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可以了、可以了。」
于懸一踏進屋里,就瞧見洛行歌很嫌棄地阻止丫鬟往她頭上插簪花。
他眉頭微揚,看著她一襲粉櫻色襖裙,挽了個簡素的髻,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臉上脂粉未施,樸素到不能再樸素,可是他覺得這樣的她,比以往更令人驚艷。
「要走了嗎?」從鏡中瞧見于懸走來,洛行歌快速起身,避開听雨的魔爪。
真是的,不過是去婆母娘家而已,有必要把她弄得像要當新嫁娘嗎?她嫁過了,不用再那樣裝扮,況且她要是著妝反倒遮掩天生麗質的美,真搞不懂這些人的審美觀,非得要涂個大紅口脂,真是受不了。
「不上妝?」
洛行歌愣了下,走近他低聲問︰「是常規嗎?」難道是這里的風俗民情,出門定要把自己畫得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于懸不禁低笑出聲。「不是,只是疑惑問問而已。」
「我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上妝?」她真心認為洛行歌這張臉五官精致,媚眼如絲,已經美到無可挑剔。
可是自己說出口很像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他肯定又要取笑她,于是她又補了一句,「當然,沒法子跟你比。」
站在屋外的涂勝听這麼一句,心窩又犯疼,好想找個機會跟夫人說別這麼跟大人說話,可他真是苦無良機。
于懸垂斂長睫直瞅著她,不語。
「干麼這樣看著我?」她說錯了嗎?沒有啊,她字句肺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比我還好看。」
于懸張口欲言,最終說的卻是,「走吧。」
洛行歌喜笑顏開,正要走,听雨趕忙抓著一條披肩往她肩上一套。「外頭冷呢,得搭上,這可是去年皇上賞賜給縣主的,是唯一一塊上好的銀狐皮呢。」
銀狐皮?听見是銀狐皮做的披肩,洛行歌渾身都不對勁,她不穿皮草,真想拿掉……
「怎麼了?」
「不想披這個。」
「披著吧,外頭冷。」于懸順手替她將披肩拉好後牽住她的手。「走,還記得你的任務吧。」
「當然。」她點了點頭,兩人一道往外走去。
那晚于懸跟她說了大概,無非明指她就是癥結所在,在安國公府里,原主遭人毒死棄尸聞風閣,但因為她,洛行歌死而復生,于是凶手自然會想繼續除去她。
這話看似很有道理,實際上她還是不明白,不禁回想著當時的討論——
「你議過兩次婚,可都在尚未過門之前對方就因故而亡,讓你得到個煞星之名,否則又怎會拖到現在才出嫁?」
「對方的動機是什麼?一開始是壞我名聲,而後還要我的命,總得要有動機。如果真打算殺了我,應該很久以前就可以策劃,而不是等到我得了一個煞星之名後才打算殺我吧?」
「所以中間必有緣故,讓對方痛下毒手。」
「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兩撥人嗎?」
「你並沒有真正犯下罪無可赦的罪,哪來那麼多人對付你?」
「你不是說我招惹了很多人?」
「不就是刁蠻任性遭人怨?更多的是旁人想利用你的身分拉攏你好得到更大的利益,只可惜你眼高于頂,不屑與之同流合污。」
他這一席話,洛行歌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是褒還是貶,自己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真是沖著我來的,針對我身邊的人對對方而言,到底有何益處?我頂多就是再添個煞星之名,有什麼了不起?」雖然人言可畏,但原主的後台太硬,再加上自己的性子太好,根本不在意這些。
但如果純粹是為了讓她日子難過就干這種事,簡直混蛋至極,壓根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你仔細想,出閣那日如果不是你把右副都御史夫人救起,她早就死在那兒,那婚事恐怕會延遲,甚至取消。」
「對方不希望我嫁給你?」
「這是其一。」
「其二呢?」
「凶手與戶部侍郎有過節,甚至有仇。」
洛行歌想了想,點點頭道︰「肯定如此,否則有什麼理由讓人在半夜進侯府行凶?同時對方定是高手,不然怎麼可能沒驚動侯府的護衛?再不然,對方也會是個位高權重之人,能夠差遣各方高手。」
于懸有些意外,他不過提個頭,她自個兒就能推敲出這些。
「這樣應該可以縮小一點查探的範圍吧。」她問。
「這事你就別管了,要緊的是下個月是溫氏母親大壽,她必定會帶你去,你跟著去一趟。」
查案的事他壓根沒打算讓她插手,不過是當個話題聊罷了。
洛行歌睨他一眼。「我不認為溫氏有這種本事。」說真的,在敬茶當天對晚輩說出逞一時之快又不得體的話的長輩,要說多有腦袋,她都不信。
「我也不認為她有那種本事,要你乖乖配合是因為那日戶部侍郎府的女眷必會前去,你可以去會會她們,也許可以從她們口中得知更多出閣當日,她與右副都御史夫人之間的內情。」
洛行歌喔了一聲,點點頭,又問︰「可是戶部侍郎家近來不太好過,你就這麼確定她們一定會去祝壽?」
「當然,因為溫家二房媳婦正是戶部侍郎夫人的親姊姊。」
「咦,怎麼繞來繞去的都是一家親?」她喃喃自語著,像是想到什麼,正色道︰「安國公府那場宴會有沒有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
「當然有。」
「好,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暗自沙盤推演,隨口問︰「我得罪過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嗎?」
「貴女圈里你少有不得罪的。」
洛行歌嘆氣了,她本來想問誰與她交好,如今也不用問了,虧她後台這麼硬,身邊竟然沒有半個知心人,要怪……只能怪她爹把女兒寵壞了。
洛行歌邊回想著,兩人來到影壁後,溫氏和杜氏已經坐上馬車,她原以為自己要跟這對婆媳同乘一車,誰知道于懸卻拉著她搭另一輛馬車。
「三弟不騎馬?」
說話的人是安國公世子于恕,他正從大門走進來,似乎有些詫異。
「今日有點冷,不騎馬。」話落,于懸就扶著洛行歌進馬車。
冷?于恕看了眼天色,不予置評。
「你跟你哥長得很不像。」雖說敬茶那天沒看到,但沖著那句三弟,誰都猜得出他的身分。
「我肖母。」
「天啊,那你母親肯定是艷絕京城的大美人。」男人都這麼出色了,要是個女人,肯定是紅顏禍水了。
于懸睨了她一眼,閉目休息去了。
洛行歌也不以為忤,又道︰「其實我覺得你要是扮女人,應該可以騙過很多人,因為你肯定美到不行。」
馬車外的涂勝,心口撲通撲通狂跳,見前頭的馬車動了,連忙喊道︰「起!」
嗓音大得嚇了洛行歌一下,咕噥著,「有必要這麼大聲嗎?」
然而于懸還是沒睬她。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馬車來到溫府門口,門前已經排了一長列的馬車,大伙正按順序下車。
就在于懸扶著她下馬車時,才道︰「對了,你婆母和大嫂會特地邀你祝壽,肯定不安好心,你自己小心一點。」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現在才告訴我?」
「提早告訴你,你要帶把劍嗎?」他笑得戲謔。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自家相公陷害的感覺?瞧,他笑得好樂好開心,好像多期待當鰥夫似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能老是天真度日,得事事小心。」
「我天真?」從傻氣變成天真,她應該要開心嗎?
「橫豎你有拳腳功夫,再者讓你身邊的丫鬟多長點心眼,想來也不會有事。不管如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見溫氏和杜氏已經開始往門口走,他再次握住洛行歌的手。「走吧。」
洛行歌抿了抿嘴,認同了他的說法。
進了溫家大門,洛行歌才知道原來男女沒有同席,而且還離很遠。
「男賓往這頭,你要是真遇上什麼事搞不定,可以循著這個方向過來找我。」于懸說完,還很勾人地朝她眨眨眼。
然而這一刻,洛行歌壓根感受不到他無邊的魅力,只想揍他一頓。
這人明知道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事前也不跟她說清楚,等她人到了現場才告知……這人心思很扭曲喔,她又沒得罪他,干麼用這種手段報復?
惡劣!回去再跟他溝通!
「縣主這邊請。」
听見有人喚自己,洛行歌隨即換上溫煦笑意,卻反而嚇得對方怔住。
呃……是她不得體嗎?
正忖著,婦人隨即親熱地上前挽著她,道︰「一陣子不見,縣主像是月兌胎換骨,這氣韻和往常大不相同。」
洛行歌笑睇著對方,心想,真是讓人費心了,得這麼努力斟酌用字,彷佛只要一個字不對就會馬上被她弄死一樣。
于懸這家伙是不是知情不報,沒有將完整的情報給她?
心里月復誹著,她還是端出和煦笑意,就當替原主掙點好感度。
「大嫂,不用夸她,她在家里可不是這個樣。」溫氏冷不防射了一記冷箭。
洛行歌聞言,更努力地散發溫婉居家的氣質,也越發肯定想對付她的人絕對不是溫氏,因為她是個真小人,可能會捺不住性子捅刀,但只要不涉及犯罪,手段其實挺「可愛」的。
「小姑姑真愛說笑。」婦人身旁的小姑娘趕忙打圓場,主動握住洛行歌的手,道︰「我帶縣主進花廳吧。」
喔喔,原來自己不是真的貴女公敵嘛!洛行歌心里樂著,想著回去要跟給她假情報的家伙好好溝通才行。
通往花廳的路上,洛行歌模清了眼前小姑娘的身分,是溫家大房的大姑娘溫蘭,一路上都很積極地想與她交好,讓她想起于懸皮笑肉不笑說的那句大伙都急著想拉攏她,以爭取最大利益,所以溫蘭極可能是听從父母的命令接近她罷了。
唉,好空虛的友誼。
但是空虛的友誼很好利用,「今天來的人還有誰?」洛行歌問道。
溫蘭正滔滔不絕地介紹她家的花園,听她這麼一問,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悅,依舊笑道︰「今日給祖母祝壽的人可多了,有——」
洛行歌邊走邊听她開始數著今日的賓客,直到听見她說戶部侍郎家的女眷一大早就來了,走往花廳的速度就更快了。
沒一會,溫蘭就落在她後面,連小跑步都跟不上,只有听雨勉強跑著跟上。
洛行歌才踏進花廳,瞬間鴉雀無聲,就在她疑惑的同時,所有人都站起來,齊刷刷朝她福身問安。
嚇得她忙道︰「起來吧,都起都起。」嚇死她了,原來縣主是這樣的身分啊。
正當她想問戶部侍郎夫人是哪位時,眼前的女眷們就朝她圍了過來,一個個夸她貌似天仙,簡直不像凡間人,夸她氣質雍容,天生貴氣,不要錢的夸獎拼命地往她身上砸,砸得她開始懷疑人生。
這些人……就不能省點口水讓一讓嗎?她想找戶部侍郎夫人啊!
她多想掙月兌人牆,可她簡直像是招蜂引蝶的花蜜,怎麼甩都甩不開這些狂蜂浪蝶,過了好一會,溫氏和杜氏姍姍來遲,這群貴婦人們才稍稍消停,讓洛行歌可以退開幾步,喘一口氣。
太可怕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