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陳瀟瀟覺得自個兒應該改行當制藥師,明明是大夫,不給人治病,成日窩在藥房制藥,而且還專制見不得光的藥丸,實在有辱她的專業,可是為了方便傅謹之他們詐雲二爺,她不能不貢獻自個兒的本領。
「喏,給你。」陳瀟瀟遞了一個白色小瓷瓶給傅謹之,窩在她懷里的皮皮伸手要抓小瓷瓶,立馬被她打掉,「你能不能乖一點?還是你想出去?」
皮皮喵喵叫,看起來很可憐。
「別吵,我有正事。」
皮皮又喵喵叫,陳瀟瀟顯然知道它想要什麼,開始擼貓。
傅謹之見了他們之間的互動,忍俊不住笑了,皮皮是原主撿回來的小貓,也不知是不是察覺主子換了芯子,自他取而代之之後,皮皮不肯再親近他,倒是喜歡上陳瀟瀟,幾乎成了她的寵物。
收回思緒,傅謹之好奇的打開瓶蓋,湊到鼻前聞了聞,沒有味道,「這是什麼?」
「這個無色無味,除非遇到高手,絕對不會露餡。」陳瀟瀟微微傾身向前,壓低聲音道,「這個藥用了之後會讓人思緒錯亂,情感變得很脆弱,恨不得將心底的苦悶宣泄出來,只要旁人稍微引導,就可以詐出他隱藏的心事。」
「這麼厲害!」
陳瀟瀟得意洋洋的揚起下巴,「當然,你要不要試試?」
傅謹之爽快的點頭同意,「若不怕將我們的秘密泄漏出去,我很樂意當試驗品。」
陳瀟瀟立馬縮回來,「還是算了。」
見她一副慫樣,真是太可愛了,傅謹之忍不住靠過去,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誘惑的道︰「你不好奇我心里的秘密嗎?」
「你不是教我好奇心不要太旺盛嗎?」其實,她好想知道,可是他的表現太過熱絡了,竟教她生出一種「他正在挖坑讓她跳」的感覺。
「你可以對我多一點好奇心,我不會在意。」
陳瀟瀟連忙擺了擺手,「不必,謝—本姑娘為了你們煞貲苫心,近來腦袋忙得跟陀螺似的,沒閑功夫塞其他東西。」
傅謹之將瓶蓋塞回去,「這是干啥?」
「你不是一直嘀咕詐雲二爺不容易,有了這個東西,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當然,你們要想法子將藥丸送進他嘴里。」
放下小瓷瓶,傅謹之真的很苦惱,「雲二爺最近稱病宅在府里,鋪子也不去了,連梁文曄都找不到機會見到他,顯然承恩侯府發現梁文曄頻頻出現在雲二爺面前,警告雲二爺不準再見梁文曄。而承恩侯府宛若鐵桶,我在那兒連個眼線都沒有,更別說讓雲二爺吃下這玩意兒,還要我的人潛進去問話,這怎麼可能?」
「送不進去,那就將人弄出來啊。」
「你還沒听懂嗎?若是承恩侯府真的下了禁令,這些日子雲二爺都不會出府。」
「他不可能一直宅在府里吧。」陳瀟瀟想了想,兩眼一亮,「這里的有錢人不是很流行避暑嗎?」
傅謹之舉起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瓜,「你忘了秋狩剛剛結束嗎?」
「對哦,再來是冬天了,不過,冬天可以泡湯。」
「承恩侯府有自個兒的溫泉莊子,而泡湯通常是一家子的事,他不可能獨自前往溫泉莊子。」
陳瀟瀟將皮皮放到地上,雙手撐著幾案支著下巴,「我不是跟你提過品嗎?」
「這個我有想過,蜃品嘛,就是找個與梁氏相似的女子,讓她接近雲二爺,想方設法打探消息,這不容易,我還在尋找,如今雲二爺連承恩侯府都出不去,我也不知道這計劃要不要繼續。」
「雲二爺不必干活嗎?」雖然她知道有些權貴之家的子弟不用干活,到處當紈褲也不會餓死,不過,那不是十幾二十幾歲的人嗎,三四十了還可以如此混日子,未免太幸福了……不是,是太幸運……這樣好像也不對,總之,真是令人羨慕啊。
「雲二爺管理承恩侯府的庶務,有經商天分。」
「這麼說,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承恩侯府。」
「這倒也是。」
「說白了,你們得要有耐性,你教梁文曄最近不要再蹦睫了,若能找個藉口出一趟門最好,相信他不在京城,雲二爺就不會安分的宅在府里。」
「梁文曄是戶部主事。」言下之意,人家平時得工作。
「那就制造某人生病的假象,他每天散衙就趕著回家,沒有心思再糾纏雲二爺,過個幾日,雲二爺就會放下戒心出門了。」
「雲二爺如今戒心那麼重,我怕贗品用上了,他也不會上鉤。」
坐直身子,陳瀟瀟略一沉吟,提出自個兒的看法,「雲二爺的戒心起于梁文曄,他對梁文曄有愧疚,面對梁文曄容易心虛,深怕不小心在梁文曄面前泄漏了什麼,想必承恩侯府也不願意他跟梁文曄往來,因此他只能避開梁文曄,這何嘗不是在保護梁文曄,降低承恩侯府對他的關注。」
傅謹之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品不會讓雲二爺產生戒心。」
「對,你也不必找個太相似的,容易教人起疑,眉眼有幾分相似就可以,要緊的是要合雲二爺的心意,現在的雲二爺最需要溫柔小意的女人陪在一旁,眉眼像亡妻不過是讓他更難拒絕罷了。」雲重燕大話說在前頭,說不想再娶,遇到喜歡的女子也不可能立馬撲過去,可是那位女子若像亡妻,心里難免多了一份不舍。
傅謹之撫著下巴琢磨再三道︰「若只是眉眼相似,倒是簡單多了,不過,想自然而然接近他,不引起懷疑,這就難了。」
「要不,你收買他身邊的人,給他喂藥,幫你問話。」
傅謹之沒好氣的舉起手輕敲她的腦袋瓜,「你這不是廢話嗎?」
「你好歹在大理寺當差,手上又有明衛暗衛可用,這點事能難得倒你?」
「你知道正品和品還是有差距。」
「你不會告訴我,小老板比不上古人吧?」
傅證之瞪著陳瀟瀟半晌,清了清嗓子,哼了一聲,「笑話,我怎麼可能連個古人都比不上。」
「所以啊,」陳瀟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你肯定做得到。」
「出一張嘴巴果然容易。」
「我可不只出一張嘴巴,還有那個,」陳瀟瀟用下巴指著他前面的小瓷瓶,「這是你能擁有的最重要的寶貝。」
傅謹之突然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擁有的最重要的寶貝是你。」
陳瀟瀟小臉紅了,干啥又撩人了?他不知道嗎?自從認定,非他不嫁,她對他越來越招架不住。
「我還有事要忙,不吵你了。」陳瀟瀟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傅謹之笑得歡快,不過心思很快就回到前面的小瓷瓶上。有了這玩意兒,還真的不難詐出真相,只是,如何將贗品送到雲重燕身邊?得費心思琢磨了。
***
陳瀟瀟以為,雖然傅老夫人不喜歡她,但是鬧了那麼一出,紀嬤嬤對傅老夫人已經失去影響力,連帶玉茜也無法再興風作浪,想必傅老夫人會跟她和平共處,至少短期內不會再作妖,沒想到傅老夫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這會兒又讓婆子請她過去。
她真的很討厭和人斗,她是個有專業知識的大夫,治病救人才是她要做的事,不是成日跟人家爭論配不配的問題,大不了不要嫁,沒有男人,她也可以養活自己,即使這個時代大夫地位不高,但對老百姓來說卻非常重要。
陳瀟瀟打起精神進人作戰狀態,沒想到傅老夫人竟然告訴她,她想嫁進鎮北侯府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她得接受章嬤嬤的教導。
「你沒听見嗎?」傅老夫人對她的反應很不爽。
陳瀟瀟眨了眨眼楮,僵硬的轉頭看著章嬤嬤,這個看起來教人渾身不舒服的女人。
「章嬤嬤是宮里退下來的老嬤嬤,你好好跟她學規矩禮儀,何時學會了,我就松口讓你嫁進鎮北侯府。」傅老夫人對陳瀟瀟根本不抱任何期望,村姑成不了大家閨秀,可是她也知道,若是她繼續僵持不下,謹兒會跟她離心,不如退一步,並藉此機會讓這丫頭看清楚自個兒的粗鄙,她根本配不上謹兒。
陳瀟瀟想說不讓她嫁進鎮北侯府也無妨,可是面對老人家自以為是的退讓,她太直接了當的拒絕,只會惹怒老人家。
「老夫人,別怪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奴婢對學規矩禮儀沒什麼意見,可是,也不知道嬤嬤是會真心教導奴婢規矩禮儀,還是藉機刁難奴婢。」這種事她可是听過不少,美其名是教導規矩禮儀,事實上是以整死人為目的。
傅老夫人不悅的皺眉,「我可沒有如此惡毒的心腸。」
「老夫人不會有惡毒的心腸,可是底下的人會揣摩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若不是真心讓奴婢嫁進鎮北侯府,章嬤嬤當然不會真心教導奴婢規矩禮儀。」陳瀟瀟不願意將老夫人看得如此卑鄙無恥,但老夫人迫于無奈的態度太過明顯,什麼何時學會了就松口讓她嫁進鎮北侯府,這一听就是預留退路,她又不笨,也沒那麼多閑功夫,干啥陪著她們玩啊!
「章嬤嬤是宮里退下來的老嬤嬤,不是府里的奴才。」
「章嬤嬤受雇于老夫人,揣摩老夫人的心思是出于本能。」這是客套話,她覺得老夫人會暗示章嬤嬤認真教導她,章嬤嬤對她自然要很嚴厲,要不,她這個不懂規矩禮儀的人如何學得會呢?
傅老夫人的臉色很難看,這丫頭是說她會私下做手腳嗎?
「老夫人別生氣,心里有疑惑說清楚不是更好嗎?」陳瀟瀟自認為自己的質疑光明磊落,總不能等受盡折磨之後再來抱怨人家耍手段吧。
「你放心,我還不屑跟你玩這種小把戲。」傅老夫人驕傲的揚起下巴。
「老夫人誤解奴婢的意思,這說起來只是認知上的差距,章嬤嬤為了教好極盡嚴厲,而看在奴婢眼中倒像是故意刁難。」
平心而論,這丫頭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听在耳中,傅老夫人就是不舒服。
「章嬤嬤,你都听見了吧。」傅老夫人將這個問題丟給章嬤嬤。
「是,老奴並不想在鎮北侯府養老,三個月一滿,老奴就離開,這段時間老奴只會盡本分教導,至于陳姑娘能否在期限之內學好,這要看陳姑娘自己付出多少努力。」
陳瀟瀟微挑著眉,真是厲害,這是將學得好或不好的責任推到她頭上。
「你還有意見嗎?」傅老夫人的口氣有挑釁之嫌,不過她絕不會承認。
「沒意見,不過,奴婢有個要求。」
傅老夫人唇角一抽,這丫頭怎麼沒完沒了?「你說吧。」
「奴婢每日早上都要泡在藥房里,學規矩禮儀的時間只能在下午。」
傅老夫人感覺太陽穴在抽痛,真想罵人。「你一個姑娘學什麼醫術。」
「我是繼承父親的衣缽。」陳瀟瀟回得理直氣壯。
傅老夫人聞言一噎,遇到這個丫頭,她心累啊!
「老夫人,您別小瞧奴婢,奴婢的醫術可好了,要不,奴婢給老夫人診個脈,老夫人覺得如何?」
這時,守在房門口的婆子出聲表示有急事稟報,傅老夫人不由得松了口氣,再說下去,原本沒病也被這丫頭鬧出病來。
她看了桂枝一眼,桂枝立馬明白過來走向房門口,沒一會兒又折回來。
「老夫人,明安請瀟瀟姑娘立馬回澄明堂,說是四爺有急事。」
「可有說什麼事情?」
「奴婢問了,明安不說,只說誤了事,主子問罪下來,奴婢擔待不起。」
傅老夫人忍不住皺眉,可是再氣惱,也不敢拖拖拉拉找麻煩,還是擺了擺手放陳瀟瀟離開。
陳瀟瀟開開心心行禮走人,待她一離開,傅老夫人便叫桂枝跟去澄明堂瞧瞧。
***
「我爹怎麼了?」傅謹之第一次看見父親痛得臉色發白,連個聲音都發不出來,真是嚇壞他了。
陳瀟瀟不發一語的專心給鎮北侯針灸,待起針後,不疾不徐的解說,「侯爺待在西北多年,濕寒之癥很嚴重,需要長時間調養治療,關節紅腫之處的炎癥沒控制之前,只能臥病休息,還有,保暖的功夫一定要周到,絕不能受風受寒。」
「以前從來沒見過我爹疼成這個樣子。」傅謹之心有余悸。
陳瀟瀟好笑的瞥了傅謹之一眼,雖然鎮北侯退回京城有好幾年,可是大部分的時都待在軍營,他哪有機會見到鎮北侯疼成什麼樣子。
「曾老說過,我的病治不好,你們不必費心了。」鎮北侯虛弱的出聲道。
「曾老?」陳瀟瀟覺得此人醫術不太好,無論能否治好,大夫應該讓病人樂觀接受治療,病人的心態其實關系疾病能否得到妥善的醫治,有人明明得了絕癥,可是卻能再次恢復健康,和心態也大有關系。
「曾老是西北的軍醫。」
「他應該沒跟侯爺說清楚,若侯爺一直待在西北或軍營,這病確實難治,換句話說,侯爺若是願意待在府里,當個听話的好病人,這病不會治不了。」
鎮北侯眉頭一皺,「不能待在軍營嗎?」
「侯爺應該多愛惜自己的身子。」
「是啊,爹該退下來了。」鎮北侯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這是你的意思嗎?」
陳瀟瀟覺得自個兒還是識相一點,趕緊藉口熬藥退出書房。
「爹想想看,鎮北侯府已經掌握西北軍權,若爹在京畿大營再待久一點,皇上會不會擔心鎮北侯府的勢力太大?如今皇上眼中最大的隱患是承恩侯府,若是承恩侯府沒了,皇上的目光是不是會轉向鎮北侯府?爹也許覺得外戚更是皇上的眼中釘,不過爹別忘了,外戚在軍中的勢力遠遠不及鎮北侯府,對皇上來說,鎮北侯府比外戚更令人放心不下。」
鎮北侯很敏銳的捕捉到他話中透露的訊息,「承恩侯府沒了?」
傅謹之不好正面回答,只能避重就輕的道︰「我有預感,承恩侯府有麻煩了。」
鎮北侯心知兒子不說必是有難處,不再追問,而是點出自家的優勢,「西北離不開傅家,皇家不會輕易動傅家。」
「不會輕易動,不代表不會動,我們何必等皇上有了想法,而不是自個兒先主動放棄某些東西?二哥是個有本事的,可是在親衛軍卻不起眼,這難道不是因為爹的關系,皇上刻意壓著二哥嗎?」
鎮北侯沉默了,他沒讓老二跟老三一樣待在老大身邊,就是想藉著老二掌握京中局勢,老麼畢竟是文官,很難打探到軍中的事,如今倒也無妨,可是隨著幾個皇子越來越大,軍中的風吹草動很可能意味某一種風向,即便他持中立態度,還是不能不知道這里頭發生了什麼事。
「爹,有時候該舍棄就要舍棄,有舍才有得,爹的舍可以換來皇上的信任,值得的。」
根據他的觀察,當今皇上算得上心胸寬闊,可是坐在那個位子上,難免擔心下面的人權力過大,萬一掌控不了呢?
過了半晌,鎮北侯輕聲一嘆,「剛剛那丫頭教我要愛惜身子,肯定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了,叫我退下來。」
傅謹之清了清嗓子道︰「那丫頭是爹未來的四媳婦。」
愣了一下,鎮北侯轉頭瞪著他,「她不是你買回來的丫鬟嗎?」
「是啊,不過,我喜歡她。」
「你喜歡一個丫鬟?」鎮北侯覺得不可思議,這小子的眼光不是很高嗎?
傅謹之一眼就看出父親的心思,不以為然的道︰「丫鬟又如何?她的醫術比宮里的那些太醫還厲害。」
「她再厲害也是個丫鬟。」
「消掉奴籍,她就不是丫鬟了。」
「你娘應該不會答應。」
「只要爹答應,娘就不會反對。」
鎮北侯很想打人,這小子是吃定他了嗎?
「爹不喜歡這個媳婦嗎?」
「我怎麼知道?今日第一次見到。」鎮北侯可不會承認感覺很不錯,很少有姑娘不怕他,他是從戰場上殺敵拼搏活下來的人,身上充滿戾氣,就是朝堂上那些大臣見了他都會想閃遠些。
「違心之論。」傅謹之直接吐槽。
鎮北侯說不過自己的兒子,他懊惱的擺了擺手,「去去去,別在這里煩我。」
傅謹之爽快的退出書房,心情好得想吹口哨,不過他忍著,畢竟只有爹同意不夠,還要娘點頭,當然,他相信爹會說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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