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慕娘這幾日染了風寒,她喝了湯藥,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府里來了貴客,也沒人專程去跟她講,等她悠悠轉醒時已是星月滿天,都入夜了。
屋里有些悶,全是湯藥味,她披了衣裳去外面透氣,想去看看兒子在做什麼。
她走到書房外,見到屋里燈火通明,正想去敲門,門卻開了,走出來一個身著黑色錦袍的高大男人。
她訝異的睜大了眼眸,兩腳無法動彈,等她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走到她面前,同樣驚異地看著她。
「青青?你是青青!」
陸慕娘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她臉色發白,轉身就要走,寧斬剛一個箭步就追上她,擋在她的面前。
這些年來,她命令自己不去想起寧斬剛,久了也似乎真的淡忘了,可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忘。
「青青!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寧斬剛不由分說的一把將她擁進了懷里。
陸慕娘死命掙扎,她急切的推開他,她慌亂、毫無章法的否認,「我不是,我不是青青,大爺認錯人了,請您讓開……」
他怎麼會在府里?他和淺平見過面了嗎?他看出淺平是他兒子了嗎?
寧斬剛箝制住她的手臂,沉聲道︰「如果不是,你就不要逃,抬起頭來!」
陸慕娘哪有那個膽?過去他是她的天,是威儀的王爺,她怎麼敢抬頭跟他四目相接?
她垂著頭不敢與他面對面,可憐巴巴地道︰「您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若是您再不松手,小婦人就要喊非禮了。」
「非禮?」寧斬剛嘴角微抽,半晌後他松了手,眼里意味不明,瞅著她苦笑,「青青你居然敢威脅本王了。」
並不是他怕她真的喊非禮,是他不想引來皇上和陸淺平,反正人在這里,來日方長,他可以再做計較。
他一松手,陸慕娘便奔回房里,她心髒怦怦狂跳,背後起了一層薄汗,腦子更是一片空白,自己都想不出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怎麼辦?他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依他的性格,他不會善罷干休的,肯定很快會再找上門來。
是她太天真了,以為歲月流逝就沒人認得她,沒人記得她,想不到他一眼就認出她來,她不該來京城的……
要不要回半月城?只要她不在,他就無法追究、無法印證,那麼她的兒子就安全了。
沒錯!她該回去半月城,明天她就對淺平說,她要回半月城!
翌日,陸慕娘沒機會見到陸淺平,跟他提回半月城的事,因為他和寧襲幾人挑燈夜戰,此時正在補眠。
听裴班芙說他很累,陸慕娘也不好為了回半月城的事把他叫起來商議,便想著等他睡足了再說也無妨,可她心里總是不踏實,整日都坐立難安,心里像吊著水桶,七上八下的。過午,有人送了拜帖來,是吏部右侍郎的母親邀她品茶。
這張拜帖令她一頭霧水,她問裴班芙,「芙兒,這吏部右侍郎的母親章氏,我並不認識她呀,為何要邀我品茶?」
裴班芙將那拜帖看了一遍,沒看出什麼不妥,便笑道︰「同為品階相近的侍郎之母,可能知道皇上對淺平哥看重,所以想親近您吧,人家一片好意,娘也可以考慮赴約,對淺平哥的人脈也有一定幫助。」
「是嗎?」陸慕娘拿著拜帖,很是猶豫,但想到對兒子人脈有幫助便決定赴約。
周興給陸慕娘安排的貼身丫鬟叫巧兒,于是她搭著府里的馬車,帶著巧兒同行。章氏約在向晚樓,在京城是頗為知名的茶館,以雅致幽靜著稱。
章氏訂了雅間,到了雅間外,有個漂亮的丫鬟朝她福身一禮,笑吟吟的說道︰「老夫人好,我們家老夫人和眾家夫人都在里頭,品茶可能要一段時間,這位姊姊隨我去另個雅間休息如何?眾家夫人的隨行丫鬟都在那里。」
陸慕娘一听這話也不疑有他,便對巧兒點了點頭,巧兒就隨那漂亮丫鬟去了。
「夫人請進。」另個丫鬟打開了雅間的門,側身讓陸慕娘進去後便帶上了門。
進了雅間,陸慕娘卻發現里頭空無一人,哪里有什麼老夫人和眾家夫人?她正想出去問那丫鬟,卻發現門打不開,竟是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她頓時慌了,這是什麼情形?她被綁架了嗎?是什麼人要綁架她?是沖著淺平來的嗎?
是他太出風頭,招人嫉妒了嗎?
正心急火燎時,房門被推開了,她看到寧斬剛大步走了進來,他面容沉肅,殺氣騰騰,她踉蹌了一下,根本連逃的念頭都不敢有。
「陸氏。」寧斬剛一把拉起她,將她帶進懷里,眼里隱有怒氣。
「小、小婦人在……」陸慕娘牙齒打顫,被迫直視著他。
寧斬剛冷聲道︰「本王知曉你是陸侍郎的母親,本王告訴你,陸侍郎太過扎眼,治河擋人財路,有人欲聯合本王上奏,要構陷、對付他,你可有什麼想要說的?」
聞言,陸慕娘搖搖欲墜,她顫聲道︰「不可以……您不可以那麼做,絕對不可以!」
「哦?」寧斬剛眸色微沉,「本王為何不能那麼做?」
陸慕娘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淺平是……他是、他是您的親生骨肉……」
寧斬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盯著臉色蒼白的陸慕娘,問道︰「你確定?」
陸慕娘顫抖著身子,點頭道︰「確、確定……」
寧斬剛眉頭狠狠一蹙,咬牙道︰「青青,你讓本王找的好苦!」
陸慕娘已是泣不成聲,「王爺……恕罪……」
「你何罪之有?」寧斬剛眼里一片沉痛,「有罪的人是我,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兒子,我讓你受苦了。」
陸慕娘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笑容,「王爺,奴婢不苦,能夠有淺平這個兒子,奴婢很幸福。」
寧斬剛嘆息一聲,「你把他教養的很好。」
陸慕娘含著淚水搖頭,「淺平一直跟著奴婢過苦日子,是奴婢對不起王爺,既是王爺的骨肉,就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說什麼胡話,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寧斬剛拉著她的手坐下來,殷殷探問道︰「可是我打听到淺平從前是個傻子,那又是怎麼回事?」
陸慕娘苦澀一笑,「說來話長。」
寧斬剛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那就慢慢說給我听,我要知道你們母子二十幾年來是怎麼過的,當年又是如何離開的。」
陸慕娘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王爺先答應奴婢暫時保守這個秘密,讓我們能過平靜的日子。」
寧斬剛目光幽深,他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陸淺平的身分公開了,定會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我答應你。」寧斬剛堅定地道︰「不過你也不要太煩惱,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們母子,不會讓任何人再有機可乘。」
听到這話,陸慕娘暫時松了口氣,「多謝王爺。」
寧斬剛思忖後取出一只哨子,「我會派人潛伏在侍郎府,若遇上什麼危急時刻,便吹響這只哨子,自會有人幫你通知我。周興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向他求助。」
陸慕娘點了點頭,她接過那只哨子,像護身符似的,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荷包里。
這一日,直到茶館外的湖畔燭火點點亮起,侍郎府的馬車才離開,沒人知道陸慕娘到底見了誰。
京城煙火節慶,燈火輝煌,盛景非三言兩語可以形容,皇城里璀璨絢麗,人群里三層外三層,觀燈百姓不知凡幾。
皇帝照慣例會在傍晚游湖,接受百姓的歡呼,而受邀登上龍船的官員多半是親近皇上的大臣,以及朝中一、二品要員和他們的家眷,另外便是皇親國戚和後宮嬪妃。
今年很特別的是,受邀登船游湖的有個三品工部左侍郎,陸淺平帶著裴班芙登船,所遇官員皆對他客客氣氣的,表現很是熱絡,即便不熟,也會特意過來與他攀談兩句。
裴班芙更不用說了,做為京城當紅炸子雞陸侍郎的夫人,一堆官夫人過來對她示好,她身上再不起眼的飾物也有人詢問在哪里訂做的,擺明了找話題與她交好。
「淺平哥,這龍船好大,執戟的衛兵又那麼多,我會怕,你可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不然我鐵定要迷路。」裴班芙再三交代。
陸淺平笑了笑,「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寸步不離。」
在他看來,龍船雖然巨大,但哪比得過前世的豪華游輪那般壯觀,因此他並沒有太過驚艷,他的態度很是從容悠閑,面對比他品階高的官員大臣也能談笑風生,用他前世的知識與他們應對。
他表現總是不卑不亢,對答有理有據,十分流暢且淡定,因此與他相處過的人都會對他的談吐舉止驚艷,莫名的被吸引。
說也奇怪,或許朝中並不缺乏對上位者唯唯諾諾、阿諛奉承之輩,他的不卑不亢反而令人感覺跟他交談是舒服的,眾人自行解讀為他還沒有恃寵而驕。
陸淺平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高等教育,是留學的專業人士,他有豐富的學識和人文素養,這是他佔優勢的地方,那些臣子間的勾心斗角他也不看在眼里。
他只想治理好大岳境內的河川,對得起自己的專業,也令自己和所愛之人的生活之處長治久安,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