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自艷的房里出來後,天笑便一路往那自從發生命案後便不再使用的房間走去。走到廊道最底,她想起第一次在這里遇見舒海澄的事情。
向天笑一定知道什麼、看見什麼,可為什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想起當她踫觸到門上鏈條便一陣頭痛欲裂之事,她不覺倒抽了一口氣,全身打著寒顫。為什麼舒海澄一副坦蕩的樣子?是因為他有著影帝級的演技,還是他真的無辜清白?她得想起來,得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下定決心,她解下鏈條,推開房門。
房里有一口窗,窗外透進微光讓她可以看見屋里的景況。顯然自發生事情後,這房間再無人進入。
屏風倒下,床褥凌亂,顯示當時喜兒曾奮力掙扎抵抗。
想到這兒,天笑開始頭疼了,但她不再抗拒它。
快想起來!她鞭策著自己。
屋子里一定有什麼蛛絲馬跡,她得找出來,也許看見什麼她便能尋回那一段遺失的記憶。
她立刻在屋里四處搜尋翻找,爬上床在那一片凌亂中尋找任何可能的、可疑的線索,但卻沒有任何收獲。
當她下床時,瞥見床底下有條湖綠色的線露出,趴下來將手伸進去一抓,模到了一塊玉佩。
她拿起來一看,是一塊綁著一截斷線的玉佩,玉佩上雕著一個「秀」字。
「秀?」她眉心一擰,喜兒的名字里沒有秀字,顯見這不是她的物品,那麼是……忽地,她的腦袋像被刀劈中了一樣,疼得她差點尖叫。
腦海里彷佛有幾百尾黑蛇交纏蠕動,惡心又可怕。
「不……」她抓著頭,痛苦得流下眼淚。
啪的一聲,有什麼劈開了那些糾纏的黑蛇,現出數道光芒,然後那遺失的記憶迎面而來,打醒了她。
記憶像是一場舞台劇,在她腦海中上演——
那天,向天笑在喜兒的房間縫衣,兩人開心聊著趣事。
外頭突然有人敲門,喜兒去探了探便示意她躲到屏風後面,之後喜兒開了門,進來的是一名男子。
她在屏風後,什麼都看不真切,只知道他們說了沒幾句話,她便听見喜兒驚叫的聲音。乒乒乓乓的聲響讓她忍不住偷瞄,只見男子將喜兒壓在床上,對她用強。
喜兒拼命反抗,他只得搗著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尖叫。
她該跳出來的,可是她太害怕了,只敢躲在屏風後發抖,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
「小婊子,你咬我!」男人怒斥著,惱羞成怒地掐住喜兒的脖子。
他非常用力,用力到兩只手都暴出青筋,喜兒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男人驚覺闖下禍事,驚慌地跳下了床,逃出門外。
向天笑癱坐在屏風後面,手軟腳軟,發不出聲音。她望向兩條腿掛在床邊、動也不動的喜兒,驚恐又自責的眼淚不斷落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努力地站起,並從屏風後出來。許是心神不寧,一個不小心便撞倒了屏風,發出聲響。
沒想到這時已經離開的男子竟然返回,就站在門口。
她與他四目相對,認出他的身分——劉煥秀,歡滿樓的常客,知府劉光州之子。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沖向門口推開想抓住她的劉煥秀,飛也似的逃出了歡滿樓。
「天啊……」不是舒海澄,不是!不管他是否真覬覦喜兒,勒殺喜兒的並不是他。
她得趕緊將這件事告訴舒海澄,喜兒之冤不可石沉大海,她要為喜兒討回公道。
天笑抹去滿臉的淚水,邁步便要離開,才沖出房門便撞見綠湖。
「天笑?」綠湖訝異地看著她,「你、你在這做什麼?我看房門開著,還想著是誰。」
「綠湖姑娘,不是舒海澄。」她抓著綠湖的手,激動得淚流滿面,「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綠湖一怔,「你……你想起什麼了?」
「勒殺喜兒的凶手是劉煥秀。」天笑說︰「他求愛不成,一時惱羞錯手勒死了喜兒。」
「什……」綠湖陡然一震,「是真的?」
天笑篤定地道︰「是,當時我就在喜兒房里,我躲在屏風後面目睹一切。」
「老天爺!」綠湖驚呼一聲,「這真是太可怕了。」
「我要趕緊去找舒海澄。」
「不!」綠湖拉住天笑,神情嚴肅地道︰「這事千萬別聲張。」
「什……」天笑不解。
「天笑,劉煥秀是知府之子,官家子弟,舒海澄不過是商賈之家,不只對劉煥秀無可奈何,還可能引火上身。」
綠湖此話不無道理,此案被壓下不辦,必然是因為劉煥秀動用其父的人脈及權勢。
「天笑,通判大人朱實是我的客人,他正直耿介,嫉惡如仇,若他知道此事必會想辦法重新審查此案的。」綠湖緊緊地拉住她的手,「現在你先回店里去,千萬別對任何人說起此事,我立刻著人送信去給朱大人,晚些我去接你求見他。」
「綠湖姑娘……」六神無主之時能得綠湖相助,天笑十分感激。
「好姑娘,別怕。」綠湖輕輕抹去她的淚水,溫柔安慰著,「等我。」
天笑點點頭,將那塊玉佩緊緊地抓在手心里。
街市閉戶,無人之際,一身深色衫褲的綠湖親自趕著一輛騾車來到流年的門前。
她自車上下來,輕敲大門。
門開了,天笑探出頭來。
「走吧,我帶你去見通判大人。」綠湖說。
「嗯。」天笑走出店門口,轉身上了鎖便跟著綠湖步向騾車。
綠湖一臉慎重地問︰「天笑,你沒告訴任何人吧?」
天校搖頭,「沒有,我連爺爺都沒說,只說我今晚在工坊開夜工。」
綠湖頷首一笑,「甚好,千萬別牽連任何人。」說著,她拉著天笑來到騾車前,掀開簾子,「進去吧!」
天笑進到小小的、連扇小窗都沒有的車廂里,一坐定,綠湖便驅車走了。
沒有窗口,天笑只能看著前方驅車的綠湖的背影。
她內心忐忑不安,不斷地摩挲著手指頭以緩解那緊張的情緒。
直行、拐彎、上橋、下橋、直行、拐彎、直行……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已行到何處,終于,騾車停了下來。
綠湖輕聲道︰「到了。」
綠湖下了車,天笑也彎著腰自車廂里出來。
騾車停在一間僻巷的小宅前,屋里只有兩盞燈光。
「綠湖姑娘,這里是……」天笑低聲地問。
「是通判大人要我帶你來這里,他說這里隱密,不會打草驚蛇。」綠湖說著逕自上前推開大門,「大人,我來了。」
天笑尾隨在她身後,跟著她走進屋里。
就在這時,綠湖突然一個閃身鑽到她身後,然後迅速地退到門外,並關上了門。
天笑還沒反應過來便听見熟悉的聲音——
「你終究還是想起來了。」
她陡地一震,驚疑地望向屋里的人——劉煥秀。完了,她上當了!
她旋身想開門,卻絲毫拉不開,「綠湖姑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不住,誰讓你知道那麼多事呢。」綠湖在門外冷冷淡淡地說︰「你跟喜兒情如姊妹,就與她一起做伴吧!」
「原來你跟他是一伙兒的?」天笑自知逃不了,轉身面對著劉煥秀,恨恨地道︰「你這殺人凶手。」
劉煥秀唇角一勾,陰沉一笑,「你不也是幫凶?」
「什……」
「若你當時現身,或許我便不會誤下重手勒死喜兒那丫頭了。」他說。
聞言她可真想罵髒話,明明是他犯錯,還說得全是道理,真是個混蛋!
「你這個混蛋!求歡不成居然把一個好好的小姑娘殺了,之後為了滅口又想殺第二個,你還是人嗎?」她氣怒交加。
劉煥秀哼笑兩聲,「說來你真是命大,摔到那麼深的地方居然還能爬出來,要不是看你什麼都忘記了,我早就動手,也不會留著你這條賤命。」
「你身為知府之子,居然知法犯法,一錯再錯。」天笑指著他,「你會有報應的!」
看她明明該害怕,卻還是如此勇敢地斥罵他,劉煥秀不覺挑眉,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這丫頭還真是……」他嗤了一聲,「當時嚇得連叫都不敢叫一聲,現在死到臨頭卻是這般無畏。」
「我不會束手就擒的。」她直視著他,擺出戰斗的架勢,「你可別忘了我從小跟爺爺在街頭賣藝。」
她自知打不過劉煥秀,可她得虛張聲勢好教他有所顧忌,當然……也是替自己壯個膽。「哼,我倒要看看你都學到什麼三腳貓的功夫。」劉煥秀說著兩個箭步朝她欺近,一把抓住她。
她奮力抵抗、扭動,使出吃女乃的力反擊——即使那反抗只如蚍蜉撼樹,無濟于事。
幾番折騰,她被他壓制,而他氣喘吁吁。
「臭丫頭,你……你乖乖受死不就好了!」劉煥秀十分憤怒,兩只眼楮里爬滿紅絲。她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呸!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說著,她屈膝往上一頂,用膝蓋攻擊他的下盤。
他未料她有此招,挨了她一記,疼得弓起身子。
天笑想趁機自他身下逃開,卻被他一把抓住雙腳。
他惱羞成怒,狠狠打了她兩耳光,轟得她眼前,抹黑,腦袋一片空白,待回過神時,劉煥秀已掐住她的脖子。
「受死吧!」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砰的一聲,門被踢開。
劉煥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腳踹飛,摔在牆角。
天笑定楮一看,那人竟是傅鶴鳴,「你……」
她還沒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有人欺近她,並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她一驚,兩只眼楮一定,呆了——舒海澄正對著她微笑。
「怎麼是……」她剛剛被掐了脖子,現在說話有點艱難。
這時,屋外又沖進來幾名官府的衙役,帶頭的是捕快鄒敬。
「鄒敬?」劉煥秀慌張又憤怒,「你……你們敢……」
傅鶴鳴冷笑,「劉公子求愛不成,欲殺人滅口,可是現行犯呀!」說著,他轉頭看著鄒敬,「鄒捕快,在下寧侯府府衛衛隊長傅鶴鳴,願做證人指證這廝犯行。」
鄒敬與他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下令,「逮捕劉公子。」
「遵命!」幾名衙役听命,立刻上前抓住劉煥秀。
劉煥秀雖不從,還是遭到押送。
出了門口,看見綠湖也已被逮,劉煥秀心知不妙,對著她大叫,「綠湖,你可別出賣我!」
傅鶴鳴一听忍不住笑了,「你這個蠢貨!」他嘲笑著劉煥秀,「真是人頭豬腦,你這麼一喊,不是坐實了你跟她是一伙的?」
「什……」劉煥秀一怔,懵了。
傅鶴鳴一派瀟灑的趨前道︰「鄒捕快,不如我同你一起回衙門吧!我可迫不及待要看這廝驚慌失措的蠢臉了。」
鄒敬頷首一笑,「有勞傅兄了。」
天笑已在舒海澄的攙扶下走出來,她喚住傅鶴鳴,「傅隊長……」說著,她從腰間掏出玉佩,「這是劉煥秀勒殺喜兒時遭喜兒扯落而遺留在房里的玉佩,我將它交給你。」
傅鶴鳴接過那塊玉佩,目光一凝,「放心,我不會讓那位姑娘白死的。」說罷,他便跟著鄒敬等人一同押送劉煥秀及綠湖返回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