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咻~~
不知是這陣風太涼,還是王爺的話太教人發冷,現場有片刻的僵凝,一個個全凍在了原地。
貪圖美色?獸行大發?夜襲?!
這幾個字眼組合成的意思教司寅、司辰驚得差點掉了下巴!而傻眼到最高點的鞠春水則是震驚到腦中一片空白,只覺一股火氣由月復部燃起,燒起一陣滔天的火力,然後一路的往上竄延。
話題中,身為被夜襲的當事者則渾然不覺嚴重性,輕輕、輕輕的,打了個呵欠……
「你瘋啦?」一肚子的火氣爆發,回過神來的鞠春水發出她正義的巨吼。
可怕的咆哮讓月卯星停下打呵欠的動作,迷離的瞳眸中除了困倦,也只有搞不清狀況的茫然不解。
再一次的,沒有人理會他,那對有著同樣性格的火爆父女已經直接對上
「我瘋了?老子我還寧願是瘋了,也不願見你做出這等丑事!」鞠水騫回吼,那憤怒與痛心都是認真的。
身為他的女兒長達二十年,鞠春水知道,以她老爹那大老粗的性格,真要他裝這樣痛心疾首的模樣也裝不來,也因此該要感到奇怪,沒頭沒腦的他到底在痛心疾首什麼?
可惜她這時早已氣瘋了,實在沒心情去弄清楚,讓她老爹如此誤解,離譜到要笑掉人大牙的天大誤會是怎樣形成的。
眼下對她來說,先罵就對了。
「說你老了,老糊涂還真是便宜了你,你不是老糊涂,你根本就是失心瘋!什麼丑事?我只是送點金子,這算什麼丑事?」真是要氣死她了。
「送、送金子?」听到這話,老王爺更是氣得直發抖。
罷示令弓箭手收兵的年冠雅出聲安撫,「義父,緩口氣兒,您先別惱。」
杯箭手一退,在場的都是自己人,老王爺更是沒有了顧忌,直接破口大罵,「要我怎麼不惱?這丫頭貪圖聖者的美色,想用強的就很過分了,現在竟還想用金子來收買?」
氣到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但還是堅持要罵完,「說!你當聖者是什麼人?到底是要怎麼作踐人才高興?」
這下抖的人不只是老王爺,鞠春水也抖了起來,氣到極點、無法自制的抖了起來。
「冠雅啊,先前你說春兒這丫頭思春了,想要夜襲聖者,我當你是在說鬼話,還直嚷著是賊偷誤闖入府,堅持調了兵馬埋伏,這下子丑事全攤了出來,教這麼多人看見了,我這王爺的臉面日後該往哪兒擺?」鞠水騫悲痛得就要流下他的英雄老淚,「真是造孽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就算女大不中留,也得用點高明的手段,偏偏……偏偏……」
「你夠了沒?」暴吼,超想吐血,「沒制止你,你的瘋話愈講愈多,是怎樣?真想我打你是嗎?」
罵完,換個對象,惡狠狠的眼神是教人發毛的那種,「大哥,我一向敬你、重你,沒想到讓老爹講這大半夜瘋話的人,竟然是你?」
「我?」听起來是始作俑者的年冠雅神色不變,從容自若的不像興風作浪之人,「春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太沉著自若,別說是興風作浪的嘴臉,相反的,年冠雅表現出來的還是一副受辱的模樣,教鞠春水滿腔的怒火因為不確定而小了一點點。
當然還是很氣,但年冠雅那不急不躁,又篤定的樣子唬住了她,她怕弄錯了,想想還是問清楚一點比較好,「听老爹的意思,不是你在他耳根前亂說話嗎?」
「我問你。」年冠雅沒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問起她來了,「你前兒個晚上回府時,是不是匆匆跟帳房支了二十顆金豆子?」
「是啊!」鞠春水承認。
「昨兒一早,聖者大人拾了一袋金一旦子,要我貼失物招領的告示,結果到了傍晚,去帳房那邊領錢袋的人是你,我說的對不對?」年冠雅再問。
「沒錯。」鞠春水再承認。
「到了今早,聖者大人再一次的撿到同樣一袋子的金一兒子交給我,我才剛拿給帳房先生處理,又是你領走那袋錢的,是也不是?」年冠雅第三次發問。
「沒錯,今早是我把錢袋領走的。」她鞠春水做過的事,就不怕承認。
「結果這會兒,你又一身夜行衣的打扮來送錢,你說,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居心?」年冠雅最後一問。
「我的居心?」鞠春水嗤了一聲,「我的居心再簡單不過了,當然是……」
「當然是你看上了聖者大人,原想夜襲,但畢竟不忍傷害文秀俊雅的他,最後以為能用錢打動他的心,所以搞這種夜半贈金的小動作。」年冠雅順口截下她的話,一口氣說完。
鞠春水當下臉又綠了,方才好不容易平熄下的火氣又熊熊的燃燒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老王爺忽然哭天嗆地了起來,「春兒的娘走得早,我沒想過要再娶,讓春兒一個女孩兒家從小沒了娘的教導,現下竟把她養得這樣無法無天,還讓她誤以為,追男人是用錢去追的,這全怪我……」
這下子,發青的臉色已經直接泛黑,可見鞠春水真是氣得不輕,可難得的,這一日她竟沒如平日性格一般,直接暴吼出聲。
「夜襲?」雙拳緊握,指節微微泛白,她開口,聲音由牙根逸出,「大哥就這樣看待我?當我是個婬賊?一個用錢來買人的婬賊?」
聲音並不大,但這樣的指控卻讓老王爺縮了一縮,即使是自制力驚人的年冠雅也稍稍滯了一下——「婬賊」兩字,素來是這個家的禁忌。
眼眶發酸,但心頭更加的冷,鞠春水知道自己牌氣不好,但不表示她的腦子跟著也不好,除了氣憤,她其實知道這是他們試著要設下的局,她知道的。
「如果這個家容不下我,容不下一個不想出嫁的女兒,直說一聲就好,我自己會走,犯不著用婬賊的名義來羞辱我。」心里好痛,不願再往下多談,她轉身,踏著月色而去。
「春兒……」老王爺喚她,想追,卻因為心虛而卻步。
回頭看看義子,忍不住問︰「冠雅,現在怎麼辦?看樣子你的計策不管用,春兒好像氣壞了。」
年冠雅俊朗的面容有些微的黯然,張口,似有千一言萬語,但此時刻地並不宜多談,最終卻也只能沉默。
夜風再起,咻~~
沒人開口,一旁的司寅、司辰仍全神警戒,但年輕的臉龐上完全掩不住傻眼跟搞不清狀況的古怪表情。
至於被人暗暗設計其中、該是當事人的月卯星……
在兩個侍兒一左一右的護衛下,趴在窗沿邊靜靜的沉睡。
東方屬木,身為鎮守東方的行者,要論起性格與習性,最簡易的白話法,就是木頭化。
因為木頭,也因為所有的敏感度全分派給了對正事的處理能力,所以那張可以稱之為漂亮的好看面孔下,存在著教人感到無力的後知後覺與遲鈍。
包是因為木頭,他平日的日常作息就像林間樹木一樣,沒了陽光,一入夜便得入眠安息;相反的,只要日出東方,曙光一現,他便即刻醒來……
「咦?」一睜眼,立高外發現床前站著一個人,讓他怔了一怔。
他沒嚇到,正在擺錢袋的鞠春水反倒被他嚇了一跳。
本以為一夜風波後,沒人能想到她這時會再來,卻沒想到他這個該要呼呼大睡的人竟突然醒了過來,壞了她為善不欲人知的計畫。
「你這麼早醒來做什麼?」沒好氣,抱怨的話月兌口而出。
「呃……我一向這麼早起。」坐了起來,和和氣氣的解釋。
這般溫雅謙和的態度,讓她無從氣起—只得擺擺手嘆道︰「算了,你醒了也好,我直接交給你,省得再惹風波。」
站在床沿邊的她,不再是一襲夜行裝扮,而是平日爽颯俐落的男裝,凸顯出她俊俏姣好的面容與大異於其他女人的勃發英氣,然後完全符合那一身的俐落爽颯,她豪爽的將那袋肇事的錢袋塞到他手中。
「這……」月卯星沒得選擇的接下錢袋,那袋他送出去失物招領兩次的錢袋,俊雅的面容露出困惑之色。
鞠春水輕易看出他搞不清狀況的表情,只得明白的說︰「這是我給你的,不是什麼失物,拜托你不要再交回帳房了。」
「啊?」他試著要跟上她的語意。
「你是聖上封的聖使,該為自己留點面子。」她好心說道!「這些金一旦子你收好,以後別再上當鋪做買賣了,幸好眼下還沒人知道你聖使的身分,也只有我一人看見你進出當鋪,要不然聖使做好事做到進當鋪,這話要傳了出去,你們月氏一族、你這聖使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
「當鋪?」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說到當鋪,月卯星卻有話想問她,「那個……」
「我能說的,也就這些了。」鞠春水截過他的話語,逕自道︰「其實這些話本來不該由我來說,但我離開之前還能跟你見上一面,這也算是我們有緣,就當提點你一聲,你自己要記好了。」
「離開?」儒雅的俊顏流露出困惑之色,隱隱覺得不對勁,「你要上哪兒去?」
「還沒決定,但天下之大,總有個可以容下我的地方。」說得十分瀟灑,但笑容下的苦澀卻沒能完全掩飾。
「發生什麼事了?」因為不小心睡死,月卯星壓根搞不清楚狀況,為她眼中的黯然感到憂心,「好端端的,怎麼會想離開?有人逼你?」
「你……」鞠春水看著他,表情有幾分古怪,「昨夜鬧了一個晚上,你什麼都沒听見嗎?」
「抱歉。」歉然,很誠心的在道歉,「我……我不小心睡著了。」
語畢,白淨的臉上出現幾分赧色,不好說出他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都不知道。
鞠春水啞然,看他這樣,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算了,你不知道也好。」想了想,她只能這樣說。
看看時間不早,不願再多說,拱手告辭,「總之你好自為之,記得我的話,日後若有困難,大可以回安樂城跟我爹或是大哥開口,千萬別再去當鋪了。」
「等等。」月卯星想攔下她,因為她周身散發出的憂傷之氣。
「別跟人說你見過我,我走了。」
她決然而去,月卯星知道不能讓她離開,但他也知道,憑他一人,絕不可能攔得住她,因此……
鞠春水感覺有人在跟著她,但每次回頭,什麼也沒看見。
靶到狐疑,可偏生她確實沒看見任何人跡,最後她只能選擇相信她的眼楮,當一切是她自個兒敏感,繼續上路。
其實還沒想好,離開安樂城後她該上哪兒去,只不過在做出決定之前,她得先到一個地方……
在她的身後,看似空無一物、沒有人跟隨;實際上確不然,因為放心不下,月卯星施術魂神離體,當真是沒聲沒息又不著形跡的緊跟著她。
說起來有點不夠光明正大,但情勢所逼,他的肉身跟不上她,眼下也只能用魂神離體這種方式先跟著她,待了解狀況後才好慢慢勸她回來。
說起來該要神不知、鬼不覺,但路途中,他數次見鞠春水停下,不住的回頭往他的方向打探,讓他再一次見識她那種堪稱為動物級,異常發達的靈感力。
一路跟到城郊處的某個小院落,她不露聲息的翻牆而入,他尾隨在後,同樣的沒聲沒息卻是穿牆而入,然後跟著她直奔後院。
後院里有一間小屋,屋里頭縴塵不染,置得整潔雅致,但卻沒有什麼人氣,至少月卯星可以由空洞的氣場靶覺出來,這是一間空置許久的空屋。
沒人住的原因,也許是案桌上的靈位所所致……月卯星看著輕倚在桌案邊上的少女,一個尋常肉眼無法看見的女孩,看著這女孩,再看看正在桌案邊上模模踫踫的春水,他心中的疑問更深。
女孩看見月卯星,更進一步的來說,是看見他周身清聖之氣,蒼白的臉上出現敬畏之色,連忙起身福了一福。
鞠春水渾然不覺這些,自動自發的從桌案底下的暗格取出三枝清香,設法點上後,拿著香,朝桌案上的靈位拜了三拜——
「良姊姊,春兒要走了,在安定下來之前,恐怕很久很久都不能來看你,所以特來跟你道別,希望你能保佑春兒一路平安……」頓了頓,遲疑了一下,可是還是忍不住說了,「雖然爹爹跟大哥容不下我,但他們其實沒那麼壞,在我走後,希望你也能保佑他們一切順利。」
聞言,女孩面露愁容。
持香的鞠春水似乎知道她的話會引人不安,因此稍稍解釋一下,「其實沒什麼啦!只是爹爹跟大哥他們所認定的事,跟我所想的並不相同,為免日後摩擦更大,真的傷了彼此的和氣,所以我決定要走了,遠遠的離開……」
有些些的哽咽,她鞠春水畢立見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麼灑月兌。
吸吸鼻子,她插上三炷清香,極力的想壓抑下心頭那股委屈感,但她卻怎麼也壓抑不住……
「良姊姊,我真不懂,這到底是誰規定的?為什麼時間一到,女孩子就一定得嫁人?一定得像個弱者一樣,任人安排自個兒的人生?」佇立靈前,總是生氣盎然的俏臉上有幾分的茫然不解。
咬唇,她愈想愈覺不公平,覺得好恨,「同樣都是人,只因為我不是男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為自個兒的人生做安排?
「不公平,這一點也不公平……」恨恨的抹去眼淚,她不想哭,她一向都是不哭的,但心頭那陣受傷的感覺,讓她難受。
「大哥明明說過,他不逼我,絕不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但他始終還是做了,而且還是用最卑鄙的方式,他設計我、設計聖者,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誣賴我……他誣賴我……」
讓她心痛的是被親人設計與誣賴,一想到那份的委屈,持著香,眼淚不禁撲簌簌的落下,覺得好傷心。
一旁的女孩又急又愁,但什麼也不能做,最終,那求助的目光不自覺的投向一旁觀望的月卯星。
求求您,這當中一定有誤會,請您幫忙勸勸她吧——
月卯星跟來,原本就是想了解狀況的,沒理由拒絕女孩的請求。
凝神聚念,下一刻,他的生魂不再虛無飄渺,而是化為平日的形體……
「誰?」鞠春水很敏感,立即察覺有異,沒想到一回過身來,竟然看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月卯星,太過訝異,讓她忘了在第一時間內擦去臉上的淚水。
「又見面了,鞠姑娘。」微微笑,稀松平常,好像他們常以這樣方式見面似的。
鞠春水瞪著他,瞪著他那微微發著熒光,好像有一點點透明的身子,懷疑她的眼楮真是徹底出毛病了。
「你……」困難的出聲,她不知道該怎麼界定他這時的靈異狀態。
遲疑當中,忽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她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然後瞪眼,極其不爽的質問︰「你跟蹤我?」
月卯星輕笑,發現她真的很有趣。
原以為他得花時間先解釋此時的狀況,沒想到她對他此時的異常模樣沒有第二句話,倒是在計較他跟蹤的事?
正打算開口說明,但異常的氣流波動驚動了他,讓他閉上眼……
「有人來了。」睜開眼後,他說道︰「是年少爺,我想,他是來勸你回去的。」
「大哥?怎麼可能?」她不信,但絕佳的耳力確實听見異響。
半信半疑的瞪了他一眼,她閃身,朝床上躲去。
月卯星跟著她,但沒跟著她一起躲,而是坐在床沿邊上,看著她隱身在床幔內側……
「你還不躲起來?」她低斥。
「放心,令兄看不見我。」月卯星微笑,胸有成竹。
她不信他,因為,她明明就看見他了,可是他一臉篤定,而來人的足音又已接近,她不好開口,只好瞪著他……
咬牙,決定賭了!賭他的話是真的!
在她做下決定的同時,門扉「咿呀」一聲被打開,來人果真是年冠雅,靈堂邊的女孩一見到他,蒼白的臉上露出既憂傷又欣喜的表情。
一如鞠春水的行為模式,年冠雅一進到屋內,直直走向靈堂,腳步在看見靈前的三炷清香時頓了一頓。
清俊的面容上微微露出放心之色,不著形跡的看向屋內可供藏人的地方。
月卯星對著他微笑,但年冠雅當然沒看見,他收回視線,就像沒看見爐龕里的香似的,如同鞠春水片刻前的動作,自動從暗格內取香,一樣三枝,點著後,朝寫著「溫良」的靈位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