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劉光州的母親過六十大壽,是珠海城的要事之一。
舒家身為珠海城商賈之首,難免要跟官家有些禮貌上的往來,官商雖不通婚,但私底下卻月兌不了相授互惠的關系,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舒海澄代表父親前來劉府送禮,賀禮送到之後,他便與僕從驅車離開。
行經至崇安巷口,忽听見巷子里傳來女子的尖叫及求救聲,他立即命人停下馬車,並循著聲音前來。
遠遠地看見兩名男子正在攻擊一名女子,他馬上出聲喝止。當他趕上前時,那兩名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見那縴弱的姑娘倒地不起,舒海澄趨前一探,「姑娘,你沒事吧?」
她神情痛苦的轉過身來,「我……」
當兩人的視線相交,她陡地一驚,他也是。
「向天笑?」舒海澄驚疑地看著她,「是你?」她怎會只身走在這種僻靜幽暗、人車罕至的暗路上?
剛經歷了瀕死恐懼的天笑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又憤怒不已的看著他,「舒……海……澄……」因喉嚨受傷,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迎上她那憤恨的目光,舒海澄心頭生疑。按理,他可是在危急之時救了她的恩人,她為何用如此痛恨的眼神看著他?
「你可有受傷?」他問。
「不……不用貓哭耗子。」她艱難地想撐著身子起來。
見狀,舒海澄伸手扶住她。
她甩開他的手,恨恨地道︰「不……不要踫我。」
舒海澄抽回手,冷靜地看著她,「你在這里做什麼?那些人是誰?」
她目光一凝,直直地看著他。他在裝蒜嗎?剛才那個人提到上次的事,也就是說他們跟上次在郊山害死向天笑的人是同一批。
那些惡徒不就是他教唆收買的嗎?
「大少爺!」這時六通趕了過來,發現在暗巷里喊救命的竟是向天笑,自是訝異,「咦?這不是向……」
舒海澄瞥了他一眼,「把馬車趕來這。」
「是。」六通答應一聲,轉身跑開。
听見他的命令,天笑陡地一驚,「你……你想做什麼?」
舒海澄睇著她,冷厲的眼神中卻有著一絲溫情,「你的死活雖與我無關,但既然撞上了,我無法視而不見,我送你回家吧。」
「什……」天笑一听,下意識地挪動臀部後退,「不……不用。」
舒海澄看著她,微微地皺起濃眉,語氣有幾分懊惱,「你這丫頭的脾氣還真是有點討厭。」說罷,他欺近了她。
天笑緊張地放聲大叫,「走開!走……啊!」話未盡,她整個人已騰空,舒海澄將虛弱腿軟的她攔腰抱起。
她被他抱在胸前,一陣驚悸,瞪大一雙驚慌又微帶羞赧的眼楮看著他,「放開我,我不……」
他臉一轉,兩只眼楮直勾勾地望著她。
迎上他的黑眸,她不知怎地竟屏住了呼吸。
他眉心一擰,「海光若是知道我把你扔下不管,可是會瞧不起我這個大哥的。」說罷,他抱著她邁步向前。
六通已將馬車駕至巷口,舒海澄將她抱上了馬車,接著自己再進入車廂里。
天笑緊貼著車廂的另一側,警覺地瞪著他。
舒海澄斜瞥她一眼,冷淡地道︰「放心,我對你這種壞脾氣的丫頭沒有興趣。」說罷,他輕敲車廂的邊緣,「走。」
「是。」前頭駕車的六通答應著,「駕」的一聲便策馬前進。
即使感覺不到任何的危險,天笑還是警覺地、防備地盯著舒海澄,好像他隨時都會傷害她。
感覺到她充滿敵意的視線,舒海澄不覺介意起來,「你是天生不知感激還是……」他眉心一皺,「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覺得瞪著救命恩人是件無禮的事?」
救命恩人?他還真敢說!當初派人害死向天笑的不就是他嗎?他是在玩什麼把戲?鬼是他,神是他,他到底想怎樣?
好,既然她都上賊船了,今天她就跟他說清楚講明白!
「你到底想怎樣?」她咬牙切齒地問。
他微頓,不解地睇著她,「什麼意思?」
「你不要再裝蒜了,咱們今天把話擱在這兒,一次說個明白!」她不滿地叫道。
因為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反倒教他好奇起來,他挑挑眉,好整以暇、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三、四個月前,我到郊山摘野菜,遭到幾名惡人攻擊……」
她話還沒說完,他已露出驚愕的神情,「什……」
他的表情像是從未听過此事似的,可真能演!她就不信他教唆的那些人沒跟他報告過程及細節。
「我掉到山坳里,摔破頭,丟失了一些記憶。」
聞言,他微頓,「所以你記不得喜兒遇害的事,是因為你摔傷了頭?」
天笑懵了,怎麼他還是一副毫無所知的表情跟反應?
「你沒報官?」他一本正經地問。
「報官?」如果她報官,現在他還能在這兒裝傻充愣?
「你本就該報官,而且這事與我何干?你要我別再裝蒜又是……」說著,他因為意識到什麼而神情凝沉,「你以為是我?」
看著他一臉的嚴肅,天笑心頭微震。他好像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呢,但……如果不是他,會是誰?
她還記得那些蒙面黑衣人對向天笑說——
「你這丫頭壞事,留不得。」
舒海光迷上向天笑,這對舒家來說確實壞事,非除不可。但舒海澄此刻的反應卻讓她忍不住懷疑起自己……她搞錯了?
「不是你嗎?」她聲線微顫,「不是你唆使那些惡人對我……」
未等她說完,他瞪大眼楮,鄭重地問︰「我為何要唆使惡人攻擊你?」
「因為我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呀。」她說。
他怔忡了一下,隱隱明白了什麼,「你是說……因為你不肯收下兩百兩,我便收買教唆惡人除掉你?」
「不是嗎?」她狐疑。
「當然不是。」他正色道︰「若我舒海澄真做了法理難容之事,便遭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他這毒誓立得她心頭一驚,「不……不用下這麼重的誓吧?」
「不是我做的,何懼之有?」他說著目光一凝,「你為何認為是我?」
「因為事情發生在你拿兩百兩來找我之後的幾天,而且那些人說我壞事,留不得,所以我才……」
舒海澄仔細尋思,她不過是個在街上賣藝的小姑娘,能跟誰結下這麼深的仇?還三番兩次地對她……
忖著,他不覺心頭一縮。那些人說她壞事,她壞了誰的事?又壞了什麼事?
突然,他想起兩個月前在她家牆外行止鬼祟之人,便問︰「向天笑,你惹了什麼事嗎?」他神情嚴肅,「看來這不是巧合。還記得你之前傷了腳,在家休養嗎?」
她點了頭,「記……記得。」
「那天我到屠宰欄探望一名受傷的伙計,回程經過你家宅子時,發現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地在牆外窺探,他發現我之後立刻從另一頭跑了。」
原來那人不是他……這會兒天笑開始感到害怕了,照他這說法,一直都有人在暗處窺伺著,而且隨時都可能對她不利?
「你一定是惹禍上身卻不自知。」舒海澄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天笑無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角,露出惶惑不安的神情。向天笑惹到什麼麻煩了?為何有人想要她的命?
看她一臉驚惶,舒海澄知道她是真的受驚了。他有點同情她,也對她處在不可知的危險中隱隱地感到在意。
她說她遭到攻擊是在他去找她後的幾天,那麼此事跟他舒家有關嗎?不,他爹娘都不是會做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你得想想自己到底惹了什麼事。」他說︰「這幾個月是否有什麼不尋常的人出現在你身邊?或是有什麼不尋常之事。」
她想了一下,「沒有,我的生活可單純得很。」
舒海澄瞥了她一眼,「單純?單純的姑娘可不會在這種時候只身走在便道暗巷里。」
「你這是在暗指什麼?」她皺眉。
「我沒暗指什麼。」他說︰「我只是好奇,那條暗巷通往知府府邸的西便門,你去那兒做什麼?」
慢著,他這是在指控她什麼?
「舒海澄,你少自以為是了!」她氣恨地直視著他,然後拍打車廂的邊緣,「停車!停車!」
未得舒海澄下令,六通不敢隨意停車。
天笑瞪著舒海澄,懊惱地叫道︰「叫你的人停車!」
舒海澄面上沒有太多情緒,嘆了一口氣,語聲幽緩地道︰「六通,停車。」
「是。」六通勒停了馬。
馬車一停,天笑便跳下了馬車,此時馬車已行到人來人往之處。
天笑氣呼呼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舒海澄掀開簾子看著她逐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笑嘆,「真是個壞脾氣的丫頭,我可是好意。」他像是在說給自己听,然後輕拍了一下車廂的邊緣,「走吧。」
「是。」六通答應一聲,在馬上抽了一下。
再一次發生攻擊事件,且知道幕後黑手並不是舒海澄,天笑回去後這才真的感到害怕。先前以為買凶殺害向天笑的人是舒海澄時,她對他只有憤怒而沒有恐懼,現在知道不是他,她反倒整天疑神疑鬼。
到底是誰想殺害向天笑?是她在通天園惹了誰?不,她從不記得有跟誰結仇生怨呀!
自那天在暗巷里遇襲後,她便要求爺爺小心門戶。為了不教他擔心,她並沒有將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他問起,她只說是因為家里放了一些值錢的物件,怕被竊賊盯上。
話說回來,一直以來遇襲的都是她,也就是說爺爺並非目標,這讓她稍稍松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