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波士頓,洛根機場。
漫天風雪掩去天空,下午四點多,已經暗如黑夜。趙湘柔獨自站在機場門口,望著空蕩蕩的計程車招呼站,發呆。
她被放鴿子了。
她沒忘記今天是闔家團圓的耶誕夜。機場里人很少之外,計程車招呼站根本沒車在排班。這種時候,她的手機還很悲慘地宣告沒電,一時之間,除了傻眼,也不知能怎麼辦。
不該是這樣的呀。她的男友應該在這兒等她,以鮮花和溫柔的微笑相迎,然後兩人一起攜手度過浪漫美好佳節,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才對。
--話說回來,沒錯,他們已經進入了所謂的冷靜期;也沒錯,她到最後一刻才改變心意,決定要來波士頓找在此地攻讀博士的男友過節;但她在美國西岸上飛機前已經發了簡訊,也留了言,航程足足有五個多小時,照理說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準備,怎麼會不見男友的蹤影呢?
刺骨冷風吹過,趙湘柔縮了縮脖子。忘了圍圍巾,寒氣一直由大衣領口、袖口灌進去,冷得她直發抖。雪白的臉蛋被凍得紅紅的,鼻尖、兩頰更是明顯,她只覺得臉皮快凍破了,連腦漿都快結冰。
好冷啊……為什麼這麼惡劣的天氣里,還有人能夠怡然自得地活下去呢?她百思不解。
在外面晃到冷得受不了,她逃回有暖氣的室內。行李轉盤區已經沒人了,偶爾有機場堡作人員走過,都友善地對她笑笑,說聲耶誕快樂。但她的臉頰已經凍僵,回報的微笑也很僵。
拿出奄奄一息的手機,她抱著僥幸的心理,一面祈禱著電池爭氣些,一面再度撥號,試圖聯絡那杳無蹤影的男友。
不知是上天憐憫還是怎樣,這一次,手機撐住了,而撥號後,居然接通了。
「喂?」男性嗓音傳來,從容而優雅,讓趙湘柔氣息一窒。
他,還在家。
「我是湘柔。」她自動報上姓名。
「湘柔?耶誕快樂。」對方溫和地說著,毫無芥蒂,卻也疏遠。「西岸,你們那邊,天氣怎麼樣?應該很暖和吧?真好。」
听著這樣的話,明眸望出重重玻璃門外的漫天風雪,趙湘柔的舌頭像是被黏住了,怎樣都無法回答。
千金小姐如她,該做的舉動,應該是跺腳、大發嬌嗔,控訴男友的不體貼、限他十分鐘內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大概是冷呆了。
電話那頭,背景正傳來悠揚的古典音樂聲;蕭邦鋼琴曲輕快甜美,卻讓她一听之下,有如被丟到外面刺骨的風雪之中,無法動彈。
這音樂,好耳熟。
當初他在追求她的時候,就常常播放這CD。在車上、家里、甚至兩人分隔兩地不能見面,只能用電話聊天時,他都會特別去找出蕭邦的音樂作為陪襯。
如今,音樂依舊,但她心底雪亮--自己再也不是他取悅的對象。
「我約了人在家里吃飯,先不聊了。」對方說。「你應該也很忙吧?晚上派對玩得高興點。我們再聯絡嘍。」
斷訊前,趙湘柔非常確定,在跳躍的音符中,她听見了旁邊有很耳熟的女聲在詢問︰「是誰打來的呀?」
「朋友。祝我耶誕快樂的。」回答得輕描淡寫。
「鳳梨蝦球好嘍!我特別為你學做的,來嘗嘗看嘛。」女子笑聲清脆。
通話中斷。她沒機會詢問了,手機螢幕一片黑暗,電池宣告壽終正寢。
當然,她可以立刻設法叫輛計程車,飛馳到所謂男友的住處,好好看個清楚、說個明白;但多年來的「家教」告訴她,這是最蠢的做法。于事無補就算了,還會讓女人看起來面目猙獰,不值到極點。
何況此刻在「男友」身旁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輩。如果可以,趙湘柔一輩子都不想跟那位小姐再有任何牽扯。
反正,早有預感了不是嗎?趙湘柔模糊地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與男友間的疏離與冷淡。遠距離本來就不被看好,兩人確實漸行漸遠;此趟飛來,下意識中也是想作個了斷,沒想到會在機場就結束了。
突然,一切都好像無所謂了。不必趕著去哪里,也不用急著回家--反正沒有人在等候。
望著落地玻璃窗外的黯淡雪景,趙湘柔安靜地站著,仿佛美麗的雕像,良久良久,都沒有動。
換成其他人,看起來或許會很落魄,但趙湘柔卻硬是比別人好看幾分。長得漂亮的好處就在這里;美女落寞的時候,還是像在拍偶像劇,不知哪兒有鏡頭在拍攝似的。
等她遠離冰天雪地、再度回到美國西岸溫暖陽光下,已經是三十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期間她花了大錢住機場敖近的旅館,付出天價臨櫃更改機票,等候多時不說,還要跟過節的人潮擠……應該很容易讓人失去耐性的,趙湘柔卻都淡然處之,從頭到尾,沒有一點火氣或焦躁。
啊,大約,怒火都被冰雪封住了,留在異地,沒有跟著她回來。
拖著小行李箱走出電梯,自家門口掛的聖誕燈飾正一閃一閃發亮。她掏出鑰匙,一面回想,離開前,沒有把燈泡插頭拔掉嗎?就放著任它閃亮了這些天?
真傻。閃亮給誰看哪?
門一開,迎面卻見到不速之客一名。
躺在她的沙發上,看著她的電視,喝著她的啤酒。
「你回來了?把門關上。」
對方只是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電視轉播的球賽上,伸手抄起咖啡桌上的啤酒,仰頭灌了一口。
那悠閑自得的模樣,實在太刺眼了。趙湘柔埋藏壓抑多時的疲憊與火氣,突然在那一刻,猶如火山爆發!
「厲文顥!你為什麼在這里」拔尖的嗓音宣示著主人的火氣,洶洶質問。
對方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回答得慢條斯理。「我們早就說好的,你去東岸找施先生過節,過完新年才回來。這段時間,我可以來這邊借住。」
這話沒錯。趙湘柔想起來了。他們確實有講好這件事,但……誰會料到情況突然急轉直下!
「要不要喝啤酒?冰箱里還有,請自己去拿。」厲文顥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牆上的液晶電視,隨口招呼,仿佛這兒是他家似的。
這實在太荒謬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想學受傷的動物一樣躲在熟悉的角落舌忝舐傷口;結果,居然忘了講好要把房子借給外人這件事。
其實厲文顥並不是外人。對趙湘柔而言,他可能是她生命中最近似「兄弟」的人物,只不過她現在誰都不想見,尤其不想看到厲文顥跟女友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模樣。
「你……」趙湘柔甩甩頭,試圖跟他講理。「抱歉,我真的忘了。你介意換個地方住嗎?我出錢讓你跟女朋友去住飯店,怎麼樣?」
「你怎麼了?」厲文顥這才有空正眼看了她一下,不過也因為正好是球賽中間的廣告時間。「你為什麼現在回來?施先生呢?」
「我們已經over了。」她簡單地說。
「喔。」
必上門之後,把自己拋坐在單人小沙發上,趙湘柔吐出疲憊的長氣。「我說真的,我不想招呼情侶。你們可不可以換地方談情說愛?」
「什麼情侶?」厲文顥的注意力又被球賽吸引,漫不經心地問。
是啊,什麼情侶。
屋子里除了電視喧嘩的聲響之外,安靜如廢墟。所以,他的現任女伴,那個老是在他身邊出現、笑聲如銀鈴般的小可愛,不在這兒?
「你親愛的海兒呢?」
「誰?」
啊,所以,他也一個人嗎?
看來今年耶誕節真不是情侶相聚的好日子,而是得走回西方傳統,要跟家人共度了。
眼前,她的「家」里,確實有個「人」;但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家人」,界線一直很模糊。
那位長手長腳、懶洋洋攤在沙發上,毫無形象可言的年輕男子,是在外人面前,無論何時何地都整潔優雅、無懈可擊的厲文顥;而認識多年,彼此什麼面貌都已見慣,趙湘柔根本懶得在他面前扮千金大小姐。她索性踢掉高跟鞋,一面擺擺手,指使著︰「有啤酒?幫我拿一罐來。」
「好。」他總是彬彬有禮,不過,有下文的--「等我這一節看完再去。」
「這個quarter才剛開始,第一次進攻都還沒結束,等這節結束都是半小時以後的事了。你以為我看不懂美式足球嗎?」趙湘柔瞪他,嬌聲下令︰「快去拿啤酒給我,我現在就要喝。」
對于她的脾氣,厲文顥應付自如。他索性伸長手,把自己在喝的玻璃罐遞給她,頭也不回地說︰「先喝這個,不然,你自己去拿。」
趙湘柔接過。奔波跋涉了這麼久,她真的不想再動了。
仰頭,一點也不淑女的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微微辛辣的氣泡直灌而下。
「呼!」她呼出滿足的大氣,微笑。
「女生不要喝酒喝得這麼江湖。」厲文顥的薄唇仿佛也揚起了笑意,依然盯著電視上如火如荼的球賽,淡淡說︰「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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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趙湘柔真的懷疑過厲文顥的身分。
簡單來說,她不排除厲文顥是她父親的私生子這個可能性。
反正像她父親這種到處留情的爛男人,在外有幾個私生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真的帶回家來了,趙湘柔也不會太訝異。而且,她爸單戀厲文顥的母親也很多年了,是他年少時代的甜蜜回憶之一,至今還常常提起。
雖然長相、脾氣、個性……和趙家人都相去十萬八千里,但看著父親多年來對厲文顥的母親念念不忘、對厲文顥本人又是百般的器重與照顧,真的不能怪趙湘柔胡思亂想。
就像現在,她听著厲文顥慢條斯理解釋著未來一年的工作安排,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之際,心里想的就是--一定是私生子!要不然,她父親為什麼撤親生女兒的職,把董事長特助這個工作轉交給厲文顥?
「也不是撤你的職。只不過,你過去一年的工作紀錄……」厲文顥拉長了尾音,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後,才悠然道︰「董事長的意思是,反正大小姐的外務這麼多,一天到晚美國、台灣飛來飛去,不如就別麻煩了,干脆直接讓你搬過來美國定居。」
「我都已經畢業了,家在台灣,工作也在台灣,為什麼要到美國定居」
厲文顥抬頭,俊美的臉上露出詫異表情。「你若是跟施先生結婚,不就是要定居美國嗎?結了婚,當然就更不能全心工作了。」
趙湘柔的頭頂都快冒煙了。
他到底是真的笨還是假裝的?她趙湘柔這輩子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結婚之後待在家里!她母親正是因為這樣,乖乖死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家,任她父親在外花天酒地,沒完沒了,終至婚姻破裂。她怎可能重蹈覆轍!
「你以為我會待在家里當米蟲?」她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里擠出來那樣地質問著。
「是當少女乃女乃、貴婦。」厲文顥糾正她,渾然不覺面前的美女已經氣得七竅生煙,還有膽子安慰她︰「董事長也是為了你好,舍不得讓你累才要我早點接下特助的工作,好讓你專心談戀愛、準備結婚。天下父母心。」
「天下父母心……」趙湘柔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美眸半眯,透露出想殺人的冷冽光芒。厲文顥好整以暇的死樣子,實在令人痛恨!
他背後是全海景落地玻璃窗,碧海藍天,浮雲片片,看出去令人心曠神怡,但趙湘柔只想全力沖過去,把他撞翻,推進海里!
等一等!先別噴火。冤有頭、債有主,厲文顥只不過是被派來傳話的,雖然可恨,但始作俑者是她爸爸啊。
厲文顥多年來一直扮演著夾在趙家父女中間的角色。兩國交戰,不殺來使,趙湘柔在心里不斷默念著。幸好有這句古訓,要不然,厲文顥大概已經被她殺死過兩百多次了。
「好,我先不生氣。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我爸又不滿意我什麼?」她深呼吸著,粉頰一陣紅一陣白,精致美麗的五官有些扭曲,一看即知是努力壓制著脾氣,才能這樣放慢了聲調輕問。
「這個嘛……」厲文顥露出了標準的淡然淺笑,在趙湘柔眼中看來,完全就是「佞臣」兩個字的最佳詮釋。
只見他慢條斯理啜飲一口手上晶瑩玻璃杯中的氣泡礦泉水--哪個正常男人會喝檸檬口味的沛綠雅?實在娘到極點--欲言又止的樣子,配上他唇紅齒白、俊秀莫名的五官,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你這個娘娘腔!到底說不說」被他的裝模作樣氣得再度抓狂,趙湘柔頓足狂吼。「我爸一定對我非常不滿對不對?要不然干嘛撤我的職我到底哪一點做不好?公司所有的投資我都幫忙做評估報告,他的海外會議我都跟著去開,大小事務都是我在聯絡……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嘖嘖,大小姐,這樣披頭散發的鬼叫,很不端莊呢。」他搖頭。
不端莊就不端莊,趙湘柔一點也不在乎。事實上,在他面前,趙湘柔永遠無法維持美麗嬌柔的千金面貌;他們看過彼此最丑、最狼狽的模樣,這一點點失態根本不算什麼,兩人都習以為常。
比方說,她看過他體重高達一百公斤時的樣子。那噸位驚人、五官全擠在一起,導致眼楮幾乎是一條線的胖子,跟眼前這個文質彬彬、身材瘦削結實的俊男,沒人會相信是同一個人。
但趙湘柔很清楚,因為,不管多高多矮、多胖多瘦,他那個永不動怒、假裝深沉的死樣子,完、全、都、沒、變!
怒沖沖地推開了通往陽台的落地門窗,她赤足走上鋪著玫瑰石英磚的寬闊觀景陽台,涼冷海風迎面而來,揚起她柔雲般的長發。雖然氣到全身顫抖,但是她強迫自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努力要冷靜下來。
自小到大,她和父親一直處在這樣的沖突之中。說好听點,她是掌上明珠,父親寵她到極點,有求必應,一點苦都舍不得讓她吃;但換個角度來看,父親竟是從來不曾體認到她也有頭腦,也是個留美的商管碩士,而且成績還很好;對于她的工作能力,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她是個瓖金的花瓶。趙湘柔冷冷一笑,優美的菱唇彎起極為嘲諷的笑意。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呢?反正不管怎麼努力,她永遠只是個花瓶,為何不能甘于身為擺飾的宿命?
優雅修長的身影來到她旁邊,他手上拎著輕軟保暖的喀什米爾羊毛披肩,輕輕為她披上,動作自然而溫柔,貼心地什麼也沒說。
算他識相。要是敢在此時多講一個字,大概等一下就會被推落陽台,直掉進太平洋里了。
「你話已經傳到,可以滾了。」她連頭也沒回,冷冷道。「快回台灣去吧,我的職位還等著你走馬上任呢。」
厲文顥沒有接口,他站在她身旁,兩人一起漠然望著傍晚灰色的大海。
雖然身在加州,但冬天的海邊依然寒風逼人,並不像電視里出現的,永遠有穿著鮮艷比基尼泳裝的辣妹在碧藍的海中浮沉嬉戲。
良久,寬闊的陽台上還是一陣沉默,只有勁風呼嘯而過,吹得擱放在陽台上的雕花涼椅格格震動。
「我也需要休息幾天。」終于,他靜靜地開口,雙臂抱在胸前,目光悠遠。
他的口氣中有著一股落寞。趙湘柔這才想起,他先前似乎是打算跟女友在這兒度假、過耶誕的,沒想到屋主提早回來,而女友則不見蹤影。
看來,假期砸掉的,也不只是她嘛。趙湘柔美麗如雕像的臉蛋上開始隱約浮現了幸災樂禍的笑意。
活該。她一點也不同情他,正如她自己也沒啥好同情的一樣。同情這種廉價的憐憫,她才不屑。
「你--」
不等她開始說話,厲文顥彬彬有禮地打斷︰「不用安慰我,謝謝。」
趙湘柔笑開了。微笑甜蜜,有如春風。
「我才不是要安慰你。只是要說……」她笑得眼兒彎彎,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心花怒放。「你活該。」
厲文顥不愧是厲文顥,他欠欠身。「能讓大小姐開心,是我的榮幸。」
「謝謝。我很開心。」道謝聲甜得像是泡過蜜。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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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度過了很無聊的假期。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世界各大城市都有跨年狂歡的派對活動。趙湘柔窩在沙發上,遙控器在手,百無聊賴地轉台轉台又轉台。
「大小姐,你沒有派對要參加?」下午,厲文顥從健身房回來,看到蜷縮在杏色小羊皮沙發上的慵懶美女,詫異問。
「沒。」她沒精打采的回答。
常常有人把女子比喻成貓,此刻在厲文顥眼前的,還真像是只優雅的貓,有著柔亮的毛皮——那頭卷曲得自然又性感的濃密長發,可是出自跟小甜甜布蘭妮同一個發型師之手;身上的墨綠天鵝絨上衣與長褲,散發著絲絨的光澤,希爾頓姊妹也穿同樣的品牌。
美得像搪瓷女圭女圭的嬌貴千金,表情卻非常無聊,甚至有著幾分落寞。
「沒出去逛街?買買衣服、鞋子、化妝品怎麼樣?」他用大毛巾擦著濕發,越過客廳往廚房走,一面漫不經心地提起治療她情緒低潮的絕佳良方。
「我早就月兌離以狂花錢來振作精神的年代了。」她撇撇嘴。
「哦?那麼……你房里床邊那些Saks、NeimanMarcus的購物紙袋,是怎麼回事?」
「厲文顥,你要是敢再隨便進我房間,我會給你好看!」一個精致刺繡抱枕跟著飛過來。
「那就請你不要每次都把車庫遙控器拿走,又不放回去。」要不是為了找東西,他才不想進去她房間呢。
「我……」當場泄氣,趙湘柔不甘願地嘀咕︰「我只是一時忘記了而已。」
厲文顥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一聲不響。
「啊,剛好,幫我拿一下蛋糕,巧克力那個。」指使得非常順口。
「為什麼有這麼多酒?」厲文顥這才大惑不解地回頭質問︰「這些是哪里來的?還有,你知道這里面有紅酒嗎?還沒開瓶的紅酒,為什麼被放在冰箱里?」
可不是!冰箱里除了多出幾個新鮮蛋糕之外,還有水果、優格等食物,應該是趙湘柔買的;但是,下層滿滿的一整列酒,有紅有白,有香檳有啤酒……又是怎麼回事?
「早上有人送快遞來。」她沒精打采的回答。
「誰?」
「不知道。送貨的小弟沒說。」
一定又是追求者獻殷切,早已見怪不怪。煞費苦心選了這麼多美酒,結果大小姐她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厲文顥搖頭,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追女人,絕對不要用這麼蠢又沒效率的方法;若不能出奇制勝的話,花再多錢也沒用。
隨手選了一罐看起來挺順眼的,他走回客廳,舒舒服服享受著運動之後的放松時刻。
「你為什麼沒幫我拿?」有人不爽了。「我也要喝。」
「你要喝什麼?」
「隨便。搭配巧克力蛋糕的。那香檳好了。」
這麼好的香檳被她拿來配蛋糕,厲文顥還是只能搖頭。他很認命地起身去幫小姐張羅吃喝點心。
「不搭。」茶來張口的小姐還要挑剔,喝了一口冒著金黃泡泡的香檳,皺眉抱怨︰「蛋糕太甜,香檳就有點苦了。」
「那換配愛爾蘭女乃酒怎麼樣?」厲文顥建議。反正選擇眾多,不怕沒得配。
「試試看。」
結果單喝女乃酒太濃,要加鮮女乃。女乃酒沖淡之後又嫌不夠甜,不如加點巧克力醬吧;甜膩口味試過之後,想喝點清淡的,那白酒拿來開;德國氣泡白酒好喝是好喝,但光喝酒又沒意思,櫥櫃里的杏仁小魚、鹽烤花生拿出來當下酒菜;晚餐時間到了,點了外送的pizza,濃郁的起司配上重咸的臘腸切片,配上冰涼的啤酒剛剛好……
就這樣,從下午到傍晚,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試遍了冰箱里的酒。
當電視里跨年晚會的氣氛越來越熱烈、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高昂、煙火蓄勢待發時,半攤在沙發上的趙湘柔臉紅頭暈,眯著醉眼,盯住牆上大電視,突然縴手一揮,指著飄起雪花的紐約時代廣場、熱鬧擁擠的街景人群,大聲控訴︰「我應該在那里的!」
厲文顥則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一手撐著頭,懶洋洋回答︰「我們又不是沒去過,有什麼好玩?在時代廣場跨年,從下午就要去現場等,外面氣溫低,現場擠得水泄不通,上廁所不方便,周遭的人都在喝酒,喝到後來還有人吐……折磨了七、八個小時只為了看一顆球從塔尖降下來?在家看轉播就好了,多舒服。」
「你根本不懂!你這個老頭子!」趙湘柔憤怒地找抱枕要丟他。
不過因為手腳發軟,抱枕丟到了桌上,撞翻瓶瓶罐罐,發出清脆撞擊聲響,還有酒罐滾落木頭地板,卻沒人理。
趙湘柔躺回原來的位置,厲文顥根本動都沒動,他們實在都喝多了。
「我應該在那里的呀。」繼續盯著電視上的熱鬧景象,半晌,趙湘柔才喃喃自語似地說︰「我本來跟他約好要一起跨年的。」
這才是重點吧。這幾天,趙湘柔一直絕口不提遠在東岸的「男友」,也沒有電話找她;電池用罄的手機安靜地躺在玄關處的玻璃小桌上,一直沒充電,自然也沒響過。厲文顥當然知道有事發生了。
但厲文顥不會開口問。他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溫柔地、安靜地看著。
看她辛苦地維持遠距離感情,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呵護男友脆弱的自尊;看她被蒙在鼓里,任由男友跟別的女人出雙入對。厲文顥什麼都沒有說。
「時間快到了。新年的第一刻,你想喝什麼酒?」半晌,他問。
「當然是香檳。」她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抱枕壓住臉蛋,悶悶的回答從枕下傳來。「還有沒有草莓?」
「有。還是Godiva的巧克力包鮮草莓,怎麼樣?」
「速速呈上。」
「奴才這就去拿。」
偏偏兩人都是會追酒的個性,該說是一個屋檐下互相影響嗎?如此這般,不知道第幾輪的大混戰又開始了。
酒混著喝很容易醉,加上兩人都各有心事,喝了一晚上,也該醉了。
醉了,就該亂性了。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趙湘柔其實完全沒有印象。
一夜無話。
當新的一年閃亮開始,刺目的加州燦爛陽光慷慨地灑在她臉上時,她的頭卻痛得快要爆炸。耳際隆隆作響,好像有一整個樂隊在她頭里面猛敲猛打,太陽穴陣陣發脹。
勉強撐開浮腫的眼皮,卻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天花板的暗花開始浮動。
喔,她要吐了要吐了要吐了……
「想吐?垃圾桶在旁邊。」一個沙啞的、疲憊的嗓音在她身旁響起。
這嗓音……為什麼像是由麥克風放大過,震得她頭暈目眩?一定是宿醉的關系吧,或者,她還在作夢?
趙湘柔用力閉上眼,試圖從滿天的金星中找回一點平衡感,至少能讓她睜開眼時不像是要掉進巨大的漩渦中,還順便想把滿月復的委屈、牢騷、垃圾食物全都吐出來——
「你要是想吐在床上,請快一點,我等一下一起洗。」那個喪鐘般的嗓音,再度以全音量在她耳際悠悠回蕩。他還嘆了一口氣,無奈中,帶著難以言說的溫柔與寵溺,仿佛情人間的枕邊細語︰「反正我們的衣服也該洗了。」
「我們的」,「衣服」?
趙湘柔全身發冷。她身上,根本沒有衣服。
扁果的肌膚直接接觸純棉床單,讓她起了一陣陣雞皮疙瘩。
本來穿著的絲絨運動服掉落在床邊地板上,已經被各種酒類、食物、零嘴給污染,皺成了一團,仿佛咸菜干,根本看不出價值不菲的身價——拜托,那套衣服,可是豪門名媛希爾頓姊妹花的愛牌——
不要再管什麼希爾頓姊妹花了!靠!她跟自己的「兄弟」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