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煙寧可與藥材為伍也不願下棋,但是師傅出門搜集藥材,如今她還無法全心投入研發解藥,而病人的時間又多得令人抓狂,莫靖言纏著她下棋,她不想奉陪也不行,除非可以找到更好的休閑活動,偏偏外頭下著雨,她連廊下都出不去。
下棋真的是一件令人不太愉快的事,因為這種時候她有一種很真實的感覺——女人果然是善變的。
「等一下,剛剛沒想清楚,我不下在這兒了,換個地方。」傅明煙將前面下的黑子拿起來,可是還來不及轉移陣地就教莫靖言一把抓住了。
「你真的很會耍賴。」
傅明煙很不服氣,「我腦子不好,反應慢,你又催得急,難免會下錯地方。」
腦子不好,反應慢?莫靖言決定不在這上頭跟她糾纏,但有一點必須說清楚,「我怎麼不記得自個兒催過你?」
「你一直看著我,不就是在催我嗎?」
「……」
他看她只是因為移不開眼楮,忍不住一直看著。從認定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俳徊的心就定下來了,不再抗拒她對他的誘惑力,可以隨心所欲的親近她,這一刻他不由慶幸當初她為了逼退他提出的「以身相許」,要不這會兒他就沒資格站出來將她護在身邊。
「算了,我們還是別下棋了。」傅明煙真想伸手遮住他的眼楮。
其實她不是毫無所覺,他看她當然不是為了催她下棋,而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眷戀,因為他根本沒有掩飾,很坦白很露骨……他對她的態度變了,不同于在雲州的時候,明顯更親近更放肆,如同師傅所言,他真的將自個兒當成她未來的夫君。
「不下棋,你想做什麼?」
「我想看書,最好是醫書。」
「你是病人,不可以傷神,而且莊子里也沒有醫書。」
「我雖然中毒,但算不上病人。」
「我沒見過像你如此不安分的病人。」他是不是應該弄面鏡子給她?瞧她蒼白得像鬼似的,令人心疼極了,還說她不是病人。
「我又沒有溜出去,哪兒不乖了?」雖然這副身子原本毛病很多,但她從來不嬌養自己,無論是下水撈魚還是爬樹掏鳥窩,她都不缺乏練習,漸漸的,她越來越健康,跟著師傅爬山涉水走千里。
「那是因為下雨,你出不了門。」下棋不專心,不時轉頭看窗外,盼著雨快停,他還自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嗎?
「下雨總是令人焦躁、心煩,你說是嗎?」
莫靖言點頭表示同意,「下雨確實令人煩躁。」
傅明煙突然險色一變,當下立刻從荷包取出一顆藥丸塞進嘴里,咀嚼了一下便咽下,然後屈膝雙手一抱,用力咬住下唇。
莫靖言很快就反應過來,趕緊伸出手,「咬我的手。」
傅明煙怔楞地看著他。
「還是發什麼呆,趕緊咬啊。」
回過神來,傅明煙立馬抓過他的手,往手肘咬下去,不過他的肌肉好結實,真是太難咬了,咬著咬著,她覺得很奇怪,剛剛明明還痛得撕心裂肺,怎麼轉眼之間好像不再那麼難以承受?
「咬好,別松口。」莫靖言同時取出帕子為她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傅明煙突然意識到他們好像太親密了,不由得松開口往後一退,努力擠出笑容,「感覺好多了。」
「听話,咬著。」他發現她不喜歡麻煩別人,凡事習慣自個兒硬扛,這可能是藍大夫對她的教導。
傅明煙遲疑瞬間後便再次咬住他的手肘,可是沒有先前那麼用力了,不知道是因為他深情繾綣的目光太令人著迷,還是緩解疼痛的藥丸起了作用,她感覺那股來勢洶洶的疼痛收起了爪子,不再恨不得撕裂她。
過了一會兒,莫靖言感覺她明顯緩和下來,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傅明煙眨了眨眼楮,慢慢松口。「不用急,不痛了再松口。」
「……我好多了。」傅明煙突然覺得很害羞。
「只要你需要,我就在你身邊。」
傅明煙看著他的手肘,牙印咬得很深,鮮血都滲出來了,「很痛吧?」
「不會,只要你沒事就好。」莫靖言將隨身攜帶的藥膏遞過去。
傅明煙見了一怔,不過想到傷口是她弄的,當然要由她上藥,于是伸手接過,打開盒子,取出藥膏輕輕的抹在傷口上,一股透著清涼的香氣散發開來。
「這是出自宮中的凝膚膏。」
莫靖言點了點頭,「你留著,我還有。」
「不必,我自制的藥膏也很有用。」傅明煙蓋上盒子還給他。
「你自制的藥膏?」
「我是大夫啊。」
沒錯,她是大夫,但他總覺得哪兒不對,不過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更關心的是她身上的毒,「不是過兩日才有可能發作,為何今日就發作了?」
「我不清楚,等師傅回來我再問師傅。」她懷疑跟近日的陰雨綿綿有關,可是師傅要她三緘其口,不準對體內的毒發表任何見解。
說白了,師傅就是不要讓人家知道她識毒擅毒,便讓她凡事推給師傅。原本師傅就要她對自個兒的本事閉口不言,如今昭華長公主一次又一次下毒——第一次以身試毒,這一次直接對她下手,師傅更覺得她有危險,為了保護她,只好讓她假裝什麼都不懂。
「還好今日發作的時間不是很長。」
「那是因為我服了緩解疼痛的藥丸。」
「既然有這種緩解疼痛的藥丸,上次為何不吃?」
「上次有師傅給我施針緩解,用不著服藥。」這是這幾日她利用莊子上的藥材半夜搗鼓弄出來的。
莫靖言沒想太多了,見她臉色蒼白,便道︰「你還是回房歇會兒。」
傅明煙點頭應了,此時她確實很虛弱,需要躺下來睡一覺。
莫靖言見她站不住,整個人搖搖晃晃,索性上前抱起她。
傅明煙沒有掙扎,這會兒她確實無法獨自走回去,不過到了房門前就堅持下來自個兒走進去,同時交代她可能要睡上一日,便關進房里呼呼大睡。
雖然知道此刻的行徑很像宵小,但是他實在不放心,這丫頭真的要睡上一日嗎?
上次她睡了兩日,但當時有藍大夫陪在一旁,她睡再久他也沒那麼擔心,可是如今她一個人關在房里,萬一體內的毒發作,痛得摔下床,怎麼辦?
莫靖言豎直耳朵,很用力傾听。
「公子。」
嚇了一跳,莫靖言轉身一瞪,「你小聲一點。」
凌子肅很無辜,明明很小聲,是公子自個兒做賊心虛。
「什麼事?」
「昭華長公主的人全撤了。」
莫靖言聞言一怔,「收手了?」
「是,全部撤了。」
莫靖言陷入沉思的皺著眉,傅明煙遭到刺殺中了噬心之毒,他知道是昭華長公主所為但別人並不知道。
按理,昭華長公主是文成侯府世子夫人,尋找發生意外的傅明煙並不奇怪,只是她表現得比文成侯還積極,若是自個兒的女兒倒也說得過去,偏偏是別房的孩子,難免教人生出其他聯想,難道傅明煙遭到刺殺與她有關嗎?
不過事情已經鬧大了,她就是收手也消除不了嫌疑,這種情況下她突然收手,絕對不是她自己想停下,而是不能不停。
「昭華長公主不會無緣無故收手。」
「屬下也認為如此,可是長公主府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不表示沒有發生事情。」之前插進昭華長公主府的人不會引人注意,換言之,不會是在很重要的位置,雖然眼線打听消息的本事肯定厲害,但隱密的事會入昭華長公主親信的耳,沒那麼容易探听。
凌子肅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要打听隱密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容易將自個兒爆露出來。」
「不必,好不容易埋進去的釘子,若非緊要關頭,不可以犧牲。」
「屬下認為長公主會收手,必是得了某人指示。」
莫靖言同意的點點頭,「那人只怕察覺到她給煙兒下了噬心之毒,擔心皇上從昭華長公主那查到他頭上。」
凌子肅神情轉為凝重,「此人能夠悄無聲息潛入昭華長公主府下達指示,必是高手。」
「大梁的幾個王爺都是高手。」
「公子懷疑……」
「不是懷疑,而是確定,除了幾位王爺,沒有人可以指使昭華長公主。」
「懷王霸道張揚,但不喜歡用腦子;寧王凡事與人為善,但是個怕事的;宣王行事低調,但該出頭的時候又不會退縮。」
「無論是哪一位,派人查一下京中各家權貴近日有何異常之處。」
「京中權貴?」
「不管哪位王爺,他們都不會輕易出面。」
「屬下明白了。」
這時,尹成風快步走進院子,走到門廊前面的台階停下,「公子,昭華長公主府傳來消息,見到一個齊國人。」
莫靖言目光一沉,「齊國人?」
「是,可是他向門房宣稱自個兒是藥王谷的人。」
莫靖言了然的一笑,「昭華長公主也會擔心招來勾結齊國人的罪名,至于藥王谷,昭華長公主當然可以跟藥王谷的人做生意,不過,如何看出對方是齊國人的?」
「對方手上有齊國人慣有的刺青。」
「派人盯著,只要他想回齊國就將人扣下來。」
「是,公子。」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來,傅明煙睡眼惺松的看了一眼外面的三個人,最後落在莫靖言臉上,「我肚子餓了。」
聞言,莫靖言歡喜的走上前模了模她的頭,「你想吃什麼?」
傅明煙歪著腦袋想了想,「我跟你去廚房好了,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莫靖言笑著點點頭。
傅明煙趕緊跨出門欄,轉身將房門關上,跟著莫靖言去廚房填飽吐月復。
終于見到消失近十日的藍采華,莫靖言也不管她正忙著整理藥材,迫不及待的問︰「藍大夫是不是找到法子解煙兒身上的毒了?」
藍采華放下手邊的差事,看著莫靖言,「若是有紅艷果,解了噬心之毒不難,可惜被你用掉了,如今誰也沒有法子解了煙兒身上的毒,只能慢慢模索和測試,這需要一段時日。」
深怕泄露行蹤,這一趟出去她只能尋醫聖一派的大夫探買藥材,又為了趕在噬心之毒發作之前回來,她根本無法找齊煙兒開出來的藥材。
「需要一段時日……這就是解得了是嗎?」
這小子很懂得抓重點,不過,這件事可不是她能作主的,「我說了,這只能慢慢模索和測試,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莫靖言很想瞪人,看老天爺的意思?
「我如今連藥材都還沒搜集齊全。」藍采華沒好氣的指著前面的單子。
「這個可以交給我,保證不教人察覺。」
「你確定?」
「我有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