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心頭朱砂痣 第十章 為討債而來(2)

書名︰大王心頭朱砂痣|作者︰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又靜了約莫兩息——

「本王並未收到二小姐半封書信。」語調更僵。李明沁實在听不出他到底有多怒,總之錯在她,她責無旁貸。

「……我一直就想寫,可一直都未寫,有些舉棋不定,不知怎麼做才對,還、還有些情怯,不曉得如何下筆才正確,所以就、就這麼拖著……」

身後突然無聲,靜過兩息又兩息,還是無聲,李明沁覺著自己又惹他這位大王不痛快了,心頭一團糾結,抓著馬鞍的十指下意識在皮革上嫗了摳,她鼓起勇氣打破沉默——「王爺怎會回西關?是西關這兒有變數嗎?」

這一次靜過兩息、兩息又兩息,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之際,他沉靜地丟出二字——

「討債。」

她眸子一瞠,禁不住回首仰望那張輪廓嚴峻的面龐。「討、討……債?」

男人咧出白晃晃的兩排牙,濃眉飛挑,目中凶狠,一只鐵臂猛地箍緊她的縴腰。「就追著李二小姐討債啊,阿沁欠本王的,到底該還清。哼哼,二小姐不會想賴帳不還吧?」

李明沁張口不能言,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問道︰「王爺想我怎麼還?」

終是輪到她還債。

沒有害怕,沒有躊躇。

真要說,就是有一點點悵惘,希望身邊的人都好,但她好像還沒能安排好一切,但他到底來到她身邊,就在她身邊,好像已不需遺憾。

沒等到身後男人回答,她悄悄牽唇,主動又道︰「早說過,吾命已非我命,命不是我的了,然余生能助人,那很好,王爺欲取,那也很好。」

「好啊,那李二小姐的命就等本王來取。現在,閉嘴!」

李明沁很清楚知道自己被凶了,心窩一縮,但無法再多作解釋,因為封勁野突然「駕!」地一聲腳跟重踢馬月復,黑駿接到指令,四蹄驀地狂撒起來,拖得一旁連僵系繩的壯馬也跟著拼了命奔馳。

然後李明沁就有些想哭了,很替自家老實頭的壯馬兒擔憂,說到底,都是遭她所牽連啊……

李明沁思忖,這大概就是「慈母多敗兒」的寫照,她從未期許、更不要求自家壯馬得跑多快,沒想到被黑駿帶著飛馳,真還跟上了,只是喘得有些可憐。

他們在遠邊天色全然暗下時回到大豐屯。

李明沁心中小驚,尚未踏進三合小院,已見昭陽王的一小隊親兵守在外圍,尋常這時候,屯堡內的人家多會傳出喧嘩笑鬧聲,此際竟安靜得連一聲犬吠都听不到。

封勁野抱她下馬,一名親兵上前接過兩匹坐騎,另一名則低聲來報,說是已跟屯長打過照面,該知會的亦都辦妥等等。

封勁野迅速交代幾句,不一會兒整隊親兵撤離大豐屯,按封勁野的指示駐紮在十余里外的西關營堡。

昭陽王在與他的親兵們說話時,一只巨掌從頭到尾抓著她的單腕不放,彷佛她是他特意逮回來的匪徒,稍不留意就會被她逃月兌似的。

他的親兵盡管訓練有素,李明沁仍可察覺到他們難掩的好奇心,她很有自知之明,且沒打算當眾出丑,所以不作任何掙扎安靜由著他抓握。

終于整隊親兵撤走,她以為再尷尬也就這樣了,沒想到踏進三合小院後……真的是,人生在世,沒有最尷尬,只有更尷尬。

「呃……滕伯?」氣都梗在喉間。

幾盞燈籠全點上的三合小院內,李明沁見到這兒真正的主人家,先涌上的是歡喜心情,嘴還不及笑開,霎時間記起自己堪稱鳩佔鵲巢之舉,動著兩片唇略慌張想著要解釋,但眼下情況、前因後果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

一時間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有,五顏六色好不精彩,不爭氣的是,她下意識還想躲到封勁野身後,是靠著意志力死死撐住才能定在原地。

滕伯適才從王爺親兵手中接下照料馬匹之職,正在幫壯馬和黑駿卸下鞍座,聞得喚聲,這位精瘦老漢朝她和封勁野轉過身來。

他確實納悶眼前被他家王爺扣住的姑娘為何曉得自個兒姓氏,又為何對著他露出驚訝驚喜又似久違的神情,也不明白她怎會住進自家老屋里,有很多疑惑,但卻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似乎這樣,沒什麼不對。

此時瑞春和碧穗也從正堂小廳跑出來,兩婢子顯然有些驚疑不定,但見到自家小姐回來了,兩人表情明顯松了口氣,只是震懾于昭陽王的威壓,不敢如以往那樣喳喳呼呼、邊喚邊笑地跑過來迎接她。

盡管如此,李明沁胸房突然漫開一抹難以描述的暖,這不是「宛如」隔世的再會,三合小院、滕伯、瑞春、碧穗,加上她,確實是隔世又相逢,一時間當真百感交集。

悄悄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她先朝兩婢子安撫地笑了笑,眸光轉回滕伯臉上,忍不住自來熟,道︰「滕伯回來了呀,真好!您不在時,我把這兒大肆修整了一番,前陣子才都弄妥,房間都備著呢,棉被枕頭什麼的也都有,您老兒不怕沒地方住。」

李明沁忽覺這般沒臉沒皮地裝熟似乎挺管用。

瞧啊,滕伯這不就被糊弄住,說不準他會以為她真是滕家一表三千里的遠房親戚,如今身為「孤女」的她前來投靠,身為長輩的他理應收留……吧?

然,偏偏有人要打破她內心的小算盤。

「老滕,這位隆山李氏的二小姐以為你遠去帝都再不回返,索性佔了你家的地,推倒你家的舊房,你若要告她侵佔,想討回公道,本王替你作主,若要再告她欺男霸女、強買強賣,本王也造得出人證物證。」

……瞧這話說的!

李明沁全然不敢置信地瞠圓雙眸,她怔怔然望著滿嘴信口雌黃的封勁野,自個兒嘴巴張得圓圓,差不多能塞進一顆浦蛋,下巴驚到都快掉下來,如此「不秀氣」的模樣很可能是有生以來頭一回出現在她臉上。

她到底哪里得罪他?

……唔,好吧,她上一世確實把他得罪慘了,但像他這樣捅刀也太不厚道,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封勁野你……你放手啊!」一向的輕和語調遭她拋棄不用,但凶起人來還是非常不夠狠。

因深覺上一世辜負了他,所以這一世慣于對他逆來順受,他對她發火,沒給過好臉色,她都能忍,但此際這般污醱欺壓實在可惡,忍無可忍了,那、那豁出去總可以吧!

她試圖甩開握在腕上的那只鐵掌,即便知道難以去撼動擺月兌,也得把態度擺出來,遂邊掙扎邊輕嚷道︰「你說來討債,我也說我願還債!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王爺何不干脆些?你這樣……這樣耍弄人,豈是君子所為?」

封勁野突然冷笑一聲。「跟本王論君子嗎?本王還真不是君子!」

「你到底要如何?」她快被氣哭,從未見他如此蠻不講理。

「怎麼,這是要跟本王劃下道兒來,跟我叫板?」再次冷笑。

突然——

「王爺——」瑞春驀地揚聲,隨即踉蹌地跑來,碧穗見她跑也跟著跑,兩婢子「撲通」一下雙膝落地,直挺挺跪在封勁野跟前,雙手合十直拜。

「求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不干我家小姐的事兒,當初來到大豐屯,是、是奴婢自作主張跟這兒的屯長和屯民謊稱,說這座小三合院的地主與奴婢是遠房親戚,屯長和屯民們一下子就信了,所以才、才……」瑞春漲紅臉努力想詞,眼眶也早都紅了。

碧穗也在費勁兒忍淚,勉強擠出話。「小姐說要開醫館,嗚……屯民們一听可樂了,好些人都來幫忙……王爺說我家小姐什麼、什麼推倒別人家的房,沒有的,原本那房破舊成那樣,根本不能住人,不用推都會倒,不干我家小姐的事兒啊,王爺不能……不能……」

李明沁被兩丫頭這一下跪鬧得又怔然了。

想想也是,瑞春和碧穗自然不知她與封勁野之間的糾葛,只曉得之前在帝都時,她對昭陽王爺的大小消息都十分感興趣,僅此而已。

如今身為外地人的她們在西關定居,昭陽王突然現身,事前還讓一隊親兵團團圍住她們的落腳處,有個陌生老漢出現在院子里,說是這座三合小院真正的主人家,跟著就見昭陽王拖著她進來……

兩丫頭定然著急壞了,再見她不管不顧跟昭陽王爺杠上,會嚇到掉淚、胡言亂語實屬正常。

心疼兩只小的,李明沁突然就冷靜下來,她才要開口讓她倆別跪,一直在幾步之距外、跟兩匹馬處在一塊兒的老滕突然道——

「說到推倒我老滕家的舊房,那些來推倒並幫忙重建的人手,咱沒記錯的話,像有大半還都是王爺您指使的。」老滕的語調很平,不慍不火,平穩到略顯單調,問︰「咱若要告這位李家小姐侵佔,那是不是得把王爺一並告了?畢竟王爺是幕後最大的幫凶。」

李明沁聞言傻眼,傻得不能再傻。

兩婢子也跟著傻眼,都要拿頭去磕地了,卻生生頓住。

最傻眼的當數某位王爺,但他沒有讓錯愕、尷尬的情緒表現出來。

堂堂昭陽王爺微乎其微眯起一雙峻目,與那位老僕對視了會兒,最終撇撇嘴放開掌中那只秀腕,略刻意地抬頭又挺胸,跟著逕自走進那座遭無情推倒又似乎被多情重建的房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