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日,韓凌月回想起來還是好害羞,她竟然教人家上門提親,瘋了嗎?不不不,這只是權宜之計,如同某人所言,她的親事還是趕緊定下來,免得給晉王糾纏不清的機會。
「姑娘,您還好嗎?」忍冬見主子臉兒紅通通的,擔心她中了暑氣。
怔愣地回過神,韓凌月不自在的以手充當扇子,邊搧邊道︰「天氣太熱了,祖母為何不去莊子避暑呢?」
「皇上都不提避暑,京中沒人敢先跳出來說要避暑。」
韓凌月好想嘆氣,這就是皇權,皇上最重要,皇上都不喊熱了,其他的人哪有喊熱的權利?不過,這也太夸張了,人家皇上說不定是太忙,一時半刻沒有時間喊熱,大伙兒因此就被綁住手腳,有必要嗎?
「其實,往常皇上只要提一句,皇上就是不去避暑,京中權貴幾乎家家都會有人去,尤其老人和孩子,只是不會去太遠的地方。」
「今年皇上怎麼不提呢?」
「好像遇到大比之年,皇上就不會提出京避暑的事。」
韓凌月了然的點了點頭,「這是怕大伙兒都跑去避暑了,京中不夠熱鬧,不過秋闈的時候應該也都避暑回來了啊。」
聞言,忍冬咯咯咯的笑了,「姑娘,您這是歪理。」
「難道不是嗎?要不,如何解釋?」
略一思忖,忍冬搖了搖頭,「皇上一向關注秋闈,避暑來回一趟至少要一兩個月,若有事耽擱,說不定更久,這不是很麻煩嗎?皇上索性就不去了。」
韓凌月根本不在意皇上為何不去避暑,只要忍冬不再關注她臉紅的事就好。
「今日可有官媒上門?」韓凌月不承認是自個兒心急,不過突然上門提親,勢必會在文成侯府掀起軒然大波。她知道祖母很期待敬國公府這門親事,因為在祖母看來,這是一門好親事,如今有人搶在敬國公府前面,祖母肯定會很頭痛,是要答應呢?還是繼續等敬國公府的消息?
「姑娘別急,奴婢讓下面的人盯著。」
「我才不急。」韓凌月懊惱的瞪了她一眼。
「是,姑娘不急,姑娘只是關心。」
「……」這兩者有差別嗎?
「姑娘……姑娘……」二等丫鬟紫草急匆匆的跑進來。
「姑娘好端端在這兒,你做什麼大呼小叫?」忍冬冷冷的訓斥道。
紫草急忙打住,可又心急得不得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後退。
雖然忍冬是為了規矩,可韓凌月見了實在不忍,連忙溫聲道︰「忍冬只是教你別急,凡事慢慢來,說吧,什麼事?」
緩了一口氣,紫草迫不及待的道來,「閻公子親自上門提親了,如今在老夫人那兒。」
忍冬嚇了一跳,這不合規矩吧,「確定是閻公子親自上門提親?」
「這是夏英姊姊親口說的,明華堂先是一陣兵荒馬亂,見到閻公子,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閻公子又黑又高大,真嚇人!」
「又黑又高大……這應該是閻公子。」忍冬看了韓凌月一眼。
這會兒韓凌月說不上自個兒的感覺。他真的來了,而且是親自來的,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這是不是代表他很看重這門親事?可是,她又很擔心,他是那種不容別人拒絕的人,若是祖母沒有答應他的提親,他會不會一氣之下跟祖母翻臉?他那張黑炭臉已經不怎麼樣了,再翻臉還能見人嗎?
「姑娘別擔心,老夫人即便不答應,也不會為難閻公子。」
沒錯,祖母又不是行事沖動的年輕小伙子,看不上閻公子,也不可能將場面搞得太難看,說不定還會營造一種「凡事好商量」的氛圍,可是……
韓凌月走過來又走過去,忍不住問︰「祖母會答應嗎?」
「這個……不知道閻公子的家世能不能跟敬國公府相提並論。」
眨了眨眼,韓凌月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除了他有個兒子,原配死了,她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細……這是什麼情況?她何時這麼糊涂了?
初次見面,她還將他歸類為「敬而遠之」,以為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後來他成了小家伙的父親,順理成章的進入她的生活圈,明明是陌生人,可是相處起來很自然,一來是他自來熟,二來是因為小家伙的連結,再後來……她有點莫名其妙就答應嫁了,從頭到尾不曾關心他是什麼來歷,反正看他的架勢就不是個小人物,他們應該沒有門戶之間的障礙。
不管怎麼說,現在問題大了,她竟然不知道他的來歷!
「姑娘,您還好吧?」忍冬看得有些膽戰心驚,姑娘的表情怪怪的。
「還、還好。」若她言明不清楚他的來歷,忍冬會不會嚇得暈過去?忍冬顯然也跟她犯了同樣的錯,因為和小家伙有了日常三餐甚至多餐的交集,孩子的爹肯定是個有身分地位的人,要不,如何能養出一個傲嬌的熊孩子?
「真的沒問題嗎?」忍冬越來越不安了,因為她也意識到自個兒一直忽略的事。深呼吸後,韓凌月咬著牙點點頭,「我們等著好消息。」
「是,那姑娘要不要先坐下來?」姑娘不時晃過來晃過去,晃得她一顆心也跟著轉來轉去,如何平靜得下來?
韓凌月看了軟榻一眼,再看看自個兒站的地方,她何時跑來這兒的?
「……我們去院子走走好了。」這會兒她肯定坐不住,還不如去院子等消息。
為何要自個兒親自上門提親呢?
閻明巍的想法很簡單,這樣更省事,反正祖母跟韓老夫人早就有了共識,只等他點頭應下這門親事,而韓老夫人這邊自然也會取得韓凌月的同意,不過,這部分他已經先自行解決了,因此他覺得不必再浪費時間,備上庚帖和信物,直接上門提親。
沒有踏進文成侯府之前,他覺得只要表明來意,兩家就可以交換庚帖和信物,然後就等著挑日子,成親,從此他不再是一個人,可結果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老國公夫人知道四公子今日上門提親嗎?」文成侯感覺太陽穴在抽痛,娘與老國公夫人確實有共識,但是聯姻乃結兩姓之好,而非結仇,因此在兩個孩子沒有點頭之前,這門親事連口頭的約定都不算,結果連相看都沒有,這小子就上門來送庚帖和信物,難怪娘不知道如何應付。
「這事晚輩先前已經跟韓老夫人說清楚了,等晚輩帶大姑娘的庚帖和信物回去,祖母就知道了。」閻明巍也覺得頭好痛,一個說過一個,這是在干啥?
「四公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們還未相看。」文成侯府對這門親事很滿意,雖然大丫頭會反抗,畢竟閻四公子的名聲不太好,但王家會說服大丫頭,反倒是閻四公子這位上過戰場的殺神,別說是老國公夫人,就是皇上都不敢為難他,他會看上養在深閨的大丫頭嗎?所以,他們一直在等敬國公府傳消息過來,好盡快安排兩個孩子相看。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閻明巍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我們看過了。」
「嗄?」
「總之,看過了,我們都很滿意。」
文成侯一臉懵,他們何時相看過了?
「侯爺只要讓晚輩將大姑娘的庚帖和信物帶回去就好。」
半晌,文成侯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大丫頭對四公子很滿意?」
「是啊,她親口承諾嫁給我,真的,我可以發誓。」閻明巍舉起右手。
雖然閻四公子這幾年都待在西北,自己沒有機會熟悉他,可一個得數萬大軍推崇的將軍,絕對是一個值得信服的人,不過眼前的情況實在匪夷所思,若是大丫頭同意這門親事,為何沒有告訴娘呢?
「四公子介意我向大丫頭證實嗎?」
「侯爺請。」閻明巍很大方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文成侯起身離開書房,不過,他只是安排大總管走一趟清音閣,而他利用等候的時間梳理一下思緒。
江州回來不過十日左右,大丫頭應該沒機會結識閻四公子,換言之,他們很可能是在江州見過,可怎麼沒听秦嬤嬤提過此事?不對,閻四公子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出現在江州也許是領了皇命,秦嬤嬤向來是個謹慎的人,即便認出他的身分,也會當作不認識。
過了大約兩刻鐘,大總管回來了,回覆這門親事確實是大姑娘親口應下的,文成侯也沒有理由再攔阻,便轉身回到書房。
「今日我可以將大丫頭的庚帖和信物交給閻四公子,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件事,閻四公子是何時見過大丫頭的?」
「侯爺不如問問大姑娘。」什麼想說,什麼不想說,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交由那個丫頭自個兒決定。
怔愣了下,文成侯立馬想明白閻明巍的用意,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懂得保護姑娘,這倒是個好的。
「這些年我對大丫頭疏于照顧,還望你能多愛護她。」
見到文成侯終于表現出為人父的慈愛,閻明巍態度也軟和下來,「侯爺放心,晚輩是真心求娶大姑娘,將來定會對她好。」
「這丫頭自幼就是個有主意的,以後——」
「晚輩明白。」閻明巍俐落的打斷他,再次將放了庚帖和信物的匣子推過來,這才是今日的重點——互換庚帖和信物,至于連絡感情,歲月漫長,不急于此時。
他們一個不像未來的岳父,一個不像未來的女婿,你看我,我看你,怎麼看都只有尷尬兩個字,于是文成侯趕緊命貼身侍衛取來放庚帖和信物的匣子。
終于到手了,閻明巍立馬歡歡喜喜的告辭走人,留下一臉錯愕外加挫敗的文成侯,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西北殺神很清楚文成侯府,根本沒將他當成岳父……不怪人家,這是他的錯,他不是個好父親,人家看他就不是個好岳父,如今他只能多方補償對女兒的虧欠。
這是回京之後,韓凌月第一次見到文成侯——與她的認知差距很大,他沒有文人的儒雅,反倒有武人的陽剛,不過權貴之家教養出來的孩子通常文武雙全,倒也不難理解。
關于文成侯府,原身的記憶當中最多的是祖母,因為除了在襄州住了幾年以外,她算是祖母養大的,而文成侯這位父親幾乎沒有多少痕跡,由此可知,他們父女並不親近,這與文成侯娶了繼室無關,實在是父親太忙了,戶部掌國庫,尚書大人一年四季都有要關心的事,妻子又不是不賢惠不盡職,兒女真的不必他花太多心思。
某人突然上門提親,女兒還私下答應要嫁給對方,當父親若再不關心一下她,那真的是太失職了。
韓凌月性子偏冷,當然不善與人交際,何況是一個陌生的父親,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不知道如何相處,只好親自煮茶,借此淡化彼此的距離。
「你為何應下這門親事?」文成侯一出口就後悔了,自己的口氣是不是太沖了?
「在晉王妃的生辰宴上,女兒差一點就遭到算計,爹應該知道原因吧。」當日她提早回府,祖母當然問了幾句,她以為說出實情,祖母也不可能為她討公道,而且自己也沒證據,便推說晉王府出了事,她又正好弄髒衣服,索性提早回來,祖母是何等聰明睿智,難道會听不出來其中大有文章嗎?祖母雖然沒追究細節,但心里肯定有數。
文成侯張著嘴巴半晌,訥訥的道︰「晉王太不知好歹了,文成侯府不是晉王能結親的對象。」
「晉王肯定不能理解父親的苦心。」
「他只看見利益,不懂皇上的心。」
韓凌月只是淡淡一笑,那些權力至上的人哪是不懂,不過不甘心。
文成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口氣略帶抱怨,「早知道要嫁給他,當初何必逃婚呢?」表面上此事壓下來了,可她長期不出現,還是有一些流言傳出去。
這是什麼意思?韓凌月猛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不過這會兒還是先更正一件事,「女兒不曾逃婚。」
怔了一下,文成侯訥笑道︰「對,不是逃婚,當時只是口頭詢問。」
韓凌月覺得腦子有一點亂,這會兒她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敬國公府姓閻,敬國公府四公子有個兒子,過去幾年他們一直待在西北……不會吧,難道那個家伙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分,他一直在算計她?
「雖然閻四公子的名聲不太好,可事實上並非如此,剛剛行了冠禮就去了戰場,浴血奮戰一路往上爬,能有今日的地位,得到西北軍民一致的認同,這就足以證明他不是一無是處的紈褲,而是有真正本事的人。」
「……我明白,年輕荒唐的歲月只是成長的一個痕跡,不足以論斷他一生是好是歹。」
韓凌月努力集中精神與父親應對,心里同時告訴自己︰這是在作夢,但是過去忽略的事一一浮上心頭——秦嬤嬤明明是要監督她、管教她,然而不但不阻止他們父子親近她,還由著他們入侵她的生活,無論搭伙還是合伙,秦嬤嬤都默許,這是因為秦嬤嬤早就知道他們的身分?
接下來文成侯說了什麼,韓凌月根本听不進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父親的,她只覺得有一股氣塞滿了胸口,噗噗噗的不斷叫囂,有如火山一樣恨不得噴出來,若是他此刻站在她面前,她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狠狠咬掉他一塊肉,實在是太可惡了!
韓凌月拍了拍自個兒的臉,不行,她不能再想了,她甚至不知道上哪兒尋人,還是先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天塌下來了,也要等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