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愛雅瞪著眼前那道做工細致,雕飾樸素優雅的霧面玻璃門。
爸琴王子……不不!老板找她什麼事?該不會是發現她了,要找她報那一晚彈垃圾歌的仇了吧?
還是說,她該進去跟他痛哭流涕,說他的鋼琴彈得有多感人多動听,這樣也許他就會放她一馬了吧?
她就這樣站在那里胡思亂想的,絲毫不知道,自己那躊躇不安的身影,早已落入門內兩個秘書的眼中。
「你想她還要杵在那里多久?」褚韓枋的貼身秘書問。
「不知道,你想里面他那張大便臉還會維持多久?」另一個負責招待接待客人的美女的秘書問。
「給你同樣的答案……」兩人異口同聲,「不知道。」
還好,就在這句不知道說出來五分鐘後,門外那個徘徊得像是快要蒸發掉的人影,終于鼓起勇氣,跨進門來。
「我來找總裁先生的。」一進門,她拉著自己的假頭發,怯生生的聲音,跟平日的爽朗听起來截然不同。
「我知道,請跟我來。」張秘書和藹可親地道,不像上次她送文件來時,只指著門而不發一語,這次反而親切地領著她走到通往總裁辦公室的門,「來,請進。」
門打開,她不動。
張秘書用著和她那張和藹美麗與笑臉截然不同的蠻力,將她推進去,砰地一聲關上門。
雖然只是夏愛雅的想象,可是,她真的有種被關進中古時期,那種人獸大戰的籠子里的感覺。
一個站在窗前的身影,修長而優雅地凝望著窗外屬于大都會才有的景色,還有上方那一片浩瀚無垠的藍天。
他認出她了嗎?認出了嗎?
猛地吸了好幾口氣,夏愛雅才能用一貫的語調開口,「請問找我有事嗎?總裁先生?」
總裁先生?
面對著玻璃的褚韓枋挑起一邊的眉頭,緩緩轉身,那股令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不見了,只有暴風雪來臨時才有的冰冷暴戾之氣。
「從來,」他優雅的嗓音依然好听,只是這會兒沒有半絲溫度,「沒有人可以缺席公司的同樂會的。」
他知道她想躲他,這點讓他生氣,氣得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看著她的假發跟可笑的丑眼鏡,他突然有股沖動,想沖上去,把她全身的東西都拿掉,看她原來的長相,看她那被丑襯衫跟裙子遮起來的漂亮身軀……
噢!老天!他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種像青少年一樣的沖動呢?
「我……抱歉,可是那天我……我家里有事。」
不是認出她來嗎?好險好險!
壓抑不住,逃過一劫的欣喜,從她那壓抑不住持平的嘴角,泄漏了出來。
「啊?」
被自己剛才的沖動跟怒氣嚇到的褚韓枋,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夏愛雅有這種忍笑的可愛神情,頓時,他的心頭莫名地暖烘烘了起來。
這小女人,為什麼會想笑?還笑得這麼開心?
她以為他依然沒有認出她嗎?
既然如此,眼一沉,他豈會這麼容易放過她?
「什麼事?後天就是同樂會了,有事假你昨天就該請好了。」
還說不是躲我?
特地讓所有的員工挑上班日去豪華飯店享受一天一夜的同樂會,向來是宇研集團回饋員工,並且借機團結公司向心力的習慣。
怎知,這麼多年來,哪個員工不是感激涕零的感激他創立這好習慣,而這個剛來不到幾個月,讓他費心想接近,卻老是假扮成另外一種模樣的員工,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要求要拆換算成現金。
「可是……我……」夏愛雅低頭,思索著該怎麼說。
佟皚亞平日的諄諄教誨沖進她的腦袋瓜里,「你太老實,又太善良了,又不會說謊,所以,對外面的人有所要求的時候,就只能裝可憐了,懂嗎?」
「我需要錢!,’她猛然抬頭,率真又坦誠的神情,還有那語調,叫褚韓枋內心一動。
「需要錢?」冰霜似的威脅,看起來似乎褪去一些,「我看你家的經濟狀況好像還不錯,你需要錢做什麼?」
她住的地段可高級了,他知道,因為他就是在自家附近的超商踫到她的。
「夢想。」
「夢想?」有點失笑,可是看著夏愛雅那認真的神情,褚韓枋笑不出來了,有點尷尬的用假咳來掩飾自己神情上的失態,「請問,我可以知道你的夢想是什麼嗎?」
「不可以!」一句簡潔有力的回答,差點沒讓褚韓枋摔倒。
這個女孩不懂什麼叫做委婉拒絕嗎?天呀!萬一她不是待在這公司,外面隨便一家公司,都可能因為她這種態度而被遭到開除。
突然間,他擔心起她來。
看著她一臉映照在夕陽紅光中的認真模樣,那里有股堅持,讓他怦然心動,放任自己心里的感覺,更深更濃。
「嗯!我想應該有人要提醒你。」如沐春風的優雅溫文,又回到了褚韓枋的臉上,「用這樣的態度對上司,對你的工作並不太好。」
「啊?是嗎?」夏愛雅一臉訝然,隨即皺起眉頭,顯然是在思考。
從畢業後,這幾個月來,她學習的真的不少,尤其是關于這世界上,像她們家這麼有錢的人家並不多,還有商場上一些以前很難想象的事實。
「我想是的。」褚韓枋壓抑著想要笑的沖動,這女孩具有本事,才進們沒多久,就讓他好幾度想笑出來,「不過,我想,我不會是那些上司之一就是了。」
「喔!是,我知道了。」
天呀!他真帥!
窗外的陽光,映在他的側臉上,把他那高挺卻不突兀的鼻子,深邃的眼眸,厚實豐潤的雙唇,襯托得更有魅力、更性感了。
夏愛雅垂下頭,不敢看他。
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心兒怦怦跳,她在干嗎呀?
對著老板胡思亂想什麼?他已經有「夜深」的老板娘、喬經理,還有個新歡小女生了,而她在他心里不過是個不听話的職員而已。
「既然如此,你會來同樂會嗎?」褚韓枋和藹可親地問。
「我……」一抬頭,對上那雙溫柔淺笑的褐色眸子,所有想拒絕的話全都梗在喉嚨,「會……」
會才怪!在心底默默地補了一句,去了她隔天就準備辭職好了,全飯店員工沒有人不認識她的說……
「那就好。」褚韓枋輕笑,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大口氣。
「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回去準備下班了。」
事情不急,他得先調適好自己的心情,才能做好接近她的準備,不然,他實在是有點處于失控邊緣的危險,他可不想嚇到她。
「是的,褚先生。」
才回頭,想要走出門,突然,輕柔的呼喚聲又傳來——
「夏小姐。」
「嗯?」夏愛雅回頭,一臉困惑。
「以後跟我們一起打籃球吧?」
「啊?」
「還有……既然要打籃球……」
「嗯?」他看過她打籃球?那不就代表……
夏愛雅臉上那不安的神情,讓褚韓枋終于初次嘗到勝利的滋味,「就不要再戴那頂丑陋的假發了吧!」
「啊?!」霎時,夏愛雅的粉女敕臉龐,紅得比火還要熱燙,「我……我告辭了。」
他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看著夏愛雅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終于,叫褚韓枋忍不住炳哈大笑了出來。
☆☆☆
午後的陽光,穿透高聳的玻璃窗,大片地溢灑在光可鑒人的木頭地板上,咚咚的運球聲,和籃球鞋在地板上跨步跑跳所引起的反彈聲,在過一到周五的每天下午,幾乎都會在這間體育館中出現。
而在一群或高或矮,或壞或壯的男人中,有個嬌小利落的身影,總是不落人後地追逐著那顆許多人的目標籃球。
「愛雅,左邊,左邊切入!」
右手里運著球,才閃過兩個人包夾的褚韓枋,空著的左手指向另外一頭沒人防守的方向,等到對方的人不自覺往那兒移動時,他突然把球傳給了另外一個無人防守的隊員。
「好極了!」
成功誘導開對方防守球員的夏愛雅興奮的大叫,然後跳躍揮手,要拿到球的隊員傳球給她。
那個隊員做了個假動作,又把球傳給突進到籃框下的褚韓枋。
「投籃呀!老大,好機會!」看到褚韓枋拿到球,夏愛雅興奮的大叫。
「來了。」
又閃過另外一個回防的敵人,褚韓枋逮到機會,立刻投籃。
「嗶——」
哨聲立刻響起,「犯規。」
擔任裁判的韋秘書,走向褚韓枋跟他剛才因為投籃而擦撞到的敵隊隊員身邊。
夏愛雅瞪大眼楮,氣呼呼地走向場子中央,直逼向韋秘書,「有沒有搞錯呀?那樣也叫犯規?」
「可是……那是帶球撞……」
韋秘書訥訥地開了口,看著夏愛雅,這小女人平日那張酷臉就夠嚇人了,火爆起來,怎麼也這麼可怕呀?
「撞你的頭啦!他的球都已經月兌手了。」
夏愛雅一點都沒注意到褚韓枋這時已經來到她身後,直到韋秘書那求救的眼光,看向她身後的人時,她才發現。
「呃……老板,我……」
「沒關系。」褚韓枋拍拍夏愛雅的背,「冷靜點,愛雅,既然大家都同意韋秘書當裁判,就要遵守規矩。」
「可是……」夏愛雅心有不甘呀!那動作真的不算犯規呀……
「愛雅?」褚韓枋低頭,直直地看進她的眼中。
沒來由的,心又漏跳一拍,她仰起小鼻子,嗔了一聲,「哼!好吧!」
「這樣就好。」
褚韓枋笑了,溫和如春風的笑意,比陽光還暖人,叫夏愛雅看得眼楮都舍不得眨,她那有些迷醉的模樣,他盡在眼底,只有那眼角微彎的得意,能泄漏他的思緒。
要跟夏愛雅親近,他只能慢慢來,原因有二,一是他本身並不贊成辦公室戀情;二是他無法確定,夏愛雅到底對他是怎麼想的。基于直覺,他知道夏愛雅不是個能用一般追求方式接近的女孩兒。
不一會兒,球賽又繼續進行下去。
中場休息,有點喘到不行的夏愛雅,走向最近才應征進這間公司做總機的好友,小欣子。
小欣子二話不說地拿了瓶礦泉水給她,她一仰而盡,在順暢地咕嚕咕嚕聲中,她好像听到小欣子說了些什麼。
「咦?」她抹抹嘴,低頭看小欣子。「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們的總裁褚先生,好像對你才會直呼名諱耶!」小欣子說,俏麗的大眼楮眨呀眨的,暖昧的眼神讓夏愛雅心生警惕。
「啊?你在胡說什麼?不要亂說。」
她坐在她身邊,縮小兩人的交談聲音範圍,然後,又是那張酷臉。
「你看,」小欣子才不怕她哩!一只縴縴玉手舉起來,就在球場上東指西點的,「他叫其他人都會冠上頭餃,不然就是加個先生或小姐的,就連跟了他這麼多年的韋秘書,他都會加上頭餃來稱呼,為什麼只有對你不一樣,會叫你愛雅呀?」
夏愛雅眯了眯眼,「應該還有別人也是叫名字的,絕對不是我比較特別。」
她邊否認,嘴角邊不受控制的微微揚起。
真的?褚韓枋真的對她比較特別嗎?
「是嗎?」小欣子狐疑的眼神從夏愛雅的臉上轉移到了球場上褚韓枋身上,然後又轉移到夏愛雅臉上,突然,靈光一閃。
「ㄏㄡ——」
她猛地大吼,嚇了夏愛雅一跳,瞪著她。
「我知道了,」小欣子指著夏愛雅的鼻尖,一字一句地道,「你、們、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什麼?」
夏愛雅還沒開口,旁邊就有人喊出來,一回頭,是其他專門愛追八卦,跟制造八卦的女同事們,「誰呀?誰跟誰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她們全圍著小欣子,才來上班沒幾天,小欣子儼然已經成為最佳人緣小姐。
「就是……」小欣子的手指尖晃呀晃的,眼看就要停留在夏愛雅的鼻子前,夏愛雅慌忙閃人。
「別……別胡說,誰會跟老大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呀?」
「你……叫他老大?叫總裁褚先生老大?」
猛然的否認,讓一群女生發出帶著驚呼的疑問,每只眼楮都瞪向她。
夏愛雅還來不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一群女生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了。
「哇!」偶爾傳來幾聲驚嘆聲,叫夏愛雅更是冷汗直流。
「等等等……你……你們不要亂說話呀!我跟老大……我是說褚先生之問,真的,真的是清白的啦!」
夏愛雅力挽狂瀾的辯駁聲,被淹沒在一群女生的口水之中,同時,球場上的人也在對她比手勢。
「換你上場。」
「好!」
又瞪向那群女生一眼,唉唷!怎麼這麼倒霉啦?一定是因為打籃球的關系,才會讓她們這麼多事,把黑的講成白的,把沒什麼的事情說成好像天大的重要般……
「愛雅。」低沉微喘的呼氣聲,在她耳邊響起,嚇了她一跳。
再加上剛才跟小欣子的談話,讓她整個人頓時不自在了起來。
「干……干嗎?」她往旁邊站了一步,盡量遠離褚韓枋,那頗為防衛的姿態,叫褚韓枋皺了皺眉頭,開始打量她。
「你臉好紅,休息這麼久,還喘不過氣嗎?」
他的目光逐漸從她的臉移往下方,莫名地,夏愛雅突然意識到,他正盯著她那起伏不已的胸部看時,她立刻轉身,臉頰更熱。
「沒……沒有呀!」
她的心思太明顯,那張裝酷的臉,根本藏不住她的羞窘之態,淺淺的微笑,泛向厚實的唇角,褚韓枋向前走一步。
「那就好。」
那突如其來,在耳邊噴出暖暖氣息的聲音,跟著一只突然搭上她肩膀的長手臂,那把她拐向懷里咬耳根似的說話姿勢,嚇了她一大跳,幾乎連心髒都要停了。
「等下,我開球後,會先把球傳給王先生,然後你要在……」
接下來的話,夏愛雅已經完全听不下去了,因為,褚韓枋這樣搭著她,讓她整個人被淹沒在某種既陌生又讓她心悸的氣味里,濃濃的體香跟汗味,奇怪的是,褚韓枋身上即使都是汗,也不讓人覺得惡心。
而接下來的球賽,其狀況可想而知了。
原本反應靈敏,專司跳躍的大將夏愛雅,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樣,同手同腳的投籃老是不進也就算了,忘記了之前的攻守策略更動計劃,她甚至還蠢蠢地把球傳到了對方球員的手中。
「愛雅!」
褚韓枋那帶著責備跟不敢相信的驚叫聲,從她身後傳來,她才愕然發現,自己干了什麼事。
「該死!」
發現自己的錯誤後,夏愛雅慌忙地想要追上球,但還沒沖到那個運球的敵隊隊員身旁時,突然听到旁邊有人尖叫。
「小心!」
「總裁危險!」
冷不防地,她都還來不及反應這些聲音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她敏銳地感覺到有個龐然大物正在接近她。
一轉頭,她的眼角余光,只看到一個一閃而過的高大黑影,接著是砰然落在一堆鐵椅上,還有她自己倒坐在地上的聲音。
「白痴呀!你干嗎擋總裁的路呀?」
她一直听到有人這麼罵她,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罷才,褚韓枋幾乎要撞到突然竄過來搶球的她了,他是為了要閃避她,硬生生地撒開自己高大的身軀,才會對著旁邊的椅子摔過去。
喔!老天。
她睜著一雙惶然失措的黑眸,看向那個人群包圍的方向。
然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刺痛。
「趕快來看看!總裁摔的怎麼樣了?」一個女人,跑第一的沖到褚韓枋身邊,抱住了他的頭。
「啊!總裁的頭流血了,誰去叫救護車?」另一個女人,又跑到他身邊跪了下來尖叫著。
「老天呀!會不會死掉?好多血……」又一個女人,跪在他的另一側,雙眼含著淚光的看著緊閉雙眼的褚韓枋。
「這傷口似乎不是很嚴重,你們先不要叫救護車,叫王醫師立刻過來,其他人,你們兩個,去隔壁的診所借擔架。快!」
韋秘書的聲音是所有雜音中最冷靜的,曾經受過救生訓練的他,在判斷老板的傷勢應該不至于太嚴重時,他立刻下令。
因為事關公司顏面,他知道不宜小題大作,一切都等與公司簽約的王醫師來看過再說。
可他卻沒注意到,總裁正虛弱地抬著手,指著人群外的某個方向,那里,有個黯然又自責的身影,正在好友小欣子的攙扶下,默默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