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沒有十全十美。
因為發現了貴氣王子很不完美的那一面,面對那份可怕的遲鈍,牧之芹很深刻的體認到這句話的含義。
然後忍不住深深、深深的同情起,那個叫季予嫻的女人……
「予嫻,最近很常看見妳呢!」
「沒辦法,你把最近的課程都推了,我只好過來跟蔡秘書重新確認你課程的時間。」
「妳那麼忙,敲時間這種小事也管啊?」
「這可是你的課,我能不慎重嗎?」季予嫻大大的嘆了一口氣,好似很無奈的那種,「你肯給的時間那麼少,想上你課的人那麼多,為了不得罪人,我可傷腦筋了。」
「瞧妳說得那麼夸張。」一听就知道他沒當真,還說︰「妳忙,下次別浪費時間自己走一趟,我讓蔡秘書過去跟妳談就好了。」
扁光是听到這里,牧之芹就很想為說話的女方掬一把同情之淚。
好一個前途無亮的暗戀之路啊!
男的這一方壓根就不知不覺,這對女方來說,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還真是辛苦了。
「雅哥,要不是認識你那麼久,我都快要以為你是那麼不歡迎我。」嘴里開著玩笑,但在季予嫻的明眸中的笑意已有那麼一點的勉強。
「沒那回事,只是不想妳太忙。」不知不覺的那個人仍給著傷人的體貼,注意指尖下的小臉,似乎想說什麼,「小芹?有什麼事嗎?」
奉命躺在按摩床上接受臉部按摩的人總算有發言的機會。「那個……」等他十指停下,確定不會吃下可疑精油後,試著表達,「你們有事的話,我先回房好了。」
「沒事,予嫻只是來敲時間,一下就走了,妳躺著別動。」按摩才進行一半,顏瀚雅想不出中斷的理由。
「有雅哥這樣國際級的芳療師親自按摩,牧小姐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季予嫻借機湊了過來。
「別這麼說。」知道一張臉對女孩子的重要性,顏瀚雅一直感到很內疚,「小芹的臉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傷成這樣,我能做的,也只是設法讓她早點恢復而已。」
「顏大哥你別這樣。」不想讓他的內疚給淹沒,牧之芹趕緊強調,「這幾天,你天天幫我做臉部按摩,還調了精油讓我使用,我那些黑青的地方都好很多了,真的,光是我的臉,黑青都褪得差不多,拜托你不要再內疚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平日里,他總為她點起一室的清香,說那些燻香的氣味能幫助她的傷口恢復。
初時,她當然不信。
理智上的關系,她並不認為點燻香會有什麼實質作用,畢竟他點燻香的動作,感覺上好像只是讓空氣變得好聞而已,她不信也無法想象傳聞中的芳香療法,光光是聞香味就能有什麼療效,只當那是人們的心理作用而已。
可是有點邪門,聞了幾個日夜後,也不知是不是真讓她起了什麼心理作用,讓她覺得那些香氣好像還滿管用……要不然,就是她年輕人的恢復力真的強如蟑螂?
因為她身上那些大小傷,黑青是不用說了,那些被玻璃劃破的傷口,短短幾天,傷口收得都差不多了,就連腰間縫了二十針的傷處,疼痛的程度已降到最低,已不太影響她的行動。
「你弄的那些香氣啊!精油的,好像真的很有效耶!」愈想愈覺得神奇,她試著要思索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是當然。」季予嫻當她少見多怪,「雅哥拿的可是國際級的執照,是專業中的專業人士,要是連妳那點瘀青都沒辦法去掉,他這個顏老師的招牌也不會在芳療界中傳得那樣響亮。」
說到這個,牧之芹是不曉得什麼芳療界又怎樣的,倒是這個顏瀚雅,明明身為顏氏長子,按一般中國人的觀念,身為長子的他是第一繼承人,接下顏氏經營權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啊!
怎麼會由他弟弟接手顏氏,而他這個嫡長子卻鮮少人提,甚至行事之低調的,除非因為顏瀚君的報導,有提到顏瀚君排行老二,有個哥哥之外,幾乎要讓外界遺忘了他這人的存在?
「怎麼了?」被她盯著,看她臉上稀奇古怪的表情,顏瀚雅知道她一定是在想些什麼。
「沒、沒事。」看他溫煦無害,滿溢關懷之意的俊顏,牧之芹嘆氣。
不用問了,光是看看他,稍微想一下他的個性,她已經知道當中的原因。
這人個性是這樣的與世無爭,儒雅溫和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走來,是那種背景會自動冒出一叢叢玫瑰花束的男人。
顏氏要交到他這株移動式玫瑰花叢手里,只怕沒多久,不是讓商場中的豺狼虎豹給吞了,就是他免費大放送,把家產全交給了慈善團體,也難怪顏家二公子要義無反顧的承接下家業。
突然發現她完全能夠理解,因為她已經忍不住開始想象,若是雙親的事業沒垮的話,家里的事業若全交到天兵姊姊的手中,那結果……
「你弟弟真是辛苦了。」她突然冒出這一句,很有感同身受的意味。
「還好。」奇異的,他竟好像知曉她所想的,正色響應,「因為他本身也很有興趣,所以還算得心應手。」
「什麼?」不甘心被排除在話題之外,季予嫻忙不迭的問︰「你們在說什麼?」
這要怎麼說呢?
牧之芹並不想讓季予嫻有被排擠的感覺,但突然間要她解釋,對于剛剛那番沒頭沒腦的對話,她還真不知要從何說起。
突然響起的和弦鈴聲解救了這尷尬的一刻,季予嫻接起秘書的電話,從沒有比這一刻,更痛恨起忙不完的公事。
「予嫻,妳忙的話就先去忙吧!課程的時間我會讓蔡秘書通知妳。」在她結束通話時,顏瀚雅已體貼的先開口。
鮑事等著,加上他都這樣說了,季予嫻還能如何?
按雜的看了牧之芹一眼,卻什麼也沒能說,只能夠強顏歡笑的說了幾句道別的話,然後先行離開。
在這之前,牧之芹認定他的遲鈍,甚至覺得是無藥可救等級的遲鈍,但這樣的想法,卻在這一刻全面推翻。
因為躺著的關系,她沒能目送季予嫻出門,也因為如此,閑著沒事的她只能觀察他的表情,這才會發現他俊雅面容上的嘆息之色。
並不明顯,但仍可以看出,那總是漾著溫煦之色的黑瞳在目送季予嫻離去之時,除了了然,還染上幾分輕愁。
那樣的愁慮是兄長式的擔心,是什麼都明白的眼神!
所以……他,其實是知道的!
牧之芹很驚訝于這樣的發現。
原來,先前他雖然嘴上說的是全無可能,一副郎無情、妹無意,雙方以兄妹情看待對方……是騙人的!
這些說詞,全都是騙人的!
是為了不想傷及季予嫻的感情及聲譽,所以他才故意對她說了那番話,而對待季予嫻的方式,更是刻意表現出完全的遲鈍跟不解風情,試圖以此斷了對方思慕之意。
原來啊原來……
「怎麼了?」顏瀚雅回過神,發現到她的注視。
「沒什麼。」抿唇,牧之芹覺得有點慚愧。
苞他這樣的品行一比,她覺得自己真是渺小,而且好奇……
「我在想,你的人究竟能善良到什麼程度?」
他定眼看著她,像是有些訝異她的話,卻是在思考後,輕捏了一下她軟軟的面頰。「小芹,妳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應當知道,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能說破。」驚訝她的聰慧,他只能微笑提醒。
「是,我知道。」她保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都知道的。」
他微笑不語,正要叫她躺好,好讓中斷的臉部按摩繼續下去,另一首來電鈴聲卻打斷他的話。
「電話、電話。」是她設定的鈴聲,听了就忍不住嘆氣,「一定是柔柔,這次不知道要哭什麼?」
「瀚君對工作的要求是高了一點。」在她掙扎著要起來拿電話時,顏瀚雅已先一步幫她拿了電話。
看他拿電話,坐起的她順便抱怨兩句,「你們家的那個弟弟啊!折磨她還真是有一套,她現在每天回來時必定哭上一場……最少一場!上班時的求救電話更是沒有一天斷過。」
他微笑,「多磨練磨練她,這不也是妳一開始把她托給瀚君的目的嗎?」
她接過電話,表情不是很情願的那種。
雖然她一開始的立意確實是如此,但每晚要費神哄人也很麻煩的,還要不時接到這種臨時的抱怨哭訴……
「不是柔柔!」突然大叫一聲,來電顯示上的號碼,竟是失聯多時的母親,牧之芹瞬時慌了手腳,甚至驚訝到差點弄掉了電話,七手八腳的連忙開機,「媽!」
電話那頭所響應的,是一陣很嘈雜的雜聲。
「媽?」牧之芹調整姿勢,以為是她的收訊有問題,「媽?」
一個腦袋瓜子轉來轉去,換了更少五種角度,雜音突然轉小了點,才勉強听見人聲,「芹?听到了嗎?芹芹?」
「听到了、听到了。」
「听好,雖然能通了,但電話快沒電了,爸爸,媽媽現在在……」
「什麼?」
「我們在……」斷斷續續又不清不楚的雜聲中,听見邱玉盈很努力搶時間說道︰「這里因為……造成……雖然有點問題,但沒關系,爸爸、媽媽都很好。」
「媽,你們在哪里?」實在沒听懂,牧之芹趕緊追問下落。
「什麼?寶貝妳說什麼?」那頭的邱玉盈大聲的問著,好似沒听清楚女兒的問話。
「你們在哪里?」
「該死!這里的收訊真是太差了。」邱玉盈恨聲詛咒,但又怕電話沒電,只得搶著說道︰「寶貝,真的很對不起,因為……困在……所以沒能趕回去參加妳跟柔柔的畢業典禮。」
「沒關系,媽,只要妳跟爸爸好好的,沒關系的。」
「嗯嗯,我們很好。」總算听見一句清楚的,邱玉盈連忙交代,「雖然……但……OK,妳們兩個不用太擔心。」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從OK兩字,她只想追問這問題。
「爸爸、媽媽也很想早點回去,但是……的關系啊!短期內還是要等……」
「什麼?」完全沒听見重點。
「就……所以要等……」
謗本就听不清楚,急得牧之芹趕緊嚷道︰「不管什麼問題,趕快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想辦法。」
「什麼?芹芹妳說什麼?」雜音太嚴重,邱玉盈只听見嘈雜聲跟幾個斷續的單
「我說……」咬唇,牧之芹已無法再重復一遍。
因為想到,雙親生意失敗已經很失意了,若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想破壞他們為人父母在子女心中的形象,她這時一再要求他們趕回來,還逼著要問清他們失敗的原因,不是顯得她任性、不夠體貼?
「沒事。」想了一圈,牧之芹改口道︰「我是說,我會好好照顧姊姊,你們不用分神擔心我們,先處理,處理手邊的事為優先。」
「嗯,妳乖,要照顧好姊姊,媽媽這邊……公司……一團糟,恐怕……一陣子,要晚點才能回台灣。」
「嗯,沒關系,總之你們的安全第一,有什麼事的話你們慢慢處理,不用急著回來。」極力克制,牧之芹才沒讓自己的聲音破碎模糊掉。
「那……就這樣……沒電了,芹妳……」
「媽?媽?」雜音到最後是靜默一片,急得牧之芹又調了好幾個姿勢,但最終,電話那頭再也沒傳出任何聲音,電話早已經斷線。
瞪著沒有任何顯示的小屏幕,她的眼前模糊成一片。
怎麼樣也止不住心底深處那股酸楚的感覺,她想著雙親,想著他們都有一點年歲了,卻在這時面臨生意失敗的挫折,想著他們的心情,想著他們挫折中還得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搞得有家歸不得……
「別哭。」手上滿是按摩油,顏瀚雅想為她拭淚,卻有一點小問題。
「我沒有。」她倔強的否認,直覺用手背住淚眼模糊的眼上一擦。
「別……」他想制止已經來不及,只能趕緊淨手,拿面紙擦去手上大半的按摩油,這才能撈起溫水盆中的毛巾……
「啊!好痛!」按摩油因為她胡亂的一糊而滲入眼中,痛得她哇哇大叫。
「沒事、沒事了。」他溫言哄著,帶著暖暖熱氣的溫熱毛巾敷上她的眼,替她擦去眼淚,也擦去攪和一氣的按摩油。
「好痛。」她嚷,眼淚一路從緊閉的眼中滑落。
「忍忍,一下子就好了。」他說著,內心深處也因為她這倔強的,佯裝成堅強的小模樣而感到柔軟不已。
「……」她任他擦拭她的臉,擦掉眼淚,也擦去滿臉的按摩油。
沒人開口,只有他重新擰毛巾的聲音。
水聲嘩啦啦的,就像她內心中潰決的奔騰思慮,也如同她沒能止住的眼淚。
一向不是軟弱的人,可是,即便她再怎麼堅強或能干,她也只是個剛要出社會的年輕女孩。
也許她能用冷靜的態度來面對家變,還能有足夠的理智去思考應對的方式,可是這樣的理性只能針對那些身外物,那跟面對她摯愛的雙親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那是她的至親,她不願意他們受苦,一點也不願意……
「沒事了。」拭淨她的小臉,用面紙輕擦去她不斷落下的淚水,顏瀚雅溫言輕哄,「剛剛令堂才來過電話不是嗎?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轉的,妳別哭。」
「我沒有!」仍是倔強的否認,閉著眼楮,鼻音濃濃的強調,「都是你那些按摩油害的,弄得我好痛。」
那小小的、故作堅強的倔氣模樣惹得他心憐萬分,卻也忍不住要為這樣孩子氣的倔強而發笑。
在顏瀚雅意識過來前,他已傾身朝那哭成兩朵小小粉紅雲團的眼瞼輕吻了一下。
奇異的觸感讓她怔了怔,試著想弄清,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還痛不痛?」見她總算睜開眼楮,他問。
她狐疑的看著他,殘留的淚水因為她睜大雙眼而直直掉了下來,卻看見他一臉正常,說話正常,語氣也正常,讓她忍不住要開始懷疑,剛剛那可疑的觸感是不是她不正常的幻想產物?
「好多了,是不是?」他微笑,覺得她這樣怔怔出神的樣子也可愛極了。
「剛剛?」她開口,決定直接問。
「怎樣?」他反問回去,一臉的無辜。
也許,前一刻他還覺得自己的舉動太過孟浪,可是看她一連串的反應,讓他心情好到忘了反省自己行為,理所當然的裝起了無辜。
她狐疑的看著他。
因為他一臉的正常跟無辜,書她想問也問不出口,只能一個人感到納悶……
罷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