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采薇回到藥材室後,就吩咐銀杏將書房的一些資料拿過來,卻見銀杏眼楮賊兮兮的,好奇地問︰「姑娘跟王爺在外孤男寡女的過一夜,什麼都沒發生?」
「你希望發生什麼。」她反問回去。
銀杏吐吐舌頭,回去書房拿了一疊資料又回來,八卦魂熊熊燃燒,但姑娘就是不給力啊。
俞采薇開始忙碌,她出發去夏獵前,就將她琢磨出要制作殊心所需的所有藥材及物品寫出來,交給了梁森。
梁森動作俐落,將她所須的藥材井然有序的放在藥櫃里,另外,還有好幾個鐵籠盒的小老鼠。
俞采薇就著藥方開始處理藥材,這需要花一段時間,她沒打算制成藥丸,藥湯最好,屆時,拿捏好分量再丟幾個肉干進去,待泡得差不多,就是小老鼠的點心了。
她間隔著時間喂泡過毒藥的肉干給老鼠吃,同時觀察老鼠的動靜,一面將另一張琢磨出的解藥,以同樣的方法適量投喂,若是無效,就得再琢磨少了哪味藥材,或是用了不對的藥材。
銀杏見她如此慎重其事,都不敢吵她,乖乖地當個稱職的小幫手。
俞采薇一日一日的試,夙興夜寐,把脈的事轉交給府醫,而藥浴時的針灸暫停,藥膳及煎藥原本就有人接手,所以她並不擔心。
藥浴時針灸雖然有效,但拔出的毒素有限,她太想治好他了,她心里有一種不能對外人言的打算,可這個前提是要讓潘威霖解了毒,她才能進行下一步。
潘威霖每次毒發就得臥榻十幾日,才能養回被狠狠折騰過的虛弱身體,因此對俞采薇單方面地決定把脈換人等事,即使再不悅,叫小順子喚她來,她也以制作解藥為由拒絕,他再不高興也不能奈她何?
但在第七天,他能起身後,雖然身體虛弱,仍堅持來到听雨閣的藥材室,不讓銀杏通報,還要小順子把她帶走,顯然是想跟俞采薇獨處。
俞采薇精神還行,只是睡眠少,吃得少,氣色有些蒼白,在一長桌上,有近七個小小的鐵盒子,里面都有小老鼠,有的看來奄奄一息,有的活蹦亂跳,狀況各有不同。
她太專心了,沒發覺到他進來,不經意抬頭,乍然看到他,還被嚇了一大跳,撫著胸口瞪著他。
「沒想到本王這張臉也有嚇到人的一天。」這話極諷刺,也可顯示他心情有多欠佳。
俞采薇是大夫,自然看出他身子還虛,連忙扶著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溫茶喝。
潘威霖來者不拒,但一雙控訴的眼眸緊緊盯著她。
她被盯得心虛,只能向他解釋是為了盡快配出解藥,抓對藥材分例多少,必須連續觀察這些小老鼠吃下解藥的變化,只能守在這里。
「我沒怪你,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但我想知道,你這麼努力,不眠不休的想為我做出解藥的原因,我要听真正的原因。」他定定的鎖住她的眼楮,讓她避無可避。
她吸了一口長氣,道︰「王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民女曾說過,一定會治好王爺的毒,讓王爺可以跟著沈大哥走遍天下。」
「還有呢?你在本王無意識的狀態下模了本王的身體,難道不用負責?」
聞言,她小臉驀地一紅,想到幾天前在森林的事,在這幾日卻被她刻意遺忘。
她道︰「那是、那是權宜之計。」
「那還有什麼原因?本王脾氣不好,還要忌大喜大怒,可我現在隱隱要冒火。」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竟敢威脅大夫?這是最不明智的事,沒想到才名滿天下的凌陽王也會犯這種蠢事。」
她也火大了,直接走到長桌前搗鼓那些藥材,不想再跟他談下去。
潘威霖掃了長桌上各式藥材一眼,「你這麼急著做解藥,是想離開吧。」
俞采薇的臉刷地一白,她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她的感情已徹底淪陷,若再留在他身邊……
她有婚約,而他有妻子,就算潘威霖能許給興寧侯府富貴榮華來換掉她的女圭女圭親,但她也只能是他的妾室,日後她的兒女只能喚她一聲「姨娘」,兒女是主子,她卻成了奴……
她不要這樣!但她怕,怕自己會為愛妥協,所以在她仍有理智前,她得離開王府,離他遠遠的,但她放心不下他,所以她要做好解藥,解了他的毒,只要他能好好的過日子,她便沒了牽絆。
「你到我身邊解毒是因為你的外祖母,因為那份養育收留之恩,實際上從來不是因為我,對你來說,總歸我能解毒就成了,我這個人活得快不快樂並不重要,是不是?」他面無表情地質問她。
俞采薇咬白了下唇,她想否認的,但說了又能如何?
見狀,潘威霖面露苦笑,俊逸臉上有受傷的神態,「本王沒愛過人,不知道愛原來會這麼傷人,比毒發時更要痛。無所謂了,我這樣一個人何必活著,我在乎的人視我為無關緊要的存在,打算交差了事就拍拍走人……」
她咬著下唇,想大聲喊出她沒有,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她只道︰「王爺現在是自暴自棄嗎?」
「你呢?森林那天,本王昏沉之際,全身上下都被你模遍了,你怕本王要你負責,就想趕緊跑了?」
「在醫者眼中沒有男女之分。」她其實是有避開重點位置的,但她就不懂了,他為何一直要將話題繞到這件事來。
「後來,我們也睡在一起了,你還是想一走了之,不願負責任!」
「我……」她不能否認跟他睡了一晚,因為她醒來時,仍窩在他的懷里。
「俞采薇,我只想听你說你愛上我了。」他終于說出心里最深的渴望。
她怔怔地看著他,愣了片刻才低聲說︰「何必為難我,只是讓我徒增傷心罷了。」
「你承認你愛我了。」他根本不去管她的下半句話,開心的一把拉起她將她擁在懷里,「我這一輩子,曾經有想要的東西,但因為這個破爛身體不得不放棄,我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對任何人事物產生渴望,沒想到你卻出現了,我想活下去,想守著你過日子,我想這是老天爺讓你來到我身邊的意義。」
他深情凝望著她,「你放心,我會在不損害你的閨譽下,讓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我身邊。」
「以一個妾的身分嗎?」她苦笑,將她心里對姨娘身分的不喜說了。
他蹙眉,「我可以跟欣兒好好談談,我跟她之間沒有愛情……」
她搖搖頭,「不完全是她,是我的身分,你可是凌陽王啊。」
「你的身分?」他一愣,但眼神立即轉為堅定,「那我要做的,就是將我們兩人的差距減到沒有任何差距為止,一切的困難都由我來解決,嗯?」
他眸光里的溫柔與執著是那般動人,讓她心里那股情動也在蔓延。
他握住她的柔荑,「相信我。」
烈女怕纏郎,他必須讓她正視對他的感情,所以不得不步步進逼。
「好在你回應我的感情,我想過了,你要敢逃了,我不怕霸王硬上弓,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人。」潘威霖說著霸道話,卻也夾雜著一分難以形容的深情。
她深情的看著他,總以溫潤儒雅的外貌示人,私下脾氣卻不好,沒想到,撩撥人的情話說來竟是得心應手,她好像听到自己紊亂失速的心跳聲。
兩人痴痴相對,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慢慢的、輕輕的、珍愛的、深情的吻著她。
屋外窗房的下方,銀杏想抬頭偷看,硬是被小順子給蒙住了雙眼。
听雨閣里,潘威霖躺在貴妃椅上,一旁坐著俞采薇,她俏臉泛紅,但一想到剛剛他太過動情,差點引發殊心之毒,她的臉色又微微發白。
「我沒事了,誰教你的滋味那麼甜。」潘威霖握著她的手道。
「不許說。」她臉又紅了。
他笑得愉悅,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狂野的吻就能將殊心之毒挑起,這可是他以前跟女人行房時都不曾發生過的事,可見兩情相悅讓他的心有多麼歡喜,他可連模都還沒模到了。
唉,他有點小小擔憂了。
「咳,之後我盡量不來吵你,你解藥緊著點做,不然我想做的事都不能做了。」他深深的看著她。
听到這話,俞采薇的臉漲得更紅了,她可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其實這次狩獵出事,你是遭了池魚之殃,是因為我,你才身陷危險。」他還是提了正經事,接著將謝皓南的調查簡略向她說了。
「你怕嗎?你若是想離開……」他頓了一下,俊臉有些糾結,「我承認我很卑鄙,確定你愛我之後才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相信,你是願意跟我同舟共濟的女人,但我也要你相信我,我會用盡一切力量來保護你周全。」
「不,我不怕的。」
兩人既已心意相通,俞采薇決定跟他說出她的發現與懷疑。
一個時辰過去了,潘威霖听她說了所有懷疑的事,包括治療他時發現有人仍在下毒,以及對杜全那瓶饌玉散的懷疑,還有他那些早夭兒女的合理懷疑等等,連殊心的毒性特質都一股腦兒的說了。
「你相信我嗎?」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就潘威霖對她的了解及信任,他知道她非信口雌黃之人,他神情凝重,很快喚來小順子,吩咐一些話。
銀杏也厚著臉皮走進來,表情也相當凝重,她跟小順子可都偷听得一清二楚。
小順子很快的走出去,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兩個藥包,從包裝皮紙就可以看出已有些年歲,估計至少有七、八年。
小順子將藥包放到桌上,再跟潘威霖行禮道︰「都讓下人離開了,另外,有派暗衛盯著,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里,王爺跟俞姑娘都可以放心。」
聞言,俞采薇就明白他們接下來要談的是極機密的事。
潘威霖向小順子點頭。
小順子便娓娓道來,指著其中一包,「這一包藥是王妃規定,只要是伺候王爺的姨娘或通房都必須喝,說是王爺的子嗣少,而且可能王爺身上奇毒難解,出生的小少爺或小小姐身子骨都不好,這包藥除了可以更加容易受孕外,還能養身。王妃說了,有健康的母體,懷出的孩子也能健康點。」
然後他又指向另一包道︰「這一包藥是保胎用,王府里最多時候有三個姨娘都有身子,王妃命人買了這些藥,吩咐三餐熬煮著喝,林姨娘六個月時早產,孩子產下沒多久就走了,那也是王府最後一個小主子,那之後,王爺將後院散了,除了王妃,妾室通房一個也不留。
「當時,後院動不動就死孩子,王爺也讓暗衛暗中調,拿到了這兩包常用藥,不過拿給太醫或外面的大夫看了,都說沒問題,這藥包原本也該扔了,是王爺說要留著的,提醒自己他曾經有過孩子,但從來沒留住,要自己別再禍害小生命,因此,這些年別說其他女人,就連王妃,王爺一次也沒踫過……」
潘威霖握拳咳嗽,「咳,這後面的就不用說了,下去。」
小順子笑笑的下去,走之前,不忘拉走听得分外專注,表情一下氣一下笑的銀杏。
屋里只剩潘威霖兩人,「依你說的,這王府里有人給我下毒,連孩子也極可能……」
「嗯,讓我看看這兩包藥。」
小順子之前已將藥包拆開了,她一一檢視,看了很久,甚至一樣樣拿起來嘗,這才終于讓她發現異狀。
兩包藥的藥材都沒有問題,但其中有兩種藥材卻被浸泡了一種慢性毒,服用時間一長,生出的孩子體質便極弱,若不是她鑽研過的那幾本孤本上曾提過,她可能也會忽略。
听著俞采薇的發現,潘威霖不知自己是該憤怒還是心寒,他那些孩子竟都是被郭欣害死的!
再想到他身上的奇毒,還有對杜全的猜測,潘威霖立即喚來暗衛,低聲吩咐了一些話。
暗衛很快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一瓶俞采薇極為眼熟的小玉瓶——饌玉散。
俞采薇倒出一點點,沾手要試,卻馬上被潘威霖拉住手臂,「你瘋了嗎?剛剛試那些藥還不夠?」
她安撫道︰「只一點點沒事的,我漱口吐掉就好。」
聞言,他這才放開她的手。
她用指月復沾了一點,放入舌中,眼楮倏地睜大。
潘威霖已將一杯茶遞到她手邊,她立刻接過漱口,一連三次,這才看著他點頭道︰「里面確實摻有殊心的毒。」
「送回去,別被察覺了。」他冷聲說。
暗衛很快又拿著玉瓶離去。
「不是應該把杜全抓起來拷問嗎?」俞采薇不解。
「這些饌玉散是欣兒自宮中拿回來,再親自交到杜全手里的,是皇兄所賜。」他想到她說的,他六歲以前可能……他不去想,先不想。
「我們現得先弄清楚殊心是誰下在饌玉散,是杜全放的,還是……郭欣。若是郭欣,她一個後宅女子又是如何得到這種毒藥的?但不管是誰,他們背後定然都有另一個指使者。」他說。
俞采薇懂了,那既然是皇上所賜……不、不可能,是誰都不可能是雍華帝,這些年他如何疼寵潘威霖,是全老百姓都知道的,那麼是誰給了杜全或郭欣毒藥?
「總之,先別打草驚蛇,我會派人盯著他們。」話雖是這麼說,但潘威霖心里很不安,他隱隱有一個猜測,但他拒絕再細想下去。
第二日,俞采薇與潘威霖甫出清風院,就見到郭欣走過來。
再看到郭欣,俞采薇只覺得心寒。
「王爺跟俞姑娘要出去?去哪里?我能不能跟?」她眨眨眼,一臉欣喜。
「俞姑娘要找一些藥材,我跟余伯彥他們要去听戲。」潘威霖眸光閃了閃,知道這兩者,她都不感興趣。
「無趣,我不跟了。」郭欣嘟著唇說。
俞采薇看著她,似乎從認識她開始,她就是這般單純天真的模樣,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可是……那麼多來不及長大的生命,她怎麼下得了手?心如蛇轍卻偽裝得如此天真無邪,心計之深著實令她害怕。
郭欣看著潘威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可她總覺得他剛剛看她時似乎有些不同,但眼下又與平時一樣,是她多心了嗎?
「那我找好姊妹買胭脂水粉去。」
一行人同出王府,郭欣先上一輛馬車走了。
「听戲?」俞采薇問他。
「陪你去買藥材。」他是騙郭欣的,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後,他實在無法再跟她同處一室,更甭提一起出去了,他怕自己會殺了她。
「哈啾。」馬車里的郭欣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冷,但怎麼可能?天氣正熱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