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從這里尖叫,對面能听得到嗎?」如意高興得在茶園里奔跑,幾乎要尖叫。
周圍放眼所及的全都是修剪得整齊的茶樹,一層層呈階梯方式植種,青翠得如翡玉,讓人眼楮一亮。
「可以的。」見她高興得似只蝴蝶一樣,四處飛舞,傅學廉莞爾。
「那我可要試試了。」如意吸足了氣,朝著對山呀地一叫。
山上空曠,沒有阻隔,聲音可以傳很遠很遠。
「沒想到你的河東獅吼功,挺厲害的。」他笑笑地說,一手拄著拐杖,朝她伸出空著的一手,等待她回到他身邊。
「你听,我聲音真的傳得很遠,對不對?」如意非常興奮地跑了回來。
雖沒人回應她的聲音,但能站在這里,朝著山的那邊大聲吶喊,她已覺得舒服極了,隨著喊叫的動作結束,她的心情也更好了,就像所有壓抑、不愉快、憂愁,全讓她給吼走了。
「是很遠,所以我才說你是河東獅吼。」他的手一觸及她的,即用力將她拉回。
如意險些撞進他懷里,怕撞倒他,她只好盡量地穩住自己的身體。「你這樣很危險。」她昂起脖子抗議。
誰知,才一抬頭即對上他的雙眼,那黑亮的瞳仁中跳動著比星子還燦爛的光彩。
「想待在這里嗎?還是想回去了?」傅學廉忽地又將她給拉近,將拄在手中的拐杖放掉,用雙手圈住她的腰肢,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
「我……」如意腦中亂烘烘,在他的懷里,時常讓她、心跳加速,無法思考,只能呆呆地與他對望。
「要回去嗎?還是留下?」他又問,緩抬起一手來,修長的指月復摩挲著她的唇瓣。
天呀!她可知,多少個夜晚、多少個午夜夢回,他多渴望擁吻著她,將她壓制在身下,一遍遍溫柔瘋狂的佔有她?
「留下,不,回去。」如意倏地羞紅了臉。「我想再走走,你也陪我走走好嗎?」
終于,不知在她第幾次呼氣吸氣之後,大腦終于稍稍恢復運轉。
「當然好。」松開摟著她腰肢的手,他改牽著她,用有點緩慢、艱澀的步伐,一步步往前走。
如意注意到了,他將拐杖丟在方才的地方。「你……你可以不用拐杖了?」
她又驚又喜。
暗學廉對她綻開一抹自豪的笑,「我還沒遇過我辦不到的事。」
他不得不承認,那個蒙古大夫確實是有兩下子,不過歸納出總結,還是因為他自己勤于努力。
為了不想讓謝進成有借口虐待他的雙腿,逼他使用那部最新科技,號稱就算英雄也會流淚的筋骨拉扯機,傅學廉咬牙,硬是加長自己學習站立的時間,數次摔倒,數次爬起,越挫越勇,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復健進展順利,而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
「所以我才說,你一定能辦到嘛!」如意感動得差點掉淚。
看著她眼中閃呀閃的淚光,傅學廉的心驀地一悸。
「如意……」
「什麼?」如意吸了吸鼻子。
「謝謝你!」再一次地,他對她說。
如意有點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發。「哪里。」
下一秒,她高興的笑了出來,想再說些什麼,遠遠地,有個身影朝他們跑來,是成叔。
「大少爺。」成叔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
成叔注意到他居然能沒拄拐杖的站著,驚愕得張大了嘴巴,活像一只浮出水面拚命吸吐空氣的金魚。
「大、大少爺,你的腳……」成叔的手搗住嘴,放開,又搗住,再放開,大驚訝了、太高興了,高興得差點老淚縱橫。
「已經可以短暫的不用往著拐杖,但還不能行走太久。」傅學廉說,想起了讓成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事,「是什麼事讓你急得用跑的?」
「喔,對。」成叔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抬手敲了自己的腦門一記,「大少爺,你瞧我真的老了,竟差點就忘了跑來找你的事。是這樣的,二少爺回來了,剛到山莊,看樣子好像有急事找你。」
「學禮回來了?」
「是。」成叔恭謹地退後一步,彎著腰說。
「我們回去吧!」看了他一眼,傅學廉轉向如意。
如意看看他,再看看成叔,「我看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想再走走。」
「這……」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兒?傅學廉不放心。「想走,晚一點,或明天,我再陪你來。」
如意搖搖頭。「別擔心我,我認得路回去。何況從這里回到主屋,也不過是十分鐘不到的路程,我不會迷路的,你忙的話就先回去吧,我再四處看看,一會兒就回去。」
「這……」傅學廉猶豫著。
「快去吧!!」如意推推他。
暗學廉的眉心皺起,「要不,二十分鐘後你要是沒回屋里,我就讓成叔來找你。」
「好啦、好啦!」
「成叔,學廉拜托你嘍!」說著,如意朝著兩人揮了揮手,嘴里邊哼著歌曲邊拐個彎,往不遠處的茶叢走去。
看著她的身影,又過了會兒,傅學廉唯能深深一嘆︰「成叔,你幫我記住時間,時間到了,如意還沒回屋里來,你就幫我出來找她。」
******
如意並沒有越走越遠,相反地,當她在茶田里待了會兒,發現看來看去都是茶樹,沒有其余風光可瞧,而且山那頭的雲層似乎有飄移的傾向,她就決定轉身,往來時路走。
然而,在走過幾個相同的走道,如意的腳步始終猶豫,是這里該轉?還是那里?!
她轉回身,退回到才剛走過的岔路,想想不對,又轉了回來,繼續往前走,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她終于承認一向很有方向感的她,迷路了。
如意有點氣憤地踢踢腳,踢飛了腳邊的幾顆碎石子。
「這樣居然也能迷路,去買樂透絕對會中頭彩。」嘴里碎念了聲,如意抬起一手來,用手指隨意指了個方向。「算了,就走這里吧!」
她大步往前走,走向數步外的一個岔路口,拐進那條小岔路。
雲層慢慢地飄了過來,空氣中雖帶著濃郁的水氣味,但並沒有飄雨,而是起霧了。
听說在這里,起霧是很正常的,也因為這種自然現象,這里的土壤和氣候才適宜栽種茶葉。
如意又往前走,很快地走進一大片油桐樹林,茶田已在身後漸漸地消失,就在即將離開油桐樹林時,她往前一望,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
「就說沒道理我會迷路。」
看向前方,若以腳程計算,或許還需要十來分鐘的時間,但山莊已經清晰可見,主屋就矗立在遠遠的正前方,那絳紅色的屋瓦格外醒目。
如意低頭,拉回遠眺的目光,嘴里開始哼起了歌曲,往主屋的方向走。
就這樣,她拐過幾個彎,又走過幾株零零星星的油桐樹,很意外地,落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大片的玫瑰花園。
她腳步緩了下來,不再急著回主屋,而是改走進花叢中,欣賞起這一大片的花海。
循著石子小徑,她邊走邊看邊逛,很快地穿過了花圃,抬頭一看,才發覺此處原來是在水塘的另一方。
記下了地點,她心想著,下一回一定要再來散步,轉個身,她準備由來時路往回走,卻意外地見到一個石碑。
如意走近,眯起眼來認真地看著鐫刻于石碑上的字——
愛妻夏詩織之墓
這幾個字讓如意嚇了一大跳,差點轉身拔腿就跑。
「嚇到了?」突然的聲音傳來,有別于傅學廉沉穩低啞的嗓音,聲音的主人語調較高,而且帶著一股濃濃的嘲諷味。
如意驀地將視線拉向聲音的主人,不難尋找,他就站在離她約五步外的距離,手上拎著一枝血紅玫瑰,是他剛折下的。
「你是……」如意想了下,對他有點印象,卻又不曾在山莊里見過他。
「傅學禮。」薄薄的唇掀了掀,說出幾個字。
「傅學……禮……」如意「啊」的一聲,想起在何時見過他了,不就是那一天在傅學廉的書房里,和他視訊聯絡的那個人?
「記起我了?」傅學禮挑挑一眉。
「是,記起來了。」
說真的,他和傅學廉的相似度有百分之八十以上,不過眉宇間的神情不同,微笑時給人的感覺也不同。
「這個夏詩織是……」如意想了下,將話題給拉回。
「我哥的前妻。」看不出傅學禮的神情有何不同,但由他口吻的語調可以听出,他似乎不怎麼喜歡這個人。
「前妻?」如意想起了她和爺爺的對話,眉心不自覺地蹙緊了起來。「可是我听說她應該是離開!而不是……」
「而不是被埋在這里?」傅學禮接了她的話。
「是。」
「你喜歡我哥?」問話的時候,傅學禮望了望天邊,等他又將目光拉回,回落到如意臉上,變得異常犀利。
「這個……」如意不是猶豫,而是遲疑有必要對他坦承嗎?愛情是她和傅學廉的事,不是嗎?
「需要猶豫嗎?」
「我不是猶豫。」如意反駁。
那毫無退怯的模樣,讓傅學禮揚高雙眉。「關于你的事,我听說過了不少。」
他都听了些什麼?
如意不禁懷疑,沒急著回應他的話。
「我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傅學禮突然說。
「謝我什麼?」
「我哥的腳。」傅學禮挑明了說。
「那是他自己的努力。」這點,如意倒是實話實說,一點也不敢居功。
「如果沒有你,我想他是不會願意到醫院里去做復健的。」傅學禮點出了重點。
「這點倒是。」
她的話不閃不避的直接,先是令傅學禮一愣,隨即挑眉笑了起來。
「我大概可以知道我哥喜歡你什麼了!」
她夠直接,連普通的客套都省略,這樣大剌剌的性格,讓人激賞。
「你們難道都想過勸他去接受復健?」如意沒理會他的話題,逕自開闢新的。
「你覺得他像是一個會讓人說得動的人嗎?」他懷疑。
如意搖了搖頭,坦誠道︰「不像!」
「那不就得了。」傅學禮將目光拉回,重新落在如意身上。
就是她了嗎?哥哥的真命天女!
她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的傷害他們傅家男人嗎?不會再為傅家帶來什麼不幸吧?
「說的也是。」如意想想,逕自地笑了起來,「對了,你方才說這個石碑下埋的是那個叫夏詩織的女人?」
「不是。」傅學禮搖了搖頭,神情莫測。「這里面埋的是我的哥回憶。」
「你哥的回憶?」他的意思發人深思。
「在我哥的心中,那個女人等同于死了。」傅學禮說。
「這樣啊……」如意沒再多說什麼。
他一定很愛那個夏詩織吧?所以才會傷得很深。
******
「大哥。」傅學禮回到書房,不意外見到傅學廉已在書房里等他。
「你到哪去了?讓成叔去叫我回來,自己卻跑得不見人影!」傅學廉坐在單座沙發上,一見到傅學禮,很快地站起,朝他走來,張手一抱。「我們有快兩年時間沒見面,都是透過視訊談話的吧?」
他拍拍他的手臂,有親人回到身邊的感覺真好。
「是的。」
這兩年,傅家人都不好過,尤其在傅學廉出事之後,為免過于刺激他,也不想沉浸在哀愁中,于是傅家的其他四個男丁就更少回山莊來。
「你的腳已經……」兩人分開,傅學禮退開一步,目光落在傅學廉一雙修長的腿上。
「大概已經好了九成五。」傅學廉說。
依據那個蒙古大夫的說法,剩下的那百分之五,只是時間問題了,只要他更勤于復健,時常走路,再過一段時間,連手上的拐杖都可以拋掉了,但可能還是沒辦法恢復到從前那種健步如飛的狀況。
「我听成叔說,你的腳能恢復,最大的功臣非如意莫屬?」兄長能走出過去陰霾,他也為他高興。
「醫生是她介紹的。」提到如意,傅學廉的俊顏上露出難得的笑。
看著那沁著溫暖的笑,傅學禮感覺到大哥真的與過去不同了。「大哥,你……」
有件事他不知該不該提,于是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們兄弟間還有什麼事是不能談的嗎?」
暗學禮與他對望,想了下,「她……你……不怕萬一又被傷害嗎?」
雖然對方是如意、是管家尤叔的孫女,但女人之于傅家男人,猶如一柄利劍,隨時能讓他們心口淌血,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學禮的話讓傅學廉一愣,搖搖頭,隨即否決掉,「如意不一樣,她不會,而我覺得我也已經走出了過去的陰霾,所以……」
「我在回到書房前,在夏詩織的墓碑前見過她。」傅學禮突然說。
「你說……」傅學廉的臉色悄然一變。
她見到了那個女人的墓碑?!
「她知道詩織離開的事。」學禮繼續接著說。
暗學廉沉默了,臉色轉為暗沉陰郁。
「她……不,如意還是不一樣,她跟那個女人不一樣,她不會背棄我,何況她是尤叔的孫女,她是真心喜歡我,我和她的認識是在我人生中的最低潮,她能為雙腳殘廢的我而留下,就沒道理會在我雙腳全好時離開我。」
看著自家兄長,傅學禮抿緊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也不需再多言了,兄長的動作和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又深陷了,而且,這一次恐怕還陷得比上一回還深……
「也許她真的會不一樣也說不定。」傅學禮只能這樣想?
「如意當然不同。」她強勢、她勇敢、她正直、她直接、她善良,她有時也調皮,調皮的讓他好愛。
「你會娶她嗎?」學禮問。
「這個……」傅學廉考慮了下,眉心蹙在一起。「這個問題過一陣子再說吧!」
他和如意甚至還沒把兩人正在交往的事告訴尤叔。
「尤叔不反對你們的交往嗎?」真是一針見血,傅學禮問出了重點。
「這個……」傅學廉又陷入沉默,他也無法肯定的說出老人家的想法。「我和如意還沒把我們在交往的事跟尤叔提起。」
尤叔在傅家待了四、五十年,有關傅家的所有事,相信沒人會比他清楚。
「這樣……」這一回換傅學禮安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看書房四周,最終才將目光拉回,「大哥,關于我們家的傳言,你信幾分?」
「你是說我們天生注定要被女人所傷?」以前他不信,遇到詩織之後,他信了。但如果他的生命中注定沒有愛情、注定該視女人為夢魘,那麼為何上蒼又要給他如意?
「是。」傅學禮一臉嚴肅的等待他的答覆。
「信,但也可以說不信。」這是傅學廉的答案。
「為什麼?」
「曾經夏詩織讓我深信不疑,但如意讓我否決了那樣的說法。」想了下,傅學廉坦然地說。
「這樣啊……」傅學禮喃念了聲,再度陷人沉思。
暗學廉看了看他,「怎樣?你也遇到了什麼讓你困擾的人物了嗎?」
暗學禮想了下,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大哥,我要結婚了!」
「結婚?!」這一下,傅學廉嚇得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