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母女回到屋里,神情大不同。
林氏目的沒得逞,雖然也有一肚子氣,但看著珠寶盒里閃閃動人的貴重首飾,貪婪的笑意還是在她臉上展開。
鹿筱甯可笑不出來,她氣悶的坐在椅上,輕蔑地瞥了娘親一眼,一旦她嫁給杜世子,這樣金光閃閃的首飾還會少嗎?
林氏擺弄好一會首飾後才發現寶貝女兒生氣了,連忙在她身邊落坐,輕拍她的縴縴玉手,「別急,你爹說他會想法子讓大房不得不放棄這門親,你那里也得加把勁,讓杜世子親自開口來求娶。」
一提到俊秀迷人的杜禹帆,鹿筱甯美麗的臉上浮現兩團紅暈,點了點頭。
轉眼兩天即過,上元節是傳統大節日,靖天侯府內也掛上不少造型花燈應景,一入夜,僕人點亮花燈,炫彩的各式燈籠映亮侯府每個角落,孩童叫鬧追逐的童稚笑聲不時響起。
但鹿璃住的琉璃齋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葉氏坐在女兒的寢房里,望著每個角落,想著女兒,眼眶泛紅。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打飛,料峭寒氣涌進,跟著一起進來的還有沉穩內斂的長子鹿凡,他跌跌撞撞的沖進來,俊逸的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狂喜。
葉氏立即起身,激動的抓住他的手,「是不是璃兒?」
「是。」鹿凡用力點頭。
她欣喜的問︰「在哪里?她人在哪里?」
外頭腳步聲再起,進來的是鹿書逸及三個兒子鹿皓、鹿寬、鹿綸。
葉氏激動的走向夫君,「凡兒有璃兒——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先別急。」鹿書逸握住妻子顫抖的手,回頭瞪了被三個弟弟追問的大兒子一眼,道︰「為父知道你們都急于知道璃兒的消息,稍安勿躁,全坐下。」
父親大人有令,四個兒子乖乖坐下。
鹿書逸點點頭,從寬袖里拿出一樣東西,對著愛妻道︰「你瞧瞧,這是不是璃兒的手藝?」
聞言,葉氏一把搶過丈夫手上的陶瓷掛件,細看後如珍似寶的輕輕撫模,「這是璃兒做的,我看得出來,璃兒人呢?她在哪里?我要見她!」
鹿書逸連忙讓她坐下,鹿凡趕快倒一杯溫茶讓她喝著,其他三兄弟還不清楚內情,都眼巴巴的看著父兄二人。
鹿凡點點頭,開始道出發現陶瓷掛件的事。
自從確定鹿璃的失蹤與二房有關後,他們派了不少人盯著二房,也在返京的路上明查暗訪,卻始終無法探查到任何有關鹿璃的消息。
這段日子大房的每個人,除了不知情的稚兒外,每個人都備受煎熬,自然沒有心情去注意京城這兩個月大放異彩的瓷玉軒。
京里貴人多,從來人情交流,各項邀宴不斷,但近半年來,靖天侯夫人身體欠安的消息早已傳遍貴人圈,因而靖天侯府多是禮到人不到,直到最近才有二房林氏帶著自家女兒走走場子。
「大哥,你可以說重點嗎?」最小的鹿綸打斷大哥的話。
「好,我說快一點,咱們四兄弟從來就不好參宴,半年多來即使赴宴也是露個面就走,母親生病眾所周知,咱們的媳婦兒也都婉拒赴宴。」
就因如此,近兩個月來許多公子小姐掛在腰間的精致陶瓷掛件,大房竟無一人知曉,而目前被葉氏拿在手里的掛件,還是鹿書明手里沒錢,偷了府中一只古董花瓶去當鋪換錢買回來的。
鹿書明買到瓷玉軒的東西,便帶出去風光了一把,喝到爛醉認不清人,抓著剛回府的鹿凡顯擺。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妹妹的作品,在二叔回房後,我便將它拿走去找父親。」
鹿書逸接著道︰「我立刻找來管家,叫他派人去找皓兒三兄弟回來,再去查這東西的來處,沒想到管家立馬就回答了。」
原來管家直言,京里的千金或公子哥兒都瘋這玩意兒,他出外要辦的事多,早就看了不少,但怕主子們看到會想到大姑娘,觸景傷景,還叮囑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人嘴巴都閉緊,就這麼陰錯陽差錯過重要線索。
「所以,璃兒好好的活著,還做了東西賣到京城?那她為什麼不回家?她不知道我們會想著她,念著她嗎?」葉氏平靜下來,卻感到更迷惘。
「這事的確透著古怪,妹妹絕不會無視我們的擔憂。」鹿凡四兄弟齊齊點頭。
葉氏臉色突地一變,「難道是有人囚禁她,逼著她做?」
鹿書逸握住她冰涼的手,「不瞞你說,這的確是我跟凡兒的猜測,不然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讓璃兒手作的東西都到了京城,人卻沒回來?」
一听,葉氏面色如紙,淚如雨下,「我的璃兒啊——」
鹿書逸再度拍拍她的肩膀,「夫人別急,我們已經跟瓷玉軒聯絡上了,這貨是他們老板出遠門後捎帶回來的,沒想到會這麼受歡迎。幾日前老板又出門了,但掌櫃的不確定他是去哪里,瓷玉軒的分店很多,我已經派多人去各店尋人,一旦有消息,就能知道我們的女兒在哪里了。」
「好,請侯爺一定要快一點,璃兒也許正苦苦盼著我們去救她!」葉氏將那只掛件緊緊壓在胸口,淚流不止。
鹿書逸只能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四兄弟互視一眼,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被春雨滋潤過的白朗峰顯得更為青翠,生機勃勃,尤其是滿山的梅花及早開的櫻花爭奇斗艷,甘棠不怕春寒料悄,頂著春陽好時光時不時就拉著宋鈞上山賞花去。
上元節這一日天氣雖寒冷,但因為是個大日子,景水鎮上十分熱鬧,夜暮低垂時,賣燈的小販前擠滿了老百姓,長街上掛起了長長的燈籠,遠望猶如人間銀河,男女老少結伴游街,還有更多男女牽手同行,其中就有宋鈞及甘棠。
今日的宋鈞難得穿上一件海天色直褪,端的是風度非凡,俊美無儔,引得街上女子投以愛慕眼光。
甘棠心大,還頗為自豪,卻不知自己嬌俏的美麗身影也是不少男子目光追逐的焦點。
宋鈞心眼小,見不得其他男子們的愛慕眼神,冷眼一掃,嚇得那些男子趕緊移開視線,他這才滿意的護著身邊的小姑娘,陪著她吃元宵、猜燈謎,看著熱鬧的舞龍舞獅。
上元節轉眼就過,宋家開始準備小倆口的婚事,宋鈞仍鍥而不舍的打听她家人的消息,希望她可以在親友的祝福下成為他的妻子。
此時,宋家大宅里,春花正站在甘棠身邊,一臉困惑,「真是奇了怪了,你的陶藝功夫那麼到家,怎麼繡功這麼爛,這繡的是什麼啊?」
「我也覺得奇怪,我畫的花樣哪個人見了不稱贊,怎麼換了根繡花針,這花就不像花了?其實這件嫁衣繡得很好了,但大娘說我還是要親手繡個花樣上去,圖個吉利,說這樣我跟鈞哥哥會一生幸福。」
不過她覺得這件嫁衣可能在洞房那天就會被他毀了,因為她轉述這話時,鈞哥哥正壓著她偷香,雙手也不老實,邪惡得很,但那一面只有她見得到。
一想到自己輕泣嬌喘的畫面,她一張俏臉羞紅,但整個人散發著甜蜜幸福的光采。
春花其實只是過來跟她嘮嗑兩句,這一看就羨慕上了,當然,她絕不願去猜測小姑娘的腦袋里在想什麼,反正一定是不純潔的思想。
甘棠稍微握揚微熱的臉頰,又低著頭一針一線的繡著,听著好友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日常瑣事。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掀開來,帶來一陣寒氣,就見宋鈞站在門外。
甘棠朝他露齒一笑,下一瞬笑意停歇,她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鈞哥哥,怎麼了?」
「找到你的家人了。」宋鈞神情晦澀的走進來,努力露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棠兒!」春花開心的拍起手來。
「真的,他們是誰?在哪兒?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甘棠神情滿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但她很快就發覺宋鈞完全沒有高興的神情。
「棠兒,我剛剛跟你家里派來的嬤嬤談了好一會兒,她就在前廳等著見你。」
甘棠沒有多想,丟下手中嫁衣就要出屋子,但不過兩步,一件厚重披風披在她身上,她頓時回神,轉過來,抬頭看著貼身替她綁著披風帶子的宋鈞,「鈞哥哥,我怎麼莫名害怕起來了?你確定那是我家里的人派來的?萬一搞錯了呢?」
「若是不確定,你認為我會來跟你說嗎?」
她一愣,對啊,尋找家人一事雖然她說得灑月兌,但只有他最清楚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倘若沒確定,他萬萬不會來跟她說的。
宋鈞深吸一口氣,輕柔的拍拍她的頭,「走吧。」
她輕咬下唇,回頭看向春花。
「去吧去吧,晚點兒你再跟我說說。」春花聰明,看到宋鈞的表情怪怪的,不但沒有絲毫找到她家人的喜悅,眼底反而有著抹不去的憂慮,她就別緊著上前去湊熱鬧了。
宋鈞低頭看著甘棠緊握自己的小手,兩人穿過庭院,他心里愈來愈不踏實,但有些話不說不行,于是他開了口,告訴她並不是他找到她的家人,而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
她手作的陶藝品賣到京城,因上頭有她獨特的花樣,與她過去年節時送給家人的禮物一樣,讓靖天侯世子鹿凡一眼認出,再追究其物,才發現來自京城的瓷玉軒。
等確定東西出自白水村後,鹿凡親自找上瓷玉軒的老板顏文興,听他描述甘棠的相貌和失憶一事後便急急返家,不久,靖天侯府就派人千里迢迢的過來接甘棠……不,她真正的名字叫鹿璃。
宋鈞表示他看到對方帶來的東西,除了一只有些歲月痕跡,但與她的畫風與所做掛件幾近相同的小掛件外,還有一張女子畫像,那姑娘的五官容貌與她也完全一樣。
「來接你的是靖天侯府的聶嬤嬤,她是你母親的女乃娘,也是看著你出生的老僕,同行的還有府里的周副總管,其他有奴僕丫鬟及侍從約五十人。」
甘棠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咽了口口水,「五、五十人?就為了接我?我是靖天侯府的姑娘?」
宋鈞苦笑,「是,你是靖天侯府的嬌嬌女,是府里所有人的寶貝鹿璃。」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出身如此顯赫,母親雖然也听到聶嬤嬤與周副總管的話,但母親的生活圈小,最遠也只去過鄰近的城鎮,根本就不清楚靖天侯府是什麼樣的存在。
但他不同,從接替父親成為新一任趙家少主,接收趙家舊部及暗衛組織後,各地動向他的人都緊緊盯著,其中自然也包括京城的各大世家。
「自你失蹤那天起,靖天侯府便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尤其是你的母親天天以淚洗面,近一年來吃睡不好,身子都虛了,這一次若不是你父親堅持攔阻,她還想要親自過來接你。」宋鈞說。
甘棠听得淚如雨下,濃濃的愧疚更是揪得她心疼。
她太不孝了,在這里沒心沒肺的過著讓大娘、春花及鈞哥哥疼寵的幸福日子,父母家人卻為她的失蹤日夜擔憂。
「棠兒,不,我該叫你璃兒了。」宋鈞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這不是你的錯,你失憶了。」
她眼眶含淚的搖頭,「那不是藉口,鈞哥哥,大多數人都有父母家人,我當時就應該再多想想,逼自己想出來才對……鈞哥哥,我真不敢想他們這一年來是怎麼度過的?」
「別苛責自己,我會心疼的!」他將自責萬分的她抱在懷里,「聶嬤嬤已經知道你失憶了,本要直接過來看你,是我擋下她,我覺得我應該先跟你說明這些事,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她點點頭,鈞哥哥的顧慮是對的,一下子得到太多訊息,她既難過又傷心,也覺得自責內疚,她真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這些情緒。
待平靜多了,宋鈞才帶著她繼續往前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