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容受到這麼大的羞辱,賈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好不容易將賈容救下後,便氣呼呼地要找出凶手。
然而凶手也沒讓他們多費心,甚至極為貼心地自己放出風聲來——這件事情,就是張平鎮總兵左安陽親手干的。
而他會教訓賈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珍饌點心坊的東家白露是他的女人,賈容使壞心眼,生意競爭不過竟命人暗夜縱火燒了珍饌點心坊,所以他便出手替她報仇。
這下賈家立刻像鵪鶉似地縮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說既然凶手有了,賈家怎麼不去報官?那你怎麼不想想,張平鎮甚至是宣鎮,誰的官位比左安陽大?
而左安陽雖沒有賈容縱火的證據,可他根本不需要,他在這里就是老大,說有這麼回事,就有這麼回事,教訓賈容是理所當然。
那賈容已然遭了大罪,賈府的家主在得知他是招惹到左安陽後又狠揍了他一頓,免得這個軌褲兒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由于點心坊正在重建,白露白日巡了一下作坊後無事,便慢慢逛回總兵府,偏生賈府的事也在張平鎮傳開,百姓談興正濃,讓她听了一耳朵,听眾人說左安陽如何沖冠一怒為紅顏,叫她啼笑皆非。
稍微動腦子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左安陽那幼稚鬼自己放的謠言,用意就是反制她一直刻意撇清兩人關系。
果然當她回到總兵府時,那個幼稚鬼早已回來,還施施然地坐在堂中喝茶。
雖然這麼久沒見,白露心里也是有些歡喜,不過並沒有理會他,逕自往後院走,左安陽一看惱了,立刻開口道︰「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她終于正眼望向他,「你要我說什麼?」
「我辛辛苦苦替你報了仇,你有什麼感想?」他滿懷期待地問。
白露還當真尋思了一會兒,正色說道︰「仗勢欺人的感覺挺好,難怪賈容樂此不疲。」左安陽差點一口茶噴出來,這是在諷刺他還是賈容?
替她報仇她還無動于衷,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教人氣悶,究竟要怎樣她才會開心?
「你……」他不禁有些氣餒,揮揮手懶洋洋說道︰「不領情就算了,順帶一提你要的西瓜種子已經尋來,至于葡萄,尋來的倒不是種子,而是葡萄藤枝。」
左安陽沒料到他熬了一夜替她教訓賈容,她毫不動容,但提到這些西瓜葡萄,她居然美目一亮,抿唇笑了起來。
「真的?太好了!珍饌點心坊還在重建,我這會兒正好沒事做,剛好能處理這些事。」
美人一笑果然不同凡響,左安陽頓時覺得這大堂明亮了起來,他原本有些惱怒的心情也全拋到九霄雲外,看著她的眼中都帶笑。
「你要怎麼種?」他好奇的問道。
「張平鎮適合種西瓜的地不少,你找幾個熟悉農事的人給我,西瓜得先育苗,光這就能忙死人。還有葡萄是藤枝扦插沒錯,上頭的芽眼只要沒有被破壞,隨時能長出葡萄藤來,這些也需要人幫忙,之後還要搭架子呢……」說起種水果,她隨即滔滔不絕起來,對他的態度終于好了許多。「等我教會那些人,那些人就得親自下地去教其他百姓。」
「我給你二十個人。」他很大方地撥人給她,畢竟上回打了勝仗後,韃子大概是被打怕了,最近安分得很,那些小兵反而沒事干了,要找幾個有務農經驗的熟手還不簡單?這可是對張平鎮都有益的事,也不算徇私。
「太好了!這樣就夠了!」白露喜悅地拍了拍手。
左安陽長吐出一口氣,打趣道︰「姑女乃女乃可終于高興了,不生我氣了?」
白露笑容一斂,口氣頓時變得有些沒好氣,「從頭到尾都是你左大將軍在鬧脾氣啊!小女子何曾負氣了?」
一句話差點噎死左安陽,合著最近過得這麼不快活,都是他自找苦吃就是了?
「你……既然氣順了就回來吧!那軍帳住著始終不舒適。」白露看著他神情的變化,終是有些別扭地道。
所以這是心疼他了?左安陽喜上眉梢,傷疤一好馬上忘了疼,大手一撈就將她抱到懷里,白露沒防備,居然身子一歪就坐到了他大腿上。
以為她投懷送抱,左安陽得意洋洋,雙唇就這麼不客氣地湊了上來。
她伸出玉手一擋,俏臉一沉。「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還用問嗎?」左安陽因她的拒絕怔了一下,似乎怕她又生氣了,居然沒再靠過去。
「我沒有說可以,你就不許亂來!」白露將他一推,順勢站起身。
左安陽彷佛泄了氣,「還得你說可以?」
「那當然!」白露瞪著他,心頭泛起的那微微酸意卻是無法忽視,畢竟以前兩人曾經那麼親密,如今卻必須漸漸拉開距離……
「好吧,那我今天可以從軍帳搬回來了嗎?」他騫然問。
「可以……」
白露的話才出口,那無賴就欺了上來,很快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接著逃之夭夭,臨走前還不忘扔下一句話——
「你說了可以!」
左安陽干脆地撥了二十個人給白露後便撒手不管了,一頭鑽進了公務里。
或許是他那封向朝廷求助的信起了作用,听說年底朝廷將會派一名直隸巡撫前來,視察張平鎮的情況,所以他得將一切情形弄清楚了,才好向朝廷開口要東西。
不過他沒想到,張平鎮的軍需問題,竟然在巡撫到來之前就先解決了大半——
話說白露得到那二十個人之後,很快地教會了他們育種以及扦插葡萄藤枝,預計一、兩個月之後,西瓜苗就能真正下地,而葡萄藤的芽眼也能培養女敕芽出來。
張平鎮只有少數人種麥子等糧食作物,產量雖不高,但多少能糊口,大多數的人種的都是黍稷和芋薯苞米等粗糧,黍稷種得早的人,八月底、九月就可以收割,而粗糧更是無所謂產季之說,現在正當成熟,隨時都能收了。
由于黍稷一季一產,之後田地便空下來到明年,粗糧則是不值錢,種多種少都一樣,抓著這一點,白露便輪流帶著那二十個人,還有左安陽特地配給她的女護衛,到張平鎮的農地四處走動,像是政令宣傳那般,說服大家和她一起種西瓜和葡萄。
橫豎田閑著也是閑著,種粗糧也不能發大財,听到西瓜與葡萄在京里都是昂貴的水果,人人都心動了,何況是白露親自來,現在誰不知道她是總兵的女人,百姓基于對左安陽的信心,相信他不會做出危害百姓的事,自然也樂呵呵的答應願意試種。
何況這秋西瓜趕種下去,六七十天就能收成,葡萄則是入冬過年前後,屆時天涼蔬果漸少,西瓜和葡萄可不就成了稀罕物?
白露還說,葡萄可以釀酒、做果脯,保證是京里都沒有的味道,屆時同樣開設作坊來做,定可賣個好價錢,百姓對此莫不抱著期待。
于是張平鎮這頭熱火朝天地種起葡萄西瓜來了,而珍饌點心坊那頭也沒放松,果然如左安陽保證,半個月後珍饌點心坊便重建完畢,比原本的更大更寬敞,甚至還增加了地窖,里頭藏冰可保存一些沒賣完的點心。
由于作坊未曾停工、存貨足,幾乎是重新開幕的前三天就已經將先前休業半個月的損失給補了回來,之後整整一個月皆是門庭若市,甚至有人大老遠跑來與珍饌點心坊預訂以後的糕點。
而眾人知道這些糕點都是用乳酪等原料做的,買原料也會提供簡單的食譜,因此也有許多人願意買回去嘗試制作,原料也跟著供不應求,訂單都已經排到半年之後。
手里有著大把銀錢,白露自然是先將軍需的問題給解決了。
冬天一向是韃子時常進攻的時機,因為韃子住的大草原糧食匱乏,不像中原如此富庶,所以冬天顆粒無收的時候便習慣來搶。
韃子習慣極寒的天氣,他們又盛產毛皮等御寒之物,兼之體格天生高壯,根本不怕冷,相較起來王朝的守軍因為軍需不足,在大冬天的仍穿不上棉襖,衣著單薄,手都僵得拿不起刀了,打起仗來自然輸多贏少,所以韃子們都搶得很習慣了。
軍中將領都有些憂心,韃子這幾個月的消停,有部分是被左安陽打怕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們正在蓄積實力,準備冬季時干一票大的,所以張平守軍過冬的軍需必須在這幾個月趕緊置辦起來。
不過置辦軍需這件事跟白露也沒太多關系,只要把銀子塞給劉達,軍隊需要什麼他自會去購置,這事不必她多費心。
然而第一筆錢花下去後,白露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珍饌點心坊吸金的實力,居然手里還有幾百兩的富余,對此思考了一陣子後,她叫來了李三郎吩咐些事情。
「什麼?」李三郎以為自己听錯了。「白露姑娘你要買地?」
「對,按這個勢頭,以後我們的收入在滿足了張平鎮守軍的需求後,必然還會有大量的剩余,更別說還有西瓜與葡萄還沒賣出去了。」依她的構想,張平鎮負責種,自然是左安陽負責賣,屆時獲得的利潤恐怕不會比珍饌點心坊少多少。「所以除了買地雇佣人種田,我以後還會蓋倉收糧,糧食要收得充足,我要倉廩都是滿的。」
李三郎越听越不解,不禁問︰「這兩年風調雨順,又沒有天災,收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我不是要賺差價,我只是未雨綢繆。」白露嘆息一聲。「總兵大人那麼信任我,將讓張平鎮繁榮的差事交給我,我自然得多想一點。你想想,如今張平鎮的大部分農地都種下了西瓜與葡萄,如果真的大賣,來年應當如何?」
李三郎小心翼翼地道︰「當然是繼續種繼續賣,甚至連那些沒種的肯定也會跟著一起種。」
「那就對了。」白露贊賞地微彎唇角,「不用幾年,張平鎮就會種滿西瓜與葡萄,說不定還會有更多值錢的作物,而那些黍稷糧食反倒沒有人種了,長久下去,你再想想會發生什麼事?」
「本地會缺糧!」李三郎茅塞頓開,「那些外地的糧商若知道張平鎮缺糧,一定會過來高價倒賣,屆時百姓即使由賣西瓜與葡萄賺到了錢,卻也討不了好!」
李三郎原以為白露是胡亂花錢,想不到她竟已想到那麼長遠去,他一開始只是佩服她賺錢的本事,現在更佩服她的高瞻遠矚,已經五體投地。
白露也對他靈敏的腦袋很滿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于是兩人商討了一陣,決定地與糧倉都要置辦在外地,李三郎便急匆匆的要去辦了。
「你等一等!」白露遲疑了一下,終是咬咬唇,又多交代了一句,「今日我們買地儲糧之事,你暫時不需要告訴總兵大人。」
不告訴左安陽購地儲糧那些事是白露的私心,那私心卻並非出自于她對錢財名利有什麼貪念,而是她……還不想離開左安陽。
其實讓張平鎮致富這件事,白露已經開了個頭,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的做,那麼張平鎮的繁榮指日可待,而身為主事之人的她也是有薪俸的,當初左安陽很大方地表示收入的千分之一作為她的薪俸,但他可能沒想到生意會蒸蒸日上,也徹底忘了她只要攢夠五百兩就能離開他。
到如今,光是那千分之一份的收入已遠遠超過她欠左安陽的五百兩銀。
她暫時不打算還他錢,把自己那份也貼了進去到外地買地買糧,就是不想離開。
若是一不小心還清了債務,她就該走了,可是現在她身上事情那麼多,如何丟得開?她還得開發珍饌點心坊的新甜點,她還得幫著把西瓜和葡萄賣出去,她還沒教百姓做果脯制酒,她還沒看到張平鎮富起來,她還沒……她還沒親眼看到他娶妻生子,然後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