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空間中,放置著一張柔軟寬大的沙發床,沙發床上的男人側身躺著,只手撐著冷峻的頰靨,看向坐在一邊椅子上的男人。
「Jeff,記得上回你跟我提過,你最討厭的兩樣東西,一是刁蠻任性的女人,另一個是隻果派。」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問。
「唔。」應了單一短音,躺著的Jeff算是回應。
Jeff,中文名字單洐,是個中美混血兒,父親是台灣人,母親則是道道地地的美國人。
「為什麼?刁蠻的女人還讓人能理解,但是隻果派就……」男子再度發問。
他叫Aaron,是位心理醫師,在紐約的上流社會中赫赫有名,收費更是高得令人咋舌,不過他最擅長和最讓人佩服的,就是由一些細微的生活瑣事中,去分析當事者隱藏于潛意識里的困擾。
「Aaron,你覺得我說討厭隻果派,有自打嘴巴的感覺?」翻身而起,單洐坐直了身子。
「是的,因為據我所知,你公司賣的冷凍隻果派是最暢銷的產品之一,不僅狂銷歐、亞、美洲,連最難推廣銷售的非洲,都能買得到。」Aaron邊說邊以筆速寫。
「所以,我不該討厭它?」薄略的唇被抿成一條線。
「也不是這麼說,但我想听听你的理由。」Aaron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
單洐繃緊了顎線,眸光飄忽地落在遠方。
半晌之後,他說︰「隻果派等于刁蠻任性的女人。」
「女人等于隻果派?」Aaron首度听人這麼比方。
「是刁蠻任性的女人。」單洐強調。
「是。但,為何?」Aaron一向是個好听眾,更何況,這個話題很有趣。
「我爺爺曾經是廚師。」單洐說了句看似不搭的話。
「這個我知道,不僅是你爺爺,你父親還有你,都曾經是廚師。」Aaron很專業,要了解一個人,背景和家庭也是必要了解的一部分。
單洐收回眸光看著他,由沙發上站了起來。
「在我小的時候,我爺爺曾經在一個有錢人的家里當廚師。」
走了兩步,他顯露出在他完美外表和地位下,唯一的不完美處──
微跛的左腳。
雖然這不至于影響他的行動和信心,不過確實在他的腦海里,留存著一段不愉快的記憶。
「嗯。」Aaron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那時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在紐約工作,也是Sweet的草創之初,所以他們將我留在台灣,留在爺爺的身邊。」
「隻果派跟那段回憶有關系嗎?」Aaron猜。
單洐不逃避地點了下頭。
「我還記得那是個初夏的晚上,爺爺剛由機場把我接回家。他說老板是個仁慈的雇主,不過小小姐就有點刁蠻難纏。」
「讓我猜猜,你的腳傷是否跟那個小女孩有關?」Aaron很敏銳,常常可由小事推測出大事。
單洐沉默了下,顎線再度繃緊。
「她喜歡吃爺爺的拿手點心──香酥隻果派。」寬大的手掌在胸前交握,濃密的眉宇微微地蹙緊。「那一夜,已經很晚了,她還吵鬧得很厲害,硬是將已上床就寢的爺爺挖起來,替她做點心。」
「確實是個刁蠻的嬌嬌女。」
單洐抬起臉,看著Aaron許久。
「我也一同被吵醒了,所以就跟著爺爺一起到廚房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有錢人家的廚房,也是第一次見到專業用的烤爐。」
「我還記得一切很順利,當時隻果派剛烤好,我雀躍地由爺爺的手中拿過第一片,還沒送進嘴里嘗味,手中的東西就讓人給搶走,她還推了我一把,我撞到了熱燙的烤爐,烤爐上還燙得嚇人的大烤盤重重的摔落,不僅撒了一地剛烤好的隻果派,還將我的腳踝給壓成了重傷,傷口四周的皮膚,各有著程度不一的燙痕。」
「這件事讓你不喜歡隻果派和女人?」答案已呼之欲出。
「是不喜歡刁蠻的女人。」單洐糾正他。
「是,是刁蠻的女人。」Aaron笑著說。「不過,你今天願意說出這段往事,那代表,你已差不多釋懷。」
單洐不否認的笑笑,眸光再度拉回到Aaron的臉上。
「我明日要回台灣去。」挑高的一眉,透露出今日來找他的緣由。
「去台灣,讓你感到不愉快?」Aaron敏銳地直指重點。
「可以這麼說。」單洐沒否認,不過又補了極矛盾的一句︰「但也不全然是。」
「讓我猜猜好嗎?」Aaron仍然維持著冷靜的思考。「你上回有跟我提過,你爺爺目前仍住在台灣,他習慣那里的生活方式。」
單洐點了一下頭。
「去看他讓你覺得愉快。」Aaron繼續推測。「不過,是不是他對你提出了什麼要求,而這個要求讓你覺得抑郁,甚至是氣憤?」
「Aaron,我欣賞你的專業。」單洐笑著,算是贊美。
「謝謝你的贊美,那麼是……」
「爺爺要我娶那個刁蠻女,你有何看法?」
「Why?」她不是毀了他孫子的一只腳嗎?Aaron實在不懂。
「我爺爺有一般人難以理解的固執一面。」單洐只是一語帶過。
「這樣……」換Aaron陷入沉思。
「我想听听你的建議。」這是今日來找他的最主要原因。
「拒絕。明白的把原因和理由說出來。」Aaron提出了專業建議。
「跟我想的一樣。」單洐笑笑。「今天就聊到這兒吧,我還有事,該走了。」
隨手撈起沙發上的西裝,單洐就要朝外走。
「Jeff,先等一下。」Aaron喊住他,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不管是到台灣,還是其他的地方,隨時歡迎你撥電話給我,你知道我們的關系絕對不只是醫師和病人,還是可以談心的好友。」
「我知道。」望著他一笑,單洐開了門,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