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風寒,涼氣逼人,單煦披了件滾著黑貂毛的大氅走到院落。
略嫌單薄的身子骨禁不起寒風吹拂,不由得咳了幾聲,可即使如此,他卻沒有繼續悶在屋里取暖,反而走到院落觀賞初春的景色。
雖然在節氣上已屬春天,但院落中的花草卻仍是一副寒冬中的蕭瑟景象,遠方不時傳來兒童施放爆竹的聲音。
單煦微微笑開了臉,他喜歡這個院落,正因為這里是全單府最能清楚听到附近孩童玩耍取樂的地方。
近幾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逼得他足不出戶,像這樣坐在院落听著小孩們熱鬧的嬉耍聲,反倒成了他唯一的樂趣。
方才他隨意在府中繞了幾圈,看到他這個該當家做主的人即使臥病在床,府中的一切仍運轉得很順利,這讓單煦不由得安心了些。
最近一年來,由于他的體力急速轉壞,單煦不得不將部分權力下放,商行的事除了較為重要的決策外,就全交給信任的帳房及掌櫃決定,至于府中的事務則托請舅舅代為處理。
必于商行的事還好處理,但要交付府中事務這麼重要的權力,也不是沒有人反對,而反對最烈的,就是他的妹妹,也是單府的千金大小姐——單蝶兒。
畢竟這位舅舅是他們繼母的兄長,與他們又無血緣關系,也難怪蝶兒會不信任他,但現在看來,這個舅舅做得並不壞。
單煦微微吐了一口氣,纏在心頭的大事勉強算是解決了一件,接下來就是……
「哥,你怎麼又跑來這里了?」
說人人到!單煦苦笑了一下,只見他的寶貝妹妹擰著細眉,與他有幾分肖似的小臉掛著不贊同的表情走過來。
「就算要來這兒,起碼也待在亭子里,少吹點風嘛!」
說著,單蝶兒拉著哥哥往小亭走,一邊還朝著來時路嚷著——
「嫂嫂們,我找到哥哥了。」
話一落,院落里立刻出現了四名標致的美人,有的手拿暖爐、有的捧著熱茶,行動迅速地全涌了過來。
「相公,今兒個風大,你怎麼沒帶懷爐出來?」
「是啊相公,瞧你的唇都凍得發白了,趕快喝口熱茶暖暖身。」
「這是我剛剛熬好的八寶粥,大夫說吃這個可以保養身子。」
「相公,要不要再加件外衣或毯子?還是讓我去把亭子四角的布簾拉起來,擋擋風?」說著,她就準備要動作。
「小嫂子,你別忙著拉簾子了,反正哥哥就是喜歡坐在這兒吹風。」單蝶兒無可奈何地阻止著。若不是哥哥愛坐在外頭,她們怎麼可能會這麼熟門熟路地拿著各式保暖物品四處找人?
「可是相公他……」去年夏末才剛娶進門的第四個小妾,還不了解自己相公的性格,只知道自己應該努力照顧好相公體弱的身子。
當年若非相公出手相救,她早就淪為地方惡霸的玩物,雖然嫁到單府只是當個小妾,但她知道這已經是千幸萬幸了。
「大家別忙了,都坐下吧!」單煦笑著說道。
雖然有五美環繞在旁,但單煦卻不像傳聞中,懂得享用他的四名小妾。這並不是因為有妹妹在一旁看著,而是另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單煦閉上眼楮,忽地,氣血似乎全堵在胸口,讓他狂咳不止。
「哥——」
「相公、相公……」
單蝶兒與小妾們嚇得臉色發白,她們拚命為單煦拍背順氣,好擔心他一口氣換不過來,會出什麼意外。
咳了好一會兒,單煦總算順足了氣,不再咳得驚天動地,仿佛五髒六腑都要被他咳出來似的。
「哥,你還好吧?要不要請大夫來看一看?」
「不用麻煩了,反正那些大夫也束手無策。」單煦揮揮手,讓擔心不已的小妾們全都跟著妹妹回座。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毛病,發病時簡直就像隨時會踏進棺材里似的,但大夫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除了身體越來越虛弱,根本找不到任何生病的跡象。
而且每回發病時的病癥全無規律,有時狂咳不止、有時冷汗直冒,再不就是突然高燒不退……搞得眾人也不知該怎麼照顧單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最近單煦的發病間隔越來越短,也難怪妹妹及小妾們會如此擔憂。
「相公,你別這樣,我們多找幾位大夫,一定能找到一個能治好你的大夫。要不,我們去求求十三皇妃,當初救她的那位大夫不是很厲害嗎?說不準會知道該怎麼治你的病。」
「是啊相公,你就考慮考慮我們的提議吧!」
單府與十三皇妃有姻親關系,雖然不算太親,但單府皇商的身分也算風光,因此要見十三皇妃並不困難。加上兩家走動得頗為密切,小妾們才會想說若能去求十三皇妃,或許可以得到幫助。
「你們別再亂忙一通,就讓我好好休息吧!」單煦微笑著送走滿臉擔憂的小妾們,僅留下妹妹與他一起觀看滿園的枯色。
「蝶兒,我之前拜托的事,就有勞你了。」單煦的口氣輕松,一點也不像在交代後事。雖然他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但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
或許是今日、或許是明日……那又有何差別?
「哥!你不要嚇我!」單蝶兒的臉色蒼白。
扮哥曾對她說過他與四個嫂嫂間的秘密,也提過如果他不幸過世,四個嫂嫂就拜托她來照顧。
當時單蝶兒雖然答應下來,但她不要這麼快就履行這個承諾啊!
見妹妹著急得哭了,單煦只能在心中嘆口氣,然後溫柔地安撫她。「傻丫頭,你哭什麼?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是這樣嗎?」單蝶兒抬起淚汪汪的小臉,不安地問道。
娘親早逝,爹爹也在幾年前走了,雖然她還有一個異母弟弟相伴,但他怎麼可能取代兄長的地位呢?
再說,她心底一直很不安。
如果哥哥真的走了,她一個人要怎麼去面對繼母,及繼母帶來的那些姻親?
「當然。」單煦只能在心底嘆氣,看來若不能好好安撫妹妹,肯定會出事的。「最近我覺得身體特別的硬朗,正想著去哪里走走好呢。如果你不信的話,我今晚就去燈會給你買個提燈回來,讓你瞧瞧我的身體到底好不好。」
「可是燈會上的人那麼多,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啊!」聞言,單蝶兒更覺得不安,她可不想讓哥哥去人擠人。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派兩個身強體壯的護衛守著你哥哥不就成了。」女子帶著滿不在乎的輕笑聲慢慢靠近。
單煦兄妹一回頭,原來是他們的繼母徐氏,帶著兒子單煜出現了。
「哥,喝參茶。」年方十歲的單煜捧著參茶,揚著笑,咚咚咚地跑了過來。
單煜終究是個十歲的小孩,雖然有敬愛哥哥的心,但捧著參茶這麼一跑,不免潑撒了將近一半。
「小煜,不要用跑的,參茶都要撒光了。」徐氏輕斥兒子。
單煜吐吐舌,這才安安分分走到單煦身邊,把參茶端給哥哥。「哥,多喝點參茶,快把身體養好,以後好陪小煜玩喔!」
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語讓單煦笑了,他端起參茶一飲而盡。
幾乎是這個弟弟出生後沒幾年,他的身體就日漸衰弱,直到這兩年更幾乎沒辦法陪弟弟游玩,也難怪小煜會希望他趕快養好身子,好再陪著他玩。
「謝謝。」單煦模模弟弟的頭,這才轉頭看向繼母。「二娘,謝謝你每日都這麼費心為我泡參茶。」
徐氏但笑不語,這時單煜已急著想拉回哥哥的注意力。
「哥,你今晚要去燈會嗎?可不可以也給我買個提燈回來?」單煜一臉渴望地問道。
單煜從沒逛過燈會,因為單府的名聲太過響亮,娘從不準他出去,每年元宵最多只能在府里拿著提燈過干癮。
雖然府里給的提燈制作精美,但他還是好想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提著從燈會上買來的提燈啊!
最好是能夠親眼看到那些又大又美的花燈,一邊吃著小販所賣的零嘴,一邊跟其他同齡的小孩一起猜燈謎……單煜這樣想著。
「小煜,你不要任性,哥哥的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燈會上的人多,如果累壞了哥哥怎麼辦?」單蝶兒雖然也想要燈會上賣的提燈,但比起哥哥的安危,就算給她一百個提燈,她也不換。
「所以我才說要派兩個護衛跟去啊!」徐氏微笑著說道。「若有護衛跟著,就算是出了什麼意外,也能立刻解決,這麼一來,你們都可以安心了吧!」
「可是……」單蝶兒還是有些猶豫,雖說派護衛跟著絕對比讓哥哥一個人出去來得令人心安,但是她卻有種不祥的預感,仿佛在對她說——
千萬不能讓哥哥出門。
「你一直擔心東、擔心西,是想快點變成嘮叨的老婆子嗎?」單煦笑著拍了拍妹妹的手。「總之,今晚我就去買兩個特別、漂亮的提燈給你和小煜,有護衛跟著,沒什麼好擔心的。」
扮哥都這麼說了,單蝶兒即使再猶豫也不好阻止,唯有天真的單煜開心地猜想著哥哥會帶什麼提燈給他。
當晚,單煦果真帶著兩名身強體壯的護衛出門。
護衛一左一右為他隔開大街上洶涌的人潮,讓單煦順利地買到兩盞造型漂亮、色彩鮮艷的提燈,他拿著燈籠,表情甚是愉快,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這麼說來,他也好久沒有上街了,能在死前再逛一次大街,也是挺不錯的。
「大少爺,這兒人多,回程時我們抄點小路好不好?」其中一名護衛詢問道。
單煦看了看四周,人潮果真比方才多上許多,他點點頭,護衛便帶著他轉入附近的小巷。
雖說是小巷,但走不了一會兒,就又轉到另一條大街上,這條大街稍稍遠離了燈會的地點,可人潮依然洶涌,兩名護衛不知何時退到他的身後,少了護衛的開導及擋開人潮,單煦一下子就被人潮撞得暈頭轉向。
忽地,一種濕涼的感覺在單煦的背上散開,他聞到濃厚的酒氣不自然地在他身邊飄散。
單煦立刻回過頭想詢問護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護衛卻先一步朝他撒出某種白色粉末——
「你們……」單煦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一陣腿軟,他還在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整個身子就已經不受控制地軟倒在地。
單煦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看來剛剛的粉末很有問題。
他張口欲言,聲音竟發不出來,就連張口的動作都讓他覺得累極了。
沒辦法逃跑、沒辦法求救,在這條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單煦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地孤力無援。
他努力抬眼瞧向兩名護衛,再瞧瞧四周,希望有人能發現他的異樣,但燈會的氣氛感染了眾人,每個人都抬頭看向燈會上的各式花燈,沒有人低頭,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有個男子倒在地上。
「大少爺,對不起,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護衛低聲道歉,然後隨手將一只酒瓶扔在單煦身邊。「我們必須養家活口。」
另一名護衛也將酒倒掉一半之後,將瓶子扔在單煦身邊。「這是夫人他們的命令,我……對不起了。」
單煦聞到濃厚的酒氣,看樣子瓶里裝的全是酒……
意識模糊前,他依稀看到護衛逐漸遠去的背影。
單煦試圖振作精神,再次出聲求救,但聲音依舊發不出來,只有破碎的氣音勉強證明他還活著。
身邊雖然人來人往,但他身上酒氣沖天,身旁又有酒瓶滾動,路人似乎都將他當成是喝醉酒的人,了不起是快步離去,再不就是直接打他身上踩過。
有人想要殺他……這是單煦在昏迷前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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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煦在鳥鳴啾啾聲中醒過來,這與他熟悉的安靜院落不同,今日的鳥兒似乎特別興奮,拚命吟唱著單煦沒听過的音調。
毒辣的陽光直接照射在他的眼皮上,單煦習慣性地想要呼喚下人關窗,但他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出不了聲的刺激嚇得單煦立刻睜開眼楮,映入雙眼是陌生的床頂罩。
他想轉頭,卻發現自己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最後,他只能轉動眼珠子,勉強打量屋中的布置——
一大面的書牆暗示屋主頗有書卷味,一張酸枝老木做成的桌子擺在稍遠處,他左瞟右瞥了許久,才勉強瞄到床尾附近也有張酸枝木制成椅子,似乎有人徹夜未眠地守在床邊。
單煦想要起身、想要搞清楚這兒究竟是哪里,但渾身發疼的軀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更別說是起身了,他連抬手都做不到。
為什麼他會在這里呢?單煦努力回想著。
他對于昨晚的記憶,中斷于準備離開燈會的時候。
單煦還記得自己好不容易才買到一個漂亮的百花提燈,還有一個威風凜凜的猛虎提燈,正想回家時卻突然頭暈目眩……再次醒來時,他已經在這里了。
等等,他身邊明明有兩名護衛跟著……
是護衛對他撒了一把白色粉末,然後他才會昏倒的!
單煦勉強組合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試圖還原他昏迷前發生的事。
他昏迷了多久?現在又是什麼時辰?單煦完全沒有辦法判斷。
吱——
「你醒啦?」清脆的女聲隨著木門的打開傳來。
衣翩翩快步移到單煦身邊,她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多做說明,直接拉過單煦的手腕進行听脈。
雖然他無法轉頭瞧清楚那姑娘的模樣,但她清亮的嗓音卻像流水一般,在他听到的同時,也帶走了他滿身的痛楚。
那姑娘似乎是在床尾的椅子上落坐,單煦想要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但方才查看室內布置時,似乎已經讓他的眼珠子勞累過度,因此除了床頂的紗帳外,單煦啥也看不到。
你是誰?單煦想要開口詢問,卻挫敗地發現自己只是嘴皮掀動,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難道他啞了嗎?
雖然如此,但那姑娘還是注意到了。
她維持著把脈的姿勢,向他說道︰「你先不要著急,現在暫時發不出聲音,這是為了治療你身上的毒,才強迫你噤口。等余毒全部拔除後,自然就會恢復了,在那之前,你就先忍耐一陣子吧!」
但這樣的答案仍無法讓單煦滿意,看出了他的著急,衣翩翩繼續說道︰「我是衣翩翩,昨天你在燈會上昏倒了,是巡夜的更夫發現,把你搬到我這兒。」至于那倒楣的更夫最後是如何被嚇跑的,就不提了。
衣翩翩?!
聞言,單煦微微睜大眼楮,看樣子他可是遇到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吶!
說起衣翩翩這號人物,可說是近幾年在京城突然崛起的話題人物,傳說她的醫術精湛,因為救了某位貴人,所以深受皇室的信賴。
若非她是一名女子,否則絕對有資格能夠入宮成為御醫。
後來有許多人想要請她治病,卻怎麼也無法找到她的行蹤。
傳聞她是京城人士,卻沒有任何人見她開館行醫,因此有人懷疑衣翩翩或許只是鄉野傳奇中的人物,並非真實存在。
必于這個神醫衣翩翩的各式傳聞極多,但單煦卻知道她並非虛構人物,因為當初她所救下的貴人,正是單家的親戚——十三皇妃。
這麼說來,衣翩翩與單家似乎頗有緣分。
單煦不由得覺得「緣分」二字之奇妙,他的小妾本來就想去求十三皇妃延請衣翩翩來為他治病,卻沒想到他自己卻先一步遇上衣翩翩,並幸得她出手相救。
不過,她剛剛所說的中毒又是怎麼一回事?
單煦覺得非常奇怪,無緣無故他為什麼會中毒?
多年來他從不在外用餐,所有的飲食都是與府中的人一同飲用,如果他中毒的話,按理說其他人也應該無法幸免才對。
除非是……
單煦的眼神一黯,已經完全憶起了燈會那夜發生的事,以及護衛離去前,最後一句「夫人他們的命令」。
「看你的眼神,應該多少有個底吧?」衣翩翩並未故作親切,只是簡單地陳述一件事實。
單煦不語——就算他想開口也沒有辦法。
「你所中的毒並非最近才被人施放,毒素在你體內經年累月的沉積,直到昨天才一口氣爆發開來,但在此之前,你應該已經有些微的不適感吧?」
就算先前沒有察覺,但在護衛將他丟下時,單煦再笨,也已經曉得府里有人想要謀害他。
至于是誰想要他的命……那人選可說別無他想。
單煦嘆了一口氣,單府一向人丁單薄,幾乎都是一脈單傳,直到他這一輩才出了兩個男丁。一旦除掉他,弟弟單煜自然就會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照此推論,恐怕是繼母徐氏想要他的命吧!
尤其,他又將單府事務的決定權全交給繼母的兄長徐大倫,對護衛來說,徐大倫的命令一定是不得不從吧!
看來蝶兒當初的擔憂果然成真了。單煦想苦笑,卻發現自己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將單府交到外人手上,恐怕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徐大倫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再怎麼說,也是小煜的親舅舅,應該不會危害單府、危害小煜的將來。而且,徐大倫的確沒有危害到單府,他只不過是跟徐氏二人聯手,除掉單煦這個擋了小煜繼承之路的兄長罷了。
「這段時間,你就在我這里好好的養病,雖然這毒頗難解,卻不是無藥可救,你能遇到我也算是你的造化。」衣翩翩一邊說道,一邊金針起落。「你放心,我這兒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但也算環境清幽,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
衣翩翩仍舊坐在原位,因此即使兩人已經說上一段話——全是衣翩翩單方面開口。
躺在床上的單煦依然沒有機會看清她的模樣,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聲調較先前放柔了些。
她是在同情他嗎?單煦有些無奈。
一向被外界視為天之驕子的他,曾幾何時被人同情過?就算在他身體日益衰弱的時候,也沒有人敢說同情他。
如今,他卻被一個陌生女子同情,這教單煦情何以堪?
帶有青澤的血液順著金針中空的管狀孔流出,衣翩翩的動作俐落,單煦還來不及有任何感覺,她就已經抽起針,並順利止血。
也不知是否真是衣翩翩的醫術高超,被她這麼扎上幾針,單煦就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舒服多了,就連原先發疼的眼楮也不再酸澀。
待在這里一段時間嗎?單煦思索著。
見衣翩翩完全沒有打探他的出身,單煦其實是有些感激的,畢竟他現在的思緒紛亂,還沒能從家人對他下毒的打擊中恢復。
衣翩翩又再次為他听診,剛剛放血的結果令她相當滿意。
「你現在應該舒服多了,再休息一會兒,你差不多就有力氣起身。桌上有一套干淨的衣服,還有一盆熱水,你等會可以稍加梳洗,不過暫時還不能入浴。為了能徹底清除體內毒素,你就先忍耐一陣子吧!」
說著,衣翩翩起身往門外走去。
她等他醒來等得好辛苦,要照顧一個酒氣沖天的男人可需要很大的包容力,雖然他只是被淋了一身酒,但發酸的味道仍不好聞。
他昏迷了兩天,她也忍耐了兩天,好不容易等到他醒過來,當然要請他立刻更衣梳洗。
也只有在這時候,衣翩翩才會埋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跟著三位結拜兄長一起習武,就算練點蠻力也好,總強過連給病人翻身都力有未逮來得好。
衣翩翩抬頭遙望北方的天空,突然有點想念那三位好久不見的兄長,或許治療完這位無名氏之後,她可以前去黑鷹堡看看……
嗯,就這麼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