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私下被刁難,鹿璃其實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她始終沒有姚氏跟宋鈞的消息,為此悶悶不樂的把自己關在房里。
春花受不了她房里老是有兩個丫鬟像柱子般站崗,早就回自己房里睡了,鹿璃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兩名靜立不動的丫鬟,突然覺得心煩,就有了脾氣,「你們回去歇息,我這里不需要人侍候。」
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名道︰「我們還是侍候姑娘上床——」
「出去,我想一人靜一靜!」
見一向好脾氣的小主子生氣了,兩個丫鬟只能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夜色中忽有一道黑影閃過,接著,窗戶被人輕輕打開。
鹿璃正煩躁地合著眼楮假寐,听到聲響以為是丫鬟又回來了,她睫毛顫了顫,眼楮一張,抿緊薄唇不耐煩地道︰「到底——」
「是我。」一道輕柔低沉的聲音響起。
鹿璃猝然轉頭,眼前的宋鈞眉眼如墨,眸里全是思念與歡喜,這樣的神態更襯得他風華無雙。
一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鈞哥哥,她想也沒想就用力抱住他,低低的哭了出來,「你怎麼才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宋鈞哪里舍得她哭,緊緊回抱住她不放。
他不是沒想過要夜訪侯府,但始終沒敢付諸行動,就怕她的心變了,怕她感受到侯府榮華後不願再愛他,怕見到她嫌棄的眼神。
「對不起,一切都是鈞哥哥庸人自擾,擔心你變了。」是他折磨了兩人這麼長的時間。鹿璃的眼神委屈並帶著控訴,還有著傷心跟害怕,「我心悅鈞哥哥,對鈞哥哥的心永遠不會改變,你不可以丟下我,絕對不可以!」
「是我的錯,對不起。」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低頭就覆上了她的唇。
兩人唇齒相依許久,鹿璃依戀的窩在宋鈞懷里,問他們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在哪里落腳?知不知道她開了店?
她的問題太多,宋鈞留在這里的時間又有限,只能挑著重點回答,「我知道你開店,至于落腳處,天子腳下寸土寸金,我們離開客棧後,母親四處打听,心知不是富貴人家絕對買不起,好在我遇到一個朋友,你也認識的,常以徹。」
「常哥哥也來京城了!」她一臉驚喜。
宋鈞笑著點頭,「常家就在離靖天侯府不遠的一處靜巷,宅子不大,但幽靜雅致,還有兩名小廝侍候,你不用擔心。」
他順帶將常以徹是專門送錢來給她的事也交代了,「常老板念及你對善工坊那些工匠的技術指導,如今善工坊的生意愈來愈火紅,你居首功,雖然你已經沒在那里工作,但他為人厚道,還是備了份大紅包要給你。」
「听起來,常哥哥來了一段日子了,怎麼沒來找我?」
「他是商人之子,你這里可是勳貴之家,所以我讓他去璃之藝坊,想來他還是想見你一面,所以天天都去,又天天揣著銀子回來。」宋鈞對常以徹的心思十分了解。
「我有去啊……」
話沒說完鹿璃就明白了,她身後一直有兩個丫鬟,加上春花、駕車的小廝以及一名隨侍,若入藝坊,店里的小廝還亦步亦趨,這等陣仗常哥哥當然不好靠近,也怕招來口舌。
宋鈞撫了撫她的頭,「不用擔心,他過兩日還得去靖城看一批貨,我想他在回景水鎮前一定會將錢交給你的。」
「我才不在乎錢,不過鈞哥哥還沒回答我,最近都在忙什麼?」
對她沒再追問常以徹的事,宋鈞滿意的勾起嘴角,「自然是做該做的事,等有成果了再告訴你。」
她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們以後可以偷偷見面了,是不是?」怕他說不,眼楮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含笑點頭,「是。」
炙熱的氣息再度吹拂在她臉上,接著灼燙的唇便吻上她的,恣意品嘗她的柔軟甜美。不久,月光從紙窗躍進光華,鹿璃窩在他懷里沉沉的睡了。
宋鈞靜靜看著她,他知道為了她,他必須站到更高的位置,為未來兩人能在一起掃除所有的障礙。
進入吳家軍是第一步,再來便是接近吳襄和興王,洗刷趙家的天大冤情,重新要回趙家的榮耀,那時候,他將以「趙鈞」的身分重新出現在靖天侯府眾人面前。
他輕輕在鹿璃額上留下一吻,這才在夜色的掩蓋下施展輕功離開。
三天後,在京城城郊的校場舉行吳家軍的選拔賽。
藍天白雲下,寬敞的校場旗海飄飄,台下萬頭鑽動,有看熱鬧的、也有等著上場的,更有關切自家親朋的。
一組又一組的選手各自挑選武器對打,吳襄坐在台上,愈看愈沒勁兒,手肘支著頭都要打起盹兒來了。
迷迷糊糊間,他頭一抬,這一看就挪不開了,目光就定在那名俊美出色的青年身上,青年正與另一名黝黑壯漢同拿兵器對打,鏗鏘聲不絕于耳。
他愈看眼楮愈亮,激動得幾乎都要從座位上起身,絕對沒錯,這青年使的是趙家武學!
吳家祖輩和趙家一向交好,身為吳家後輩的他,小時候就常听家中耆老說趙家武學如何精妙,趙家又是如何的忠君愛國,因此他相當崇拜趙家人,後來得知趙家被害,他一直就想著要替心目中的英雄洗刷冤屈,為此這些年來,他們吳家人也一直在暗中聯絡趙家舊部,想替趙家平反。
這樣的往來自然是極其隱晦低調,他醉心趙家武學,曾私下與趙家舊部見面,只為與他們對上幾招,但那些都是有年紀的老人了,他也從未听過趙家舊部中有這號青年人物啊?
吳襄坐直身子,翻看單子上寫的資料,發現只是個山村出身,毫無背景的小子,那他是打哪學到趙家武學的?
他突然想到,與他往來的趙家舊部曾說,當年他們帶著家主分批逃命,也不知這世上除了他們這幾個人外,是否還有其他趙家舊部為了替主子洗清冤屈四處奔波,若這年輕人就是另一批人呢?
吳家軍進行了為期三天的選拔,最後擇了百人,將其整合後編入吳家軍的精兵營,宋鈞也是其中之一。
幾日訓兵後,宋鈞被單獨帶到校場旁的屋內,他注意到屋子四周有人站崗,顯然這次的會面與說話內容不允許流傳出去。
果不其然,屋內只有吳襄一人,他坐在太師椅上,示意宋鈞在前方的椅子坐下後,近距離的打量他。
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正無畏的看著自己,吳襄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吳襄可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不管是眼神及身上的氣勢皆極具壓迫性,但宋鈞卻無動于衷,真是好樣的。
這幾日宋鈞的表現副將都有稟告于他,他知道宋鈞不僅武功好、箭術好、懂陣法,還寫得一手好字,于是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寶,「听說你字寫得好,試試。」
宋鈞沒有推辭,拿起狼毫沾了墨,開始下筆︰我本姓趙,是趙家最後一代少主。吳襄驚愕的抬頭看他,之後兩人開始了一番長談,他沒想到當年趙家與他同輩的趙承軒竟然就是趙鈞的父親,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趙家出事後,有些幸運逃離的舊部念及趙家家主的恩情,悄悄與當時私下要為趙家平反的吳家人聯絡上,表示願為其效力,一直聯系至今。
宋鈞則說起自己知道的事,包括知情的趙家子孫為了洗刷冤屈,有不少人又悄然離去,卻一去不回。
「定是曹家那些畜生干的!那些畜生就是心虛,怕趙家後人尋仇,才養了一批殺手,近一、兩年才安靜下來,怕是將趙家人殺得差不多了。」吳襄忿忿不平。
沒錯,如今宋家大宅內也只剩他跟母親了。宋鈞苦笑。
吳襄又說︰「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想著替心中的英雄洗刷冤屈,但曹家氣焰高漲,我一個勢單力薄的將軍,胳臂哪能搏得過大腿?」吳襄話說到這里,突然得意一笑,「好在這幾年下來,我還是拿到不少有用的東西。」
他娓娓道來自己與興王聯手,暗中抓曹氏家族的小辮子,像是曹家族人霸佔良田、侵佔私產等,只是暫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原本吳襄還對自己查到的東西沾沾自喜,感到自豪,但當宋鈞說出他手邊更多的情資與證據時,吳襄頓時目瞪口呆,又在听及慶王謀反一事時,差點跳起來。
這種要命的大事,他竟然查到了!
夜色如墨,富麗堂皇的興王府書房內,興王捧眉看著暗衛送過來的一些調查文件。
當年趙家敗落,他的曾祖父雖因此錯失皇位,但不忘派他父親從中周旋,暗中拯救一些趙氏遺族,只是曹氏下了死手追殺,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派出的死士都未曾對任何人說出護送趙家人的最後地點,那些死士也全部未歸,因此趙家究竟還有沒有後人留在這世上,他也沒有答案。
這些年朝堂更迭,但曹家連出四代皇後,氣焰十分囂張,看哪里有空缺就換上他們的親信,外戚勢力因此快速擴張,如今整個朝堂大半都是曹家人馬,皇上明知不妥卻莫可奈何,只能私下與他籌謀,怎麼將這佔了半個天下的外戚從雲端踹下來。
原本為趙家平反將是最好的突破口,奈何遲遲無法找到有效的證據,只見曹家掌握愈來愈多權勢,若再不拉些人下來,就怕全朝百姓都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一想到這里,他胸口憋悶,壓抑得難以呼吸。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稟王爺,膘騎大將軍前來,說是有要事相議。」
「進來吧。」興王往椅背一靠,揉揉眉心。
門一開,吳襄帶著宋鈞走了進來。
興王坐正,不解的看向吳襄身旁年輕俊美的男子。
吳襄笑得像一只吃了好幾條鮮魚的大貓,「老天爺張眼了。」
這一夜,桌上燭火點燃至天明,書房內的議論仍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