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至廊下,站在二樓的高處俯瞰下面的庭園,突然有幾個充滿醉意的男人相偕走了出來,步履蹣跚,身子搖晃不穩。
「黎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有辦法把黎家最後的財產弄到手?」其中一人興匆匆地問。
「當然可以。」黎君運打個酒嗝,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膛道︰「何止黎家的財產,就是黎家捧在手里的寶貝女兒,我照樣可以奪到。」
站在二樓上的龍行天眼瞳一眯,危險的目光注視向那幾個人。
「黎公子,你醉了,黎老頭哪來的女兒,他只有一個脂粉味頗重的兒子,黎子亭。」
黎君運哈哈一笑,身子一斜,在旁邊的涼亭石階上坐了下來。
「我說你們都被騙了,那個黎子亭哪是什麼男人,她是女的,貨真價實的女人。不信我帶你們去,扒光她的衣服讓你們看個清楚。」
這番話果然不得了,听得他身邊的人面面相覷。
「你……你不會是醉了,信口胡謅的吧!」黎家在北方可是數一數二的大財主,這話要是成真,那可就是一等一的大事,會轟動整個北方大鎮的。
「他要真是女的,那黎家的財產遲早不全到你的手中嗎?」大伙開始阿諛奉承了。
「可不是嗎?我早看出黎子亭那小子白白淨淨的,像個娘們,結果真的料中了。」
「既是個娘們,那還不便宜了咱們黎大公子嗎?」
「那還用說。」
「哈……哈……哈……」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無比開心,听得樓上的龍行天一陣惱火,雙目赤紅,拳頭緊握。
「堡主。」蔣楓適時搭上龍行天的肩,搖了搖頭。「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知道。」龍行天冷沉地一頷首,目光緊盯住黎君運不放。「我不會沖動得忘記正事,不過也不能便宜這小子。」
蔣楓點了點頭。「屬下知道怎麼做。」他沉默的轉身離去。
時至秋末,廣闊的北方比南方早冬,也多了幾分初冬的寒冷,一陣風吹過,帶動牆邊樹枝搖曳,一道黑色的人影竄過夜空,掠進了黎府。
黎君運捂著右眼的淤青,一身狼狽的走回黎府。
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在留香閣喝完花酒回來,在路上就遇上幾個醉漢,嫌他擋路痛揍了他一頓,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整個臉像豬頭。
他不服氣,想打回來又不是對手,只好自認倒霉的捂著臉,沿路遮遮掩掩的怕被人看見。
走著走著,他突然想起幾天前模著子亭的手,滑潤柔軟得教人心癢,一時色欲薰心的轉了個方向,朝她住的瀚院走去。
「那臭娘們趾高氣昂,騙了我們父子這麼久,該是叫她好好賠罪,伺候伺候我這個真男人的時候了。」他邪婬的一笑,心里浮起欺陵子亭的快意。
「是嗎?憑你也踫得起她?」
一道冷諷在身後響起,伴隨著寒冬的冷意,竄入黎君運的骨子里。
「誰?是誰?」他驚恐萬分的回頭,卻一個人影都瞧不見。「是……人還……還是鬼……」
「你說呢?」
一張冷肅的俊顏倏地貼近黎君運的眼前,嚇得他魂飛魄散,但口才一張開,突然一記鐵拳揮來,他痛得被打暈過去,連來人的五官都沒瞧清楚。
「這是給你的教訓,叫你注意自己的身分,別打不必要的歪主意。」想動子亭,憑他也配?
龍行天冷哼一聲,輕縱在屋檐間,筆直的朝瀚院的方向而去。
對于黎家的地形他了如指掌,自從幾年前發現黎慕懷是仇人開始,他就年年來拜訪,早將黎府的亭台樓閣模得透徹,所以要找子亭並不難。
當他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瀚院時,院子里一抹清瘦的身影立即引起他的注意,深夜探訪的目標就在前面,薄唇一揚他隱身在樹上,坐于濃密的枝葉間。
「少爺,夜深了還不睡?是在為那個龍行天擔心嗎?」陳嬤嬤心疼她會被寒風所傷,拿了件披風出來,為她穿上。
子亭感激地看了陳嬤嬤一眼,拉緊身上的披風。
今晚的夜風確實很冷,吹得人肌膚生痛,禁不住懷念起南方的溫暖。
「我已經派人去踞龍堡示警,並且寫信稱病,盡量拖延爹的時間了,他應該會有準備才對。」
由爹懼怕龍行天的反應看來,兩家的恩怨確實存在,黎家欠龍家太多了,一生一世都還不起。
她不能讓爹再造罪孽。
「唉!你已經盡力了,就別再擱在心上,回屋去睡吧,你得為自己的身子想想,有身孕的人是不能受寒的。」陳嬤嬤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肚子。
依然平坦的肚子雖然看不出來已經有了身孕,但那股天生的母愛,卻早已深植在子亭心中,讓她愛憐起月復中的骨肉。
于是她听話的走進屋去。
「你呀,現在的身子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而已,得好好照顧、小心的呵護,千萬別踫撞,也別累著,不然就太對不起孩子了。」陳嬤嬤笑呵呵的鋪著床。
「我知道。」子亭坐在鏡台前,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肚子,也盯著銅鏡里的自己。
她的孩子是男是女?像龍行天還是像她?
憶起龍行天深刻的五官,驕傲自負的態度,睥睨世人的不屑眼神,她就怦然心動,縱使遠在千里之外,她的心還是系在他的身上,甘願永遠被他禁錮住。
只是……她心如此,但他呢?
那雙仇恨的眼瞳倏地浮現鏡上,是那麼真實又駭人,這輩子他怕是忘不掉殺父母的仇恨,忘不了她爹的錯了。
輕嘆一聲,她悲傷的撫著肚子。
可憐的孩子,一輩子都注定得不到親生父親的愛,見不著親爹的面了。
「你真是越來越可恨,竟然可以當著我的面,對我視若無睹。」
銅鏡里瞪視她的臉突然開了口,聲音卻從她身後傳出來,嚇得她臉色大變的跳了起來,往後看去。
龍行天的俊容就在眼前,映在銅鏡里的人影不是她的想像,而是真正的他來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子亭驚喜的站起來,擔憂的往房內看了一下,卻發現不知何時,陳嬤嬤已經離開,整個房間只剩下她跟龍行天兩個人。
「怎麼?我的出現讓你感到意外嗎?」龍行天邪謔一笑,炯炯有神的雙眼往她身上一覽,姣好的身材一如他的記憶,如果沒有在外面听到她與陳嬤嬤的對話,絕對猜想不到她已經懷孕了。
是他的孩子!
這個想法讓他震驚了一下,心緒紊亂,厘不清這種感覺是興奮還是沮喪,視線再次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的月復部上。
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處,子亭有些羞澀的別過身去,並且將雙手交握在肚子上,企圖掩飾。「不,我不應該意外的,只要你沒死,你就不會放過我,不會放過我爹。」
他看來精神奕奕,那一刀似乎沒傷害到他,但……真的沒關系嗎?那一刀刺得那麼深,又傷及要害,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復原?
是他身體太好,還是另有仙丹妙藥?
上次見面時太匆忙,她沒來得及詢問他的傷口,不知道怎麼樣了,還疼嗎?
看到她晶燦的靈眸來回在他的胸前打轉,龍行天感覺得出來她在關心他,而且眼神也沒有以前那股怨懟。
為什麼呢?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嗎?
龍行天不解的蹙眉。
「我是不可能放開你,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想企圖傷害我或我家人的人。」他煩躁的將臉一沉,擺出以往凶狠的模樣。
但子亭不再怕他了,自覺愧疚的她只想對他做出彌補,所以盡避他臉色變得陰冷、口氣變得凶惡,她還是放下心中的膽怯,不顧一切的走近。
「你的傷……好了嗎?」縴縴素手伸向他的胸口,踫觸到青藍色的錦袍。
龍行天觸電似的一怔,人迅速的一退。「你想做什麼?又想玩什麼詭計了嗎?」
子亭盈然含笑。「別怕我,我只是出于關心,想看看你的傷口而已。」知道自己也能令他不安,她的心情變得大好,膽子也放大了些。「傷了你是我不對,我一直在擔心你的傷,讓我看看好嗎?」
她再一次試著走近,這次龍行天沒有拒絕她的踫觸,只是冷著一雙眸子瞪住她。
視若無睹的,她輕柔的解開他的衣袍,打開他的中衣,看著依然系著白布條的傷口,動作中的指尖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疼嗎?嚴重嗎?大夫怎麼說?你一定怪我狠心對不對?」美眸浮上一層水霧,她難過得有些哽咽。
「你在關心我嗎?」他冷冷的目光凝視著她。
「當然,從傷你的那一天起,我沒有一天不關心過。我在乎你的安危、關心你的生死,怕真的再也見不到你。日日夜夜……沒有一刻睡得安心,沒有一餐吃得知味,心里想的都是你。」
千仇萬恨在她一句句的關心下,猶若冰山崩坍般的瓦解,尤其當她的唇懺悔似的吻在才剛結疤的傷口上時,他的心跳得激狂,那道強行築起的心牆正在漸漸的動搖。
這個發現令他大驚,低喝一聲將手一揮,任憑子亭踉蹌的跌到地上。
「你別妄想再愚弄我。」
反叛的她,他可以駕馭;怨憤的她,他也可以應付;唯獨現在這個樣子,這個身著男裝,卻含情脈脈,柔情似水的模樣,教他無所適從,不知該把她置于何處。
今晚,他原本想闖進來挾持她,再一次讓黎慕懷嘗到血親骨肉得而復失的滋味。
可是現在這個計劃打亂了,他變得猶豫。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子亭真摯的說,雙眸清澄而且明亮。
罷剛那一推踫傷了她的膝蓋,讓她站起來時有些疼痛,搖晃了子。
但龍行天沒有伸手去扶,甚至連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目光深沉的看著她,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來內心真正的情緒。
但是子亭無怨,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們父女欠他的。
「你現在不相信我沒關系,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小心我爹,他已經帶人到踞龍堡去了,很可能會發生一些危險。」
他的神情依然冷漠,沒有一絲感激。「多謝你的好意,踞龍堡的事情不勞你操心。」
「什麼?」他的冷靜讓她不解。
「你以為我到北方來就只是為了抓你回去而已嗎?錯了,傷害我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跟你爹都一樣,黎家欠我的一切,我一點一滴都要討回來。這次來北方,就是要討回黎家欠我的東西,所以你爹的事情我會不注意,半點警戒都沒有嗎?」
早在離開踞龍堡時,他就部署好了一切,命令包總管將行鳳移置在一處隱密的安全之所,現在的踞龍堡早就駐滿了高手,正守株待兔等著仇人上門呢!
「至于你……我會想想該怎麼對付。」龍行天身子一旋走出門外,一縱身掠上屋頂,很快的消失無蹤。
他還是想殺爹!
子亭臉色慘白,無力的滑坐在椅子上。
怎麼辦,她該怎麼樣才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讓他不殺爹呢?
她的心陷入一片迷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