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學堂每隔五天會安排女學生們前往尚服局上一節女紅課,按說,這些小姐們大可不必做此等針線之事,然而學習女紅畢竟是古代女子的傳統,怎麼樣都得做做樣子。
安夏對尚服局很感興趣,覺得一定會很像現代時裝設計師們的工作室。她記得有一次杜澈電影試裝的服裝師曾在國外拿過大獎,那工作室雖然有些凌亂,卻極為奢華,各種名牌隨手扔了一地,看得她眼花撩亂。
不出所料,蕭宮里的尚服局也極度奢華,布滿各種名貴衣料,還有配以衣料的金銀絲線、彩色寶石,一盒盒地堆在架子上,直至屋梁。尚服局的宮人很忙碌,不僅要為平素宮里的常服忙碌,若遇上節慶盛典,更是通宵不得安眠。
尚服局的主事朱尚宮道︰「今日學習的是平針繡,所謂平針,是用金銀線代替絲線的繡法,先以金線或銀線平鋪在繡地上,再以絲線短針紮之,每針距離一分到一分半,依所繡紋樣回旋填滿,有兩、三排的,也有多排的。紮的線要對花如十字紋,如同紮鞋底那般。」
想不到學的東西還挺難的,對于安夏這種連針眼都不會穿的人來說,著實苦惱。
朱尚宮掃視著她們,「繡架已經替各位準備好了,請各位就座。」
安夏跟隨眾人乖乖坐到指定的位子,一旁有尚服局的宮人服侍。
「各位請先看奴婢的演示,而後自個兒依樣繡上幾針,沒什麼差錯就繼續繡下去,若還是不懂,可叫一旁的宮人詳加解釋。」朱尚宮又道︰「奴婢也會在這里為各位解惑。」
語畢,她向身後的宮人點了點頭,宮人立刻抬了一幅豎立的繡架上來,把金線豎拉于繡地間,並將穿好的絲線遞到她手里。
「因為怕各位看不清楚,所以奴婢的演示會夸大針法,針距由一分擴為十分,」朱尚宮解釋著,「請各位端詳。」
安夏撐起下巴,正打算好好學習,忽然砰的一聲,有人撞門進來,一跤摔在地上。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定楮一看,原來是個小爆女。只見她神情慌張,氣喘吁吁,滿目驚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小嬋,你怎麼如此放肆!」朱尚宮厲喝道︰「今日貴人們在此,四下不得喧嘩,你可知曉?」
「鬼……鬼……」那名叫小嬋的宮女伏在地上瑟縮發抖。
「胡說什麼?」朱尚宮更加氣惱,「來人,把她拖出去!」
「鬼……尚宮大人,真的有鬼!」小嬋大叫起來。
「這丫頭大概是瘋了,」朱尚宮覺得顏面上掛不住,連連欠身道︰「奴婢真是該死,平素對尚服局下屬缺乏管教,縱得她們如此斗膽。」
「朱尚宮,」熙淳皺眉道︰「這宮人大概是中邪吧?該叫太醫院來瞧瞧,還是叫巫師來瞧瞧呢?」
「不不,奴婢沒有中邪,也沒有瘋,」小嬋連忙辯解,「奴婢真的看見鬼了,是從前姜尚宮的鬼魂!」
「越說越離譜了。」朱尚宮變了臉色,對一旁的宮人道︰「你們還站著干什麼?不把她拖下去,由著她胡鬧嗎?」
「公主!鮑主——」小嬋往前一撲,一把抓住安夏的裙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公主您可大好了?奴婢看見了姜尚宮的鬼魂,您不是曾囑咐奴婢,要是看見了,就第一個告訴您嗎!」
版訴她?安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大概是從前的夏和對小嬋囑咐過什麼,不過姜尚宮是誰?為何夏和會如此上心?
朱尚宮道︰「宮中誰不知夏和公主大病初癒,從前的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小嬋,你以為拿這當藉口就可以逃月兌罪責?」
「奴婢沒有撒謊,」小嬋懇切地看著安夏,「公主,奴婢沒有撒謊,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哦,原來是夏和囑咐你的?」熙淳忽然在一旁冷笑,「那就難怪了,我要是做賊心虛也會如此,只可惜夏和如今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話什麼意思?熙淳陰陽怪氣的,是想說什麼?安夏終于道︰「姜尚宮是誰?小嬋,你且別慌,慢慢給我道來,我會替你做主的。」
「公主……您不記得姜尚宮是誰了?」小嬋大為失落,頓時泄氣地癱在地上。
「她到底是誰?已經去世了嗎?」安夏越發好奇,「為何我要囑托你打听她的事?」
「夏和,你竟連姜尚宮也能忘?」熙淳諷刺道︰「一條人命喪在你手里,說不記得就不記得,真是便宜。」
「熙淳,不要胡說!」元清忍不住開口道︰「是姜尚宮自己壞了事,被皇上處罰,哪里怪得到夏和頭上。」
看來這姜尚宮已經死了,而且她的死似乎與從前的夏和有關。
「我有胡說嗎?」熙淳又道︰「要不是那件宮衣,姜尚宮何以被處死?要知道,姜尚宮可是尚服局資歷最老、位分最高的尚宮,因為區區一件衣服喪了性命,多少人听聞此事不由扼腕?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得罪了眼前這位夏和公主!」
一件宮衣?什麼樣的宮衣會致人于死地?姜尚宮與從前的夏和有何宿怨?
安夏越想越不對,當即問道︰「元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元清看了看朱尚宮,似乎在示意朱尚宮代為回答,但朱尚宮垂下頭去,不願意提及往事,她只得自己開口,「三年前,宋娘娘得封婕妤時,姜尚宮受令替娘娘趕制禮服,卻在禮服上繡了金鳳。按制,金鳳只有皇後的衣飾上才能配有,一般嬪妃,只能配丹鳳、白鳳或者青鳳,所以那件禮服越制了。」
「就因為這個?」安夏一怔。
她知道宋婕妤之前一直是采女,直至夏和公主及笄之年才得封婕妤。
元清又道︰「當然不止如此,恰巧皇後誤食了有毒之物,因此當時宮中流傳是宋娘娘指使姜尚宮如此,有取代皇後的野心……」
「我母妃?」安夏眉頭深鎖,「我母妃平素與世無爭,又不得父皇寵愛,怎麼會有這種流言猜疑到她的頭上?」
「你也是這樣說的,」元清看著她,「當時你的神情態度與此刻一般,氣憤異常。」
熙淳趁機道︰「所以你記恨姜尚宮,覺得她肯定私下與誰勾結,誣陷你母妃。你向皇上要求處死姜尚宮以還你母妃清白,本來皇上並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就如此重罰宮人,可當年正值你及笄,皇上不好逆了你的意,所以就頒下了旨意。」
從前的夏和公主真是如此嗎?
及笄之年,十五歲而已,十五歲的夏和居然有如此鐵石心腸,怪不得她蘇醒以後,總覺得宮里人人都遠著她,想來她的確不太好相處吧。
也不知從前的夏和囑咐小嬋留意姜尚宮的事,是出于愧疚還是出于恐懼……
冷靜片刻後,安夏方道︰「小嬋,你真的看到了姜尚宮的鬼魂?」
「奴婢、奴婢剛剛在從前姜尚宮的住處……看到了……」小嬋仍舊結結巴巴的。
「好,你現在帶我去。」安夏站起身,「我要去看看。」
所有的人都瞪著她,沒料到她竟有如此勇氣。其實她也不知自己哪兒來的沖動,就是想把此事弄清楚。
雖然她並非真正的夏和,但從前夏和犯的錯,她願意來承擔。既然寄生在這副軀體里,她就該一往無前,說是補償也好,意圖扭轉乾坤也罷,她只知道,此刻不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