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肉粥煮好了,香氣撲鼻到每個村民都自動拿起碗來舀粥吃。
這肉粥可不是淡如清水的,而是真的有肉和菜的,姚芝恩想讓村民真的吃的飽,這會兒,一個個村民搬來椅子,捧著碗吃粥,吃不夠再盛,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不再眼神黯淡無光,姚芝恩也和大伙兒愉快的吃著肉粥,在想著廚房里還有地瓜青菜,要不要來加菜。這時候,有個年輕人走了過來,見到這景象感到吃驚。
他是貧民區梁大娘的兒子,平常都在外地工作,三個月才回家一趟。
梁大娘一眼看到自己的兒子,喜出望外地道︰「阿仁,你回來了!來,快過來見見姚大夫!」
「什麼姚大夫?」
梁大娘捉起兒子的手,邊走邊說︰「姚大夫是博仁堂的女大夫,娘前陣子扭傷腳好久都好不了,還腫了個大包,連路都不能走,姚大夫她幫我治好了,現在娘用跑的都行了!」
說完,她將兒子拉到姚芝恩面前,中氣十足的打招呼,「姚大夫,這是我兒子!」
「你好。」姚芝恩飯吃得好好的,梁大娘突然拉了個人來,把她嚇了一跳,不過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從椅子上站起向他問好。
梁大娘回頭見兒子呆愣著沒反應,以為是姚芝恩長得太美,讓兒子看呆了,不禁氣得打了他一下背,「臭小子,干麼盯著人家看看,快叫聲姚大夫好啊!」
阿仁是看得驚了,他緩緩伸起手指向姚芝恩,發抖道︰「博仁堂的女大夫,不就是那個從棺材爬出來,被鬼附身的女人……」
兒子說的再小聲,梁大娘還是听到了,她倒抽了口氣,用力打起兒子,「你在胡說什麼!對姚大夫這麼說話真失禮!」
姚芝恩也听到了,臉色微微變白,還以為這地方的人不知道,結果還是……傳來了嗎?
「我沒胡說啊,是這上面寫的!」阿仁被娘親打痛,冤枉地大叫,接著從衣襟里拿出一張紙來,大聲道︰「上面寫說博仁堂的女大夫在一個多月前割腕自盡,明明已經斷氣了,要下葬了,卻從棺材里爬了出來,說她不是人,她是被鬼附身了,只要讓她用妖法看病,那個人就會倒大楣!我一路走回來,听到很多人都在說著這事,每個人都怕得要命,根本沒人敢給她看病!」
此話一出,周遭是一片鴉雀無聲。
梁大娘早死的丈夫曾當過夫子,兒子阿仁是貧民區里唯一識字的,看得懂紙張內容,居民不會不信他,更別說梁大娘知道自家兒子不會說謊,一時有點無措。
姚芝恩是想澄清的,她相信以她的口才,絕對可以說明一切的,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她突然不敢看他們,怕從他們眼底看到恐懼,真的把她當成鬼。
事發突然,雲娘、翠花和李掌櫃都不知所措的互看著,最後,雲娘忍不住出聲,「不是的,是有人污蔑我們小姐……」
「姚大夫是好人,不是鬼!她治好我們家三兄弟的腸胃炎!」稚女敕的聲音傳來,是大智的聲音,他跑了過來,在阿仁的面前大喊。
胡大娘听到兒子的聲音,瞬間回過神過來,應和道︰「姚大夫每天都來為我們義診,還煮粥讓我們吃飽,是天大的大好人!你們良心都被狗吃了,都忘了嗎?」
梁大娘心里油然生起愧疚,也大聲喊話道︰「對,胡大娘說的對,姚大夫是天大的好人!在我們沒銀兩看大夫時,是她救了我們,還給我們一頓溫飽,她對我來說不是鬼,是菩薩!」
其他人回想起姚芝恩為他們治病時親切的模樣,也滿心感動,一個個說起話來——
「是啊!姚大夫是菩薩!沒有大夫肯踏進來貧民區替我們治病,我們死在這里也沒人知道,姚大夫是唯一一個願意救我們的人!」
「那紙張肯定是別人亂貼,想毀了姚大夫的名聲,是假的,大家別信!」
「對,不能信,我們要相信雙眼看到的,不能听信謠言!」
姚芝恩听到居民一個個為她說話,眼眶濕潤了起來,她不是菩薩,他們才是,那麼善良的願意相信她。
「還不快道歉!」梁大娘大力的打著兒子。
「別打了,我道歉就是……」阿仁朝姚芝恩彎腰道歉,「姚大夫,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胡說八道……姚大夫,謝謝您治了我娘的腳。」
雲娘、翠花和李掌櫃見到這種結果都不禁微笑,為姚芝恩感到高興。
姚芝恩幾乎要喜極而泣,但她忍了下來,朝阿仁綻開微笑道︰「熱粥還很多,快一起來吃吧!」
回程的途中,姚芝恩坐在馬車上,唇角仍彎彎的餃著笑。
她告訴自己,讓博仁堂賺大錢是很重要,但她一定要保持醫者的初心,這份救人的心意,絕對不能忘。
而出乎意料的是,好事成雙了。
回到了博仁堂後,伙計朝她歡喜地道︰「小姐,有生意上門了!要出外診了!」
「真是太好了!」雲娘和翠花都雀躍起來。
姚芝恩剛回來有些疲憊,但一听到有外診,哪還有疲憊,雙眸一亮,精神奕奕地道︰「還等什麼,準備出發吧!」
這回姚芝恩只帶了翠花前去看診,讓雲娘跟李掌櫃在鋪子里打理事務,若她到傍晚都尚未回鋪子,那就關店休息,雲娘先行回府。
求診的是個富家小姐,這位小姐長期有月事不順的問題,一來潮就疼痛難耐的在床上打滾,什麼事都做不了。
如今她要出嫁了,總不能嫁到夫家也這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更怕影響到生育,她的母親才會請她來看診,想說請女大夫來為女兒看診的話,女兒才不會對經痛感到難以啟齒,能徹底的調養好身子。
姚芝恩在把脈後發現她是虛寒體質,有氣滯血瘀的現象才會經痛,開了幾帖調經的藥方子好讓她順利排出經血,還為她做艾灸,以疏解她的疼痛,也教導她在飲食方面不得吃偏冷的食物水果。
姚芝恩在看完診才知道,原來這富家小姐的母親是看到博仁堂貼的廣告單才來的,她起初很猶豫該不該來找她為女兒看病,畢竟她死而復生的謠言傳得滿街都是,是後來暗地里觀察她,發現到她總是到貧民區義診,是個有善心的好大夫,才決定請她來的。
听完這番話,讓姚芝恩深信一件事,多行善事一定會有好的回報的。
「姚大夫,謝謝您,這是我們夫人說要賞您的。」府里的一個老嬤嬤送她到門口後,將一個荷包塞入她手心里。
姚芝恩忙搖頭,要將荷包還給她,「我早已經收過診金了,今天你們夫人還請我吃晚飯,我怎麼可以……」
老嬤嬤覆住她的手,不讓她歸還,「我家夫人交代的,說要好好答謝您,小姐也很感謝您,說您的醫術高明,大大減輕了她的疼痛,所以您一定要收下才行!」
見她們好意,姚芝恩也只能收下,「那真是謝謝了,過個兩天我再來施針。」
道別後,府邸大門關上了。
和姚芝恩一道前來的翠花終于出聲道︰「小姐,看來賞金很多呢!明天可以加菜吧?」
姚芝恩是有此主意,尤其唐姨娘和江姨娘在這段期間里一直鼓勵著她,還借了不少錢給她,不只是做藥丸的錢,還有煮給那些貧民吃的肉粥,她們都有出一分力,她是該買些好菜的請她們的。
「你只知道吃。」她捏了捏她的鼻子,「已經很晚了,快走吧!」
馬車就停在對面的大樹前,大總管知道老爺讓她掌管博仁堂,得天天出門,不敢不派馬車給她,現在她每天都搭著馬車前往藥鋪或出外診。
從這到姚府的路程要半個時辰,眼見都要抵達姚府了,車夫卻突然緊急停下,說是車輪壞了,需要修理,姚芝恩和翠花只能下車。
翠花一下子慌了,走來又走去,拿不定主意,「小姐,這時候哪雇得到馬車,也不知道馬車何時才修好,該怎麼辦……」
「夜風涼快,就直接走回家吧,反正也不遠。」
姚芝恩看看四周眼熟的環境,估計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能走回姚府,她跟車夫說了聲先走後,便大步往前。
「小姐,等等奴婢啊。」翠花忙追上,對于小姐說要走路回家這件事感到驚嚇不已,大白天就算了,現在是夜里,天那麼黑,還挺可怕的。她有點害怕的躲在姚芝恩背後,囁嚅道︰「小姐,會不會有鬼出現……」
姚芝恩瞧她畏畏縮縮的,好笑地道︰「怕什麼,兩邊都有住的人家,還有路燈,月亮也那麼亮……怕的話手給你牽。」她朝她伸出手。
翠花扁著嘴,「奴婢才不要,又不是小孩子。」
「走快點吧,雲娘會擔心我們的。」姚芝恩加快了步伐。
「是!」翠花心驚膽跳的跟著走。
姚芝恩以為短短不到一刻鐘的路程,卻走得比想像中久,而且走到一半就不見任何一戶人家了,大路的兩邊只看到一棵棵矗立的大樹,在夜里格外像處于荒郊野外,陰森森的。翠花嚇得要命,把她的手臂攀得緊緊的。
姚芝恩側過臉安慰她道︰「別怕,姚家就在前面了。」
翠花在這時像看到什麼的驚叫了一聲,「小姐,鬼、鬼真的出現了……」
「胡說什麼,都快到家了……」姚芝恩轉頭往前看去,就見前方不遠處有好幾個人在打斗,刀劍聲在夜里顯得格外響亮。
當她意識到她們看到的是什麼時,還來不及拔腿逃跑,地上就布滿了屍體,有個黑衣人追殺著一個負著傷的人,往她的方向奔來……
哧!
劍刺入人體的聲音,姚芝恩驚駭的听到了,見那個人倒下,死在她面前,一瞬間全身寒毛都豎起了,但真正讓她感到害怕的是殺人的黑衣男,在剎那間,她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死人了啊!」翠花尖叫了聲,在翻了白眼後癱軟倒下,昏了過去。
姚芝恩見翠花昏倒了,馬上蹲拍打她的臉,現在可不是昏倒的時候。
「翠花,你快醒醒啊……」她戛然止住聲,大氣不敢喘,她知道自己正被牢牢盯著。
那一夜,那個在山上殘酷殺了許多人的黑衣男人,她永遠都記得他的模樣。
他有著一張比神仙還出塵俊美的臉,卻是心狠手辣,邪惡無比的,偏偏此時,他又拿著正滴著血的劍,站在她面前。
姚芝恩腦里的警鈴大作,告訴自己必須快點逃,然而翠花昏倒了,她做不到丟下她一個人逃,只能待在原地。
「姑娘,又見面了,為什麼我總是被你撞見這樣的場面?」
姚芝恩倒抽了口氣,他居然認得她!
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翠花,而周遭也是沒有人可以求援的,她也只能跟他周旋,再想辦法帶著翠花逃跑。
打定主意,姚芝恩抬起眼來裝傻道︰「公子,你認錯人了吧?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次又要說,沒有看到屍體嗎?」黑衣男人嘲諷地道,一個箭步逼近了她,勾起她的下巴,彎身傾近她道︰「這樣,看清楚了嗎?」
對方的舉動讓姚芝恩猝不及防,只能圓瞠著一雙難掩慌亂的眸子,與他近距離對看。
那是張天人般俊美絕倫的臉,近看更是完美得無可挑剔,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好看的臉,此時他正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她,因為太靠近了,她都能感受到他在說話時,那純男性的氣息微微噴在她臉上,有些熾熱,有些曖昧,是足以迷惑、讓人腦袋混沌的。
姚芝恩屏住氣息,告訴自己他是個致命的男人,她必須保有冷靜和理智才能月兌逃。
「怎麼,你的腦袋還想著要逃走這件事?以為逃得了嗎?」
姚芝恩腦袋確實轉得快,瞥了眼他滴著血的左手臂,沉著地道︰「我沒有要逃。」
「什麼?」黑衣男人有些意外。
「公子,你的手受傷了,身為醫者,我怎麼可以逃走呢,我來幫你療傷吧!」
「你是大夫?」黑衣男人當然也知道自己手受傷了,看她說的冠冕堂皇,松開了勾著她下巴的手,覺得她的反應有意思極了,「那就讓你療傷吧!」
說完,他盤腿坐在地上,將劍擱在一邊,倒想看看,她在打什麼主意。
姚芝恩其實是想拖延時間,要是有人見到這一地的屍體去報官就好了,所以還真的打算替他治傷。
她將他的袖子往上卷,察看他的傷口,發現傷口不大,但有點深,便從她隨身的藥箱里取出她為自己準備的飲用水,替他清潔傷口。
清洗完後,她取出一瓶藥粉灑在傷口上面,止完血後,她再抹上藥膏,然後用剩余的清水讓自己洗手,再取出一條帕子為他包紮傷處。
為了拖延時間,她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做得十分緩慢,可是一切結束後,她抬起頭看,發現四周依然寂靜,沒有一點人聲,不禁懊惱的蹙著眉。
黑衣男人始終注視著她的動作,此刻她懊惱的樣子自然也盡收眼底,質疑道︰「你真的是大夫?」
「當然。」听他一問,姚芝恩便回過神。
「動作太慢了,是故意在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你嗎?」他湊近她耳邊,譏笑地道︰「你以為,你那些小動作我沒看到嗎?」
姚芝恩一噎,這男人是有讀心術嗎?
「不過,倒是包紮的不錯。」男衣男子看著那繡工細致的粉色帕子,以及角落上的「芝恩」兩字,不禁想,這是她的閨名嗎?
姚芝恩用的帕子是原主以前繡的,看他盯著那帕子上繡的名字,卻也顧不得被他知道名字可能會帶來的麻煩,滿腦子打轉的仍是她該如何月兌身。
等人救援是不可能的,下一步,她該怎麼做呢?
慢著,就算是黑幫殺手,也都是有江湖道義的吧?就算沒有,她也只能一試。
「公子,我救了你一命。」她大義凜然地道。
「什麼?」黑衣男人一時听懵了。
「公子,我說的清楚點,你這傷口有點深,要是偏了點傷了血脈,就會失血過多死亡,就算沒有失血過多,放著不管也會潰爛,發炎發燒而亡,所以說,我救了你一命。」
姚芝恩說了一連串話後,切入重點,「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要了我的命,當然,我一連兩次撞見你殺人的事,我會通通忘了,也會忘了你的臉,絕不會帶給你威脅的。」
終于听懂她的話中話了,黑衣男人暢快地大笑,覺得她的膽子忒大,居然敢自稱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他放了她,她果然很有意思。
姚芝恩可不覺得好笑,只覺得全身發冷,就怕他不顧什麼江湖道義,先殺為快。
「真看不出來,你看起來那麼乖巧,實際上卻那麼厚臉皮。」說完,黑衣男人提起劍,自地上一躍而起,睥睨著她,「我叫韓霄,記住我的名字,下次見到我,別說認不得我。」
他扯了扯唇,充滿嘲弄地道︰「現在,趁還沒有驚動到任何人之前快逃吧,以免我改變主意。」
獲得活命的機會,姚芝恩忙著搖著翠花,「快起來!別暈了!」
「小姐,有死人……」這回翠花終于有點反應,喃喃自語著,半眯著眼,依舊不太清醒。
「快起來!」姚芝恩不敢耽擱,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硬是把她扶起來,「把頭低下,別看!把腳踏出去,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要翠花別抬高頭看,是怕她看到那男人又會受驚暈過去。
翠花听她嚴厲的口吻,似是察覺到異常危險的氛圍,配合她的步伐快步走。
韓霄看姚芝恩扶著翠花快步走過他身側之後,轉了身,繼續看起她的背影,直到她的影子愈來愈小。
「逃的還真快,真的把我當成殺人魔了。」他哼了哼,接著睇向左臂處包紮的帕子,邪氣一笑,「無三不成禮,還會有下一次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