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國公府,于懸回到寢房,未點燈的房顯得冷清淒涼。
他把下人都趕出去,獨自一人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靜靜地待在黑暗之中。
一個久待在黑暗中的人,樂于與黑暗相處,可當有一天接觸了溫暖的光,便會開始渴望光的溫暖,便會開始厭惡獨自一人的黑暗。
他從沒想過,一個人的黑暗,有一天會變得如此可憎,難以忍耐。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想過數百種的情況,卻壓根沒想過會是如此變化。
她明明已經存在,為什麼荒謬的驅邪真能將她驅逐,怎麼可能?
可是她的眼神,看向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愛意,渾身都排斥他的靠近,儼然是他過去所識得的洛行歌。
所以,致知真的不在了?
去哪了?
他不敢再深思,不願再深思。
胸口好痛,像是被人掐住了心,他快要不能呼吸……寒夜的黑暗中竟是如此冰冷,冷得他渾身發顫,可是再也沒有人能暖著他,沒有人會替他留一盞燭火,再沒有人敢如她那般放肆,拿他的臉作文章。
他覺得像是被什麼掏空,連力氣都被抽盡,他不願再思考,可他還是想知道他的致知到底在哪里,想知道該去哪里尋她,她那麼傻,他要是不護著,還有誰會護著她?
于懸猛地站起身,卻又突地頓住,逸出一聲笑。
他能上哪尋她?
他笑著,一聲聲從喉口逸出的笑,滿是苦澀、自嘲、悲傷又痛苦……好痛,他好痛……
「大人,月下大人來了。」
外頭傳來涂勝的聲響,于懸斂眉道︰「不見。」
「喂!我人都來了,你說不見?」迎著風雪告訴他第一手消息,他竟敢不見?月下漭哪里吞得下這口氣,直接踹門而入。「你前幾天要我幫你找個叫青桃的丫鬟,如今找到人了卻不見我……喂,干麼不點燈,里頭暗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到了?」他的嗓音沙啞。
「嗯,來找你討賞呢。」月下漭打趣道。黑暗中雖然看不清于懸的五官,但他感覺得到他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
「……找不到我的娘子。」
月下漭聞言,直接翻了個大白眼賞他。「今兒個不是初二回娘家嗎?她還沒回來,那就去找她唄。」
「找不到。」
「不可能,她還沒回來肯定還在永定侯府,你就去找她……欸,敢情是你做了什麼惹她不開心,所以不肯跟你回來?跟你說,男人嘛,咱們胸襟可廣闊了,稍稍讓一步不吃虧的,用哄的用求的,還怕她不跟你回來?」
「如果她還是不肯呢?」
「那就……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還要我教嗎?」月下漭教得可盡興了,畢竟于懸吃瘍的樣子可能此生唯有這一次。「我瞧她也不是個硬心腸的人,你就掏心掏肺地說些好听話,說不準就把她哄回來了,我跟你說,只要她心里有你,只要你肯真心真意地道歉,哪怕她在黃泉地府都會為你趕回來。」
「當真?」
「當真。」月下漭拍著胸口,腳下卻偷偷畫個叉。
誰知道啊,他不過是隨便說說。
「好。」
好什麼?月下漭正要問時,于懸已經像道影子般奔出房,動作快到他根本無法反應。
被留下的月下漭嘖嘖稱奇地道︰「原來他這麼喜歡縣主,嘿嘿嘿,這事往後不知道可以拿來取笑他多少回。」
他想得正樂,卻猛地想起正事,「喂,人呢?我找到的人要怎麼處置?混蛋,有了娘子沒手足的家伙!」
無月的夜色里,于懸踩著雪地如影子竄行,如入無人之境踏進春秋閣。
听雨和另兩名丫鬟守在外間,內室只余洛行歌一人。
于懸站在床頭看著狀似已入眠的洛行歌,心想,如果跟她說,他有多心悅她,她是否會從這副軀體里再度清醒,像往常那樣對著他笑?
但如果她已經消失了,不管他再怎麼呼喚她,她又能如何回應他?
他思緒雜亂,反反覆覆,不敢揭開真正的答案,怕自己承受不起,又想知道她是否依舊棲息在這里。
到底該怎麼做?
「致知……你還在嗎?」他啞聲問著,探手輕觸她的頰。
瞬間,他的手被攫住,幾乎同時,他被拽上了床,遭到熟悉的技巧給壓制著,而壓在他身上的人檀發未束,笑臉盈盈地瞅著他道︰「怎會有這麼好看的人,教人看著就喜歡?」
于懸直睇著她,半晌沒開口。
「我……我有這麼使勁嗎?是不是弄疼你了?」洛行歌趕忙松開箝制,瞧他還是盯著自己,不禁疑惑地道︰「于懸,你怎麼了?」
問的同時,她已經被用力地摟住,力道大得她低嘶了聲,「疼啊,松開松開。」
于懸趕忙松開了些,雙眼不住地望著她,「致知?」
洛行歌痛皺著眉,疑惑地看著他。「當然是我,不然呢?」
「可是你明明……」
「權宜之計,我怕你們真傷了那位住持,沖撞了皇上,所以干脆將計就計地假裝被驅邪成功,如此一來可以杜絕外頭的流言,二來也可以讓你們冷靜點。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有如神助般,那時她腦袋里突然浮現原主稱呼慧心住持的喚法,心想這麼說,肯定能說動對方,果真如此。
于懸睇著她揚著得意的笑,面無表情地道︰「我真想殺了你。」
「喂……」什麼意思啊?洛行歌委屈極了。
「可是殺了你,我要怎麼活?」他重重嘆了口氣,再次將她緊擁入懷。「你嚇著我了,我以為你真的不見了。」
洛行歌的臉被迫按在他的肩頭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是他這擁抱的力道,就知道他真的被嚇得夠嗆。
「我以為我們夫妻應該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悶聲道。
「如果你只是想瞞過那些人,為何在春秋閣里還故意對我說那些狠心的話,甚至還主動靠近曹氏?」他都不知道是該為了失而復得而開心,還是為了她該死的計謀而將她狠狠懲戒一番。
「既然都決定演這一出了,當然要演到底,而且這也是為了看曹氏接下來會怎麼做,或許可以借此得到證據。」沒有證據要怎麼論罪?為了證據,她也真的是拼了。
「太危險。」
「不危險,我爹派了重兵守著……」話才剛說完,她不由看著他。「你是怎麼進來的?」
「繞過你說的重兵走進來的。」
嗯……看來她爹的重兵好像不怎麼重。「可我戲都演了,不可能跟你回去。」
于懸直睇著她,冷聲道︰「你這麼聰明,有想過接下來怎麼破解?」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她有被取笑的恥辱感。
于懸無奈嘆了口氣,真打算訓她一頓,卻被封了口,她的唇是如此柔軟,讓他張口與她糾纏吮吸,大手順著衣緣滑了進去。
洛行歌趕忙按住他的手。「別鬧了。」
「是你先惹我的。」
「外間有人。」
「迷昏了。」
「喔……等等,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這樣。」她再次按住他的手。
可惡,這人動作怎麼這麼快,她的中衣已經被他月兌了一半,到底是上哪學的,手這麼靈巧!
于懸看著她額上纏的布巾,眸色冷沉懾人。「那個女尼竟敢這樣打你!」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驅邪還是想打死人。」還好她頭夠硬,勉強還捱得住打。「可也剛好有這一出,往後應該不會再有人說我是被邪祟附身了。」
「然後呢?」
「就……見招拆招羅。」
「你認為曹氏不會痛下殺手?她為了除去你,連親生女兒都殺了,你認為她會放過你?」于懸沉聲問著,尤其洛旭眼前只擔心她的傷勢,根本忘了自己跟他提過曹氏的嫌疑,在這種情況底下豈能護她周全?
外頭的重兵,大內高手都闖得進!那叫什麼重兵,跟廢物沒兩樣。
「不然你保護我。」洛行歌很識時務,什麼時候該當小女人她清楚得很,而且誰不喜歡被保護?
「怎麼保護你?我已經是你不記得也不要的相公。」不就是她這好聰明的腦袋截斷這條生路的?
洛行歌呵呵干笑著。「相公,你比較聰明,幫我想個辦法吧。」
于懸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她,半晌才道︰「親我。」
洛行歌毫不猶豫地吻上他的唇,卻在他的舌要纏上前飛快退開,笑得很壞道︰「相公,如果想練于家角力,你就得要趕緊想個法子保護我,順便得到證據。」
于懸無奈地閉上眼,道︰「煞星。」
「干麼罵人?」煞星不是很難听很晦氣的字眼嗎?
「吃定了我這個錦衣衛都督,你還不是煞星嗎?」
「我吃定你了嗎?」原來她已經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了?原來她不需要很聰明,因為她已經有很聰明的相公了。
回應她的是于懸緊密的擁抱,她不知道這短短幾個時辰里,他已經在地獄里徘徊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