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為徑難得能忙里偷閑的到運動健身俱樂部,沒想到在這時候仍不得安寧。
修長健碩的雙腿仍在跑步機上疾走著,在運動T恤外的皮膚布滿著一層薄薄的汗珠,隨著每一步的走動、肌肉的起伏,不停的滑下,一而再的吸入早已濕透的T恤。
他臉龐上的表情是厭煩的,侵略感十足的濃眉擰成了一團,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只有一個情緒--不耐煩。
「我怎麼知道她搞什麼鬼?」他對面前的空氣咆哮,左耳上掛著藍芽耳機,小巧時髦的流線型手機掛在跑步機旁的小袋子里。
這是俱樂部的貼心設計,讓難得有機會來運動的大老板們,能邊運動邊講電話指揮公事,如此一來,他們便不會覺得來運動是在浪費時間了。
尤其是對石為徑這種操忙事業外,還得挖空新思追求美人的科技新貴,這種貼心的小玩意兒很對他的胃口,他時常邊運動邊打電話與何詩然聊天,不時送上幾句甜言蜜語。
在電話里听見她驚喜的嬌軟低呼--花店小弟總是極配合的在他的情話告一段落後按下電鈴,遞給她九十九朵玫瑰,接著他便會在電話這頭收到她愉悅羞怯的感謝,滿足了她女人的虛榮心,也滿足了他男人自大的那部份。
女人這種生物就是要寵、要呵護,一旦下足了這些功夫,再難追的女人也會成為繞指柔。
何詩然也是一樣。她與外傳的一樣難追,花了他多一些的時間,但他認為這是應當的,畢竟美女總該享受這權利來突顯自己的身價,他也很享受追求所帶來的刺激與愉快,太早到手的女人很快便令他失去了新鮮感。
只是這種刺激與愉快,已然轉變成了不受歡迎的不悅--半小時前,何詩然致電給他,取消了今晚與他一同出席Natural百貨的開幕酒會,在他楞了幾秒,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時,她那帶著歉意的軟軟嗓音便收了線。
這也就是他為何現在如此氣急敗壞的主要原因。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再找個女伴不就好了嘛,這對你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電話那頭的楊天樂語氣輕松,一點也沒將他的火氣放在心上。
大學同學兼事業伙伴,一條褲子都輪流穿過的楊天樂深深了解好友的能耐,當然包括他追求何詩然這段日子以來所做的「犧牲」。所以,此時不整整他,更待何時?
「如果真有那麼簡單,我還需要找你嗎?」石為徑咬牙切齒的吐出,「為了追她,我早就跟其他女人劃清界線了,我怎麼可能再窩囊的回去找她們?」這就是他懊惱又氣惱的主因了。
何詩然追求者眾,不過她相當珍惜羽毛,從不與任何異性公開出現在公開場合,所以當她答應當他的女伴一起參加Natural百貨酒會時,他還得意了許久。
他不反對女人有一些小小的任性與反復無常,但何詩然這次真的做得有些過火了,造成他不小的困擾。
再找個女伴?這談何容易,社交圈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追求何詩然,也早就傳出他今晚的女伴會是她,誰知道她突然變卦!現在叫他再找個氣質與美貌足以與她匹敵的,談何容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為了何詩然一個,冷落那麼多對你傾心的好女孩,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趁這機會你就好好反省--」楊天樂開始跟他訓話,話里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楊、天、樂!」要是這小子在眼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將他揍得鼻青臉腫。
「干麼?」楊天樂仍是不知死活的調調,反正現在有事相求的人不是他,他笑得可開心了。
石為徑逼自己忍住怒氣,先解決眼前的事要緊,這囂張的小子就留待日後解決。
「我知道你有辦法。幫我找個女人,我不求她有何詩然的水準,但至少要看起來順眼的,我知道你們玩具熊里頭這樣的女人多得是,給我找一個來,價錢隨你開。」他最痛恨這種任其宰割的壯烈感了。
「嘿!你說得好像我是經營火坑的大戶似的,我們玩具熊可是專門幫人解決感情問題的慈善機構,你說話小心點。」楊天樂義正辭嚴的糾正道。「你的話要是傳到素芃的耳朵里,你就慘了。」他語帶威脅的提醒。
「玩具熊」是他們自大學便開始玩的……游戲。通常楊天樂不會用游戲兩字來稱呼,那對玩具熊來說簡直就是種輕蔑,它適合更高尚的形容詞,但目前他想不出來。
梁素芃與他是六個創始成員的其中之一,記得上一個批評玩具熊的人已經莫名其妙失了蹤,幾年來音訊杳然,他與其他成員早就懷疑是素芃干的了,就算不是她親自動手,她身旁的樸新簾也有極大的嫌疑。
「制造個第三者出來破壞別人的戀情的邪惡團體,被你說成慈善機構?你還真有創意。」石為徑哼笑。「不過我是真的怕梁素芃,我現在已經可以想象我被她揍得一個月無法上班的慘況了。」他難得的露出笑容。
丙不其然,電話那頭的楊天樂大叫一聲,對他恨得牙癢癢的。
「算你狠!等公司年收入超過十億以後,我絕對會在素芃揍你時,當她的啦啦隊!」這家伙真算準了他痛恨開會的弱點來踩,真夠狠的!偏偏素芃要是真听到石為徑的話,又肯定會將他揍到躺在醫院里一個月……夠了!他認栽行了吧?他楊天樂天生不是威脅人的料。
「你穿迷你裙的話,到時我保證絕不還手。」石為徑開著玩笑,腦中浮現一個戴眼鏡的大男人穿著緊身迷你裙、嘟嘴揮動彩球的好笑模樣。
「她要是打你,你還有還手的機會嗎?」楊天樂神情一斂。「話先說在前頭,你可別說我不夠意思。老實說,大學畢業後,我就很少參與玩具熊的聚會了,所以要幫你找女伴必須透過掌門人,她肯不肯鼎力相助那還是個未知數。」
「掌門人?」石為徑皺起眉,他忽然有個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的問︰「掌門人是誰?」
「前掌門人是梁素芃,後來的是哪個學妹我就不知道了,但你要透過玩具熊找女伴,肯定要透過素芃了。」楊天樂沒多廢話。
石為徑深吸口氣,伸手按掉跑步機,悶不吭聲,表情生硬。他早該料到了。
與梁素芃的恩怨由來已久,自他在大學時代甩了她的好友後,梁子便一直結到現在,要她幫他的忙?她一定會!在她笑掉三顆大牙,手拿擴音器全台灣廣播一遍後,他相信她一定就會幫他找個大丑女來。
深知兩人的過節,楊天樂連忙又說︰「當然我不一定要透過素芃啦,當年我們六人幫扣掉我跟素芃,還有其他四個,一定可以幫你找到個美女的。這樣好了,酒會七點半開始,你六點半先在同穌大廈的大廳等,我保證一定準時將一個大美女送過去給你。」他滿口保證。
「不需要大美女,還可以看就行了。」石為徑陰郁的開口。他才不信那個玩具熊的里頭會有什麼大美女。
幣了電話,他也沒了運動的心情,在沖澡間沖去汗水後,便開車駛離了俱樂部。
百貨公司里早舉辦過換季大拍賣,櫥窗模特兒也早已換上春裝,但冬天欲走還不住打了個冷顫,連忙雙手交迭的摩挲在外的手臂。
他眼里憤怒的火焰也烤不化她的寒意,自知理虧,她決定先開口為強。
「時先生,對不起,我知道我遲到了,不過這是因為我太晚接到通知的結果,我下班時間五點半,住家離這里又遠,等回到家化妝、換衣服再沖到這里已經是發揮了我最快的速度了!現在才七點,應該還來得及吧?」她殷切懇求的望著他。
那雙浮著可憐與期盼的水亮雙眼,及因寒冷而不停抖顫的瘦長身軀,令石為徑聯想到一只搖尾乞憐的棄犬。
但這並未軟化他的決心,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後,轉身朝大門走去。
「我改變主意了,我不需要妳了,妳回去吧。」與其帶著她去丟臉,不如他單身赴宴,何詩然無法一齊前往的原因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也就行了,這總比被人認為他品味變差而談論個三、四年的好。
然而走沒兩步,他的手臂就被從後頭沖過來的江朔雪給緊緊扯住。
「你不能改變主意!」她非常心慌。「我……我不是已經跟你道歉了嗎?你要我怎麼做才會不生氣?你盡避說,我一定做的到!」抖顫的聲音里夾雜著哀求。
他最討厭糾纏不清的女人,跟她認識不到三分鐘,她就扯著他的手臂不放,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對她始亂終棄哩!
石為徑用力甩開她的手,眉間的皺折深得能夾死蚊子。
「這跟道不道歉無關,而是妳根本就帶不出場。」他輕蔑的目光將她從頭打量到尾。
江朔雪楞了一下。「可是這是我最好的衣服呀。」也是她買過最貴的衣服,為了配合玩具熊的命令而買的,在一些較高級的場合穿的,他真的覺得不好看嗎?真有那麼差?
「妳那麼窮呀?」他搖搖頭,懶得再說,才抬起腳就又被她一把扯住。
江朔雪在他咬牙切齒的怒視下,不禁縮了縮。
「我是還滿窮的,所以拜托你別改變主意,否則我還要把錢退還給你。」這就是癥結所在,要她把已經放進口袋里的錢退回去,簡直比割她的心頭肉還要痛苦。
「錢?」什麼錢?石為徑不太了解。
「就是你事先匯進給玩具熊的錢呀!如果我不完成我的工作的話,照規定我就必須把錢退還給你了。」她又感到一陣揪心。
聞言,石為徑忍不住又惱怒起來。楊天樂竟然花錢給他找來這種貨色?!
「妳放心,我一毛錢都不會跟妳要,所以妳快點走開。」反正是天樂花的錢,不干他的事。
江朔雪還是不放他走。「那也不行呀,要是讓掌門人知道我沒有盡到委托的責任,我會被開除的!」
「妳很煩耶!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呀?」他真想把這只無尾熊從身上給拔下來。
「不行!我不能冒這個險。」不論他的表情有多可怕、多想揍她,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讓他破壞她的錢途。
石為徑也不唆。「我數到三,妳再不放開的話,我就叫警衛來把妳捉走,告妳騷擾住戶。」
他的表情在在說明他不是開玩笑的。
江朔雪背脊一陣發涼,還想講話卻被他冰冷的眼神給凍得像根冰棒的呆立當場,直到他走出自動門時,吹進了的冷風令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後,才元氣盡失的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牆邊的沙發。
不愧是高級大廈,連招待處的沙發都這麼的軟。
「對不起,我全身無力,借我坐一下,我待會兒就走。」頹喪的抬頭,發現警衛正緊盯著自己,她虛弱的說。
「需要借妳一件外套嗎?」警衛好心的問道。雖然大廈里很溫暖,但偶爾開啟的自動門所挾帶進來的寒風,會比一直置身在外頭更覺寒意。
雖然他不知道她跟石先生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這女孩的樣子,十之八九是被石先生給甩了!自從石先生兩年前搬進來到現在,這樣的情景他不知見過凡幾,原以為最近石先生收斂了一些,至少在他值班這段時間里沒再見到女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來找人,沒想到還不到一個月,又冒出一個女孩來。
這女孩看起來該只有二十出頭吧?運氣差遇到個負心漢,希望她能早日振作起來了。警衛嘆了口氣。
此時,全然不知警衛心里在想些什麼的江朔雪木然的搖搖頭。
怒氣騰騰的步出大廈,石為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看了眼號碼,是江達開--他與楊天樂的另一個大學死黨。
「身為你的哥兒們,告訴你一個內幕消息,听說何詩然已經接受了大隆企業吳俊崇的邀請,一起參加Natural百貨的開幕酒會,你跟何詩然之間發生什麼事我不想過問,不過我的好兄弟在我新開幕的百貨公司里丟臉,可不是我樂于見到的,你好自為之。」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石為徑將手機自耳旁拿下,不敢置信的瞪著。
何詩然跟大胖子吳俊祟?!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是何詩然突然悔了他的約,選擇與一個肥碩無朋的大胖子一同出席公共場所,還是被女人要了這事帶給他的打擊比較大。
半晌後,他決定是後者,畢竟他石為徑自十四歲開始交女朋友起,還從沒被女人給要弄過,何詩然是第一個。
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今晚的酒會,他會讓何詩然知道,其實他並沒有那麼在乎她。捫心自問--還真的沒有。
轉個身,他高傲又毅然的走回大廈里。
看著他走向自己,江朔雪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之光︰心里不斷祈禱著他是改變主意了,決定繼續「使用」她。
他看她的態度與目光仍未見緩和,還是帶著不悅與鄙視。
「我改變主意了,跟我來。」
雖然他的態度仍是那麼欠揍,說話的語氣仍是那麼不屑,但對接近絕望邊緣的她來說,已經像是天籟了。江朔雪如蒙皇恩的緊跟在他身後,近到她的高跟鞋隨時都有可能踩掉他的皮鞋,這是為了方便萬一他又改變主意,她可以二話不說的撲上去纏住他不放。
雙手撫著手臂,背脊彎曲,畏寒的小碎步跟在步伐自信的他身後,江朔雪一面在心里埋怨他不懂體貼,一面好奇他要帶她去哪里。
才想著,石為徑就拐進大廈旁的一家女裝精品店,跟入時得體的女店員說了些什麼後,就徑自走到沙發旁拿起雜志、蹺起二郎腿的閱讀了起來,完全沒理會她。
江朔雪也沒有注意他做了什麼,舉目環顧四周,此時的她總算知道剛才他為什麼會說她帶不出場了,站在這麼一座高級的店里頭,她真的顯得寒磣極了,身上自認昂貴的旗袍簡直成了路邊攤的廉價品,令她自慚形穢。
幸好女店員並沒有看不起她,非常的親切有禮。
「小姐妳好,因為石先生說他時間不多,所以就由我來為您服務,這邊請。」
她領著她走到店里最角落,那里掛著幾件設計簡單但華麗感十足的晚宴服,女店員為她挑了一件黑色軟綢的曳地長禮服,與她一同進入更衣間,周到又敏捷的幫她更換衣服。
換好衣服,江朔雪扭扭捏捏的走出來,一手拉著胸前低叉的大V領。
這實在太夸張了,胸前的開口深得幾乎露出了她三分之二的胸部,其他三分之一也快呼之欲出了!
這暴露的穿著令她極不自在,但落在石為徑的眼里,反而是非常滿意。
今晚頭一次他對她露出贊賞的眼神。沒想到這女人瘦歸瘦,不過胸部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豐滿。
「就這件。幫她化個晚宴妝,順便把她的頭發整理一下。」他獨斷的決定,完全不征詢她的意見。
「可、可不可以換件……保守一點的衣服?」江朔雪怯懦小聲的問道。
石為徑從雜志里抬起頭,一臉的不耐煩。
「不可以。」毫無商量余地的口氣。「妳如果再繼續浪費我的時間,我會直接向玩具熊投訴,後果妳自己負責。」狠話還沒撂完,他便又開始翻起雜志。
這下江朔雪連吭都不敢吭一聲了,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讓女店員幫她化妝、梳頭發。
雖然新春在她興致勃勃的加入這組織之前就已經警告過她,說有些男人情緒極度陰晴不定,依她的個性可能會吃虧,但她總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倒楣,畢竟她上一個--也是頭一個,客人個性就很好,雖然對她偶爾來幾句言語上的性騷擾,但大致上還是很安份的配合她把戲演完,順利的氣跑他的相親對象,也讓她輕輕松松的賺進了兩萬塊。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一直相信這句話,也相信這一次的任務同樣難不倒她,新春實在太夸張了!不過現在想起來,好像是自己自信過了頭,結果遇到了個脾氣暴躁、性格惡劣的男人。
雖然他長得還不錯,若她不是對他那麼生氣的話,她會客觀的說他很有型,很陽剛、很帥,她會承認初初見到他時,她的心髒猛地一跳的怦然心動。
沒想到他的個性這麼壞!不尊重她的意見也就算了,自見面到現在還未正眼瞧過她,更別提該有的紳士風度了。
想到接下來還得跟他相處一整晚,扮演他親密的新情人,她不由自主的便想拔腿落跑。
不管今晚他想甩掉的是哪個女人,她現在已經開始羨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