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離去近三十分鐘之後,白素妍躺回病床上,想讓自己再睡一會,卻始終無法入眠。坐起身,她想喝水。
不必看護幫忙,她自己模到床邊櫃上的水杯,就口而飲。
然,才放下,她听到門外長廊,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
嚏哇哇……
「門沒有關好,幫我去關上好嗎?」素妍看向左側看護應該在的位置。
她希望看護替她把門帶上,但,沒人回應,倒是病房門口處,傳來一陣下甚清晰的談話。
喀,听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素妍才想躺下休息,就意外听到高跟鞋的主人,正往她走來,而後,一股熟悉的冷艷香氣,也朝她撲鼻而來。
「莎莉?」素妍心微驚。
站在病床前,莎莉忍住心中妒火,怒視病床上的白素妍。
「你以為只要眼楮好了,就有條件、有資格跟我搶羅德了嗎?」遵從母親所傳授的制敵政策,莎莉態度冷靜面對情敵。
「你……」
「本來,我是已經答應過羅德,什麼都不說的,可是,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你越陷越深,所以,我還是坦白的告訴你吧!」
「你想告訴我什麼?」她退向床角,拉開與莎莉的距離。
「告訴你,這次我會跟我母親和羅德的父親,一塊來德國,就是為了要跟羅德討論結婚的事。」
「你們要結婚?」素妍驚愕不已。
喀地一聲,有人開門又關門,可房內兩人全沒注意。
「沒錯,所以上次在後花園,我才會希望你盡快離開奧古曼大宅,不要再防礙我跟羅德的婚事。」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素妍搖頭,不相信。羅德剛剛還親口對她說「再重要,也沒你來得重要」這樣的情話,那他怎可能會和莎莉結婚?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莎莉一定是在說謊,她要相信羅德!
「我知道你跟你母親都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你會這麼說,是為了破壞我對他的信任,但是,我不會上當的!」
「你、你真的確定我是在騙你?」沒料到白素妍會如此冷靜、理智,莎莉確定自己這次是遇上勁敵了。
「是,我確定!」因為,除了這樣,沒有其他的解釋。
「是嗎?」微眯艷眸,她腦子一轉,眼楮一亮,「我想你跟羅德認識也快一年了,應該知道羅德對我母親有很深的成見,而他父親卻視我母親為第二任妻子的事吧?」
素妍微擰柳眉,點頭。這是事實,羅德曾經說過。
「那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羅德的父親,現在就是因為他的反對,才無法給我母親一個名分?」
素妍再點頭。
「沒錯,事情的確是這樣子,不過,羅德跟我也都知道,總有一天,他教厚又有責任感的父親,最後還是會娶我母親進門。」
「那又怎樣?難道羅德會因為他父親要娶你母親,就決定娶你?」
「沒錯,就是這樣!」莎莉艷眸一閃,順著她的話意說,「因為只要他們結婚,我母親將來就有資格,繼承他父親名下的奧古曼集團股份。」
「奧古曼集團的股份?」素妍一驚。
她記得羅德曾經說過,他不會把有她母親心血的奧古曼集團,拱手讓給他人,也不會讓朵蒂有插手他母親事業的機會。
但是,如果他父親要把自己手中股份給她們,那,羅德能如何阻止?
「沒錯。」看見素妍驚變表情,莎莉認為自己找對方向,得意洋洋的笑著,「那我再猜,你應該也知道,羅德拒絕讓我母親進入奧古曼集團吧?」
「這……」
「別否認,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她輕聲笑,「只是,我母親是個很有野心的女強人,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受制于一個晚輩呢?」
「你們?」
「因此,最後只可能有兩個結果,第一是她一定會想辦法插手、介入奧古曼集團的經營,第二是共謀利益,各退一步,也各進一步。」
不需莎莉再多說什麼,素妍已經約略猜到她想說的話。
「第一點不必說,羅德為了他母親,一定會拒絕,所以,他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跟我母親談條件。」
「談條件?」
「對,我母親嫁給他父親,而我嫁給他,這樣,等于一切沒變。」
「你是說……」素妍困難說道︰「你是說只要羅德娶你,將來他父親給際母親的股份,最後,還是會回到他手中?」
「沒錯,你很聰明。」撇著紅唇,莎莉相信只要她再多說幾句,要趕走白素妍就不是難事了。
「其實,你也可以說我跟羅德的婚姻,是一樁利益交換。」
「就算你們真的談成條件,羅德他……他還是不會喜歡你的!」听完莎莉的話,素妍思緒紊亂,但依然堅信羅德對她的心。
「不會喜歡我?不知道‘日久生情’這句話,你听過沒有?呵。」她掩嘴呵聲笑,「再說,就算他不喜歡我又怎樣?難道,他就喜歡你了?」
「是,我相信他喜歡我。」素妍傲仰淨白雪顏。
「他會喜歡你?素妍妹妹,你可真是愛說笑啊,哈哈哈……」像是听到什麼笑話,莎莉放聲狂笑。
「我是認真的!」咬著唇,她倏握身側十指。
不信斗不垮白素妍,莎莉冷笑,打算狠腳踩死她。
「好,那我問你,你認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條件又好的男人,是會選擇一個眼楮看得見,在事業上又能幫助他的女人當妻子?還是會找一個只會在旁邊礙事,又會拖累自己的瞎子當老婆?」
「你……我的手術很成功,等拆下繃帶後;我一定看得見!」被踩中痛處,素妍緊咬著唇。
「哼,就算到時候,你的眼楮看得見又怎樣?難道你以為羅德真會為了你,放棄我母親手中的奧古曼集團股份?」
「但是,你母親現在手中並沒有!」
「以後就會有,你以為到時候,羅德還會要你嗎?」
「我……我不知道!」緊抿唇,她別過頭。
「這樣還不知道?」莎莉怒瞠艷眸。
她是白痴嗎?
「你真的不知道?」
「……」
「我在問你話,你給我說啊!」莎莉氣得扳過她的肩膀。
被迫轉身,素妍傲揚蒼白容顏,要自己冷靜面對莎莉的憤怒質問。
「是,我是不知道。」她深呼吸,緩言道,「因為我不是羅德,我不知道他最後究竟會做下什麼樣的選擇。」
「你!」她的冷靜態度與反應,教莎莉氣炸了,「早知道你這麼不要臉,那天我就應該再用力一點,直接把你推你下樓!」
「你……我就知道那天是你推我的!」她的承認,數素妍倒抽一口氣。
「我?」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莎莉雖心驚,但仍嗆聲道︰「對,那天就是我故意攤你下樓,連同之前一切的意外,也都是我……」
突然,幾句冰言冷語,僵凍住莎莉未出口的話。
「原來,真的是你。」
莎莉聞聲,艷容驚恐,霍然轉身,駭看出聲者。
「羅德……羅德哥哥,你、你怎麼會……」望著他泛出陣陣懾人寒意的森冷藍眸,莎莉牙齒打顫,她想逃避他冰冷的注視,可卻移動不了半分。
僵立原地,莎莉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被迫承受他駭人的盯視。
雖然平時的他,也總是酷著一張臉,總是教人難以親近,但是,她從未見過他今天這樣冰冷的眼神。
「你的膽子,還真大。」壓抑不下的怒火,在他胸口旺燃,羅德‧奧古曼挾帶威冷氣勢,全身緊繃,步步逼近在他背後惡搞的莎莉。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敢買通看護,叫她通風報信,好趁他不在時,來找素妍的麻煩,妄想拆散、破壞他與素妍的感情!
「羅德?」听到他的聲音,素妍頓顯驚訝,柳眉微揚,「你不是去公司嗎?怎這麼快就來了?」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他聲調溫柔,可眸光駭人。
危眯森冷藍眸,他狠眼盯住仍不停顫抖的莎莉,「也幸好我回來了,否則,不知道她之後還想扯出什麼樣的謊言。」
「她……你都听見了?」素妍伸出手模索,攬住他的臂膀。
「對,連她在後花園,找你麻煩的事,我也听見了。」
「你很生氣?」他的臂膀線條緊繃。
「生氣?我哪會生氣?」
「但,你就在生氣。」他嗓音雖然刻意放柔,可是她听得出其中不同。
「羅德、羅德哥哥,我……我是跟素妍……素妍妹妹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生氣啊!」被他冷厲藍眸盯住,莎莉嚇得腿軟,癱倒在地。
她從不知道自己喜歡多年的男人,竟有這樣狠冽、駭人的一面。
「羅德,算了,別生氣。」素妍想勸他。
「算了?」再也克制不住地,羅德藍眸一瞠,尾音飄揚,「在她扯了漫天大謊之後,你還要我別生氣,算了?」
「可是她……」莎莉聲音似乎快哭了。.
「這——」她咬唇。
「你可能會因為這樣而誤會我,更可能趁我不在的時候離開,如果真的那樣,你說,誰能賠我一個你?」狂燃而起的怒火,燒紅了他的眼。
「羅德哥哥,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看見他眼中的熊熊怒火,莎莉嚇得臉色發白。
「不敢了?」怒回頭,他狠眯雙眼。
「是真的不敢了,對不起,請你饒我這一次!」想起外人眼中的他,想起那些曾經招惹過他,而導致失去所有的人,莎莉急急跪地哀求。
「饒過你?」在他背後搞鬼、作怪,傷害素妍後,還妄想全身而退?
盯看莎莉狼狽而可憐的求饒模樣,羅德藍眸冰冷,薄唇冷勾。
簡直就愚蠢至極。
莎莉威脅、傷害素妍的事件,鬧得有些大,連羅德的父親,都出面代替朵蒂母女求情。
因為他知道羅德早有計劃進駐馬汀鮑司,拿回奧古曼集團原在法國的市場,而一旦讓羅德正式派人進駐馬汀鮑司,那就表示朵蒂母女將一無所有。
只是,當羅德的父親,知道朵蒂母女因為太過貪心,且為一己之利,打算竊取集團各地分公司機密,轉賣給敵對集團,又惡.意想破壞羅德一生幸福的時候,對她們母女兩人,他已徹底失望。
因此,他將一切交由羅德全權處理,也決定在下個月的股東會議上,宣布退休,並將羅德拱上總裁寶座,由他接掌奧古曼的家族事業。
不過此時、此刻,羅德的心並不在事業上,而是在素妍身上。
一想到明天就要拆線了,素妍明顯緊張,羅德不禁也跟著緊張,直到瑞吉送來幾份急件,他才靜下心,重理思緒。
午後陽光自窗透進,灑落一室的明亮,也將瑞吉剛送來不久的公文與企畫書,曬得暖暖的。
抬手耙過一頭亂發,羅德‧奧古曼坐在桌前,翻看最新企劃書。
看了幾頁,他抬頭,發現坐靠在病床上的她,面向窗外,縴長十指正習慣性地玩動著。
放下企劃書,看向底下那一片金黃花海,羅德站起身,走至病床邊。
「走,我帶你出去吹吹風。」
听聞聲音,素妍回首,搖頭。
「不要,你在忙。」
「沒關系。」為了她,再急切的工作,他也放得下︰
「羅德……」
「真的沒關系。」
將她安置在輪椅上,羅德推她走出病房,帶上門,轉進電梯間,搭電梯直下一樓。左轉右彎,他帶她來到醫院的花園。
映入眼簾的滿園花海,令他心情愉快,唇角勾揚。
又是向日葵花開時,一朵朵耀眼、燦爛花朵,在金色艷陽下綻放姿采。
「這兒的醫院花園,四處都開滿向日葵。」迎著清爽午後微風,羅德沿著平坦小徑,推著輪椅送她前進。
「你還記得我們相遇的那天嗎?」他看著滿園花朵,眸光溫柔,
「你可能沒印象,不過,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你。」
「羅德……」
「那天,你穿著一件粉藍色連身裙,就站在向日葵花海里,很美,直到今天,我都記得你當時的一顰一笑。」
回憶起往事,他俊酷容顏溫暖許多。
「我記得你走上花徑後,就停下腳步,開始東張西望,然後,就朝我這邊看來,讓我清楚看見你嬌甜的容顏。」
听見他話中的深情,素妍內心悸動,但不安。
「怎麼了?」低下頭,他看見欲言又止的她。
「……」
「說。」
「萬一我還是看不見,怎麼辦?」
「這……」他唇角淡揚,「沒關系,那我就當你一輩子的眼楮,替你看這個世界。」
「你不怕我會拖累你嗎?」壓抑心中激動,她問。
「拖累?當然不會。」他笑揉她的發。他從不認為她是個累贅,但是她總認為自己是他的負擔。
「我從不做勉強自己的事,更何況是有關感情的事。」
「可是——」
「我母親生前曾經說過,一個有肩膀的男人,就該付出一切,傾盡一切來保護、疼惜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
「對,自己的女人,而你,就是我的女人,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攬抱起她,他坐到長椅上,擁著她,輕順著她柔細的黑發。.
「你、你?」乍然入耳的三字愛語,教素妍驚搗柔唇。
她從沒恕到自己竟能在失明的情況下,得到羅德的愛,而且,一還能听到他親口說出的三字箴言。
「我也愛你、真的好愛、好愛!」張開雙手,她緊緊摟住他的頸子,不顧手術後的眼楮,激動地放聲痛哭。
「哎?怎哭了?我以為你應該會笑才對?」羅德驚急,出聲制止她的哭泣,「不準哭!」
「我、我……我是在笑啊!」緊抓住他的衣襟,她搖著頭,又哭又笑。
「你正在哭!」想到她手術的眼楮,羅德急得快翻臉,「連自己是哭、是笑,部分不清楚了嗎?不準哭,只準笑!」
「可是……」
「沒有可是,不準哭就是不準哭,听見沒有?」那個快死了的費斯,就只教他求婚,卻沒教他該怎麼在愛人的哭泣中求婚。
「你再這樣哭下去,我要怎麼求婚?」
「求、求婚?」她淚暫止,心狂喜。
「對,嫁給我好嗎?」拿出口袋里的求婚戒,他一次就套進她的手指。
「你……你是認真的嗎?」套進她指間的戒環,緊緊套住她的心。
「當然,這輩子,我只娶你一人。」
「要是我的眼楮,還是看不見,怎麼辦?你真要娶一個瞎子嗎?」
「你始終是我唯一的新娘,你也只能嫁給我,懂嗎?」轉動戒環,他親吻她的發際,低聲道。
「你……你又要害我哭了……」她嗓音哽咽,抽泣。
「不準哭!」他威脅恫嚇,「再哭,我就把剛說的話,全部收回來!」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哪有說出來盼話,還能收回去的!」忍住淚水,止住哭泣,她嬌聲泣笑,煞是不滿。
「誰讓你哭了?」
「可是,是你把我寵哭的,那你也有罪!」她嘴角高揚,哽咽抗議。
「我寵你,你要笑,再說,你的眼楮剛動手術,怎麼可以哭呢?你要是再哭,我就真的把話收回來了。」緊捧住她嬌甜的臉蛋,他再次威脅。
「你?好嘛,不哭就不哭,你剛說的話,一句都不準你收回去!」素妍又笑又氣,握拳縋他幾下。
「這樣才听話。」松了口氣,羅德再將她輕擁入懷。
坐在花園中,吹著午後夏風,他輕順著她的背,享受悠閑的兩人時光。
「我想你母親是一位溫柔又慈祥的長輩。」抬起頭,素妍突然道。
聞言,他微微一笑。
「她的確是,而且,她還是個了不起的女性,以前我父親常說……」將她攬在胸前,他談起自己的家庭。
傾听羅德談論他父親與母親的事,素妍自他嚴謹語調中,听出他對雙親的敬愛與尊崇,也听出他對母親早逝的遺憾。
抬起手,她輕撫上他俊酷臉龐,感受到他略微緊繃的情緒。
「怎麼辦?明天就要拆線了,我真的好緊張。」她轉開話題,希望能松懈他緊繃的情緒。
「不必緊張,我會一直在旁邊陪著你。」他也緊張,但他不說,不想增添她的壓力。
「如果手術失敗……」
「失敗就失敗,無所謂。」拂過她的發,他唇揚微笑。
「羅德?」
「如果上天注定你這輩子就是看不見我,看不見這個世界,也看不見我眼中的你,沒關系,我不強求。」
「但,你不失望嗎?」
「失望?失望一定會有,但是……」俯身輕吻她的唇,他低聲道︰「只要你就在我看得見的地方,那,沒關系。」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