看一看,他想花轎後跟著的是新娘子嫁妝,以及幾房陪房,應該沒什麼可觀性,宮里嫁公主也就一百二十抬頂天了,沒人敢超過皇家抬數。
可是他錯了。
人家用的不是人來抬,而是馬車,一輛接一輛,綿延不絕,誰看了不咋舌。
「這些都是嫁妝?」肯定是看錯了。
「是嫁妝。」一名身材高大健碩的男子騎馬靠近,面上戴著鷹臉面具。
「你是……」他在風家進進出出多年,竟未瞧過此人。
男子簡單回答,「押送嫁妝的人。」
他一頓,面色一沉,「我是指你的身分。」
「十三金鷹衛之首。」男子聲冷如冰。
風家除了一般的侍衛還有金鷹衛,能進金鷹衛的全是功夫最好的,這點司徒風絕知曉,不過他卻未曾見過。
如今一見,只覺此人太狂傲。
「你……」太過放肆。
「風暴哥哥,你要送我上京嗎?」花轎內忽地發出驚喜聲,欣喜不已的風靈犀掀開轎窗簾子往外一喊。
態度冷硬的男子見到她,臉上的線條有如春冰化水般融化,上揚的嘴角多了一抹寵溺,「嗯,主子把十三金鷹衛給了您,以後我們就跟著您。」
「什麼!」驚喜變驚嚇,她詫異的睜大眼。
「主子說您殺人總要有人埋尸,出門要排場,揍人找打手,闖了禍,鷹衛收拾。」主子說的事令人非常向往。
神態平靜說著危險話語的男人叫風暴,他是風家收養的孩子之一,亦是風震惡的義子,但為了報恩他改姓風,不稱義父稱主子。
「人家又不是女煞星……」爹真是的,敗壞她名聲。
「等等,他也是陪嫁之一?」司徒風絕看向令他感到威脅的男子,這人不簡單。
「嫁妝是我爹娘準備的,我不清楚。」風靈犀尷尬,她連嫁妝單子也是隨便一瞄,根本不曉得有什麼。
她自然更不知道,花轎出城門,風家門口還在搬嫁妝上馬車,車尾接車頭,一輛輛馬車塞得快滿出來,花轎到了碼頭,最後一輛馬車還在半路上。
十里紅妝?不,是傾城送嫁,土豪爹娘銀子多,不怕扎眼的給女兒做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