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
祥馨剛從徐千峰的「魔掌」里逃出來,正要下樓,駱京旋後腳就跟上來了。
她停住腳步,回過頭,漾起和善的笑容。「有什麼事嗎?」「我要到收發室去拿郵件,一起下樓吧。」雖說是「一起」,但她穿著球鞋與長褲,雙手插在口袋里,小跑步地搶在前頭,然後腳底板啪啊帕啊地踏拍著,好像很不耐煩。
對于她挑釁的行動,祥馨心里不是不明白,但也沒說什麼。
她足下水晶瓖嵌高跟鞋輕輕往前踏,叩、叩、叩、叩,完全按照她自己的節拍,心神沒被眼前毛躁的女生擾動半分。
駱京旋盤起雙臂,站在前頭等地,一雙眼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喔──原來你就是徐組長的未婚妻。」她邊打量邊點頭,口氣與眼神都月兌不了輕視之意。
「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口嘛。」
「怎麼了?」祥馨走到她面前,甜唇微揚。「難道有人跟你提起,說我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嗎?」她故意問。
不然,何必用上「不過如此而已」,這種一听就知道是貶抑的話語?
「沒有,正好相反。沒有人說你是個人物,也沒人夸你有三頭六臂的能耐。」她的表惰很不屑。「我只是听說你漂亮、身材好、挺會討好別人,就這樣而已。」祥馨刻意略過她帶刺的話語。「請幫我謝謝那些人的贊美。」「漂亮的人果然沒什麼腦袋。」連她的譏諷都听不出來。「我叫駱京旋,請牢記我的名字。也評有一天,這個名字會讓你痛不欲生。」她虛張聲勢地說道。
「是嗎?」祥馨非但沒被嚇著,反而盈盈笑開來。
早在駱京旋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察覺到她的敵意,是來自對徐千峰的愛慕。
但她並不在意。
從小到大,徐千峰的仰慕者什麼時候少過了?既然他的仰慕者不曾少過,而她又穩坐他心目中第一且唯一的位置,那又何必隨人起舞、生無聊悶氣?
「我早就暗戀徐組長,也早就知道你的存在。」駱京旋直言不諱。「我知道你們訂婚了。不過,我認為你沒有內涵,只想用膚淺的外貌來吸引男人,用柔弱的表象激發徐組長的保護欲,這樣的你,根本匹配不上徐組長。」祥馨感興趣地看著她「那你呢?你做了什麼樣的努力?」「我接受訓練、通過考驗,成為霹靂小組中的一員。我不像你,甘于當一只花瓶就滿足,我要站在徐組長身邊,當他的左右手,我認為這樣才是以匹配他!」「喔?」這個女生是拐著彎兒在罵她,除了容貌之外,其他一無是處耶。
祥馨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很有趣。
這種人她不但是第一次遇到,也比她目前寫過的小說主角還勁爆!
嘩!訂婚才幾天,婚禮倒數還有一百七十幾天,「準老公」都還沒變成「親親老公」,就已經有人下戰帖來搶親。
她嫣然一笑。
「好啊,如果你能讓他愛上你,別說是婚前這半年了,就算是婚後五十年,只要你搶得走,他就是你的了。」祥馨走過她身邊。
如果不是有絕對的自信,和徐千峰的愛為她撐腰,她當然說不出這種話。
「那我就先告辭了。」她悠然如故地說道。
可惡!居然把她看得這麼扁,真以為她搶不走徐千峰嗎?
「不送。」這兩個字,從駱京旋口中氣憤地迸射而出。
★※★※★※
射擊訓練完畢之後,徐千峰離開總部地下室的靶場,直接走向停車常「組長!」駱京旋從後面追著他跑。
他在愛車旁回過頭。
「這是下午送到辦公室給你的快遞包裹,因為當時你正專心于射擊訓練,所以我等到訓練結束之後才交給你。」她捧著一個大盒子,遞給他。
「謝謝。」徐千峰接過手,點個頭,便坐進駕駛座。
開排檔鎖、發動引擎、抓安全帶,呼出一口氣。終于可以回家陪祥馨了!
駱京旋站在車門邊,兩眼溜溜地直看著他。
听說徐千峰除了未婚妻以外,從不把其他女人當女人看待。如果她要搶走這個男人,勢必得先讓他注意到她才行。
餅了三十秒,一切準備就緒,正要關上車門,他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你還有什麼事嗎?」這個新來的隊員為何一直站在旁邊?
「組長,請問我剛剛在訓練時,表現得怎麼樣?」她起了個話題。
「可圈可點。」徐千峰給她一個興舊得是以沖上天的回答。「假以時日,你會成會霹靂小組倚重的一員。」所以,梁隊長實在不必擔心人才不是的問題。
她急切地接口。
「其實我覺得,我還有一些技巧出待改進,像是……」「等等。」他舉起手,示意她停止。「特警隊的工作量繁重,你要試著在下班時放松心情,上班時絞緊神經,有任何工作上的討論,都等明天再說。」可惡,她原本以為這個話題可以讓他們迅速地熟稔起來!
「……好吧。」她勉強收住口。「那我也回家好了。」她期待地看著他。
「你自己路上小心。」
徐千峰叮嚀一句,關上車門,趁著熱車的空檔,眼神專注盯住快遞包裹上。
奇怪了?誰會把要給他的包裹寄到辦公室去?
駱京旋見沒有繼續搭話的機會,他甚至也沒開口問一句「需不需要送你一程」,只好悻悻然地先離開再說。
除千峰拿起盒子,先是放在耳邊搖了搖,然後層層折開牛皮紙。
那里面是一個很漂亮的禮盒,打上了粉紅色的蕾絲緞帶。
他打開來.禮物是一對新郎與新娘的瓷偶,表情栩栩如生,臉上洋溢著幸福。
但是,吸引他目光的是──
瓷偶上,新郎的左腿已經被硬生生地敲斷。
他的眼神霎時銳利起來。
這是個威脅。
絕對是。
★※★※★※
快意飛馳的搖賓樂曲,揭開了夜晚狂歡的序幕。
雷射燈球飛速掃射,投下了詭譎莫測的七彩光影,舞池里聚滿了年輕男女,正隨著節拍搖擺身軀,雀躍的氣氛讓冷台台的空調不斷地升溫、再升溫。
跨過舞池,進入的內側,有一座隔牆,是以巨大水族箱砌成。
熱帶魚戲游水間,冰藍色的燈芒與往上冒的氣泡是最好的屏障,作用有如降溫器,有效地冷卻了舞池那方熱辣辣的氣息,進入了寧靜一隅。
一座原木打造、色澤厚重的吧怡上,生了一個獨酌的男人。
「學長!」韋克快步進來,雙眉微靈著。「抱歉,我遲到了。」可惡,如果不是因為某件事正困擾著他,他從來不會不按時間出現。
「沒關系,先坐下。」徐千峰簡潔說道,面前擺著一杯以威士忌為基調酒的「」。
「我口渴死了!」韋克坐上高腳椅,彈了下手指,喚來酒保。「給我一杯生啤酒。」大概是他的表情真的寫了「我非常渴」四個大字,冰生啤很快就被送上來。
他大大呻一口,焦躁的神色舒緩了些。他偷看一眼手機,表情捧彎了一下,在心里默數五秒,確定自已可以轉移心神之後,才正色面對徐千峰。
「什麼事找我?」他像變色龍一樣,瞬間改了表情,變得笑咪咪。
徐千峰一語不發,將左手邊的禮盒遞給他。
韋克不改一頁的吊兒郎當,忍不住要耍嘴皮子。
「哇,干麼這麼客氣?約出來喝酒還送我禮物?你想追我喔?」「閉嘴。」有時候,他實在受不了韋克的聒噪。「先看再說。」他端起水晶杯,輕啜一口,冰冷醇厚的酒液滑過喉嚨,一路辣燒到胃底。
韋克怎麼可能听不出他凝重的語調?
他小心翼翼地阿開盒蓋,拿出那尊新郎與新娘的瓷偶。
「結婚禮物?」嘻哈成性的他,忍不住又要說討打的話。「哎呀,學長,我跟亞寧還沒要結婚,就算有,也絕不會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你喜沖喜──」討打的話突然中斷。
他頓了一下,忽然發現那尊瓷偶有個不對勁的地方。
「咦?新郎的左腿不見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仔細看了下。「被人敲掉了?」見徐千峰頷首,他的神情立刻轉為正經無比。
韋克以更小心的手勁,將瓷偶放回禮盒里,蓋上蓋子。
「這是哪里來的東西?」
「快遞送來的。」
「寄件人是──?」韋克可沒忽略那尊瓷偶象征的威脅意義。「先別說,讓我猜猜……成旭甫?」從新郎瓷偶被敲斷的左腿看來,就可以直接聯想到寄件人是那個因為徐千峰而憤然離開特警隊的男人。
除千峰的眉目之間,有些陰郁。
「包裹沒有署名寄件人,但我想,應該是他。」他的長指在桌上敲了敲。
他收到這個包里已經幾大了,一直在想,該拿它怎麼辦。
此事可以化大,也可以化無,一切只取決于成旭甫對他的恨意有多深。
看看那尊瓷偶,很顯然地,當年他秉公直言,成旭甫至今仍然認定,那是私人恩怨。
然而,秉公直言也罷,私人恩怨也罷,就算當年的情況再發生一次,他還是會采取相同的行動。
「看來,他對你的近況不但很了解,而且來意也不善。」「這就是我找你出來的理由。」徐千峰凝視眼前那一大酒櫃牆,說道。「韋克,去幫我查查他。」「沒問題。」听到他一口應允,徐千峰的心情當下寬松了些,因為他知道,韋克是一個絕對可以信賴的家伙。
雖然他不羈的個性,不適合待在一板一眼的特警隊,但他確實有本事,明查暗訪,追索內幕消息,甚至大展拳腳,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存于在私,他們曾經合作過許多次,從來沒出現過瑕疵。
「如果他想對你采取不利的行動,你打算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很堅決。「我不會讓他危害到身邊的人。」韋克點點頭,把這件事記下。「我知道了。」他們無聲地喝酒,片刻後,韋克抽出手機,連撥幾通電話,但都沒有接通。
他的表情有些無奈。
「這件事就交給我,我手下有幾條人脈可以動用,等會就同征信社處埋。」他按下按鍵,再試一次──看他猛打手機,徐千峰也把自己的抽出來,螢幕上顯示「沒有未接來電」。
這代表沒有人找他。
包括祥馨……即使夜已深,他還沒回家,她也沒有過他。
突然間,被冷落的感覺涌上心頭。
唉……
算了,反正祥馨本來就不會查勤。要事談完了,他還是乖乖溜回去「一頭熱」,他放韋克早點回去陪女朋友,比較妥當。
「這事還不急,明天再處理就好了。」
韋克露出苦笑,收起手機。
「還是馬上處理吧,我今晚可是長夜漫漫,不自己打發都不行。」徐千峰蹙起眉。「羅亞寧呢?你不用陪她嗎?」韋克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學長,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他下巴抵在吧怡上,一臉頹廢。「唉,女人怎麼會那麼難搞?」什麼意思?他听不懂,這兩句話有什麼關連嗎?
韋克手一攤,無奈地從實招來。「我跟亞寧吵架了!」★※★※★※點亮「韋克征信社」的燈,那「峰峰相連到天邊」的檔案夾堆,依然如故。
幸好兩個男人都受過訓練,步履輕悄,動作靈活,是以一條通往辦公桌的小徑,雖然途中充滿了「險阻」,卻沒有發生慘烈的「檔案夾山崩事件」。
徐千峰自動自發地拉開一張椅子,滿腦的神經線都被兩個字困祝這兩個字,代表一件事;這件事,從來沒在他與祥馨之間發生過。
「吵架」。
韋克與羅亞寧在吵架。
韋克與羅亞寧吵架了,所以一腳被踢出香閨,不準回去。
「學長,你跟我回來做什麼?」韋克打開電腦,連上網路,看了眼螢幕右下角的峙鐘顯示。「奇怪了,你今天不用趕回去陪嫂子嗎?」「……嗯,等一下。」他模糊帶過。「先說說你跟亞寧怎麼回事?」他不知道自己在好奇些什麼,只是看到拜把兄弟感情受挫,一時之間,聯想到自己無風也無浪的愛情。
苞愛人吵架是什麼滋味,他從來都不知道。
韋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想當我的愛情顧問吧?」「不行嗎?」他被質疑得有點狼狽。
言及自已過去的風光情史,韋克陡然打直腰板,一臉很神氣的模樣。
「學長,不是我想自夸。別的事,你或許做得比我好,但談到男女交往,我的閱歷肯定比你更豐富。」「怎麼說?」他不爽地扳了扳手指關節。
雖然他只心系于祥馨一個女人,但是男人本性如此,一听到自己「閱歷」不如人,難免會想翻臉,這純粹是面子問題。
「你只有一個女朋友,就是祥馨──我們未來的嫂子。你們從小就是兩小無猜的小情人,長大之後又順順利利地訂成了婚。月老早就幫你牽好了紅線,你們的愛情路是如此平坦,像你這種人,又怎麼會了解我這種「飄撇男兒」走在情路上的艱辛?」他拭了拭眼角假想的淚水。
徐千峰心里打了個突,一個意念一閃而逝,快得讓他抓不祝他拍了下韋克的後腦勺。
「問你一句,你答那麼多句做什麼?」真以為他听不出來,他是在炫耀自己「閱人無數」嗎?「你們都在吵些什麼?」韋克聳聳肩,想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有點失敗。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亞寧又在生我的氣了。」俊臉垮下來。
生氣?徐千峰想了一下,印象中,祥馨從來沒對他生過氣。
「氣你什麼?」
「氣我隨性、氣我吊兒郎當、氣我晚歸又不肯報備、氣我襪子塞在床底下不拿出來洗、氣我踢歪了桌子椅子,卻沒回頭把它們對齊排好,總之什麼都能氣。」這些事,不多不少,他好像也都做過。不過,可沒見祥馨對他拉下臉,她總是笑盈盟,渾然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
「這些都算小事嘛。」他咕膿。
仔細想一想,怪不得祥馨不生氣,因為這都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埃「就是小事,女人才愛找碴。」韋克的口吻很權威。
他找到一個隱密的網站,輸入使用者名稱與密碼,開始作業。
「女人看自己的男人,高興的時候,什麼都順眼,穿什麼都帥,摔一跤吃到狗屎也會夸你有神農嘗百草的精神。不高興的時候,就算你把自己洗得香杳,綁上紅絲帶,送給她當牛當馬來操,她也有話可以嫌。」「有這麼夸張嗎?」徐千峰擰起眉。
「當然有!」韋克瀏覽過電子布告欄,留下一個簡短訊息,請某個線人跟他聯絡。「算啦,她只是發發脾氣而已,我是男人,男人就要有風度,可以不跟她計較。」他抬手看一眼腕表今晚的第次。「晚一點再爬回去跟她求饒就好。」求饒?一個更新鮮的詞匯!他第一次在戀愛中的男人口中听到。
「你向她求饒,有用嗎?」
「一開始當然會再罵個幾句泄憤,不過,把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只要逗到她發笑,就啥事也沒有了。」韋克眨眨眼。「和好之後,晚上會更瘋狂喔。」又吵架又求饒又和好又瘋狂?「平平」都是愛情,為什麼韋克的看起來好像比較有戲劇性?
他陷入沉思,第一次發現他與祥馨的感情路,好像跟別人的大不同。
「喂?」
「學長,你干麼不說話?」莫非是看輕地想求饒,認為他缺乏男子氣概?
韋克不服氣地想著,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要男子氣概做什麼?愛!愛才是最重要的!
徐千峰的表情有些奇特。
韋克說的對,對女人的閱歷,他比他豐富多了,這也就表示,揣摩女人的心情,韋克比他行多了。
他來討教一番。「每個女人都會對她的男人計較這些事嗎?」「應該是吧,起碼我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都會為了這種小事跟我吵架。」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亞寧一樣,明知道她有些氣走出于「龜毛」,但還是吵得讓他心甘情願,爬回去說學逗唱、哀討告饒,求回美人歸。
「祥馨從來不曾為了這類的事跟我吵架。」他魔起眉。
「那是當然的呀。」韋克反而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為什麼說「當然」?」
「祥馨是所有女人的典範、男人的夢想。她大度能容,儀態萬芳,如進退又懂禮數,哪會為了這種小事情跟你吵架?」很理所當然的口氣。
是這樣嗎?祥馨在其他人的眼中,是這種形象?
他愈想愈覺得不對。
是人都有脾氣,有喜怒哀樂,有嗔痴愛怨,他自己也常有心情好、心情差的時候,但記憶中,祥馨好像天天都是好心情。
她沒有對他生氣過,一次都沒有!
他甚至想不起除了笑臉之外,她還有什麼表情……他突然發現,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嗎?
「你不會希望祥馨為了這種小事跟你吵架。」韋克堅決地搖搖頭,見他不說話,語氣開始動遙「……對吧?」徐千峰不答反問。
「你們多久吵一次架?偶爾,還是常常?」「大概每隔不久,亞寧就會發飆一次。」韋克開始擔心自己發的牢騷會對他造成不良影響。
「她自己會找事情來發飆?」徐千峰再確認一次。
「對呀,她們女人都覺得我們男人很欠扁,習慣就好了,反正打是情、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相愛啦。」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徐千峰握緊拳頭,終于想到,絆在他與祥馨之間的小石子是什麼了!
★※★※★※
接連幾天,他都在挑戰祥馨耐受度的極限。
向韋克問妥了幾六點「會讓女人瘋狂失去埋智,歇斯底里癥頭立刻發作」的事項,他一一照著做。
他開始天天晚歸,去哪里也不報備一聲。
祥馨始終溫柔以對,毫無怨言,她無質問,害呆泡在韋克征信社里好整晚的他很挫折,只差沒有蹲在牆角畫圈圈,悲傷自問︰是不是他沒有回來也無所謂?
回家後,他隨手扔下髒襪子,兩坨黑襪就像蝸牛一樣,靜靜蹲爬在地上,散發汗臭。
祥馨笑笑地收拾,也沒念些什麼。
──呿!听說這一招最容易讓女人抓狂,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洗完澡,他「不小心」把年度限量薰衣草籽皂泡在水里,爛成一團肥皂糊。
祥馨提了一下,主要是叫他小心別滑倒,除此之外,還是笑得很春天。
她這麼有氣量,反而令他沉不住氣了,他開始卯起來作亂,非逼出她不同的反應不可。
他亂丟拖鞋、他亂放杯子、他霸著她工作用的筆記型電腦不放。他上完廁所,「忘記」把馬桶蓋放下來他睡覺,假裝打呼得很大聲;他在手機里,故意輸入一些陌生女人的名字;他拜托韋克,用王八機傳一些曖昧兮兮的簡訊給他。
他甚至提前讓自己老化成「歐吉桑」,洗完澡,連自己都覺得很惡心地坐在床邊,故作摳腳狀,再趁祥馨不注意,偷偷跑去洗手洗腳……他觀察祥馨的反應。
她的反應就是微笑。
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微笑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
「她沒有生氣過,一次都沒有!」
徐千峰踱來踱去,踱來踱去,手往電腦前面的人頭一指。
「你認為這代表什麼?」不生氣,不在意?
「學長,你可不可以行行好,今天不要在這里混太久?」韋克無奈地說道。
他已經跟亞寧和好,每次吵完架,兩人就會加倍甜蜜,夜里也會加倍激情,但學長每晚都卡在這里,不肖早點回去,把他的「春宵」硬生生砍去半個夜晚。
他有一種受到無妄之災的感覺。
「你只要告訴我答案就好。」
「能告訴你這個答案的人,是嫂子,不是我。」說得有道埋。
沖著這句話,徐千峰腳跟一轉,打道回府──回到「孟」府。
「你回來了。」
祥馨原本坐在後廳。暈黃的台燈下,一張巨大的橡木桌上擺著她的筆記型電腦與書籍資料,答啦答啦的打字聲說明了她正在寫稿。
她立刻站起身,朝他走來,臉上有他最熟悉的微笑。
「吃晚餐了嗎?」
他沉默地搖搖頭。
「等我一下,我去弄晚飯給你吃。」
她為什麼這麼溫柔,這麼無謂?她為什麼都不先擰他一把,問一句︰「你今晚死到哪里去了?」祥馨關掉電腦,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準備食材,打算熱炒幾道菜。
她有一手好廚藝,是他的準岳母傳授給她的。雖然孟家的貿易事業日益騰達,聘請幾個佣人、廚師絕不是問題,但準岳母仍然堅持家事自己來。
她認為鞏固家庭的基本條件,就是一張中式大圓桌,與女主人親自下廚的好料理,她把這個觀念傳給了祥馨,大大嘉惠了他的後半生。
祥馨動作俐落,三兩下炒出了一道色彩鮮艷的時蔬總匯,一道香辣開胃的黑胡椒牛柳,熬了一鍋排骨煮仁湯,再從冰箱里取出早就準備好了的侮汁涼拌洋蔥。
三菜一湯上了大圓桌,誘人的香氣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坐下來,快點吃飯。」
祥馨擺好碗筷,先不管廚房里待洗的鍋鏟,陪著他坐下來。
「你吃過了嗎?」他問。
雖然舍不得祥馨為了等他而餓著,但不知為什麼,他卻希望她回答「沒有」。
他知道,文藝對白通常是很白爛,但他偶爾也想听一句「我在等你,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餐」。
「我?當然吃過啦。」祥馨微微一笑。「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餓到自己的。」咚!一根利箭瞄準他的心,正中目標!
「噢。」這個笑容讓他有點郁卒。
祥馨親手為他布菜。在講究營養的糙米飯上,淋上了整大盤的黑胡椒牛柳,弄成了他最喜歡的檜飯形式。
「要來一杯紅酒嗎?」紅酒含有多種檀物性抗氧化物質,可以減少心血管疾病發生的可能。
「嗯。」他漫應一聲。
「怎麼了?」她將紅酒杯放在他面前,注入瑩紅的酒液。「你看起來好像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他拿起快子,眼底有著深思,不像以往一樣,抓起碗就大口大口地扒飯。
聞著牛柳香,他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祥馨,你愛我嗎?」
她愣了一下,笑。「以前你都會先說你的感覺。」「我當然愛你。」徐千峰面不改色地回答,又追問︰「你愛我嗎?」看他急的,她又忍不住笑了。「你今天是怎麼了?這種事還需要問嗎?」「我要听你親口說出來。」「先吃飯吧。」「你先說。」「好吧,我愛你。」听起來好像很敷衍的樣子,他有點受傷。
「前幾天,我比較晚回來,你都不會寂寞嗎?」祥馨怔了一下,這才察覺到,他的心情真的迥異于以前情人絮語的時候。
她仔細端詳著他,腦袋溜溜一轉,配合著他前兩天拚命「搗蛋」的紀錄,終于跟上了他的思緒。
他是哪條筋不對了,怎麼突然想到這些問題?她當然愛他,他以前也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不過,最近是什麼機緣,讓他開始想東想西?
「我不會寂寞。」她垂不眼簾,小聲而堅定地說道。
她的否認真的讓人很受傷。
「為什麼?」
「因為我有很多事要做埃」
「我這麼容易就被「事情」取代嗎?」
「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是」怎樣?」說清楚點,好不好?
祥馨把玩著左手腕上的銀雕紫晶手環,慢慢地說道。
「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但是你不可能一直都待在我身邊。當你不在的時候,我會自己去找事情做,不管是寫稿、找朋友聊天、還是逛街,我都會自己打發時間,所以我不寂寞。」听起來,他還是很容易被取代,即使不是被一個野男人干掉,站在天秤上,他也會跟一堆拉拉雜雜的其他人事物一樣輕重。
「你讓我覺得,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他扁著嘴。
她選擇避重就輕。
至于為什麼避重就輕,她當然有自己的理由,不能對他明說。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真的很像小孩子,一點都不像平時虎虎生風的特警隊員?」那是因為,當特警隊員,他有信心做好該做的事,但是唯有祥馨,因為她是他最在乎的至愛,才會反而顯得沒有信心,患得患失。
「快點吃飯了,好不好?」她輕哄。「這些事改天再說,飯菜都要涼了。」「……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一聲,忿忿地大口扒飯。
「不打不罵不相愛」就像句咒語,烙在他的心上,怎麼想,心里都不舒坦。
可惡!疑問懸而未決,連吃到肚子里的米粒,都像鐵塊一樣,沉沉地壓住他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