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這樣共度一夜嗎?」晚上的星星真的很亮,沒有光害的夜空美得如詩如畫。
季亞襄問完,就听見他一聲低笑,搔得人耳朵發癢。
君無瑕含笑道︰「我抱著你一整晚,我們也算是有肌膚之親,你只能嫁給我了。」
她搖頭,「想得美,一下山各走各的,誰也別提今晚的事,沒人料想到我們會在一起。」因為他們不會相信。
很可笑,卻是事實,一個天、一個地,天地如何能相合,沒一個人看好。
「問題是,我們能下山嗎?」他說出令人沮喪的話。
季亞襄愁眉苦臉的低下頭,「是你運氣不好還是我霉星罩頂,做事總是波折重重,不太順利。」
「肯定是你。」他篤定的說道。
她不快的反駁,「為什麼是我,你不也跟著落難。」
「所以是你的關系,在遇見你之前我事事順心,順到人家叫我福星,也是因為這樣才順利找到你,可是……」他沒往下說,之後發生的事巧得叫人難以置信。
季亞襄懊惱,「我怎麼知道三更半夜里林子里居然有人,還朝我們放箭……」
真是無妄之災,她原本躲到樹後小解,意外看見有人棄尸,她系好衣帶一起身正好和對方打個照面。
還好離得遠,還有機會逃跑,她慌忙叫了君無瑕,兩人借著夜色的掩護在一枝枝的長箭下逃月兌,這才沒被射成蜂窩。
只是一壞還有一壞,連三壞,以為逃出生天的兩個人松了口氣,趁著月光想快點下山,誰知一個踩空往下滑,竟掉入幾丈高的深坑。
往上看可以看到上面的洞口,星光閃爍,而這坑比想像大得多,能四下走動,翻滾打拳,像是地動裂開的天然坑洞,有幾個能躲人的小凹洞。
從杳無人煙的樹林出來到落入荒草蓋口的坑洞里已有兩個時辰了,看著月亮移動的方位應該是子時,洞里有些陰涼,躺在君無瑕懷中的季亞襄只能抱著他取暖,否則上下兩排牙直打顫。
「應該是白日遇到的那些人同黨,他們倒是膽大包天。」連他也敢當兔子射,看來他還是太心慈手軟了,本想過些日子再來收拾,不過他們若是迫不及待的想死,他也不介意送他們早登極樂。
「不是針對你我,是恰巧踫上的吧!只是那些尸體看起來像是附近村子的人,我目測約有七、八具,有的死去好些時日,已有尸臭味。」
一說到尸體,季亞襄的法醫本能就蓋過那些不安和憂慮,很想把人送到堿房,做一回徹底的檢驗,查出死因,完全是職業病。
附近的村民……君無瑕目光一寒,卻沒有繼績談論這話題,而是哄道︰「闔上眼先睡一會兒,等天亮會有人來救我們。」
銀礦需要開采的工人,莊子上的長工……還有陳老爺,記得歐陽晉回報說銀礦這邊很久沒人離開,那些尸體有可能是他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財挺而走險的不在少數,只是與虎謀皮,往往無法全身而退,只能帶著榮華富貴進棺材。
「嗯!」她剛一閉上眼又倏地睜開,杏目微泛水光。「不許趁我睡著時行不軌之舉。」
「你是指這樣嗎?」低下頭,他往她唇上一啄,而後是偷香得逞的低沉笑聲。
「君無瑕——」明知故犯。
他笑得更開心,一手放在她後腦再次吻得熱切,分開後與她互相凝視,低聲道︰「我喜歡你喊我的名字,不過去掉君字更好,感覺你是我的。」
「別……別再佔我便宜,今日之事是權宜之策,過了今夜就忘了……」
沒等季亞襄說完,凶猛又蠻橫的唇再度席卷而來,像是狂風暴雨,讓人幾近窒息,懲罰她說錯話。
「襄兒,趁我還能克制別說不中听的話,不然我直接辦了你,生米煮成熟飯,看你還能往哪逃。」他想要的從來不會放手,她是他唯一認定的女人,只能是他的,不會有第二種可能性。
「無賴。」她輕哼。
「對,我就是無賴,還是天底下最可恨的惡霸,所以你最好認命,就此從了我,爺會好好疼你,讓你從此穿金戴玉、錦衣玉食,過上壓寨夫人的日子。」他故意說得凶惡,化解她心中的不安。
「啐!你哪里是知縣大人,倒像個流氓。」很想笑的季亞襄,疲累的身體卻撐不住,一放松,渾身的疲憊涌來,眼皮慢慢往下掉。
「當官的都是土匪頭子,你不曉得嗎?」
無所不用其極的剝削平民百姓的銀子,收刮民脂民膏養上十個、八個小妾,光明正大的要不用搶,被搶的人還心甘情願送到面前,盼求笑納。
不貪哪會有「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這句話?
再清正的官員也難免收些冰炭孝敬,不收,找他們辦事的人反而懷疑未盡心,另走歪路,收了才安心,這便是人性。
「嗯!你是土匪……」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無,輕得變成細淺的呼吸聲,她睡著了。
听著細細的軒聲,君無瑕笑了,在黑暗中也能視物的他輕撫她柔軟唇瓣,以指月復描繪豐潤小嘴兒,看不膩的一再瞧著鵝蛋小臉,數著微翹的睫毛,一根、兩根、三根……
數著數著,他也有些陰意,打了個小盹。
也許才過一會兒,也許過了很久,洞口上方的月亮不見了,往西邊偏移,滿天的星子還是一樣的閃亮。
驀地,熟睡中的季亞襄清醒過來,君無瑕本就戒備著,只是淺眠,也跟著清醒。
「怎麼了?」撫著她的臉,君無瑕輕聲一問,怕她作了惡夢而嚇到。
「听到沒?」她圓睜著緊捉他的手。
「听見什麼?」怕是夢魔了吧!
「敲擊聲。」咚咚咚,也有點像鑿石聲。
「敲擊……」仔細一听,他也听見坑洞內傳來規律的聲響。
「是不是有人在敲什麼,或是挖掘。」感覺離他們很近,似在不遠處,就在土石的對面。
君無瑕想到是銀礦,小琥子也太拼命,三更半夜不睡覺的趕工,是想短期內全挖光嗎?
天真的孩子。
他找探勘高手查過,石頭山的銀礦藏量豐沛,開鑿個十年、八年也挖不完,除非派上幾萬士兵日夜不休的挖,否則絕無可能快速挖盡。
「別管了,再睡一下,黑眼圈都出來了。」他又將她抱回懷里,輕拍她的背。
「哪有黑眼圈,你又看不見……」驀地,她一頓,杏色眸子透出一抹疑色。「君三爺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得見?」
等了許久,以為他不會開口,季亞襄等到的是帶著嘆息的笑聲,輕輕撩動她的心。
「習武之人耳目靈敏,目視清明,能在黑暗中看見近物,耳朵能听到三里外細微聲響。」他還說輕了,不想太早揭露底牌,等日後相處了再由她自行發覺。
閨房間的樂趣呀!真叫人期待。
「你武功很好?」她以為他只是會一點。
「也沒有,就會一點。」他含蓄的自謙。
君無瑕絕對不會告訴她,雖說這坑洞有數丈高,他一躍而上仍毫不費勁,不過他怎麼會錯過有佳人相伴的大好機會,軟玉溫香在懷,他不飲也醉。
「那你早就听見這聲音?」她狐疑的看著他,雖然看不清楚他面上神情,只有一雙深幽的眸子異常清亮。
「听是听到了,那又如何,難不成你想挖過去?」
季亞襄兩眼發亮的坐起,緊拉他衣袖,「試一試又不會少塊肉,好過坐困愁城。」
他一听,暗暗磨牙,不經意的往上一瞟,現在帶她上去會不會太遲了?沒想到她還真的這麼想……
他試圖打消她的念頭,「我細皮女敕肉的,做不來粗活。」
「無妨,我來。」她搬過尸體,臂力尚可。
「你?」他一臉懷疑,細胳膊、細柳條兒腿,她挖得動才有鬼。
像是打破君無瑕的質疑,季亞襄拿出萬用刀,轉出斜口刃那一面,她豎起耳朵聆听聲音傳來的方向,把斜面的刀刃當鏟子往下一挖。
也不知是刀好還是土質松軟,真讓她挖出小坑洞來,見狀的君無瑕哪舍得她玉手受傷,笑得無奈地將人往自己身後一推,然後拿出小型炸藥跟火折子炸出一條通道來,簡直讓季亞襄看傻眼。
「你隨身帶炸藥?」這人也太危險了些。
「這是入虎穴來著,有備無患嘛。」他也沒想過會用得上……且畢竟是讓人特制的小型炸藥,炸得不夠深,他仍得取出隨身的匕首再挖。
瓖著七顆寶石的銀刃若有靈大概會哭吧!拿寶貝來挖土,太過分了,它是用來防身和殺人,不是被羞辱。
有炸藥輔助加上君無瑕的賣力挖掘,已經隱約可從泥土縫隙瞧見光。
「是不是快通了?」跟在身後的季亞襄幫著把土撥開。
「應該……」
「是」字還沒出口,兩人像一塊石頭往下掉,咚地掉在一堆「石頭」上,突來的亮光讓人一時不適應,過了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景致,可是……
呃!好像走錯地方了,重來一次不知可不可行。
重來當然是不可能的,君無瑕很快就擺出一副無賴樣,痞痞地道︰「啊!好巧,又踫面了,小琥子,有沒有吃的喝的,快渴死你小舅和小舅母了……」
目瞪口呆、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正在統計銀子數目的趙琥維持不變的動作,整個人像被點穴了一般一動也不動,睜大錯愕的眼楮看著憑空出現的兩個人。
是人,真的人,活人。
可是這兩人怎麼會從上面掉下來,挖了好些時日的礦坑從沒發生這麼離奇的事……難道剛剛隱約的震動是這兩人搞的?
太難以置信了……怎麼會有這種事,該向誰追究責任?他們防守得十分嚴密,連只蚊子也飛不進來,為什麼這兩人進得來,旁若無人的跟他要水要吃食。
感覺不太好的趙琥抬頭,看到三尺寬的破洞,黑幽幽的洞口似在嘲笑他,說他又被將了一軍——死棋。
「你為何在這里!」他大吼,吼完之後,頭頂上方的土石崩落,直接灑在他頭上,來不及躲避的他憤憤抹臉,還吐出一口沙。
「別太大聲說話,上面土質松軟,回音造成的震動會讓土石掉落。」就像在雪地里不能有高聲狂吼一樣,會造成雪崩。
君無瑕頷首,「听你小舅母的。」他家襄兒就是聰明,什麼都知道,一點也不含糊。
誰是小舅母,季亞襄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哪來的小舅母,你根本沒成親……不對,怎麼被你帶偏了,我是問你打哪來,為什麼會從上面掉下來。」簡直是鬼魅,無所不在,以為好不容易遠離他了偏又出現。
君無瑕用氣死人不償命的得意神情笑睨他,「你也說從上面掉下來,還用得著再問,不就上頭有個坑,我們不慎跌落,本來想等人來救,誰知腳下的土一軟又掉一回。」
他說得簡單,卻讓趙琥氣得快吐血,哪有這麼剛好的,可看著諷刺的洞卻叫人不得不信,他就是喝水嗆到,走路跌倒的倒楣鬼。
「小舅運氣真好,竟沒摔死你,好歹斷條腿、少只胳膊的,讓人看出你傷勢嚴重。」他竟然毫發無傷,連點小傷口也沒瞧見,老天爺太厚愛他了。
聞言,君無瑕哈哈大笑,自個兒取用桌上的茶水先遞給身邊的人兒喝,等她喝完了他再一口飲盡,「誰叫我有天佑呢!打小就是別人替我擋災,我一點事兒也沒有,還運氣逆天。」
嘴角抽動的趙琥真想抽他一鞭子,這種事值得夸耀嗎?
「小舅隨意,一會兒我派人送你回去。」趙琥果斷轉移話題,只想快點把人送走,以免事跡敗露。
「不急,既然來了就多看兩眼,身為奉春縣知縣理應多了解縣內的情形……咦!怎麼一堆碎石頭,你打算鋪路還是造橋,等等我送個匾給你,謝你為百姓著想。」
「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些沙土,打算運回去抹牆,小舅不用多想。」拍掉一身土屑的趙琥快步走近,擋在君無瑕前面,不讓他到處亂走亂看,壞了他的好事。
「原來當牆土用,害我白高興一場,不過……這是鑿出來的吧!你在山月復里弄個洞干什麼,想私藏武器?」他故意以調笑的語氣說著,好似在與人開玩笑。
「小舅別嚇我,我哪敢做違法的事,挖了這個洞是為了儲放藥草,免得在外風吹雨淋,賣不到好價錢,夏日暑熱也能避避,這兒挺涼爽。」趙琥邊說邊冒冷汗,心想有藥草當借口好搪塞。
「瞧你這小子,臉都白了,該不會真做了什麼虧心事,我得好好瞧瞧,免得丟了你老子的臉。」君無瑕依然是打趣的語氣,但心里卻在冷笑,你想要我走,我偏不走,不整整你怎麼對得起我京城第一紈褲的封號。
「小舅——」
一見君無瑕往存放銀子的洞穴走去,驚得臉色大變的趙琥連忙高聲一呼,十幾個王府侍衛站成排,擋在入口,目露凶光。
「叫什麼叫,不知道我八字輕容易受驚,要是把我魂兒嚇丟了,你看太後娘娘會不會扒了你一層皮。」他佯裝不經意地說,讓趙琥掂量掂量,不要妄生歹意。
為了避免山洞藏銀一事走漏風聲,趙琥對君無瑕兩人已動了殺心,唯有死人才能永閉其口,無後患之憂。
可是一提到太後娘娘,不免想到護短的護國公,以及一槍頂天地的護國將軍,若是他一口氣帶二十萬大軍橫掃而至,要找殺害弟弟的凶手,福王府肯定撐不住。
「小……小舅,時候不早了,你要是再不回去,縣衙那邊怕是著急尋人,唯恐你有個閃失。」快走、快走,你這個煞星,一來準沒好事,他後背都濕透了。
「嗯!是該回衙門了,這一夜不睡挺累人的,襄兒,該走了……」嚇一嚇,該老實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