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茉封後之後的五年間,蕭清瀾不僅沒有再擴充後宮,反而慢慢地將宮中原本的嬪妃們放了出去。
這些嬪妃雖然入過宮,但這麼多年以來蕭清瀾獨寵皇後,每個人都知道她們仍是清白之身,兼之當初能入宮,在德言容功方面都是經過皇宮重重篩選的,所以當她們出了宮,不僅不愁嫁,反而有眾多青年才俊追逐,也讓她們在皇宮中被蕭清瀾及楚茉刺激得千瘡百孔的自信心能拾回一些。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季圓圓,想不到她的表哥仍在等她,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蕭清瀾事先跟他遞了話,他才死心塌地的等,最後果然抱得美人歸。
而這五年內,楚茉又為蕭清瀾生下了三子一女,其中一對還是雙胞胎,有了這樣的戰績,所有大臣都噤了聲,沒人敢再要蕭清瀾廣納嬪妃。
楚茉受到如此榮寵,她的一舉一動成了宮里宮外追逐的焦點,只要她今日畫了什麼新妝容、穿了什麼式樣的新衣服、戴了什麼首飾,甚至說過什麼話、練了什麼舞、吃了什麼菜……等等,明日京中貴女便爭相模仿,一直擴及到平民百姓家的女兒,皆以學習楚皇後為榮,即使只是衣服上繡了一朵傳說楚皇後曾帶到賞菊宴的黃菊,也夠引以為豪。
偏生楚茉可不是一個安分的,天生愛美,最喜歡研究新妝,以將蕭清瀾迷得七葷八素為志願,生了五個孩子仍然嬌艷無匹,她的打扮時常跳月兌又大膽,什麼樹枝、蛇皮、彩紙、鳥羽都敢上身,但在她身上又是那麼恰到好處,換成別人不見得能撐得起。
這些裝扮一再于民間蔚為流行,蕭清瀾便不止一次調笑她,將他的江山搞得妖里妖氣的,可他自己卻是樂此不疲。
真要說起來,還不是他這個帝王喜歡,才惹得楚茉無意間成了民間風尚流行代表。
也不知何時開始,有消息悄悄的傳出,謂楚皇後能有今日的風光,完全是因為她有著獨特萬惡不侵命格,對她不好的惡意會被反彈回去,君不見所有曾經針對過楚皇後的人,如今死傷慘重,這個消息的可信度極高。
因楚茉本人很有傳奇性,艷絕天下,行事恣意不羈,但遇到正經事又很穩得住,成為天下婦女的表率,所以關于她命格的傳聞一到民間,幾乎就被認定真實無誤。
消息再傳回皇宮,胡公公跟蕭清瀾提了一嘴,蕭清瀾哭笑不得地道︰「其實朕也覺得理應如此,不若朕和皇後去尋那高僧,問明她那命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于是蕭清瀾召了楚之騫入宮,問明了那高僧是二十多年前京南青華山上大佛寺的住持了然大師,隔日他便帶著楚茉及五個孩子出了宮,儀仗直往青華山。
如今時至三伏,青華山頂有座離宮名翠微宮,蕭清瀾想著帶楚茉去避暑,順道訪問大佛寺的了然大師。
待儀仗到了離宮,休整一日後,蕭清瀾與楚茉兩人微服,幾個孩子還小,在離宮就能玩得很開心,只有恩哥兒吵著要跟,于是他們夫妻連同恩哥兒,只帶著幾名侍衛和胡公公、含香,低調地前往大佛寺。
大佛寺一向香火鼎盛,只是如今天熱,又無祭祀,寺內倒是清淨,獨獨幾名掃地僧在那兒掃著落葉。
恩哥兒一見到大佛寺後林木蔥籠,便領著幾名侍衛到處撒歡了。
胡公公上前說貴人想求見住持,還捐獻了三千兩銀子,那掃地僧見蕭清瀾等人品貌不凡,有禮地領著他們入禪房。
不一會兒,大佛寺的住持無塵大師便踏了進來。
「拜見大師。」蕭清瀾並沒有說出身分,依照一般百姓的模樣向無塵大師作了個揖。
但他不說,不代表無塵大師看不出他是誰。昨日帝後儀仗那麼大動靜上了青華山,今日就有對氣質尊貴的夫妻來找,還大手筆地捐銀兩,他馬上聯想到一塊。
不過對方既不想透露身分,無塵大師也就裝作不知,只是有禮地道︰「施主請坐。不知施主今日來尋無塵,有何要事?」
「我們是想來問一位了然大師,不知是否仍在貴寺。」蕭清瀾問道。
「了然?」無塵大師有些茫然。
「是的,約莫二十余年前,內人稚齡時在此算過命數,便是了然大師為她批算的……」
「二十余年前該是師父那一輩在掌事,但師父那一輩是莫字輩,真要說起了字輩,應當要算到百年前了……」無塵大師一把白眉攏了起來,「可否請教那位了然大師生得什麼模樣?」
蕭清瀾回憶著楚之騫與他形容的模樣,「听說是方頭大耳,左臉上有顆大痣,穿著一襲老舊僧衣,但言之有物,性格古怪,就連批命之時都不是在廟里,而是在廟旁的林子里。當時香客對他的鐵口直斷極為信服,那林子也塞滿了人……」
「老僧知道施主說的是誰了。」說起這人,無塵大師有些哭笑不得,「那並非我寺中人,施主所謂的了然大師……呃,只是個江湖術士,打著本寺的名號行事,趕也趕不走,總喜歡在大佛寺附近招搖撞騙。一直到前幾年,那名江湖術士還在這一帶晃蕩,巧舌如簧唬住了不少香客,直到最近才消聲匿跡,不知去了哪兒。當年尊夫人的家屬應當是遇到了他。」
「你是說,內人遇到了騙子?」蕭清瀾看了眼楚茉,兩人同時神色一沉,表情難解。
她都相信自己好命這麼多年了,還頗為沾沾自喜,如果今日那了然大師確定是個騙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難過還是該反省。
而這同時也代表著,連蕭清瀾都被個江湖術士間接騙了?對一個帝王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至少老僧認為的確如此,那名自稱了然的江湖術士好話壞話都說,就是為了騙錢。」無塵大師搖了搖頭,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更說起一件關于了然的往事,「老僧也听過不少了然在香客前的吹噓,像是他曾經攔住一名衣著不俗的書生,說他是中年潦倒之相,隨後便說取銀錢即可為他改命。
「後來那名書生自稱丙卯年殿試傳臚,姓呂,才剛考上就被觸了楣頭,不僅沒給銀錢,還狠狠地揍了了然一頓。這事雖發生在十余年前,但本寺難得有如此激烈沖突,所以老僧印象深刻……」
「十余年前的丙卯年殿試傳臚,姓呂……是呂尚!」蕭清瀾眼神一凝,「呂尚原為左諫議大夫,前年因為殿前失儀,已經被免官了。他呂家早因為女兒被流放的緣故,親友避之,所以呂家家道中落,呂尚如今過得不是太好……」
「那不就是中年潦倒?」楚茉挑起了一邊細眉,听起來那了然大師似乎歪打正著還說對了這樁?
「嗯?這麼說起來,那了然可真有幾分邪門……」無塵大師愣怔了一下,似是為了求證了然究竟是江湖術士還是隱士高人,連忙又說道︰「還有另一件老僧印象深刻的事。當年先皇仍在時,帶著當時的魏皇後到青華山來避暑,並前來本寺听禪。
「當年魏皇後手里牽著一名髫齡女娃兒,明明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只是有些羞怯,但那了然不知怎麼居然闖過了侍衛,對著魏皇後胡言亂語,說那女娃兒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日後只能纏綿病榻,同樣又是要求銀錢改命。
「魏皇後氣得命人抓住他,那了然卻滑溜,一轉眼不見人影,本寺當初的住持還為此向先皇請罪。」因為無塵大師知道眼前兩名貴客的身分,所以刻意提起皇宮中人之事,看貴客們能不能聯想到什麼。
果然,蕭清瀾又與楚茉面面相覷,爾後異口同聲道︰「是魏紅!」
魏紅自從幾年前被春喜下了絕子藥之後便再也沒有好過,後宮解散後她被送回家,只能氣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吊著命,說句話都費力。
其實她若好起來,還有後宮數名宮女的命案在等著她,屆時必然也是賜死一途,還不如這樣賴活著,可不就是纏綿病榻?而她也的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似是又被那了然說中了。
「無塵大師,我想我們明白了,關于了然的事無須再問。」蕭清瀾將話題打住在這里,他隱隱覺得再听下去對自己無甚好處,何況就他們听到的已經足以在心中做判斷了,「就算他是江湖術士,信者恆信,不信者就去拼搏,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無須太過糾結。」
「施主豁達。」無塵大師稱善。
蕭清瀾與楚茉又和無塵大師寒暄了幾句,便告退出了禪房。
此時正值午後,艷陽炙熱,大佛寺後有一片林道頗為陰涼,他們也不急著尋回恩哥兒,反正他有侍衛和嬤嬤照顧。
帝後難得如一般民間夫妻,手牽著手在林道散起步來,幾名侍衛則遠遠跟著。
「朕雖然方才與無塵大師說得豪爽,但事實上有了你的例子,朕還真對那江湖術士信了幾分。」蕭清瀾忍不住笑了笑。
「陛下可別取笑妾身,方才妾身都听出了一身冷汗。以往妾身仗著自己命格特殊,面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怕,若那了然真只是江湖術士,那妾身能混吃等死混成了皇後,還沒被弄死,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楚茉則是苦笑不已,覺得自己的人生觀都混亂了。
「所以你相不相信呢?」蕭清瀾笑問一個為難的問題。
「這個……」楚茉呆了呆,當真答不上來。
兩人走著走著到了一處平台,遠遠的听到有人說話,便沉默下來,好奇地行了過去。
「你這和尚可是算命的?要不替我算算命?」
平台上,說話的是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童,蕭清瀾及楚茉一听到這聲音,眉毛立刻揚起,因為這是他們的恩哥兒。
兩人一眼望去,恩哥兒所說的和尚身著一身老舊僧衣,方頭大耳,左臉上有顆大痣,正站在恩哥兒對面口沫橫飛。
「嘿!小哥兒你問老僧就問對人了。老僧見你明堂開闊,貴不可言,是個九五至尊之相啊!不過小哥兒你命犯桃花,命中注定多妻多妾,多子多孫,听起來很不錯但過程可累了。縱然如此,小哥兒你也別怕頂不住,老僧這里有一包藥,只算你五十兩,好好保存,長大以後拿來用,包你吃了龍精虎猛……」
「大膽!」
那和尚話才說到這里,已然被恩哥兒身後的嬤嬤阻止,對個孩子說這番渾話簡直混帳,侍衛更是直接撲了上去要抓住這胡言亂語的和尚。
那和尚極為機伶,見勢不對便沖入了樹林深處,躲得無影無蹤。
蕭清瀾與楚茉原想現身問個明白,但事情發生得太快,待他們反應過來,那和尚已經不見了。
回想那和尚與恩哥兒說的話,一時之間夫妻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多妻多妾,多子多孫,恩哥兒听起來倒是比朕強些……」蕭清瀾模著下巴思忖。
「那陛下相不相信呢?」楚茉似笑非笑地問。
「這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