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在經過反覆的仔細診斷,逍遙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陸振雅體內的寒毒已完全拔除,只須配合藥方持續治療,他的雙目重見光明亦是指日可待。
月娘聞言大喜,對老神醫一番千恩萬謝後,精神一放松,就陷入昏睡狀態,這一睡,就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
再睜開眼時,她迷蒙地看見一個男人正坐在榻邊替她擦護手的蘆薈露,接著又一下一下地按揉她依然有些酸疼腫脹的手臂。
是陸振雅。
她的夫君。
月娘微微一笑,幾乎是貪婪地以目光輕撫著男人清俊如刀削的五官,她尤其愛他的眉宇,英挺中帶著凜然正氣,他的唇雖然有些薄,嘗起來卻格外飽滿可口,還有他墨深無垠的眼眸,她真的很好奇,若是她能看見,那雙墨眸該是如何炯炯有神,英氣煥發!
她的夫君,很是俊朗呢,贊他一句「郎艷獨絕」也不為過,至少在她心里是如此以為的。
想著,她忍不住又笑了,笑自己的花痴。
他听見她嬌脆如鈴鐺的笑聲,神情流露出一絲急切。「月娘,你醒了嗎?」
「嗯,我醒了。」嗓音因熟睡過後而微啞,性感又撫媚。
他心弦一動,連忙定了定神。「你睡了許久,肚子一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剛醒過來,胃口未開,她想了想,搖搖頭。「我還不餓,想喝茶。」
「你兩日未進食,喝茶傷胃。」他溫聲低語。「我讓人炖了冰糖燕窩,此刻還溫著,要不要喝一些?」
「好呀,我要喝。」她輕聲應道,語氣有些許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撒嬌。
她坐起來,看著他模索著端起一個早就備好在床邊小幾上的碗盅,小心翼翼地遞給她。讓一個失明的人為自己服侍,她可真有臉呢!
月娘覺得自己有點壞,卻還是微笑著,心安理得地接過了碗盅。「謝謝爺。」
她慢慢喝著燕窩,雖是味道淡了些,卻是格外甜蜜芬芳。她眉眼彎了彎,觀察陸振雅分明透著血氣的臉色,心下越發愉悅。
他察覺到了她纏綿的目光。「為何一直看我?」
「因為我心里歡喜。」
他默了默。「你為了替我療毒,身子都熬得虛月兌了,有何好歡喜的?」
「我歡喜,是因為瞧著爺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嗯,我除了眼楮還看不見,身子確實是感覺輕松多了。」
「那太好了!」她笑得歡快。
她一醒來,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疲累,首先關心的還是他,陸振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默然無語。
她見他表情轉為凝重,笑容一斂,放下茶盞,柔聲安慰。「有逍遙子神醫在,相信爺的眼楮也定能很快治好的,你莫憂心。」
他澀澀扯唇。「你以為我是在擔心自己的眼楮?」
「不是嗎?我見爺眉宇深鎖,定有煩惱之事。」
他煩惱的,是該如何面對她。
陸振雅在心下黯然嘆息,忽然正色對她說道︰「我想『看看』你。」
她知道,他所謂的「看」是指撫模,用手來感覺她的五官。
「好,爺盡管『看』吧。」
他猶豫片刻,終于還是伸手撫上她臉頰,微微粗礪的指月復一寸一寸地細細撫過她眉眼,順著翹挺的瓊鼻,戀戀不舍似的在柔軟的櫻唇上停了好幾息,才倏然驚覺似的,有些狼狽地松開手。
「爺覺得如何?」她被他模得心尖發顫,粉頰暈紅。「我好看嗎?」
好看嗎?陸振雅無法確定,事實上他從來不曾以這樣的方式去「看」過任何人,指尖上還殘留著她肌膚的觸感,他卻說不出令他如此震顫的她,究竟是美還是丑。
他悵然斂下眸。「說實話,我看不懂你。」
她愣了愣,慢慢懂了他話中含意,心肝怦怦跳著,鼓起勇氣去拉他的手。「爺,你無須用你的眼楮看我,也莫要用你的理智,更別用你過去的經驗。」
「那我該如何看你?」
「用這里。」她拉他的手,撫上他心口,輕輕貼著。「爺,你捫心自問,你確實討厭我嗎?真的一點都不能信我嗎?」
他無語。
她又拉他的手,撫上自己心口,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胸脯,震了震。
「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確實很快,就跟他一樣,兩顆心彷佛正相互呼應著。
「如果你還感受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如果你還不能說服自己相信我,那就表示我做得還不夠。」她緊緊握著他的手,語調堅定。「爺,我會繼續努力的,我會更努力對你好,更努力讓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總有一天……」她讓他的手貼緊自己心房,自己另一只手卻去貼上他胸膛。「我的這里與你的這里,必能是相互體貼,相互依賴的。」
他神情復雜,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竟是異常沙啞。「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
「……你對我,就那麼有信心?」
她嫣然一笑,凝睇他的眼波婉約如水。「爺,如果連你都不能信,這世上我還能信誰?你不曉得,我甚至覺得……」
我能重活一遍,就是為了遇見你,為了與你相知相惜,相伴一生。
「你怎麼不說話了?」他覺得奇怪。
方才說了那一大串,已經夠令她羞澀了,這般生死與共的告白,教她怎麼能有臉說出口?
她嘟了嘟嘴,索性耍起賴來。「不說了,人家肚子餓了,要吃飯!」
听聞她天外飛來一筆的肚子餓宣言,他先是一陣錯愕,接著,不由自主地朗聲大笑起來。
月娘愣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男人笑得這般爽朗,總是冷凝的眉宇舒展開來,彎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眼眸更是剎時成了點點星海,璀璨耀人。
好看。
他笑起來,真好看。
一波波柔情密意驀地在月娘心湖里蕩開,化成圈圈的漣漪,她想,以後她一定要常常讓這個男人笑,他笑了,原來自己也會覺得甜,如痴如醉。
糖醋里肌、茶香涵肉、酸辣藕粉、清炒芝麻菠菜,還有一盅冬瓜排骨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俱是月娘愛吃的。
她頓時眼眸發光,原本只是逃避才胡自己肚子餓,不曾想見了這滿桌料理,教這食物的香氣一勾,她肚子是真的餓了,咕嚕咕嚕地抗議著。
「爺,我開動了?」
陸振雅也听見了從她不安分的肚皮里傳來的那細微聲響,忍不住微微一笑。「嗯,你吃吧。」
「那爺呢?你不吃嗎?」
「我方才已經吃過了。」
「那我不客氣嘍!」她捧起碗,興致盎然地吃起來,將每樣菜都嘗了遍,夾起那道茶香灕肉放入嘴里細細一嚼,明眸更加燦亮了。「爺,這茶香灕肉用的莫非是我炒制出來的野山茶?」
「你的嘴倒刁。」
「還真的是!」她大感驚奇,又嘗了一塊灕肉,炖得軟女敕的肉塊入口即化,一股淡淡的茶味漫溢,唇齒留香。「真好吃!爺,你也嘗嘗。」
她舉箸夾起一塊灕肉,送到他唇畔,他愣了愣。
「爺,你是不肯吃我喂你的東西嗎?」
她故作委屈,那可憐兮兮又軟綿綿的嗓音蕩入他耳里,教他不由自主地心一顫,下意識地張了唇,咬下肉塊。
「好吃吧?」
他輕輕頷首。
她欣喜地追問。「爺,你喝過我炒的那野山茶了嗎?味道如何?怎會想到拿那茶葉來入菜的?」
「不是我想的,是逍遙子老前輩,你不是給了他三罐茶葉?其中一罐泡出來的茶味特別濃,澀中回甘,他說若是用來入菜,必是美味。」
「老前輩果然很懂得喝茶。」
「那另外兩罐呢?」
「一罐味道較為清淡,適合用山泉水沖泡,還有一罐味道稍嫌苦澀,我嘗了嘗,若是炒菁過後,留點時間來烘焙,應該更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月娘一拍手,望著陸振雅的明眸瑩光流轉,滿是歡欣,彷佛找到了知音。「就是那時候急著讓宋青將茶送出去,沒能多花點時間琢磨。」
「老前輩也說,你應是尚未拿出十分的實力,他還等著你拿那野山茶,制出真正的絕妙好茶。」
「那是必須的,神醫老前輩救了爺的性命,我們自是要報答他老人家的大恩的……」月娘頓了頓,唇畔忽地勾起狡黠的笑意。「所以啊,爺,我需要你的幫忙。」
「你要我幫什麼?」
「兩件事,第一,爺要與我一同研究如何將那野生山茶樹的茶葉制出最好的味道,讓逍遙子老前輩能滿意。」
「這是當然。」陸振雅毫不猶豫。「真正欠下救命之恩的人是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回報。」
「還有件事,可能會費些銀兩,說不定還不便宜。」
他淡淡一笑,只要能令她安心,花點銀兩又算得了什麼。「你說吧。」
「我們把家里後頭那座山買下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