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凡開著車,載著她和容祺、韋納思,飛車殺到醫院。
一路上,容祺一直打著電話聯絡安心平,但那頭始終沒有人接听,不禁讓眾人心里覆上一層陰影。
一抵達醫院,容禎下車就朝急診室狂奔,壓根不管守在醫院外頭的媒體,直接拿出身分證證明身分,問出了那巽予在哪個手術房里。
她馬不停蹄,等不及電梯,她發狂似的朝第二手術室狂奔,在長廊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安心平。
「安先生!」
安心平一愣,緩緩抬眼望去。
容禎突地頓住,因為她看見淚水爬滿了他的臉……
她粗喘著氣,看向第二手術室,燈已經滅了,門是開的……
這意味著什麼?
她快步走到手術房門口,看見里頭醫生和護士已經在收器材,而他還躺在手術台上,卻已蓋上了白布。
「不!」她哽咽地喊,這一聲彷佛泄盡了她強撐的氣力,教她無力地跪在手術房門口,她想要進去,可是手腳卻不听使喚,沒有半點力氣。
「容小姐……」安心平蹲到她身旁。「對不起……我沒有勇氣接電話,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大家說這個惡耗……他失血過多,醫生在五分鐘前宣告不治……」
容禎直睇著他,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才從口中擠出破碎的嗚咽。「啊……啊……」痛楚如刀般直刺進心的深處,痛得她連聲音都發不出。
「容禎!」
容祺他們趕了過來,一看見她跪倒在地,根本不需要問,便已經知道結果。
「啊……」容禎回頭望向姊姊,伸出抖顫的手。
容祺飛步上前,一把將她抱住。
「姊……扶我……」
「你要做什麼?」容祺眼眶泛紅,不斷地撫著她顫栗不止的身體。
「我要看他……姊,我要看他……」
「可是……」
「請問你們是那先生的家屬嗎?」一位護士從手術房內走出來。
「對,我們是,請問我們可以進去看他嗎?」
「我們準備要將他移向地下室,還是你們到地下室……」
「不……請先讓我見他……」容禎哭喊著。
不要那麼急著將他推進那冰冷的空間里!在她心里,他還活著的,他在兩個鐘頭前還握著她的手,她的手上還有他殘留的體溫。
「那麼,請進來。」
容祺趕忙攙著她站起,可她卻怎麼也站不起來,韋納思趕緊繞過來撐起她,兩人扶著她一起踏進手術房里。
手術房里冰冷得像是置身在冷藏室里,空氣中飄著一股鐵銹和消毒水的味道。
護士和醫生把東西整理完畢,便一起離開了手術房。
容禎顫抖抖地走到手術台邊,伸手輕掀起蓋住他的白布,露出他沒有血色的臉,她發抖地撫上他的頰,冷意從指尖竄入她的胸口,瞬間掀開她隱忍的怒火和悲傷。
「你說要等我的……你說要等我的!六年前你騙了我一次,你怎麼可以在六年後又騙我一次!」她吼著,重擊著他的胸口。
「容禎!」容祺趕忙阻止著。
「我來了……我來了……你張開眼楮看我!你說,你要第一個看到我,你張開眼楮啊!張開啊……」她破碎喃著,突地感覺一滴溫熱掉落掌心,她怔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發覺自己的眼眶燙得發痛,極度的悲傷好像撐不住地滿溢而出。
「容禎……」容祺輕顫著抹去她頰上的淚,但不管她怎麼抹,淚水卻像是決堤了般不斷地傾落。
久違的淚水,在臉上留下麻燙的感覺,刺激著本該無感的顏面神經。
她輕握起他冰冷的手,貼在她的頰上。「你感覺到了沒有……我好久沒有哭過了……你把我弄哭了,你不安慰我嗎?」
韋納思鼻酸地背過身去,喉頭不斷地緊縮著。
「我說過,我要陪你走到最後……我說過的……你說,我們要補足那六年的空白……可是,你卻丟下了我……我們一再擦身而過,一再擦身而過……空間時間我們都熬得過,可是我要怎麼跟死神搶你?」
那一刀刺下……殺的是兩個人呀!
「醒醒好不好……陪我走完這輩子好不好……我還沒披婚紗……你還欠我一個婚禮……」
驀地,她感覺到貼觸在頰的手指顫了下。
容禎瞪大眼,直瞪著他的指,再見他的指動了下,她拔聲喊著,「活著,他還活著!醫生,護士!」
外頭的裴君凡聞聲,趕忙去找來醫生。
「那只是人死後的機能反射……請節哀。」醫生走進手術室,一臉疲憊地說。
「不是,他的手指真的在動,我真的感覺到他的脈搏!」容禎神色激動地說著,舉高他的手,再按著他的脈搏處。「你至少再檢查一下,我拜托你,我求求你!」
醫生聞言只好走近,輕按著脈搏處,神色愀變,立刻撫向他的胸口,再從口袋里拿出微型手電筒,照著他的眼,靜默兩秒,他高聲喊著,「家屬全部離開!」
醫生動作迅速地打著電話,不一會,手術團隊成員再次回到手術房,手術燈再次亮起。
「姊,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容禎激動地抓著她。
「對,他一定會活下來,沒事的!」容祺緊緊地抱著她,好怕這一切只是回光返照,不由得雙手合十,全心地祈禱老天可以留下他。
☆☆☆
微風掃進醫院病房長廊里,充足的日照,讓醫院感覺爽朗又充滿希望,讓那走在長廊上的女人腳步極為輕盈。
然,腳步停在房門打開的病房前,因為病房內空無一人。
只頓了一下,她隨即又往外走。
「剛剛在販賣機前面的男人,真的好帥好有型。」長廊上,有人小聲交談著。
她立刻轉了方向,朝二樓的販賣機走去。
「哇,你看見了沒有,那個男人好像藝人耶。」
女人停在二樓的窗前,隨即又往回走,搭了手扶梯,直往中庭花園而去。
「所以,你找的位置是比較靠近郊區的地方?」有個人蹲在樹叢旁,正在吞雲吐霧。
「符合你要求的房子,得要在郊區才找得到。」
「是嗎?」他估算著。
他希望出院之後,就可以和容禎搬進他們的家,一個他理想中的家。
安心平直瞪著他手中的菸。「你現在一天都偷抽幾根菸?」
質問的當頭,他抬眼瞥見一抹逼近的縴影。
「什麼偷抽?我一直是很光明正大地抽。」
「有多光明正大?」
平板無波的嗓音一在身後響起,那巽予二話不說地把菸塞到安心平手中。
「容禎。」他轉頭,揚開殺手級的笑容。
「抽菸?」
「心平抽的。」他立刻指向一臉無辜的安心平。
容禎看著他,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強吻了他,他還意猶未盡,她卻已放開了他,低罵著,「滿嘴菸味,還敢說是安先生抽的。」
安心平害羞地別開眼,菸早已經被他挖坑埋起來了。
那巽予強大的氣勢瞬間萎縮了起來。「心平買來的。」
「喂,明明就是你拜托護士幫你買的!」安心平跳起來,打死不當代罪羔羊。
那巽予咋舌,暗惱他沒義氣。
「護士幫你買?護士會不知道你不能抽菸?」
「對呀,由此可見,這家醫院的護士沒有職業道德。」
「是你沒有節操,誘惑護士小姐幫你買的吧。」
那巽予感到委屈,這樣也算沒節操?他不過是懇求對方而已。
容禎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那巽予二話不說地追上去,從她身後熊抱住她。「那太太,不要生氣嘛……我想說我的病都已經好了,抽根菸不礙事的。」
該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穆勒那一刀,剛好就插在他的血管瘤上,雖然造成他失血過多,心跳停止,但是在親親老婆的呼喚之下,他再次清醒,而醫生也替他完成了手術,拿掉了胸口的不定時炸彈,也算是可喜可賀。
所以,在警察到院做筆錄時,他堅稱那是一場意外而非謀殺,讓穆勒只是被驅逐出境而非已殺人罪拘留在台灣。
「我說過了,沒有婚禮,我還不是你老婆。」
「等我出院,我們就馬上籌備。」
「你這麼不听話,為什麼我要听你的話?」
看著她惱怒的模樣,那巽予還有些許的不適應,但對于老婆的話他還是乖乖地照單全收。「好,從此以後,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這次意外後就連容禎的顏面神經也恢復正常了,醫生說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但還沒真的看過,所以事情發生的時候,一律稱為奇跡。
「那巽予,我鄭重地警告你,你是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回來的,你要是再這麼不听醫生的囑咐,我會馬上拿離婚協議書給你。」
「我發誓,我會乖乖听話。」他抬起手,就怕她不信。
「包括我說的話?」
「當然。」
「好,那我要你出院之後,把頭發理成小瓜呆的發型。」
看著她再認真不過的表情,那巽予也只能點頭答應。「如果你要讓一代大師理個小瓜呆發型,我又能怎樣?」
「誰要你走到哪都有人說你帥。」她小聲嘀咕著。
「你說我好帥?」
「你听錯了。」
他勾笑,吻著她,不過是輕啄,她便立刻羞紅了臉,還一把將他推開。「你干什麼,這里有很多人!」
看著她羞紅的粉臉,他不禁低嘆,真是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剛剛很豪邁強吻他的,到底是誰?
當然,他絕不會在這當頭跟她強辯,而且他還要裝弱。
「啊……」他撫著胸口輕吟著。
「我弄痛你了?」她趕忙上前,輕撫著他的胸口。
「溫柔一點。」他故意嘆息。
「對不起。」
「扶我回病房。」
「嗯,小心一點。」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彷佛就怕什麼來擋路,一丁點的小石子都不能擋在他面前。
在溫煦微風輕拂之下,他不禁笑眯眼。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