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累嗎?」看著翻來覆去的向萸,齊沐謙一把將她勾進懷里。
兩人同床共枕很久了,卻始終不曾踰矩,他們都喜歡睡前時光,喜歡並肩齊躺,他說話、她听,她講故事、他專心。
他說︰「有機會就寫寫話本子吧,《芙蓉華月》賣得很好。」她回答,「好啊,我有滿肚子的故事可以寫。」只要她能順利活下來。
他說︰「漫畫也很好看。」
她回答,「喜歡嗎?我為你再畫一千本。」只要他能順利活下來。
他說︰「以後別畫牆了,你爬那麼高,我會擔心。」
她回答,「好啊。」如果她還有以後的話。
不管他說什麼,她都點頭、都說好、都通通配合。
然後他突如其來問了句,「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有。」
「想做什麼?」
「我想生很多孩子,每個都長得像你這麼好看。」如果他也有以後的話。
他好看?這話她怎麼昧著良心說出來的?不過……他喜歡,喜歡她覺得好看,也喜歡她為他生很多孩子。
想像著孩子環膝,左右手各抱一個,兩腿各掛一個,後面再背上一個,想像眉開眼笑的自己,靜靜看著正在畫圖的結發妻子。
那樣的圖畫,名叫做「幸福」。
「我還以為,你覺得齊沐瑱更好看一點。」他問出幾分小心眼。
「他和你沒法兒比。」她理直氣壯地違背良心。
「是違心之論吧?」
「不是違心之論,是我的審美觀出現問題,是我對顏值的標準大幅度改變,是因為……我眼里心里只有你。」
又被糖漬一回,他笑得眼楮眯成線。「所謂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對,情人眼里出西施,愛人眼里出貂蟬,我有多喜歡你,你就有多好看。齊沐謙,看在我這麼喜歡你的分上,你可不可以專心愛我一輩子?」
最近總覺得慌,總覺得不趕快把表白這件事做徹底就沒有機會做了,所以狗糧要灑、恩愛要曬,她的情話要一蘿筐、一蘿筐往外搬。
他回答,「當然,不只這輩子還有下輩子。」
「太好了,你真慷慨。」兩輩子都允了她,她可以盡情揮霍!
「你可以提出更多要求,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會滿足你。」
這個話听起來有點唏噓,別的皇帝能力範圍很大,而渣帝謙的能力範圍只在德興宮里,她不想為難他,就只能把願望降到水平線以下。
「我想在龍床上翻滾,當『翻滾吧!女孩』。」她隨口胡。
這是哪門子願望?根本是胡扯。但沒關系,就算胡扯他也樂意滿足。
「行,翻滾吧。」他滾到角落處,等著女孩來翻龍床。
她咯咯笑開。「確定?翻羅。」
「請。」他攤開手。
她真翻了,前滾翻、後滾翻、側翻,不顧形象左右亂翻,縱情恣意地翻滾,她翻過去,抓起親手縫制的大軟枕,翻過來後朝他的頭砸下去。
「你竟敢敲朕的頭?」齊沐謙詫異。
縱使再無權無分,也沒人敢對他做出這種舉動,畢竟天底下的「龍頭」只有這麼一顆,是限量版的。
「砸龍頭算什麼,我還敢砸龍臂、龍腿、龍五花……」她邊笑邊喊,口說到哪里枕頭就砸向何處。
不把皇權放在眼底的奇女子,勾得龍心蠢蠢欲動,她對著龍眼笑得既放肆又無忌憚,沒想過真龍天子會化身為千年神狼,啃得她屍骨無存。
對,她確實沒想過,身分高貴、教養矜持的龍公子會變身,就在她盡情肆虐的同時,他反抗了——抓起另一個軟枕朝她雙腿攻擊。
「啊!」人家是有武功的啦,一聲尖叫過後,她摔趴在龍胸、龍月復上。
但沒關系,她別的沒有,就是毅力十足,一個鯉魚打滾,她翻身繼續第二輪攻擊。
兩人床上床下亂跳,一個跑、一個追,一個打、一個反擊。
「我要砍你的龍背……折你的龍腰……對準你的龍脖……哈哈!本姑娘要砸龍屁……」
清脆的叫喊聲,听得守在外頭的小順子和阿無心跳加速,他們家的真龍天子正被屠夫無情宰殺中……
清脆的笑聲不斷往外傳遞,漸漸地,心悸的守門員勾起嘴角。
而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月色,永福宮里的太後正看著牆上的畫一瞬不瞬,看著太後痴迷的模樣,瑛姑姑和劉姑姑悄悄退出殿外。
瑛姑姑應該回楊府的,但剩下幾天事情就終結了,她想待在太後身邊,如果有意外發生,她願意挺身頂罪。
劉姑姑憂心忡忡,低聲問︰「娘娘這樣正常嗎?」
太後待在屋里的時間越來越多,看畫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經常爬到梯子上,撫模樹上的小男孩,也常把臉貼在冰冷的牆面上,好像這個動作能帶給她無比的安慰。
瑛姑姑與她對視,搖頭,她也不知道娘娘這樣正不正常,但不管正常與否,她們都會誓死效忠。
兩人從六歲就跟在娘娘身邊,太後沒拿她們當下人,而是視同姊妹,這一路走來,太後娘娘心里有多少苦,她們全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四皇子的死,那是太後心底永遠都過不去的坎,本以為時間夠久,心思就會淡了,可是……
屋里傳來低抑的哭聲,瑛姑姑無比心疼,她仰望夜空皎月,嘆息道︰「也許齊沐謙死掉之後,就會好了吧。」
那是先帝的最後一滴骨血,只要他死,娘娘心底的恨就會弭平了吧。
「要不要請慕容先生進宮來勸勸娘娘?」劉姑姑猶豫問。
慕容先生啊……多年過去,梅樹下的兩道稚氣身影已經消失在光陰巨輪里,如今的他們歷盡滄桑︰心已然不同。
忘不了當時青春年少,一本書、一闕詞,少男少女約定黃昏後、約定月上柳梢頭,也約定下一世守候。
可惜長輩決定把少女送進宮里,她痛哭流涕,跪求雙親,她被關在祠堂里,不吃不喝數度昏迷,最終她為保住少年性命,向長輩低頭了。
她進宮,他終生不娶,曾經的美好被現實打殘。
進入骯髒污穢的宮廷里,為求生存、為求家族榮耀,善良單純的她染上血腥,她戰戰兢兢,每一步都踩在荊棘上,她痛、她傷,但她撐起笑,勇敢而驕傲地迎接每一場硝煙。
她成為勝利者,她終于有了兒子。
兒子成為她活下來最重要的動力,她願意為兒子付出一切,于是機關算盡、于是籌謀劃策,她打定主意要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兒子面前。
她是那樣地愛他啊,她把所有的感情灌注在他身上,她做了所有貴婦都不會做的事,她親自哺乳,親手把屎把尿,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教兒子說話,她因他哭而哭、因他笑而笑,她的喜怒哀樂都因為兒子。
太後曾經告訴她們,「老天讓我失去了愛情、失去心靈歸屬,卻還給我一份牢固親情,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中把他搶走。」
她終于獲得快樂,終于能夠純粹地笑著。
然言猶在耳,天曉得那個男人何其殘忍,居然對親生骨肉下手。
她恨極痛極,發誓要讓那個男人付出代價。不管男孩或女孩,她趕盡殺絕,半個都不留,最終最終她殺死了他,她在靈堂前落淚,卻在棺木前大笑。
她對著已經冰冷僵硬的他說︰「我贏了。」
誰說女人不能翻雲覆雨?她再不是當年哭得聲嘶力竭也無法改變命運的小姑娘,她要為自己、為家人謀來生生世世的榮華。
「我以為娘娘當上太後之後,會越過越快樂。」劉姑姑輕嘆。
瑛姑姑垂下眉睫,咬唇道︰「從小姐踏進後宮的第一天,她就失去快樂的權利。」
「如果慕容先生在就好了。」劉姑姑再說一次。
瑛姑姑回答,「娘娘不會願意慕容先生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那要怎麼辦?」太後最近實在有些癲狂。
「會好的,只要齊沐謙一死,了卻娘娘心願,一切都會好轉。」
梁貴妃病得氣虛手軟,還是怒砸了藥盅,她忿忿不平,內凹的眼眶里嵌著一雙怨慰的眼楮。
從永福宮回來後,她再三斟酌太後的態度,越想越害怕,于是只能裝病。沒想到塞了銀子,讓太醫開養身補藥,結果一盅湯藥下肚她真的生病了。
還以為是自己疑神疑鬼,哪里知道病情日日加重,太醫換過一個又一個,湯藥喝過一碗又一碗,現在連下床的力氣都沒了。
生病讓原本脾氣不佳的她變得越發暴怒狂躁,宮女天天挨打受罰,嚇得沒人敢往她跟前湊。
她越想越害怕,越忖度越心慌,這會不會是太後的意思?
于是她讓人回梁府求助,可是一天天過去遲遲不見消息,難道連爹娘也不管她了嗎?今晨她又派秋玉回府,可是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來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給我進來一個。」她怒吼半天,一名小宮女瑟瑟縮縮地走進來。
「娘娘有何吩咐?」小宮女顫抖著聲音上前,怯怯地望著梁貴妃滿目驚恐。
她是負責灑掃院落的宮女,原本在娘娘身邊伺候的大宮女,不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就是被打怕不敢進屋伺候,最後竟把資歷最淺的給推進來。
「秋玉到底回來沒有?」
「回娘娘,秋玉姊姊已經回來了。」
「怎沒過來稟報?」
「秋玉姊姊想求見老爺卻被國舅爺劈頭一頓痛罵,還踹得吐血,本想來回稟娘娘,可人剛到門口就昏過去了。」
「梁智佑他敢!」這個庶出大哥得巴著自己才有國舅爺可當,現在不稀罕了嗎?但爹爹怎能不見秋玉,明知道她是自己的心月復。
「我娘呢?她也不見秋玉?」她急急問。
「夫人病重,中饋已經交到陳姨娘手上。國舅爺讓秋玉姊姊轉告娘娘,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娘娘好自為之。」
讓她好自為之?這種話他怎麼講得出來,過去他說的可是一枯俱枯、一榮俱榮啊。
爹爹不斷透過母親告訴自己要好好籠絡皇上,如今皇上勢弱,咱們投靠皇帝,與楊家對著干,總有一天太後老邁、皇上出頭,到時一代新帝一代臣,咱們家可是從龍首功。
怎會轉眼間,變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是朝堂風向轉變,爹爹和楊家站到同一陣線?這樣的話,表示她已經被爹爹給舍棄了?
怎麼辦,她不受皇帝恩寵,太後看不上自己,娘家又拋棄她,她會變成什麼模樣?
不行,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伺候本宮更衣。」
越相處越是了解,齊沐謙是個善良仁慈、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他安排好摯友遠離大齊,安排好「太監」們的退路,安排好善堂的孩子們,連行宮里的「基友」都一個個離京,因此向萸深信,他也會妥善地安排她和自己。
當然,她不會過度樂觀,任何計畫都有萬一,所以她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情況能是什麼?不就一個死字唄。過去為父報仇,她不怕死,現在陪伴他走這一段,她一樣不怕死。
因此她和齊沐謙兩人非但不緊張,日子反而過得更隨興愜意,他們把一天當兩天使,如果一輩子的快樂次數是有定數的,他們正想辦法盡情揮霍。
她給他跳舞,跳的是鬼步,自己跳不過癮,還拉著齊沐謙一起跳。
奔跑步、踩滑步、沖鋒步、內交叉、後飄前飄……伴隨小順子激烈的鼓聲,兩人跳得大汗淋灕。
她給他唱歌,唱他沒听過的Rap。
「追逐生命里光臨身邊的每道光,讓世界因為你的存在變得閃亮,其實你我他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要你願為希望畫出一道想像,成長的路上必然經歷很多風雨,相信自己終有屬于你的盛舉,別因為磨難停住你的腳步,堅持住就會擁有屬于你的藍圖……」
他邊听邊笑,說︰「你還真是不浪費一時半刻,非要我閃亮?」
她認真回答,「因為我始終認定你不是流星,你是夜空里最閃亮的北極星。」
被這樣毫無條件地崇拜著,任誰都會深深感動。
他擁她入懷,輕聲問︰「你擅長畫畫,那道想像由你來幫我畫,好不好?」
她怎麼可能搖頭?于是伸出食指,在他的胸口畫出一道弧線,她說︰「要經歷過風雨方能見到彩虹,要走過黑暗才會遇見黎明,辛苦終究會過去,艱難總會變成經歷。」
他握住她的手,心道︰你就是我的彩虹、我的黎明,我很高興遇見你。
這天,他們在下棋。
向萸已經連輸七盤——在最短的時間里。
齊沐謙半點不意外,本就是個沒心機、把心事全寫在臉上的人,哪有本事在方格間爾虞我詐,爭取那一畝三分地?
所以他決定了,競爭的事交給他來做,他要讓簡單的她過上最簡單的生活。
「就不能讓讓我嗎?老是輸很沒面子。」向萸唉嘆。
「怕輸,就拿出全部實力。」他笑著吃下她一片江山。
她氣得一陣亂揮,把棋局攪亂。「看見沒,這就是我的實力——成事不足,專長是敗事。」
齊沐謙大笑,可以耍賴耍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嗎?
他沒生氣,揉亂她的頭發說︰「講個笑話就饒過你,否則讓你再輸十局。」
「饒過?哎喲,听起來好驕傲哦。」她眨著眼楮,咬住下唇,一臉的痞。
「天生的,改不了。」他朝她眨眨眼楮,痞上加痞。
痞輸了,向萸呵呵大笑,但願他能夠一路驕傲。
「某天,兩人為小事吵到衙門,縣官問三加八是多少?一個回答十一,一個回答九,縣官打了那個回答十一的,然後把兩個人給趕出去。」
「為什麼?十一才是正確答案。」齊沐謙不解。
「對啊,為什麼?縣官回答說跟個腦袋不清楚的人能吵上一天,這麼蠢,不打你打誰?」
「噗!」齊沐謙捧月復噴笑,在旁伺候的小順子笑了,蹲在樹梢頭的阿無也笑了。
阿無想,這個小宮女……呃,主母,目前看起來還可以,至少她能夠令主子開心。
向萸捧起下巴,看著那張顛覆自己審美觀的臉,很想很想很想把他的笑容一直留在臉上。
于是她決定再接再厲。「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是什麼意思?」
「形容時光像流水般不停流逝。」齊沐謙不解,這麼簡單的問題干麼問。
「錯!正確的意思是——死掉的那個人,好像是我丈夫,白天晚上都來糾纏著我。」
「什麼啊,你的師父是怎麼教的?」齊沐謙笑得前俯後仰不可自抑。
向萸忙問︰「兩個笑話,可以讓幾盤?」
「三盤,不能再多。」
「行,不過你得告訴小順子,我是真的很聰明。」
「為什麼要告訴小順子這個?」
「我覺得他每次看我,都帶著淡淡的不屑輕鄙。」
在旁伺候的小順子一听,肩膀抖了抖,心底大呼冤枉,自己天生倒三角眼,不管看誰都是這副德性,他真心沒想要輕視誰啊。
他委屈巴巴地望向主子,逗得齊沐謙狂笑不止。「可以,再講個有趣的。」
簡單,笑話這種東西,她信手拈來就有一倉庫,然後說到了某日夜深,微服私訪的大官借住在里正家里,床板太硬睡不著,他就在村子里逛逛,卻發現一個孩子悶悶不樂地坐在路旁。
大官問︰「這麼晚了,怎不回家?」
小孩回答,「爹娘正在吵架。」
大官又問︰「真是不像話,你爹是誰?」
小孩無辜地看著他,回答,「不曉得,他們現在正為這件事吵得很凶。」
噗的一聲,連小順子也控制不住噴笑,阿無也笑,甚至笑到差點從樹上滾下來。
樹枝搖動,向萸發現樹上蹲著一個男人,她歪著脖子往上看,目光相對間,她朝他揮揮手說哈羅。
那是傳說中的隱衛或死士嗎,齊沐謙身邊有很多這樣的人吧,所以……初八,他可以平安度過的對吧?
「怠職失責,三十大板,自己下去領。」齊沐謙寒聲道。
阿無扁嘴,他又不是故意的,誰讓向宮女的笑話太好笑。他愁眉苦臉爬下樹,走到齊沐謙身前躬身拱手。「屬下遵命。」
這樣就要打人?太暴力、太沒人權了啦,向萸連忙比出十根手指頭。「十盤,我再輸十盤,你別打他了。」
輸棋也能拿來當交換條件?不管阿無挨不挨打,她都會一路輸到底啊。
齊沐謙瞄她一眼,向萸立馬加碼。「三十盤?不然五十盤?拜托拜托,你別打人嘛,你打了人,人家心存怨慰,在最重要的關頭哪會對你忠心……」
阿無怒斥。「別看不起人,就算打死打殘,我也會對主子忠心耿耿。屬下這就去領罰!」
他鏗鏘有力說完最後一句,頭也不回離開。
蛤?向萸發傻,指著鼻子問︰「我有說錯什麼嗎?」她在幫他說話耶。
小順子無奈回答,「姑娘褻瀆他心目中的神,傷害他的堅定信仰,還指責他的忠誠。」
「有……這麼嚴重?」
小順子嘆氣。「有。」
她和小順子短短幾句交談,齊沐謙已把亂成團的黑白棋子擺回原位,剛才被阿無弄傻的腦袋遭到二度傷害,傻上加傻。
他挑眉,問︰「很想贏?」
「嗯,面子問題。」
視線對上她粉女敕粉女敕的臉頰,他伸手掐上,輕晃兩下,用寵溺口吻說︰「教你一個乖,天底下最沒有用的東西就是面子。」
「不對,面子撐住就有好名聲,有好名聲做什麼事都無往不利。」
「誰告訴你的?」
「去年春雨少,爹爹未雨綢繆,讓老百姓挖渠通溝,若非爹爹名聲好,百姓哪里願意听令,畢竟春耕時節家家戶戶都忙得很。幸好渠道挖通,百姓有足夠的水可用,否則直到六月才陸續降雨,許多州縣不但新苗枯死,還鬧出搶水斗毆事件,到最後收獲足足減少五成,但我們知平縣的稻禾長得郁郁青青,依然過了個豐收年。」
「嗯,所以……你的話有幾分道理。」
「才幾分道理?太苛刻,是全盤都正理好嗎。為什麼明知楊家狼子野心,齊沐瑱大婚你還要出席?為的不就是給足楊家面子。」
「恰恰因為面子沒用,送楊家再多也不覺得浪費。」
「錯,面子有用得很,一句『先帝認同』就能讓齊沐瑱坐上龍椅的過程中,順利好幾分。」
「坐上龍椅之後呢?治理國家沒他想像中那麼容易。」
「容不容易是其次,至少他已經拿到想要的位置。」
兩人爭論間,有人稟報,「貴妃娘娘求見。」
來了?齊沐謙看向萸一眼,對小順子說︰「去告訴秦威,他要的人來了。」
好戲上演,諸位看官快點找個好位置。
向萸放下棋子,跑到齊沐謙身後立正垂首,兩手在腿前交叉,面無表情地注視地板。齊沐謙不疾不徐地挪動幾顆棋子,瞬間佔盡優勢的白子轉為劣勢,因為——某人的面子很重要。
梁貴妃一見到齊沐謙,立刻撲跪上前,動作大、舉止粗魯,全然不見名門淑媛姿儀,向萸看見她的高聳發髻微微顫動,可見心情頗為激動吶,應該是病去如抽絲,抽得她滿心不如意吧?
應該的,斷送那麼多人性命,她有什麼權利過得順風順水、風風火火?
「求皇上為臣妾作主。」
她嬌弱地把手搭在齊沐謙手臂上,眼淚一顆顆往下墜,哭得梨花帶雨、動人心弦。
可惜她作戲給瞎子看了。
齊沐謙滿臉嫌棄地推開涂滿蔻丹的縴縴玉指,取出帕子沾點茶水,擦拭被她踫過的地方。
他揮揮手,梁貴妃退兩步,他點過頭表示她的反應正確,然後再揮揮手,她再退、又退……直退到他滿意的距離,齊沐謙才深吸一口氣,好多了,揉揉鼻子,脂粉味兒讓他想打噴嚏。
「梁貴妃要朕為你作什麼主?」
「有人下毒,想害臣妾。」
齊沐謙一笑,他知道啊,那個人就是本人在下我。「可有證據?」
「只要皇帝下令搜宮,定能搜出證據。」
「搜宮?建議不錯,不如朕先派人搜搜玉芙宮,看能不能搜出梁貴妃謀害薛紫嫣以及向文聰的證據?」他懶得周旋,直接把話拋出去。
什麼?怎會這樣?皇上不可能知道的啊!
梁貴妃驚恐地望向齊沐謙,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手里拿著一柄匕首,在指尖順溜地轉動著,下一刻他抓起桌上的隻果,匕首一插、旋轉、抽出來,勾出一塊果肉。
他刺的是隻果,但她的心髒卻無預警地疼痛起來,好像匕首插進去的是她的胸口。
癱軟在地,全身無力,她的心髒在打鼓,一陣重過一陣。
不可能,不會的,她已經做到滴水不漏,沒有露出半點破綻,可是皇上那話……是誰告狀?難道有人背叛她?
腦子轟的一聲,心頭波濤洶涌,氣提不上來,眼前一片黑霧。
肯定有人想要害她……難怪身邊的宮女一個個消失不見,她們都被抓去審訊了對吧?他們想要她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對嗎?那個人是誰?太後?皇後?還是哪個宮的妃嬪?
她的想像力蓬勃發展,驚恐一層一層堆積,她把自己嚇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