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莫靖言冷颼颼的道︰「這個《西游去》可真有意思。」
傅明煙頓時一僵,過會兒,唇角抽了一下,嘿嘿笑道︰「听久了也沒什麼意思。」
這是她第二個悔不當初,不應該想著偷人家的創作掙錢,她就不會輕而易舉在此被他逮個正著……這也未必,古代沒什麼休閑娛樂,不上茶館听說書听八卦,還能干什麼?
莫靖言回過頭挑起眉,「沒什麼意思,為何我老是在這兒見到你?」自從他盯上她,這已經第五次了,而前前後後不過十日。
「……我閑著沒事干唄。」她明明警覺性很高,怎麼沒察覺早被盯上了?
「既然閑著沒事干,正好來幫我干活。」
「……我沒這個本事,你還是找其他人。」傅明煙忍不住咬牙切齒。
莫靖言突然一左一右,雙手往桌上一拍,然後挺身向前,兩人瞬間縮到一個手掌的距離,他皮笑肉不笑的問︰「你說,這個《西游去》是誰撰寫的呢?」
「……」《西游去》非她撰寫,而是她剽竊之作。
「老實說,你還真有本事。」莫靖言是發自真心,听了幾日的《西游去》,他也忍不住入迷了。
傅明煙實在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嘿嘿嘿傻笑。
「你應該不想讓人知道吧。」
傅明煙不自覺的雙手握拳,為了避免麻煩,她的確不想讓人知道大受歡迎的《西游去》是她所作,若非拿救命之恩索取回報很下作,她絕對狠狠揍他一頓,如此對待救命恩人不怕天打雷劈嗎?
莫靖言退回去坐下,「如何?能否帶我進藥王谷?」
「你從哪兒得知《西游去》的事?」她實在不相信被人出賣了。
「正好瞧見了。」
「那還真巧。」
莫靖言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連老天爺都想幫我,我也只能受著了。」
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真是討厭透了,可是她沒得選擇,不過,如此輕易投降,她也未免太遜了,總要在嘴巴上討一點好處回來。
「我可以帶你進藥王谷,不過你最好有隨時丟掉性命的準備。藥王谷不同于一般的藥田,種植的草藥大半有毒,有許多是連听都沒听過,就是醫術很厲害的大夫也不見得解得了,更別說我連師傅一半的本事都沒學到,若是你不小心踫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化成一堆白骨。」
莫靖言眼皮抬也沒有抬一下,這丫頭改行當騙子絕對沒問題。
傅明煙對他無動于衷的反應實在很不滿,「你記住了嗎?」
「你以為我只有三歲嗎?」
「……」她平時唬人的時候明明很有效果。
莫靖言很爽快的送上面額一百兩的銀票,「後日,辰正,我在藥王谷山腳下等你。」
事情已經定了,傅明煙當然不客氣的收下銀票,放進兜里,「放心,我這個人不會拿錢不做事,不過,你也別忘了我的警告,莫要出了事再怪我事先沒說。」
莫靖言好笑的唇角一勾,「出了事不就死定了,還能怪你嗎?」
「……」說話絕對是一門技術活,說謊更是如此。
「我走了。」莫靖言瀟灑的起身走人。
傅明煙拿起前面的茶盞,將茶水當成酒水一口干了,可是卻忍不住抖了一下,冷掉的茶水真難喝。
放下茶盞,她扔下幾個銅錢,起身走人,不過剛剛出了茶館就遇上章清媛。
傅明煙向來信守「識時務者為俊杰」,尤其在師傅面前,她絕對是個乖巧的好孩子,師傅養大她不容易啊,當然不能再讓師傅擔憂掛念,可是在藍采華看來,她即便螓首低垂,雙手交迭在前,姿態低得不能再低,還是那個主意很大的徒兒。
「你是不是又跑去茶館听說書?」面對一個聰明但不務正業的徒兒,藍采華真的很頭疼。
站在傅明煙身側的章清媛倏然抬頭瞪過去,師傅明明知道師姊跑去茶館,為何不告訴她?為了找師姊,她差一點將兩只腳跑斷了。
傅明煙微微抬頭看著藍采華,很無辜的道︰「閑著沒事干,找點樂子。」
「閑著沒事干不能看點醫書嗎?」
「……書房的醫書都看了。」對醫術,她就是少了一點熱情,該看的看了,可是進了腦子的不到一半,倒是一些雜書,她看得更有勁。
「……我沒見過比你還愛听說書的人,搞不清楚自個兒是大夫還是說書的。」藍采華真想掰開她的腦袋瓜看清楚,究竟哪兒出了問題?
「徒兒也想當個厲害的大夫,可就是沒有這方面的天分啊。」傅明煙真的覺得很羞愧,兩三歲就取代原主,在師傅強逼下學了十幾年的醫術,每日接觸的全是這些玩意兒,可是,她的醫術竟然比不上習醫六七年的師妹。
藍采華冷笑的一哼,「你是沒心,對毒物倒是很有本事。」
傅明煙嘿嘿嘿的干笑,「毒物比較有意思嘛。」
藍采華很清楚就是嘮叨上一天一夜,這丫頭的性子也改不了,還是先說要緊事,「最近你不要出門。」
「嗄?」傅明煙有點反應不過來,師傅轉得太快了,她習醫的態度跟成日往外跑有什麼關系?
「明年就及笄了,成日還像野馬似的往外跑,象話嗎?」
頓了一下,傅明煙一副很困惑的道︰「師傅啊,我們是懸壺濟世的大夫,不是哪兒有需要我們救治的病人,我們就往哪兒跑嗎?」
「……」
傅明煙唇角輕輕一翹,師傅還好意思說她,不是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個用法好像不太恰當,總之,她長成這副樣子還不是跟師傅學的。
藍采華知道不說明白,這丫頭是不會當一回事,索性教她在炕上坐下,然後吩咐章清媛將煮茶的器具搬進來。
傅明煙看著藍采華煮茶,不自覺坐直身子,煩心的時候師傅就喜歡煮茶,說是茶香可以讓心情沉澱下來。
「徒兒性子急,師傅有話直說吧。」她還是偏愛咖啡的香氣,至于茶香,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藍采華也不喜歡拖拖拉拉,只是未有防備,事情就發生了,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琢磨了一下,她緩緩道來,「知道文成侯府吧?」
「當然,他家有個長公主媳婦。」傅明煙習慣資訊流通的時代,實在無法忍受消息閉塞不通,于是從這個身子開始識字,她就跟著師傅看邸抄,一開始,師傅並沒有將她看邸抄的事當一回事,可是幾次之後,見她看得很認真,便主動跟她聊起京中各方勢力,因此京中權貴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你爹就是出自文成侯府,排行第三,是文成侯和夫人最得意的兒子,卻也是令他們最生氣最心痛的兒子。」
傅明煙好像被嚇到了,一臉呆滯。
藍采華倒了一盞茶給傅明煙,一副嗤之以鼻的道︰「你這丫頭平日膽子很大,怎麼這點小事就嚇傻了?」
半晌,傅明煙回過神來,拿起前面的茶盞慢慢喝著,可是,她的心情依然無法平靜。她一直知道自個兒並非孤兒,是娘親臨終之前將早產可能活不了的她托付師傅照顧,而她爹是個武將,長年待在西北,不過,師傅從來沒將她當成大家閨秀教養,京中權貴距離她太遙遠了。
「若非文成侯府找上門,師傅早忘了你跟文成侯府的關系。」藍采華沒想過有一日送傅明煙回文成侯府,當然不會成日惦記著文成侯府。
「既然忘了,為何又想起來了?」
「文成侯府要你回去。」
「什麼?要我回去?」傅明煙激動得跳了起來,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從炕上摔了下來,哎呀一聲,接著哇哇大叫的喊疼。
藍采華看了真想遮住眼楮,這丫頭的規矩真的很糟糕。「你自幼養在鄉下,性子都養野了,是該回侯府學點規矩。」
「我又不嫁高門大戶,學什麼規矩。」傅明煙承認自個兒向往成為小富婆,畢竟沒銀子寸步難行,可是,這不表示她有興趣當大家閨秀。
她對高門大戶的印象實在不好,倒不是上一世遭到小說荼毒,看權貴豪門就是魑魅魍魎聚集之處,而是跟著師傅給有錢人看病,看了不少的陰謀算計,進了那種地方,不小心就長歪了。
「你說不嫁高門大戶就可以不嫁高門大戶嗎?文成侯府的嫡出姑娘,豈能嫁個小門小戶?」藍采華不是不諳世情,當然不會不管文成侯府的態度,擅自決定傅明煙的親事。
傅明煙慌忙的站起身,急切的撲過去抓住藍采華,「師傅要我回去?」
「坐下。」藍采華用下巴指著對面,見傅明煙不耐煩的坐下,方道︰「高門大戶,水深得很,里面也不知道藏了什麼魑魅魍魎,師傅當然不願意你回去,可是文成侯府的理由名正言順,你不回去,說不通。」
「是啊,他們先將我弄回去,再將我的終身賣了,我這輩子豈不是完了?」傅明煙越說越生氣。
「這一點你倒不必擔心,當初咱們雙方可是有過約定,師傅不點頭,文成侯府就不能定下你的親事。」
聞言,傅明煙兩眼一亮,可是一想到高門權貴最不要臉了,一顆心又提上來了,「萬一他們耍賴呢?」
藍采華高傲的抬起下巴,「師傅是什麼人,能夠容許他們耍賴?」
「是是是,師傅最厲害了。」傅明煙兩手豎起大拇指。
「總之,除非逼不得已,師傅不希望你回文成侯府。」
「我明白了,能拖上一日是一日,拖上一月是一月,拖上一年是一年。」
「沒錯,能拖就拖,最好能拖到他們忍不住露出馬腳,我們也好知道如何應對。」
傅明煙微微挑起眉,「露出馬腳?」
「若是文成侯府真的有心帶你回去學規矩,早在兩三年前就該來了,如今要籌謀你的親事,才想要帶你回去學規矩,這也太慢了。」
略一思忖,傅明煙同意的點點頭,「他們突然尋上門必定有所圖謀。」
「可是,你有什麼值得他們圖謀?你又不是自幼生活在文成侯府,你與文成侯府的感情淡薄,拿你的親事跟人家結盟實在太冒險了。」
「是啊,萬一結親結成仇了,真是虧大了!」
「好啦,別多想了,總之記得最近別往外跑,他們在師傅這里走不通,肯定往你這兒下手。」
「我懂,他們看我就是個無知的鄉下野丫頭,以為幾句好听的話就可以拐走了。」傅明煙不懷好意的勾唇一笑,「不過,那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你給我安分一點。」藍采華狠狠一瞪,「還沒回去就跟人家對上了,你是怕日子過得太輕松嗎?」
傅明煙不服氣的撇嘴,可是也不敢和師傅爭辯,師傅養大她不容易啊。
藍采華擺了擺手,「去,明日午時之前把采回來的藥材處理好。」
傅明煙抗議的瞪大眼楮,可還是模模鼻子,下了炕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