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于縵神情懊惱地進到了教室。
「佳儀,看來我們昨晚是白忙了一場。」見到發呆中的陸佳儀,于縵很快走近,隨意拉開椅子坐下。
「什麼?」佳儀顯然沒將她的話給听進耳,恍然地回神。
「你怎麼一早就發呆?」于縵拾指推推她的額頭,沒忘由背包中取出早餐。「嘍,看我多懂得報恩,今天也買了你的。」
往前一送,是一個蔬果三明治和盒裝低脂鮮女乃。
佳儀伸過手來接東西,仿佛還未完全回神。
「怎麼了,你有心事?」于縵發覺了不對勁。佳儀長她兩歲,平日行事也總比她成熟許多,所以很少見到她恍神,更別說是發呆。
「什麼心事?」佳儀突然抬起頭來,硬是拉回了落在餐點上的目光。
于縵盯著她瞧,眼珠轉左再轉右。
「還裝傻。」她撇撇嘴。
「什麼裝傻?」陸佳儀拉開牛女乃盒,由于縵手上搶過她仍握在手中的吸管。「我只是昨夜沒睡好,一早來還無法回神。」
她眉結微蹙,昨夜沒睡好是真,因為有心事。
「一夜沒睡好?」于縵哼了聲,眼尖地發覺了她微打著結的眉。「鐵定有心事,才會一夜沒睡好。」
佳儀不想理她,逕自吸著牛女乃。「你方才說了些什麼?」她轉栘話題的意圖明顯。
不想勉強她,于縵倒是不介意先談自己的事。
「我說呀,我們昨晚白忙了一場。」拿起三明治,她晈了口,似泄憤地大口吸著女乃茶。
「白忙?」佳儀不明白,莫非事情有變?
她幾乎是一口就喝掉了半杯的女乃茶。「昨天的針孔攝影機根本沒安裝好。」昨夜一回到臥房,她就急著連線上網,結果鏡頭前是白霧一片,根本啥也看不到。
「喔!會不會是技術上的問題?」畢竟對於這類電子產品,她們讀文科的人是一竅不通。
于縵聳聳肩,繼續喝完剩下的半杯女乃茶。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會一早進來就想找你商量,看晚上我們是不是再溜到頂樓辦公室去瞧瞧。」
「今天晚上?」佳儀面露難色。
「怎樣?」于縵僵住了咬三明治的動作。
「今天晚上我不能去了。」佳儀深深地吁出一口氣後,一臉抱歉地說。
「為什麼不行?」于縵見佳儀的眉結攏得更深,這下她更確定她一定有心事。「有事?還是要去約會?」她故意這麼問。
「約什麼會呀?」佳儀伸來一手推了她一下,接著低頭猛咬起三明治。「我女乃女乃感冒了,下課後,我想帶她去醫院看醫生。」
一語帶過,她說的雖是真話,不過卻沒想將心里真正的秘密說出,因為回憶只會為她帶來痛苦,她用了好多年,費了許多心思,才將心頭的人漸漸地淡忘,鎖入了記憶匣子的底層。
「老女乃女乃生病了?要不要我幫忙。」于縵關心地問。
佳儀跟她有五年同窗的感情,猶記得五年前佳儀由西雅圖回台灣定居之後,就一直與她的祖母相依為命。
年長兩歲的她,入學後本該就讀高三,但為怕課業落差,佳儀自願當個高一生,寧可多兩年的充實,也不想落後課業。
「應該不用的,你也知道我女乃女乃的脾氣,她甚至沒通知我姑媽。」佳儀說著,心里卻想起昨晚結束工作離開元霓,在大樓門口不期而遇的人。
她想,她不該再繼續這個工作了,因為那男人看來是要進大樓。
為了避免再與他相遇,她打算撥通電話給姑媽,取消她原先的打工計畫。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勉強了,不過,要是需要我幫忙,你一定要告訴我。」于縵心想無所謂,反正還有一整日的時間。
在今天下課前,她去跟電子系里的那幾個高材生研究研究好了,若還是無法處理,再想辦法討救兵吧!
不知是不是巧合,于縵下了課後,才趕到元雿集團的大樓,卻意外地在門口遇到了馬成焰。
「嗨,你下班啦?」她主動上前與他打起招呼。
今日的他,穿著不同,沒了西裝,領帶略略地被松開來,兩手襯衫的袖子還高高地被卷起。
「怎麼,你是當秘書,還是當打手?」她當然沒忘了齊彥這個大名。
馬成焰才送走了—個重要好友,沒想到一回身竟差點撞到她。
「你今天這麼早?」很難得地,他送給她一記微笑。
「不早嘍。」于縵吁出一口氣,比比手上的表。
五點三十分了,很快地陸續就會有人下班,但她的工作卻才剛開始,今天又少了佳儀作伴,她一定會累垮。
「看你的樣子,好似很累?」馬成焰口吻輕松地說著,要課業工作兩頭忙,確實很累人。
拾起手來看看表,「吃過晚餐了嗎?」
不想身分曝光,而下班時間已近,如繼續站在門口與她閑聊,很快就會有員工出現,見到他不免要哈腰,打招呼。
「你請客嗎?」反正她上工的時問也還未到。
何況他還未離開辦公室,就算她想進入馬成焰的辦公室動手腳也是不可能的。
「有何不可?」
「那走吧!」于縵毫不做作爽快地說。「旁邊小巷子里有家不錯的面店。」
「吃面?」他問,義發覺了兩人的另一個契合,為了工作,對於飲食他多半不太要求,所以也常吃面。
「你不喜歡?」于縵看著他。
「不,我很喜歡。」這回馬成焰坦然聳肩回應。
于縵笑了,笑容甜如花蜜。「那還等什麼,走吧!」說畢,她率先走了出去,將身上的背包甩到背後背著,大步向前走。
馬成焰先是微微一愣,隨即也跨出步伐,跟上她。
「你真的大二了嗎?」看著她的女圭女圭臉,實在很難讓人想像,她已是個大學生。
「是呀,難道看起來不像?」于縵幾乎是邊走邊跳,走路也能成為她的游戲。
「是有點不像。」馬成焰嘀咕了句,停下腳步睨了她一眼。
見她那活潑的模樣,活月兌月兌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發覺他突然停下腳步,于縵轉過頭來催促。「快點!」
「喔。」應了一聲,出於直覺反應,他居然真加快腳步跟上她。
就這樣,他走著,她則是邊走邊跳,不到五分鐘,兩人就來到了面店。
店里的老板娘來點餐,沒等馬成焰的回應,于縵就先幫他點了餐。
「我告訴你喔,這家面館的牛筋湯面,可是我吃遍了整個大台北地區最好吃的一家。」彷佛拿了人家不少好處,她大聲贊揚。
馬成焰一手撐頭地看著她。「你如何確定我會喜歡?」
她甚至問都沒問過他的喜好,光由這點性子來看,他認為她與他極為相似,同樣直接、霸道,不容別人猶豫反駁。
「因為好吃呀,沒人會拒絕好吃的東西吧?」于縵眨巴著一對大眼,以雙手撐起了下顎。
「但,畢竟每個人的喜好總會有不同吧?」他覺得好笑,自己竟會跟—個足足小他十歲的女子在面館里大談起喜好的問題。
于縵想了下,似乎也有道理。
「你不會是真的不要吧?」她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才介紹這家店,她認為最好吃的東西。
見她的模樣,馬成焰遲疑了下。「算了。」
老板娘再度出現,手上端來了兩大碗的面。「久等了。」
馬成焰看著桌上的面,真是大碗得嚇人。
「我告訴你喔,這家面店的另一個特色,是老板從不讓人久等,還有絕對讓你吃到飽的大碗。」于縵伸手挪近了自己的面,便猛吃了起來。
看著她毫不做作的吃面模樣,馬成焰再度愣了數秒。
「怎麼?你還不快吃?」吞下了一大口的面,于縵拾起臉來,竟見他還未動筷子。
「喔。」他為自己的恍神再度感到不可思議。
馬成焰拿起筷子,吃下第一口面。
「怎樣,不錯吧?」手中握著湯匙,于縵睜大眼望著他。
完全吞下了口中的食物,馬成焰對著她點頭。「味道確實不錯。」
仿佛只等著他的這句話,當他的話一出口,她立刻回應一記燦爛的笑,隨即又埋頭猛吃了起來。
望著她的模樣,他又愣住了。
原來她等著的,竟是他的點頭及承認眼前的這碗面好吃,以確定自己的推薦不是霸道的擅作主張。
她是一個認真的人。
由這碗面,他見到了她青澀外表下執著的一顆心,他喜歡這樣的人,喜歡有這樣一顆認真的心思的人。
首度,除了工作之外,他對其他的事物產生了興趣。
她已徹徹底底地勾起了他的興趣,讓他想要從頭到腳地去了解她一番。
為免自己的謊言被拆穿,吃完面後,馬成焰推說辦公室還有急事,起身付錢,匆促地走人。
丙然,一踏出電梯口,他即見到齊彥還在座位上忙,看他的模樣似乎不可能準時下班。
「怎麼,還沒忙完?」雙手背後,他晃到他的面前。
齊彥,一個小他兩歲,自大學時期認識後,馬成焰即將他視為弟弟的精明人物。
「還沒,為了你明日一早要用的會議資料,我今晚的班是加定了。」齊彥沒忘在老板面前裝可憐。
如果裝可憐、演賣力,可以讓他明年度的加薪調整幅度上,達到三十五個百分點,他不會介意多多扮演這樣的角色。
馬成焰看了他一眼,早看出了他的用心,當然也知他葫蘆里賣著什麼藥。
「把資料給我吧,剩下的我來。」偷偷瞄了眼手表,他期待著一會兒出現的人兒,但也希望她別上來的太快。
「學長?」習慣這樣的稱呼,齊彥滿臉驚訝地看著他。
馬成焰沒讓他高興得太久。「今晚有個餐宴,我不想去,由你替代。」
「果然。」如泄了氣的皮球,齊彥收起了驚訝的表情。「我就知道學長你怎可能突然變得好心……」
看著他,馬成焰沒反駁。「快去吧,晚宴七點半開始,我相信你不會想穿這身衣服去赴宴。」
「也對,但……」齊彥怕自己被賣掉。「學長,今晚的餐宴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他對於上回的情況還余悸猶存。
莫約半年前,與今日的情況相同,馬成焰一句你代我去赴宴,結果,果然是鴻門宴,他被當成了擋箭牌,推掉了幾個商界大老提出的合作案。
自此後,他被部分人士視為不歡迎人物。
「會有什麼問題?」馬成焰再度瞄了手表—眼。
「只是純吃飯?」發覺他偷偷地看表,齊彥心中的疑慮更大。
「順便聯絡一下情感。」他覷了他一記。
「學長你知道,我被部分的人視為不受歡迎人物。」說到這兒,他心里就嘔。
「你的心眼真小,上回餐宴的事,至今你還放在心上?」
「我擔心呀!」齊彥無奈地嘆息,故作哀怨的說著。「上回的餐宴,幫你推掉了許多合作計畫,也得罪了不少人,哪天學長你要是不用我,我可能就得去要飯了。」
「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除非你想離去,否則你是鐵定要在元雿待上一輩子的。快去吧,只是個普通的餐宴而已。」他說著,雖沒再低頭看表,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真的?」他懷疑學長有良心發現的一日。
「是。」馬成焰點點頭。
「可是,我電腦還沒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來就好。」馬成焰的聲線略沉了些。
「還有一些檔案未歸檔。」齊彥接著說。
「交給我。」馬成焰的臉色也變得沉了。
「還有……」他真的不想去餐宴。
「閉嘴!」終於有人忍受不住,大吼出聲。「快滾,我數到三之前,你馬上消失。」
他如果再不走,他想,他會馬上將他給打暈,然後藏起來。
為了謝謝他請吃晚餐,于縵在回到元雿前,繞到便利商店買了兩杯三合一的即溶咖啡。
小心翼翼地,她算好了時間,用剛滾燙的熱水沖奸兩杯咖啡,放到清潔車上,推著車子搭上電梯。
「一會兒上樓,咖啡的溫度一定剛剛好。」她笑著,滿意於自己的聰穎。
看著電梯內的樓層閃燈一一往上跳動,她的內心竟如奔馳的小鹿,莫名地急躁跳動。
終於,電梯在輕輕地晃動一下後,停了下來。電梯門緩緩拉開,她異常小心地推著清潔車朝外走。
丙然,她見到了坐在秘書位置上的他。
「喂,你又加班?」她將清潔車放在走道上,雙手端起兩杯咖啡。
馬成焰一拾起頭來,見到是她,無聲地吁出一口氣,心中莫名的緊張在剎那問消失。
他真是自作自受!「嗯,明天開會的資料還未做好。」還好沒穿幫,齊彥進電梯才不久,恐怕人也還未離開大樓。
于縵遞過來左手端著的咖啡。「方才在大樓門口遇到你,我以為你是要下班了。」
馬成焰本能地伸手接過咖啡。「我是送一個客人下樓。」他說著,接過咖啡的剎那,低頭看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結。
于縵將他的表情給看入了眼里。「雖然是三合一,但將就點,還是不錯喝的。」
她的眼里有著期待,首次,馬成焰竟然有了不忍讓人失望的心思。
他的反應很直接,就口啜了口咖啡。
「怎樣?」于縵的表情中有著期待,她可是用心的算過了水溫和時問。
「還不錯。」嘴里雖這麼說,但眉結還是忍不住微微地蹙起。
如果這甜如糖水、又淡而無味的東西也可稱為咖啡,那麼……從明日起,他寧可自己的味蕾趕快麻痹。
「你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這麼說。」于縵雙手捧起咖啡,自己也啜了口。「天!」她低喊了一聲,兩道細眉跟著擠在一起。
「這牌子的,怎會這麼甜!」對著他,她滿臉歉意。
看著她的表情,馬成焰被逗笑了。「你想喝咖啡?」他的辦公室里有不錯的咖啡豆。
于縵對著他搖頭。「你請我吃晚餐,我本想聊表一下心意。」誰知,竟弄巧成拙。
「不過就是碗面而已,其實你不用太在意。」馬成焰望了眼手上的咖啡,該去把它倒掉嗎?他不禁遲疑。
「給我吧!」于縵的動作很快,幾乎是在他猶豫的剎那,她即伸手接過了咖啡。
只見她動作俐落,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茶水間的方向。
是年輕吧?她的身影輕躍的如翩然蝴蝶。
不到一分鐘,于縵很快又回到他的面前。「不好意思,請你喝了這麼難喝的咖啡。」她呵呵地笑了兩聲,嘴角的笑紋甜得誘人。
馬成焰看得閃了神。
「你經常加班到很晚嗎?」迎著他的視線,于縵被看得有點不自然,於是她換了個話題。
「嗯。」這回他只短促應了一聲,點子下頭。
「薪水很高嗎?」想來讓人有點氣,那個馬成焰居然有個這樣盡忠職守的員工!
「什麼?」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樣問。
「我是說你的老板對你好嗎?」她沒注意到自己的措詞。
「我的老板不也是你的老板?」與她談論著自己,感覺很怪。
于縵一時無法反駁,只能沖著他嘿嘿地乾笑兩聲。
「你說得也對。」
于縵腦筋一轉,馬成焰是男的,而眼前的他也是個男的。用男秘書的好處,想必是可以處理許多私密的事吧?
「其實我的意思是,你每天加班工作到這麼晚,為什麼老板卻那麼早就下班?」望了身後的辦公室一眼,里頭毫無動靜,她想人可能早已走了。
「這……」她誤解了,但馬成焰無法解釋。
他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集團能有今日的局面,除了靠老爸長年的打拚之外,更是由他日以繼夜辛勤工作才有的成果。
「他有應酬,你知道的,老板們的應酬通常都很多。」許久之後,他乾澀的咽喉終於尋回了聲音,找到了為自己辯駁的理由。
「喔!」于縵點點頭,腦筋卻不是這麼想。
記下第一筆,馬成焰常常應酬。這些商場人士應酬總免不了得上一些聲包場所吧?在那種風花雪月下長年流連的男人,能期望他是個正派的君子嗎?她懷疑。
「啊,不打擾你工作了,我也得趕快做事,免得今天很晚才能回家。」她說著,心里是愉快的。
或許以後能由他的口中探到更多消息也說不定!
馬成焰,你等著吧,我于縵一定會將你的缺點一一地挖出來!
「你忙吧!」看著她拿著吸塵器,伸手推開辦公室的門往內走的身影,馬成焰不禁有點懊悔。
瞧他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或許該直接對她說出他的身分才是。
看著電腦螢幕里的資料,他輕輕一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