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這是什麼鬼天氣?」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小女孩氣喘吁吁的跑進山洞之中,午後的一場雷陣雨讓她當場成了落湯雞。
此時正是向日葵花開的季節,臥病在床的娘天天念著這片花海,柳曦日趁著娘熟睡,特地溜到後山想摘一些花回去讓娘解悶,卻沒想到她還來不及摘完花,就讓她踫上這場驟雨,她只能躲進這個距離最近的小山洞。
冷颼颼的水氣讓柳曦日全身發顫,只好在原地邊跳邊搓著手臂,希望這場雷雨早些過去,要不然回去遲了,娘一定會很擔心。
「啊……」伴著雷聲,洞口忽然閃進一個人影,嚇得她放聲尖叫,還以為見鬼了。
只是她的叫聲一點也不管用,那個人影自進洞後就倒地不起,腳還有一大截露在洞外淋雨呢!
柳曦日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那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人,果然听見那人發出輕微的申吟聲,向來古道熱腸的她立刻動手想把人拉進洞里,沒想到她的手才剛踫上那個人的衣袖,立刻就被那人用力的揮開了。
「別踫我!」那人凶狠的瞪著她。
柳曦日嚇得跌坐在地上,她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眼神,于是連滾帶爬地躲到山洞的另—邊傻傻的望著那個人?。
她只是好心想幫他而已呀!而他居然一副想殺了她的模樣?!
這人……該不會是殺人犯還是江洋大盜之類的惡徒吧?
想到這里,柳曦日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口里念念有詞的念著幾句跟老和尚學來的佛號,又不時以眼角余光觀察他。
只听那人不時冒出淒厲的鬼叫聲,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的……他該不會快翹了吧?
「算了!與其跟這個恐怖的殺人犯在一起,淋點雨算什麼呢?」
萬一他掛了,她肯定會被當成嫌疑犯抓去關,還是冒雨回家好了。
正當她決定落跑時,那人居然往她的方向滾來了,嚇得她立刻乎腳並用的想爬到另一邊去,沒想到那人竟然直接滾到她身上來了。
「啊……這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過來的,不是我要踫你的啦!」柳曦日瞠大原本就已經很大的圓眼,身子一直想往後挪。
那人一個翻身,整個人居然全疊到她身上來了。他布滿泥沙的臉孔貼在她的臉上,眼楮就這麼直勾勾地瞪著她的眼眸。
「嗚嗚……」柳曦日被瞪得快哭出來了,她只是想摘幾枝向日葵回家孝順娘而已呀!沒想到不但踫到了殺人犯,還被殺人犯壓在下面,她怎麼這麼倒霉啊?
安靜了一會兒,那人突然又痛苦的吼叫起釆,整個人又滾了一圈,順手還把她拉著一塊滾,此刻反倒變成她趴在他的身上了。
「我……這不干我的事,我馬上起來!」
柳曦日七手八腳的想從他身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被他用力的抱在胸前,她的力氣很小,如果他不放手,她根本掙月兌不了他的箝制。
「老天爺,放過我吧!我發誓從今以後一定當個乖孩子?」她嚇得皺緊眉頭喃喃自語。
很顯然的,老天爺並沒听見她的告解。只見那人一個翻身又將她壓在身下,口里仍不斷申吟著,看來,他痛苦到連自己抱著一個人都不知道。
「別打我……別再打我了……痛……好痛……」斷斷續續的囈語不斷由那人的口中傳出,那一聲聲的呢喃狠狠痛擊著柳曦日的小小心靈。
他被人打了嗎?好可憐喔!
恐懼與害怕頓時全數退去,柳曦日發揮強烈的愛心,伸手抱住不停顫動著的年輕男子。
梧霖珠
大雨過後,柳曦日回到家中,卻發現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子正握著娘的手,兩人還開心地笑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
躺在病床上的娘一見她進門,立刻笑著要她過來。「日兒,過來見見你的爹。」
「爹?」柳曦日瞪大了雙眼。十二年了,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個爹?他不是早死了嗎?
「她就是日兒?果然和你好像。」柳父一臉感動的望著她。
「日兒,娘就快要死了,你一定要跟著爹回去,知道嗎?」柳母笑著輕撫著柳曦日的臉龐。她出落得越來越出色動人,真不知這是好是壞。
「娘,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走的,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柳曦日才不想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走呢!
「娘這病拖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要等他回來,天可憐見,他終于讓我盼回來了。」柳母笑了,表情卻充滿淒愴。「能讓你認祖歸宗,娘的心願總算了了。」
她是等到心愛的人了,卻讓她從年少等到生命的盡頭,十二年的空虛歲月若沒有女兒的相伴,她是絕不可能熬得過來的。
「如月,是我對不起你!」柳父滿臉懊悔。他讓她們母女吃了十二年的苦,是他無能。
「相公,我只求你好好疼愛日兒,別讓她在那個大宅子里受苦。」柳母拉著他的手,殷切地求著。
「如月,放心吧!我會照顧日兒的。」柳父立刻允諾,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謝謝!希望下輩子我們能做真正的夫妻……」
這是柳母最後的一句話。那夜她便病逝在床,享年三十一歲,而柳曦日在痛失娘親後,跟隨著爹回到了揚州,
韶薯齬
六年後幻影神偷總堂
「為什麼我必須去找什麼‘仙客福林’?」雙面郎君扯著玉面郎君的衣領大吼。
「因為冷面要去找千年夜明珠。」玉面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溫文儒雅地扯回自己的衣襟。
雙面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人前風流倜儻,人後粗魯火爆,真是騙死人不償命的假仙。
「我們不是只偷字畫、真跡嗎?去偷棵草……有損我的形象。」雙面打死也不肯去偷什麼可以長生不老的蠢藥草。
「如果你願意大老遠的跑到棹州去找遍每個無名山洞的話,我想冷面不會介意跟你換的。」玉面邊笑邊蹺起二郎腿,眼中有著作弄的快意。
「棹州?」雙面望向冷面,只見他聳聳肩,表示無所渭。
靠!棹州是什麼鳥不生蛋的蠢地方呀?他怎麼連听都沒听過?
「如何?」
「呃……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啦!我就去看看那仙客福林是不是真的能讓人長生不老。」雙面立刻見風轉舵?他最討厭去偏遠的地方了,仙客福林應該在長安附近,所以比較好找。
霖需齬
半個月後,冷面郎君夜隱藍已現身棹州。
走進福記酒樓後,他回首望向棹州最熱鬧的街道一眼,嘴角難得地微微上揚。
雙面真好騙,棹州是玉面替揚州取的代名詞,玉面向來喜歡搞些騙人的小把戲,而雙面每回都上當,真不知道他這十年跟著玉面到底學了些什麼?
他們這幾個幻影神偷近十年來在江湖上闖出了極大的名號,走到哪里都有人談論他們的事跡,在不知不覺中,他們簡直被傳誦得跟神沒兩樣了。
眾人只知他們的代號,至于名字、長相卻完全陌生。因為他們從不曾失手,更不曾讓人親眼目睹他們的真面目,所以他們仍可以自由自在的四處游玩。
而另一種聲音也是每回他走到哪里都會听見的,即使在這種人潮洶涌的酒樓他也無可避免的听見了,那就是女子們的微喘和口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好帥喔!」
「你看見他了嗎?高大英挺又顧長結實,最重要的是他那出色的容貌,天呀!我要昏了。」
「對呀!他剛剛走上樓時,你有沒有瞧見他那頭長發隨風飄揚的模樣?簡直比女人的頭發還美呢!而他眼前耶幾綹掉落的發絲又增添了幾分頹廢的美感,我敢打賭,就算是幻影沖偷的冷面郎君都沒他出色。」
「對呀!對呀!」
「就是他那雙銳利的眼眸讓人無法逼視,好冷喔!」
「就是因為冷,所以讓他更帥了,不是嗎?」
「說得也是!」
酒樓里幾個女子七嘴八舌地贊美他的絕色外貌,還不時朝他投來愛慕傾心的目光,可惜夜隱藍完全沒注意到她們的存在。
他的心思早飄遠了,飄到六年前那個下大雷雨的午後。
每回他看見向日葵,總會讓他想起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那些向日葵還在嗎?那雙有著美麗大眼的女主人想必早巳嫁作人婦,過著快樂幸福的好日子了吧?
因為想起了那個小女孩,夜隱藍臉部線條立刻柔和許多。這六年來,想念已成了一種習慣,畢竟她是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踫到他卻沒被他做掉的人,
而讓他心甘情願的將她的身影刻進心版的原因,是她那雙飽含安定力量的小手,和那一聲聲「你一定要活下去」的溫柔鼓勵。
他真想見見她,至少要讓他確定她現在日子過得很幸福。
「喂!你們听說了嗎?柳老爺死了呢!」酒樓下傳來幾個人的閑聊聲。
「這下子那幾個柳大爺肯定更無法無天了,前陣子才把街尾的韓老爹趕出家門,那些欠租的人可倒霉了。」路人甲搖搖頭,為韓老爹感到悲哀。
「唉!柳老爺人是好,可卻無能又懼內,根本拿他那幾個妻妾兒子沒辦法嘛!而且他死了,那個私生女就慘了。」路人乙嘆道。
路人丙點頭附和,「是呀!听說天天被虐待呢!」
「柳老爺的幾個妻妾全看她不順眼,連帶著它的幾個兄長也都拿她出氣,真可憐喔!」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有天理的。
「這也難怪呀!她的年紀幾乎可以當她兄長們的女兒了,是柳老爺老了才在外頭生的嘛!」路人乙說道。
「難陸柳老夫人容不下她。」路人甲長嘆一口氣,那私生女真夠無辜的。
路人丁突然壓低音量,邊說眼楮還邊左瞟右瞄的,就怕讓其他人听見。「我听在柳家莊做事的老王說,那個私生女被虐待到成了痴兒了呢!」
眾人瞠大了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老王說她不論被打成怎樣都笑咪咪的,好像一點也不會疼似的,這不是痴子是什麼?」
眾人听了莫不搖頭,「真是造孽、造孽呀!」
「這下她唯一的靠山死了,也許會被賣掉也說不定。」路人丁又說。
「可憐喔!」
樓下嘈雜的討論讓夜隱藍陷入了沉思、
這回他的目標正是柳家莊,柳家莊在揚州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難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被當成八卦閑聊。
既然是為富不仁的人家,他去拿顆小珠子就更不算什麼了吧?
那麼……今晚就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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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路由爹的靈堂被追殺到後山的柳曦日靠在路樹邊上猛喘著氣,身上的白衣全染上她自己的鮮血。因為不斷的流血和奔跑,再加上殺手狠心地一刀斷了她的腳筋,讓她痛得頻頻打顫,已經快撐不住了。
「這個問題去問花錢請我的人吧!」殺手冷眼望著地。
「殺手?我不曾與人結怨呀!」柳曦日困難地將頭轉向殺手,疑惑地望著對方。
爹自從帶她回來後就臥病在床,拖了六年終于還是死了。其實她心里並沒有太多的感傷,反而有種月兌離苦海的雀躍,她終于可以擺月兌這一家子變態的親人了。可就她跪在爹的靈位前,還來不及想像逃出柳家後要過什麼樣嶄新的好日子,就先踫到殺手沖進來砍她。
她還真是背呀!
「姑娘,柳家有一屋子想殺你的人,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原來是他們啊!」柳曦日閉上眼楮,看來她的痴兒形象是白裝了。
原以為裝笨可以少受點苦,結果她還是照三餐被打。如今爹死了,他們居然連命都不想留給她了,他們真這麼恨她嗎?恨到要除之而後快?或者完全只為了錢財?
她真的不懂。
「告訴你只想讓你做個明白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要怨,就去怨出錢的人吧!」殺手頭一回把委托人供出來,也算是憐憫她吧!不過,她不會有機會說出去的,因為只要再一刀,她就要下黃泉見閻羅主了。
刀起刀落,柳曦日只覺得能去見父母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每天被虐待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殺手轉身離去後,莫名的就下起一陣大雷雨,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大雨拍打著柳曦日的身軀,時間一點一滴的慢慢逝去。
「嗚……好痛!」
不知過了多久,柳曦日緩緩張開了眼楮,她仍躺在方才倒下的路邊,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死?
「我和揚州一定犯沖,打十二歲來到這里,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就連親人都想除掉我。」她趴在濕答答的泥地上喃喃自語。「我大概是被上天遺棄的孩子,才會落到這種淒慘的下場,那為什麼不讓我痛快些了結呢?老天真不公平!」
她口中不斷逸出申吟聲,只是失血過多、已呈半昏迷狀態的她沒察覺到罷了。
听朵騁
半夜潛進柳家的夜隱藍翻遍了整個柳家宅子,就是找不到那顆千年夜明珠。
難不成是玉面給的消息有誤?
不可能呀!玉面從不曾出過差錯,那麼……那顆夜明珠到底藏在哪里呢?
包奇怪的是,柳家莊里居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雖然雷雨沖掉了大半的味道,不過,他確信這里一定有過一番激烈的打斗。因為這陣大雨來得突然,夜隱藍動作迅速的準備找個地方躲雨,卻不經意的在路邊看見一個倒臥在血泊中的「尸首。
原來這就是空氣中充滿血腥味的原因啊!
這人是拜訪過柳家的客,抑或根本就是柳家的人呢?
沒興趣去翻動尸首,夜隱藍原想直接走過去,卻听見那「尸首」微微發出喘息聲,才知道那人尚未斷氣。不過,他對快死的人也沒什麼興趣就是了,所以他仍是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趴在地上猛喘氣的柳曦日也沒听見有人路過,她已經陷入無意識的黑暗之中,想起了家鄉一望無際的美麗花海,她忽然好想再看看那片向日葵花田喔!
「我死得真不是時候,這時節根本看不到向日葵開花呀!看來連老天爺都不憐憫我呢!死在路邊又看不到向日葵,嗚……我一定會死不瞑目的。」走到生命的盡頭,她居然連這麼微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她這段莫名其妙的生命究竟算什麼呢?
「向日葵?」已走遠的夜隱藍听見了她的喃喃自語。沒想到倒在路邊的「尸首」是個女子,而且她的那一句向日葵,讓他立刻想起六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向日葵,讓這個快死的女人和他心中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在他腦海里重疊了。
他的腳步再也踏不出去,他無法丟下這個瀕死的女人!
夜隱藍回首瞪著她。我靠!他那要命的良心什麼時候不浮現,干什麼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湊熱鬧呢?
一咬牙,夜隱藍伸手抱起已陷入昏迷的柳曦日,運起輕功,躲進不遠處的廢棄小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