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這門親事我允了。」
陶朔語露出驚訝的神情,原以為要過兄長這一關不容易,卻沒料到——
陶東朗沒有看她一臉驚喜,目光須臾不離金雲陽,「只是長兄如父,你想娶我陶家女,就老老實實的跪下向我磕上三個響頭。」
陶朔語身子一僵,「大哥……」
陶東朗抬起手,阻止了陶朔語的話,「若他只顧顏面,連給陶家這點尊重都做不到,我又如何信他娶了你之後,真能不介意你的出身,將來敬你、愛你一生一世?」
陶朔語遲疑的看向金雲陽,原以為他會暴怒,卻沒料到他竟只是一勾唇角,二話不說的將衣袍一甩,也不顧天寒地凍直接跪了下來!
陶朔語一驚,原想將人拉起,但又怕惹惱兄長,索性自己立刻跟著他跪下來。
「小土妞,你做什麼?」地面冰寒,金雲陽怕凍傷她,連忙要把她拉起來。
陶朔語卻是猛搖頭,「不要,我跟你一起求哥哥。」
陶東朗看到金雲陽的舉動原是驚訝,但接下來陶朔語的言行卻令他更為心塞——此刻的自己儼然就像個拆散有情人的劊子手。
「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們。起來吧!」陶東朗揮了揮手不想再看,「你倆要成親之事,我允了,但婚期得待開春再議。」
金雲陽原想開口反駁,但陶朔語已經先一步說道︰「謝謝大哥。」
金雲陽有些委屈的看著她。
陶朔語則是對他笑得燦爛,其實她也覺得成親太過匆促,如今想起這陣子的點滴,她還感覺如在夢中,現在陶東朗的安排挺好。
她的笑並沒有安撫他,金雲陽的口吻帶著一絲怒氣,「小土妞,難不成你不想嫁我?」
「當然不是。」陶朔語聲音一貫輕柔,「我只是舍不得哥哥,想在陶家多留幾日。」
陶東朗聞言,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金雲陽瞪大了眼,「你舍不得兄長,就不會舍不得我?」
「我當然舍不得。」陶朔語帶著笑,正經的說︰「可我只是多陪我兄長幾日,往後這輩子,我都只會陪著你,不讓你孤單一人,所以你就大人大量讓我在陶家多待些日子可好?」
雖然心中大大不滿婚期延後,但是陶朔語的話奇妙的安撫了金雲陽——
一輩子?
「好!」他也顧不得陶家三兄弟中有怒有驚有不可思議的目光,伸出手緊緊地抱她入懷,「不過不只這輩子,還要下輩子、下下輩子!」
她嬌憨一笑,「好啊。不單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眼見金雲陽就要吻上妹妹的唇,陶東朗眼角一抽,忍不住出聲,「金雲陽,你別得寸進尺!」
金雲陽沒好氣的看著殺風景的陶東朗,「大哥,我覺得你這年紀也該娶妻了,不然總是眼紅我與小土妞恩愛實在不好。」
「金雲陽,給我滾!」陶東朗連表面客氣都不裝了。
金雲陽聳了聳肩,拉著陶朔語的手就走。
「放開小魚。」
「我們夫妻一體,你這沒妻子的人不懂……」金雲陽拉著陶朔語就往外走,還不停的說道︰「不過像你大哥這種人太無趣,又是個粗人,我看除了青竹之外,沒人會想嫁給他……」
陶東朗的身子明明已大好,但被金雲陽一氣,頭似乎又開始暈眩。
陶南軒見他臉色有變,連忙伸手將人扶進房內,「大哥,事已至此,你就別往心里去了。」
陶東朗躺在床上,閉上了眼,沒有答腔,不過是一場對話,竟令他覺得人累心累,這個金雲陽——果然好本事!偏偏將來他們還要成為一家人……
陶南軒也不介意兄長的沉默,逕自站直身子,微側著頭目光微冷的看著陶西辰。
陶西辰下意識的伸手捂著自己的胸,腦子飛快的想著自己可有做錯了何事,老三這眼神怪可怕的。
陶南軒用眼神示意,率先走出了房門,陶西辰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陶南軒一派閑適的走在落雪的園子。
這是陶西辰一輩子都不懂的閑情逸致,他只覺得外頭挺冷,他情願縮在燒著炭火的屋里取暖。
突然,陶南軒淡淡的開了口,「他是當年小魚在嶺南救的人。」
陶西辰的腳步一頓,「你知道?」
陶南軒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盯著兄長,「我方才是听小魚提及『小乞丐』三字才想起。」
他與陶朔語相差不過一歲,當時妹妹救人時,他的年紀也小,只隱約記得妹妹救的那人一身狼狽,滿臉血腥,比他們還髒,竟還有臉一口一聲的叫小魚小乞丐,所以他印象極為深刻。金雲陽——果然生性頑劣,自小就讓人不喜。
陶西辰撇了撇嘴,他就說他家老三不單學問好,記憶力也好,所以記仇也記得特別好。不過一聲小乞丐,竟能記到現在……果然非人哉!
「我再問你一句,爹的那只玉雕小魚是不是在金雲陽手里?」
陶西辰模了模鼻子,「應該是。」
陶南軒抿唇,最後又問︰「小魚不見的那只木雕小魚呢?」
「應該也在他手里。」陶西辰會如此猜測,是因為木雕小魚不見那日,正好是陶朔語在戎城第一次遇上金雲陽。
「荒唐!」陶南軒啐了一聲,「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金雲陽認出小魚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你卻沒有阻止他?」
「為何要阻止?他跟小魚兩人是緣分天定。」陶西辰打一開始就這麼認為。
陶南軒恨恨的瞪著他。緣分天定?現在是講這等風花雪月之事的時候嗎?這個金雲陽就是只白眼狼!
陶西辰不知道陶南軒為何氣惱,猜測道︰「老三,你是因為你是家里最聰明的一個,卻偏偏現在才知道實情而氣惱吧?其實你別氣,你想想,你雖然知情得晚,但至少比大哥還被蒙在鼓里強。」
對陶二來說,幸福真是用比較得來的。
陶南軒壓根未從兄長的話中得到一絲安慰,而且他也不是計較這等小事……
「金雲陽是恩將仇報,他一開始明知小魚是救命恩人,還對小魚頤指氣使,逼得小魚做廚娘,讓她為他拋頭露面賣包子。」
「老三,這你就不懂了。」陶西辰不顧陶南軒的反對,堅持將手勾著他的肩膀,「金雲陽對小魚是言听計從,只是端了個表面樣子罷了,他讓小魚做廚娘不過是讓自己有個名目可以隨時看到小魚。至于賣包子——金雲陽一開始並不知情,待知情之後原也有想過阻止,不過他看出小魚喜歡,所以轉而全力支持。不得不說,若論起尊重小魚,金雲陽做得比我們幾個兄長強。」
說到底,陶西辰骨子里跟金雲陽是一類人,他能將金雲陽的心思猜個七七八八,但在陶南軒听來,都是些歪理。
陶南軒不想再理會他,逕自往前走,陶西辰無奈只能跟在他身後。
「我做了酒釀湯圓。」
陶西辰听到遠處傳來的聲音,眼楮一亮,正要開口,卻看到陶南軒瞪著他的眼神,他立刻緊緊閉上嘴。
「你那幾個兄長也有?」金雲陽的口氣有些不悅。
陶南軒站在轉角處,看著不遠處的兩人。
「是啊。」陶朔語抬起頭看著金雲陽不滿的神情,「但你的不一樣,我多加了糖,特別甜!」
金雲陽因自己的不同而心情大好,眼角余光察覺陶家兄弟就在不遠處,他裝模作樣的說︰「我又不喜歡吃甜。」
「我知道啊。」陶朔語聲音輕柔,笑容燦爛,「其實很多事,我都知道……」
陶南軒微斂下眼,轉身沒有多留的離去。
陶西辰看了陶南軒,又看了看陶朔語,最後決定與其對著陶南軒這個大冰塊,不如去當個殺風景的人,畢竟還有甜湯可以喝。
他一溜煙的跑向金雲陽和陶朔語。
陶南軒知道陶西辰沒有尾隨,但他也不在乎,他的心中正細細品味著陶朔語方才的那句話——其實很多事,她都知道。
他不由停下腳步,微勾起唇角。
大巧若拙。或許他從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喜歡金雲陽一事,由始至終未曾隱瞞,或許曾因身分而遲疑,但最終金雲陽心甘情願將她放在心尖,她也坦然接受。
人的一生不長,喜歡便是喜歡——這一點,他真的不如兩人。
看似男強女弱,但兩人相處之事又有誰說得準。
看著院內滿地蒼茫,想起將要到來的夫子,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小魚今年不過十五,雖說已到議親的年紀,但是三個兄長都未娶妻,所以她晚個幾年再嫁也不是問題。
當初夫子提親,金雲陽親口拒絕,這個不知所謂的二世祖,或許是時候嘗嘗自作自受的滋味。
陶南軒臉上重新揚起溫文爾雅的淺笑,金雲陽想娶陶朔語……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