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好痛……痛死了!
要砸死人也不是這種砸法啊!
藍儀凡捂著疼痛的左頰,眼楮眯成一條縫,看著近在眼前的柏油路面,還有……那被人擦得發亮的皮鞋?!什麼意外之財,根本就是臭皮鞋嘛!
「小姐,我剛才有叫你讓開喔!」
從上頭傳來的男聲,帶著一種詭異柔和的低沉,光听聲音就覺得他不是正統的台灣人,更甚者……啊!
藍儀凡突然想起——從天而降?!
旁邊這堵緊鄰著水溝蓋跟柏油路的高牆後面,可是她家耶!
彼不得臉頰還有雙手擦破皮的疼痛,她牙一咬從柏油路面上爬起身來,瞪向那個一出事連個道歉都沒有,就只會說推諉之詞的男人……不,小偷。
「你……嗚……痛……」她一開口,就牽動到頰邊剛被皮鞋跟踢到的部位。
好痛啊,
她又心里哀嗓了一陣,才眯起眼打量著對方。
眼前高壯的男人背著陽光,容貌看不清楚,只看得出他有一把大胡子,遠去了大半的臉容,另外就是他高大身軀上,那套看起來十分昂貴的筆挺西裝。
這……不太像小偷呢!
冷雲拓挑了挑濃眉,很少被人這樣打量,大部分的人甚至連他的臉都不敢看上一眼,而這個搖著半邊臉的小女人,卻敢明自張膽的眯眼外帶鄙夷的神情看著他。
「我會負責你的醫藥費,雖然……」他用流利而標準的中文再次重申,「我剛有叫你讓開,還叫了兩次。」
這個連走路都在神游的小女人——明明就看到他要跳下來了,干嗎不閃,還更直的把臉湊到他那價值不菲的義大利手工皮鞋下。
「你……」痛!藍儀凡頓了下才又道︰「陪我醫藥費?我還要叫警察抓你咧!你沒事爬我家的牆干什麼?」
「你家?!」
冷雲拓一愣。按鈴按了老半天,沒人開門,原來是因為人不在。
「對啊!你……」
她眯起眼看著他,陽光刺得她看不清楚他的長相,本想罵他小偷,可看他的穿著不太像,加上他手上還拿個公事包,總不會有小偷拿公事包爬牆吧?
「你到底是誰?」
「我是想買這棟房子的人。」冷雲拓拍拍公事包,用商人的口吻道︰「你住在這里,那應該認識屋主吧!可以幫我引薦一下嗎!」
藍儀凡不語的看著他,心里充滿懷疑。
這時,燦爛的陽光剛好被一朵飄過的雲擋住,沒了刺眼的明亮,使得男人原本背對陽光的陰黯臉容,在她眼前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赫!她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黑社會……媽啊!
驚嚇過度的嬌小身軀一個搖晃,又連忙站好。
冷雲拓眉頭漸漸的蹙了起來,臉上出現不耐的神色,帶著疤痕的左眼,犀利的看著她。
「小姐,我是正正當當的商人,要來買這棟房子。」他沒好氣的重申。
想也知道這女人心里在想些什麼?他連路邊的野狗都沒踹過,干嗎人人都要把他當成黑社會老大咧?
「我……管你什麼商人不商人,總之這房子不賣。」
說完話,藍儀凡轉身就想走,不料卻被只大手覆上肩頭制止。
「啊!痛……」她想尖叫,但臉頰的疼痛讓她叫不出聲。
「你先別動氣。」冷雲拓耐著性子解釋。這趟來台灣有太多的事情要解決,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上,「我很有誠意來拜訪,要是你願意幫忙引薦屋主,我會給你一筆錢,當然賣不賣由他決定,但若結果令人滿意,我會再給你更多。」
「錢!嗚……痛,你……你當我是什麼啊?有錢就可以收買嗎?」
她最痛恨這種用錢砸人的男人,更別提他的錢干淨嗎?該不會是在道上賺來的贓錢吧?!「告訴你,錢不能買自尊、不能買重來一次,更不能買骨氣、不能買友情、不能買愛情、不能買家人,也不能買健康……錢不是萬能的,你懂嗎?」
橫豎是衰到底了,她干脆教訓他一頓,就算等一下他要砍她、扁她,她都無所謂了。
聞言,冷雲拓只是皺著眉,「你在說什麼?」
難道他遇上的是個瘋子嗎?
「我說這房子不賣,就是不賣,就算你拿一億來也不賣!」
「那兩億。」
「嗯?」藍儀凡愣了下。
「你說一億屋主不會賣,那我用兩億買,這房子連土地價值也不到三千萬,現在我願意用兩億買,要是成交的話,兩億里有百分之十是給你的吃紅,這樣你願意幫我引薦屋主嗎?」
「兩億……百分之十……」那不就是兩千萬了!
這樣她不就可以如願以償的整修這房……慢著!
他是要跟她買這棟充滿她和家人回憶,而且是她答應外婆要好好守護的房子耶!她在亂想啥?
幾乎要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之財弄昏頭的她,連忙搖搖頭,甩開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藍儀凡瞪向那個氣勢驚人的粗獷男子。她一定是遇到瘋子了!
冷雲拓非常有信心的看著她,因為沒有人會不被錢收買的,而跟東京那塊價值上百億的土地,還有未來上億萬的商機相較之下,這超出預算不少的兩億,根本不算什麼。
再說,光是他那些「家人們」每年上門討的錢加起來,不到一年就可以討光這筆錢。
「所以……」覺得等夠了小姐的錯愕,他再度挺起胸膛,不耐的神色也逐漸浮出,「快幫我介紹屋主吧!」
「不要。」她才不會讓這瘋子知道屋主就是她。
「嗯?」他詫然的看著她懷疑自己听錯了。「你可能沒听清楚,我會給你一大筆……」
「錢,我知道。不過我建議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可沒興趣被錢壓死。再見!」語畢,藍儀凡轉頭就走。
「小姐……」冷雲拓的語氣流露出不敢相信跟疑惑。
「你有句話沒說,所以再有錢都沒用。」
她頭也不回的好心提醒,邁開步伐越過那扇幾乎都生銹的鐵灰色大鐵門。
「我什麼話沒說?」
他不解的看著她的背影,意外的發現,她那包里在白襯衫跟牛仔褲下的嬌小身軀,竟還頗有看頭的。
「自己想。」
她回頭朝他吐吐舌頭,隨即走進高牆旁的一條狹窄防火巷里。
「等等……」
一陣莫名的心慌攫住了冷雲拓,他突然不想就這麼失去她的蹤影,他于是趕緊追上前去。
「等等……」高大的身軀錯愕的停在防火巷巷口,看著空無一人的防火巷。
人咧?才短短幾秒的時間,這麼長一條防火巷她就走完了?
一陣詭異的涼風襲來,看著那被植物攀爬得密密麻麻,簡直可稱為綠意驚人的高牆,冷雲拓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濃眉再次緊緊蹙起。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好像有事情即將發生的感覺……而且,還是某種他不願意踫觸到的事情。
破舊的大房子里陰風陣陣,該冷的時候不冷,該熱的時候又不熱,反正只要一踏進王屋的大門後,空氣里的溫度就好像再也跟台灣的氣候無關似的。
有朋友說她家是第四度空間,有的講得更直接,也是她從小听到大的說法,那就是……鬼屋。
其實哪有什麼鬼啊?不過就是一棟感覺比較特別的房子罷了!
對她來說,早就習慣的了。
倒了一杯熱可可,藍儀凡扭開怎麼亮都叫人感覺陰暗的走道燈,一步步走向東側的房間。
這棟坐北朝南的房子里,還可以使用的空間,除了樓下的客廳跟廚房外,就是靠近東側這兩間臥室了,而臥室中央,則是一間雙向通用的浴室。
她走進浴室,看了另一邊的門一眼。
那是母親十年前生病餅世前住的房間,直到今天她還會有種錯覺,以為母親就站在門邊對她輕柔的笑著。
眨了眨每次想到母親都會不自覺泛出水光的眼兒,她關上浴室兩側的門,打算開始梳洗。
鈴……
電話聲突兀的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她匆匆跑向房間,接起電話。
「听說你今天又被Fire了?」電話另一頭響起好友方采妮的聲音。
藍儀凡輕嘆一口氣,「我……」
「那是真的嘍?」
「嗯!」她垂下雙肩,無奈的承認。采妮是個被人捧在掌心的嬌嬌千金女,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愛管她管得像個老媽子似的。
「唉!不是我在說你,干嗎要死守著那棟老房子呢?我看你還是搬來跟我住吧!我和菲佣兩個人住這麼大的公寓都會害怕了,何況你是一個人住在那棟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里,再說……你不用擔心生活費的問題,我堂哥說過,他秘書的位置永遠幫你保留著,你就別再去當什麼老師了嘛!」
「我跟他已經過去了,采妮。」
在外婆還沒過世前,青澀年歲的她,也曾經交過男友,就是方采妮的堂哥,一個被眾人捧在掌心上長大的公子哥兒。
所以她並不是沒見識過錢所能帶來的奢華與享受,但她自認不屬于那個世界。
「我知道,但他會給你薪水啊!不領白不領,你不要理他就好啦!」
「你明知道不可能,慶杰他不會死心的。」
方慶杰始終無法了解,為何當年她會因為他親了別的女孩就堅持分手,而且再也不願回到他身邊。
可對藍儀凡來說,事實卻是再清楚不過,她那時看到自己男友與別人接吻時,竟沒有半絲不滿的情緒,反而覺得慶幸跟解月兌,就在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的未來或是情感交集。
除了她不能適應那種上流社會外,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在那個青澀的年少歲月中,她根本沒有,也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著一個人吧。
「這倒是……」事不關己,方采妮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淡,「他從來沒缺過女朋友,但卻對你念念不忘,我看他八成是不甘心這輩子只被你甩過吧!呵,你不愧是我的好友,起碼眼楮沒有糊到蛤仔肉。」
「哈!」藍儀凡被她的說法逗笑了,「好啦,不聊了,我要去洗澡了。」
「嗯,對了,你這樣被辭退,身上的錢夠用嗎?」
「夠啦!!」吃兩個星期泡面就可以了,她邊想邊道︰「你不用再借我了。」
「真的夠嗎?」
「嗯!謝謝你的關心,真不夠我會去你家搭伙的,可以了吧?」
「好,一言為定,你來我煮最好料的給你吃。」
「好啦!」
笑著掛上電話,還沒淋到熱水,藍儀凡就覺得心頭暖呼呼的。縱然親人都已經不在世上,可是她依然還有關心她的朋友。
她真是太幸運了!
所以,她哪里還需要什麼幸運餅干呢?
走進浴室听著老舊水龍頭呼嚕嚕的聲音,再加上牆外的熱水器所發出的嗡嗡嗎聲響,她突然怔祝那簽詩……兩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將兩者聯想在一起,可是簽詩上面說有天上掉下來的意外之財,那男人正是……藍儀凡模了模自己瘀青的左頰。
那男人不正巧是從天而降,然後開口就要給她兩億!
但這房子值兩億嗎?
眯起眼,她抬起頭左看看右看看,只見到一片霧茫茫,還有天花板的小燈一明一暗的閃著。
季或不幸,全在一念間……
那她就這樣直接拒絕了對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陳美欣。」
「有!」
「邱冷廷。」
「有!」
點完了名,藍儀凡欣慰的笑了出來。
雖然依舊是處于失業狀態,但校長因為新老師臨時趕不過來,所以還是把她找回學校,請她暫時代課幾天。
這樣也好,她那天真的是被氣到……嗯,也是被趕得有點太匆忙,所以連對學生們交代一聲都來不及。
現在多賺到幾天的相處時間,她當然高興不已。
藍儀凡看了邱冷廷那張冷然中隱帶著悲傷的小臉蛋一眼。想到她的抗爭與犧牲,卻不能替這孩子帶來任何的轉變,或是公平對待……唉!她這個沒錢沒權又沒人脈的小小失業老師,以後也只能為他默默祈禱了。
也許是感應到她的心意,在快要放學時,邱冷廷竟然主動跑過來跟她說話。
「老師。」
「嗯?」
藍儀凡先是有點訝異,隨即發現他眉頭深鎖,一雙大眼楮泛著隱隱的水光。
「怎麼啦?」她蹲來,「發生什麼事情?跟老師說好嗎?」
她從小因為家里房子的關系而時常被人排擠,所以相對的,她在面對一些比較不能融入大家的學生時,會更加的有耐心,也習慣性的用同理心來面對他們。
「我……」邱冷廷遲疑了一下,「我爺爺說要給我轉學。」
「轉學?!」她眉頭一皺。雖說他就這樣被轉班的事情是很過分沒錯,但是,她一早來就听別的小朋友說,昨天下午隔壁班那個小霸王已經主動跑來找他道過歉,他們兩個還玩得很開心呢!
「嗯!」他嘟起嘴巴,「我不想,可是他說我一定要。」
「你爺爺……」藍儀凡回想起一大早在辦公室里听到的八卦消息,「就是你媽媽過世以後,突然從日本來的監護人嗎?」
她倒是沒听說那是他外祖父。
「嗯!他是爺爺。」邱冷廷堅持的說,不喜歡監護人這個名詞。
啊?對稱呼這麼在意,那也該是叫外公吧?
「好,爺爺就爺爺,那你爺爺為什麼要你轉學?該不會是因為你被人欺負?但你跟何志浩不是和好了嗎?」
唉!說來說去,只有她這老師是更正的受害者,因為得罪了那種愛記恨的家長會會長。
「我沒跟他說這件事,他就已經叫我轉學了,他說他住在日本,要我也去日本,可是我不要當日本人,也不想轉學。」
邱冷廷眼中泛起委屈的淚水。他喜歡這個學校,也喜歡同學,不管是原來的班,還是現在這個班,大家都是很快樂的玩在一起,為什麼要叫他轉學呢?
「是嗎?」
藍儀凡側著頭想了下。他的母親才剛過世,父親幾年前就走了,這樣的孩子,最討厭就是生活老是變來變去的,現在突然要他去日本,這轉變實在快得有點太過頭了。
她實在該跟這孩子的外公好好談談。
心里有了結論後,她點點頭道︰「冷廷,沒關系,你是在台灣出生的啊!不管到哪里,你還是你。對了,你爺爺會來接你下課嗎?等一下老師沒事,你要不要老師跟他談談看,跟他說你的想法?」
以多年來愛打抱不平,結果吃到苦頭的經驗告訴她,這種事還是不要一頭熱,以免讓小孩子以後在外公面前難做人。
「真的可以嗎!」邱冷廷那雙俊美的大眼楮立刻發亮,但瞬間又黯淡了下來,「可是……可是爺爺不會來,他都只派司機來接我而已。」
「那老師可以去拜訪他啊!」
「真的嗎?老師要去?」聞言,他的眼楮更亮了。
「嗯!」藍儀凡看著他高興的模樣笑了笑。瞧他昨天還一臉冷然,這會兒就充滿了活力,她伸手模模他的頭,「好,老師決定了,今天晚上就去你家拜訪。」
「可是我們現在不住家里,而且……而且……」邱冷廷的表情頗為掙扎,像是在猶豫什麼,接著,又狠狠的下了決定。
「老師你會不會怕,我爺爺好凶好凶,我看到好多人都好怕好怕他的樣子呢!」
他想要老師幫他,可是又擔心害到老師,听說老師這兩天就要走了,他可以這樣麻煩老師嗚?
「是喔?」可憐的孩子,才剛失去依靠,又遇上這種冥頑不靈的凶惡外公。
哼!沒關系。她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老師,她會為了學生奮戰到底的。
「沒關系,老師不怕,再凶的爺爺我都不怕,告訴我,你現在跟爺爺住哪里,老師晚上就過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路,司機爺……叔才知道。」
「喔。那沒關系,晚一點老師陪你等你的司機爺……嗯,叔叔來接你,老師問清楚地址後,晚上再過去找你爺爺談,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司機爺爺也很凶,他都不理我也不講話。」
邱冷廷是個乖孩子,他覺得應該先跟老師說清楚,可能會遇到的狀況。
「什麼?!」
藍儀凡听了眼一眯。怎麼這樣?外公對自己孫子不好,起碼也該派個和藹可親的司機爺爺或是叔叔,來照顧這個今年才三年級的孩子啊!
怎麼能這樣呢?听起來就像是個會殘害小孩一生的家庭。
不行,她一定要幫助冷廷!
「沒關系,老師去幫你忙,我們也去找你女乃女乃一起幫忙好不好?」她想外婆應該會比較好說話。
「但是……」邱冷廷小臉蛋上皺著的眉頭始終沒松開過,「老師,我爺爺他說他未婚耶!」
「嘖?!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