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遇人持槍挾持的雒予歆,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才稍稍恢復了好心情。誰知就在夕陽快西下時,突來的一把花束,卻引爆了她難得發火的脾氣。
「予歆,你怎麼會有前夫呢?」張論武是她的同事,同時也對她有愛慕之心。
他們不是基層員警,也非辦案的警官,而是在特殊情況下才會出動的談判專家。
雒予歆是去年才辭去美國聯邦談判干事的工作,回到台灣的優秀談判專員。
「前夫?」她大小姐別說今年尚未結婚,年年都還未婚,哪來的前夫?
伸手接過那把火紅的玫瑰,雒予歆抽起了上頭別著的小卡,那小卡上寫著的字,害她差點看凸了眼。
傍親愛的妻子︰顯然是因為我們相識只有短短幾分鐘,否則我斷不可能任你由我眼中溜走,成為「前妻」!
「這束花是誰送來的?!」她的細眉蹙得死緊,喪失了平日的冷靜。
由筆跡看來,這個惡作劇的人,絕對是個男人。
再由字跡上去分析,那龍飛鳳舞的字體泄露了,下筆者絕對有著狂傲的個性。
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帶眼,否則怎會惹到她的身上來?
「不知道,听說是由花店的小妹送來的。」張論武實說。
「真是該死的,若讓我知道是誰開這種惡劣的玩笑,看我不拆了他的骨頭才怪!」予歆咬牙的說著,隨即將那張小卡撕成了碎片,然後銀著那一整柬艷麗的玫瑰隨手往垃圾桶一扔。
丙然,一早若遇到了倒霉事,整天都不會順心。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了人夏之後的第一場陣雨。
走出大樓,雒予歆望了天空一眼,漂亮的臉蛋隨即皺了起來。
她沒帶傘出門,因為今早還晴空萬里,一副斷不可能下雨的樣子。
看了街道一眼,她當下決定,月兌下外套,往頭上一遮,隨即瀟灑地走入了雨中。
她在人行道上走著,耳邊雖充斥著雨聲,但她還是敏銳地發覺到有部房車正以平穩的速度,緊跟著她。
走過了兩條街口,雒予歆故意放慢了腳步,然後在紅燈前停了下來。
而緊跟著她的那部房車這時也停了下來,駕駛座的們突然開了,一個穿著制服,看來似司機的年輕人,很快地跑到她的身邊。
「小姐,先生說下著雨,他送你回家。」
小姐?先生?
「什麼先生、小姐,我不明白你說什麼。」雒予歆戒備地瞧了他一眼,見綠燈已亮起,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先生說,不想看見你繼續淋雨。」司機似乎還不死心,緊跟在她身旁勸說。
雙手拉緊頭上的外套,雒予歆突然停下了腳步。
「回去告訴你們家先生,若再跟著我,我就抓他去坐牢!」眼尾余光瞟上了房車一眼,她厲聲地說著。
現在多像三級片中的變態情節啊!
房車里坐著一個老到不行的糟老頭,然後要他的司機開車載著地,在下雨的街上四處尋獵年輕女子。
「嗯……可是我……」司機面露猶豫,想再繼續勸說,又畏懼于雒予歆凶狠的口吻。
瞥了他一記,予歆又拉緊了外套,就往前走去。
正當她想越過路口,也就是走過那部房車的前方時,後座的車門在這時被打了開來,一柄黑色的雨傘倏地被撐開,然後一個男子下了車。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雙考究的手工皮鞋,然後是熨燙得筆挺的黑色西褲,搭配整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最後則是那對在一片黑中分外顯眼的古董袖扣。
這個男人有一副挺拔且修長的好身材,至于脖子以上,由雒予歆這個角度則無法觀見,因為全讓那柄黑傘傍遮住了。
這回,該不會是來了個打手、或保鏢之類的人吧?予歆忍不住想著。
「親愛的‘前妻’,我們可真有緣!」只有幾秒,在雒予歆還未回神前,那男子已來到了她的身旁。
他手里持著的傘,很恰當地遮去了兩人頭頂上直落的雨水。
前妻!听到這個名詞,腦中馬上回想起今日辦公室里那個低劣的玩笑。
「那束花是你送的?」
予歆刷地昂起頭來,卻剛好清楚地將他看人了眼里。
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俊氣的臉上沁著狂野的邪惡,看來有幾分眼熟,不過她實在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濃密的眉、直挺的鼻,還有那充滿自信的唇線……像這樣一張出色到讓人不易忘懷的臉,若是真看過,她不至于會遺忘才對。
「是啊,你還喜歡嗎!」岳遠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在她打量他的同時,他也正打量著她。
就如今早所見的一樣,她還是那麼的吸引人,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她看來多了份柔媚,或許是因為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與一頭秀發的關系。
「喜歡?」予歆冷哼了聲,因為他的坦然承認。「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憑你這低級的玩笑,逮你去坐牢?」
「低級?」她的話引來岳遠一笑,他搖了搖頭,好心地提醒道︰「如果這個玩笑低級的話,我想,我該提醒你,先挑起這玩笑的人,可是你!」
他或許該懷疑。她根本早已忘了他是誰。
因這等認知,他心里深處有股陌生的情緒正在攏聚,接著慢慢擴散開來。
「我?」予歆蹙起了一對細眉。
「今早。」聳聳肩,他不以為意的提醒著。
「今早?」予歆的腦海正積極地搜尋著影像,然後隨著腦中畫面不斷地呈現,她的眉結漸漸地舒展了開來。
「對不起,今早的情況是迫于無奈。」她終于想起了他,那個讓她感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的人。
「我是無所謂。」他又是聳肩一笑。
一對精銳且深邃的眼瞳就如今早一樣的肆無忌憚,緊盯著她小巧的臉蛋,如一匹已尋獲了獵物,正伺機而動的豹子。
予歆不喜歡他的眸光,不喜歡他那似能將人給生吞了的視線。
「既然你也認為無所謂,能不能請你讓路,我趕時間。」這種男人不好惹,而今早也是迫于無奈,否則她斷不可能與他有所牽扯。
「我送你。」他的語氣中有明顯的堅持,甚至還伸出他的大掌拉住了她的手。
「你……」他的動作令予歆微微一怔,隨即她一翻掌,掙月兌了他的手。「請你放尊重些!」
她板起了臉孔,怒瞪著他。
岳遠無所謂地聳肩一笑。「我以為我已經很尊重了。」
看著落空的手,他心中有抹遺憾。「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開玩笑,認識我的人也知道,我開不起玩笑。」
知道他意指的是一早的事件。
「你方才說無所謂,你不在乎的。」今天簡直倒霉透了,不僅一早就遇見了起挾持人質的事件,還招惹到了個瘋子。
「我所說的無所謂,是指不在乎開玩笑的人是你。」他回應的大膽直接,就如他一向的行事風格。
他是一匹豹,狩獵則是他的本能,只要是他看上的,不管是人或是物,不手到擒來,他絕不死心。
「今早是隨機應變,不是玩笑。」壓抑住不斷往上狂升的火氣,予歆捺著性子解釋。
「不管是玩笑還是應變,話,你總是說出口了。」他莫名的堅持,只為達到心里的目的。
這麼多年來,她可是首位能讓他平靜心湖激起漣漪的女子,而一旦心海泛起漣漪,他便想抓住這波激蕩,好好品嘗一番。
「你到底想怎麼樣?」習慣涉足危險的她,一向有著高人一等的情緒控制,但此刻似乎不管用了。
「不怎麼樣。」岳遠臉上仍舊維持著無傷的笑。「只是送你一程。」他很君子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雨越下越大了,我們三個人就這樣耗著,總是不好吧?」眸光瞟向年輕的司機,然後他又看了眼天空。雨似乎真的越下越大。
「難道你會怕我不成?」他使出激將法。
岳遠的唇角微微地挑起,笑容里有著明顯的挑釁味。
「怕?」予歆頓覺好笑。「我會怕你?」從小到大,她的生活中可不曾出現過「怕」字。
比膽子,她一向比人大;比狡猾,她則更勝人一籌。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她有個相當獨特的母親,在她的教下,她自然也就與眾不同。
「既然這樣,請上車吧!」他跨出一步,但卻沒挪開撐著傘的一手,怕雨水淋濕了她。
看著他的動作,看看天空直落的大雨,再看看他因移動身軀而淋濕的半邊臉孔,雒予歆的心里深處暗暗泛起一陣激蕩。
這個男人居然只顧為她撐傘,而不在乎大雨淋濕自己。
「我想,你也搞不出什麼把戲來。」她放意哼了聲,將心里的激蕩拋到腦後,快步地上了車。
看了她一眼,岳遠聳肩一笑,也彎腰跟著坐上了車。
「那麼,再見了。」
看著車影消失在巷道的盡頭,雒予歆的大腦仍舊讓一大片的問號給籠罩著。
就只有一句再見?他紳士的下車為她拉開車門,然後一句再見,便頭也沒回地重新上車離去了。
原來他的目的,真的只是送她回來!
忍不住再往巷道的出口望了一眼,予歆搖了搖頭,想按掉心頭那份莫名的情愫。
掏出鑰匙,她開了門,瀟灑地往內走,不想讓方才發生的事,和心頭那股異樣的愕然無邊際的蔓延開來。
但,他可是第一個讓她猜不透心思的人。
來去一陣風,不知何因走、不知何因落、更不知……會再見嗎?
一察覺自己的心思,雒予歆驀然一驚。
「莫名其妙。」她拍了拍自己的頸後,嘀咕地想打掉多余的遐思。
「什麼事莫名其妙?」手里端著茶,宗小緣由小廚房里走了出來。
她是雒予歆的室友兼死黨好友,兩人在一起共租小鮑寓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看你的臉色不大對耶,是因為淋雨的關系嗎?」小緣又折回了廚房去,繞回來的同時,手里貼心地端了杯姜茶。「喝點姜茶吧,免得感冒了。」
予歆發呆還外加喃喃自語,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呀!
「謝謝。」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予歆接過姜茶。
「你今天在電視上的樣子好帥喔!」小緣突然說。
「你看見了?」帥?怎會帥呢?該說是倒霉吧?
「跟你住在一起果然是最安全、最讓人放心的!」光看到予歆押著那名犯人的模樣,就足夠讓她豎起大拇指來說聲贊。
「別在你男人面前說這些話,否則小心他那張冰塊臉又要浮出來了。」她好心的提醒,可不希望自己成了宗小緣男友嫉妒的對象。
呵呵地笑了兩聲,小緣靦腆地推了她一下。「你說到哪去了嘛。」她可不覺得那個大冰塊,會是個愛吃醋的人。
「對了,新聞報導說,你給了那個女行員一巴掌呀?」想起了這則令她好奇一天的新聞,小緣轉了話題。
「是啊。」予歆坦言點頭。「那種女人,太自以為是了。」
她是個談判專家,不是情感輔導員;但誰知回到台灣之後,處理的案件卻大部分都與情感的牽扯有關,搞得她都快喪失專業判斷了。
「不過你會在媒體面前出手打她,倒是讓我很意外。」予歆的情緒控制一向得當,會出手,令她感到很意外。
「也許該感到意外的,還不只這事呢。」有感而發,雒予歆不經意月兌口說。
「什麼?」宗小緣擺出一副好奇的臉孔。
「沒什麼。」搖搖頭,予歆有點懊惱,因為她又無端想起那個無聊男子。
她甚至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卻意外地已將他的長相,烙人腦海的深處……
「我去洗澡了。」看著自己半濕的衣服,她忽然說。
她需要沖個澡,好冷靜一下思緒,順便沖掉腦中多余的影像。
「喂,予歆,你媽媽方才有打電話過來喔。」伴著嘩啦啦的水聲,宗小綠的聲音于浴室門外響起。
「你沒告訴她,我已經把錢匯回家了嗎?」浴室里的雒予歆已經開始洗頭。
若不是一早去匯錢回家,她也不會遇見了挾持事件,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說了。」雖然隔著門還有流水聲,小緣還是有听到予歆的話。「她說下個星期要跟你爸爸一同上台北來。」
「來台北?」予歆的語調無端拔高了數個音階。
媽媽要到台北來?天啊,難道讓她煩心的事還不夠多嗎?
「如果是因為住處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宗小緣誤會了她的意思。「我跟言昊說過了,我可以先搬去他那里住,等伯父和伯母回去之後,我再搬回來就好了。」
「你要把房間讓出來?」予歆的聲音听來悶悶地。她已無心洗頭,拿起蓮蓬頭沖著頭上的泡沫。
「你不用客氣。」小緣誤以為予歆悶悶的回應,是出于不好意思。
「謝謝你。」她隨便沖了一體,拿毛巾裹住一頭濕發,然後擦干身子,套上浴袍,刷地拉開門,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她才不是跟小緣客套呢!
她心煩的,是她那位可怕的媽媽就要出現了。
而且她敢肯定,她會突然到台北來,絕對不是來玩玩那麼簡單,一定是有什麼令人心驚膽跳的陰謀,正在慢慢形成。
岳遠回到住處,卻發覺屋子里來了位不速之容。
「我看到今天的新聞了,那個男人鐵定是跟天借了膽,居然敢拿槍抵著你的腦袋。」這位不速之客是岳轅,他的長相與岳遠很神似,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睥睨了他一眼,岳遠面無表情的越過他,隨意將手上的鑰匙往一旁的桌上一丟。
「你怎麼進來的?」對于住宅的安全他一向在意。
「當然是阿鐵讓我進來的。」岳轅笑笑地說著。
阿鐵就是岳遠的司機兼管家。
「你該不會又拿阿鐵開什麼玩笑了吧?」知道阿鐵一向盡職,就算讓人拿槍抵著頭,也不會隨意放人進來。
「知我者,莫若遠也。」一口白牙笑得異常閃耀,岳轅毫無愧疚之心。
可憐的阿鐵,現在恐怕還被當成是搶劫犯,在警局里做著筆錄呢!
由他的表情,岳遠知道他一定又耍計謀了。
走向一旁的酒櫃,他倒出一杯酒,很快轉了個話題。「你放假啦?」
所謂的放假,不是指他還是學生,而是說關于工作。
「你還敢問我放假啦?」
岳遠反唇相譏。「當初的約定是你輸了,所以不能怪我將家里的擔子全交給你。」
「怪?我怎敢呀?」岳轅在沙發上橫躺了下來。
願賭服輸,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才會讓他這個親哥哥給賣了。
「如果你不敢的話,也沒人敢了。」跟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岳遠手一揮,拍掉了岳轅準備蹺到茶幾上的二郎腿。
重心一下子不穩,他險些跌倒。
「哥,你還是跟一年前一樣狠心耶!」抬起頭來抗議,下一秒,岳轅挪了挪身軀。
「我們打個商量如何,你可以收假了嗎?」他的臉朝他貼近,綻開極力討好、狗腿的笑。
冷看他的笑容,岳遠的眉結微微一皺。
「我還不想回去。」短短一句話,他斷然拒絕。
「哥。一年多了耶,就算繞著地球跑,環游世界也可以跑好幾圈了。」雖然他賭輸了,但也沒道理要他身兼兩人份的工作,長達一年半之久吧?
聳聳肩,岳遠回以他一記最燦爛的笑容。「願賭服輸吧!」
單單幾個字,就將岳轅給壓得啞口無言。「爺爺要我來問你,你還要再繼續玩那些古董嗎?」
見苦勸無效,他只得搬出王牌來。
誰知岳遠卻半分不以為意。「也許是不怎麼起眼,但這一年半來,這些舊東西也為我賺進了不少錢。」
當然,與家族的生意相比,這些進賬根本是九牛一毛,但他喜歡此刻的清閑——不用每日埋首于工作中的清閑。
「你真卑鄙。」啐了聲,岳轅只能于瞪眼。「若不是你在那紙牌上動了手腳,現在休假的人會是我。」
一年半前,兄弟倆為了誰能休假一事,爭得面紅耳赤,最後以抽紙牌比大小決定,誰知岳遠早在牌上動了手腳,結果,岳轅當然是輸的一方。
「兵不厭詐,願賭就得服輸。」他由沙發上站了起來,伸手拍拍他的肩。「外界不都傳言說你順利擊垮我這個嫡出的強權者,承接起岳家權力中心的寶座嗎?」
他笑笑地說,得了便宜還賣乖。
「寶座?」岳轅的聲音突地拔高。「誰希罕那個寶座呀?!」每天得忙到半夜一、二點,連交個女朋友都沒時間。
兄弟倆相差不到一歲,兩人的母親合不合,他們從來不管,也不想去問明。但他們的情感,可絕對比同父同母的手足還親。
「你到底回不回家?」話鋒一轉,他逼問著重點。
「我還在休假。」聳肩一笑,他一臉愛莫能助。
必于假期,一開始就沒說明長短,所以他豈能錯失良機?何況現在他又有了新目標,所以關于回家一事,他壓根想都不想。
「哥——」岳轅只能軟硬全施了。
「你慢慢等吧!」擺明了不理他,放下手上的酒杯,岳遠轉身拿起方才隨意拋在桌上的鑰匙,徑自往他的臥房走。
「你會有報應的!」看看他悠閑的模樣,再看看自己可憐的苦態,岳轅也只能將不滿全都發泄在哀怨的口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