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玄華談話之後,楚音若思忖,事到如今,或許只有去向雅貴妃打听打听,才能知道薄姬的來歷。畢竟,薄姬是雅貴妃安排給端泊容的侍妾。更加了解敵人,才好制定出對策。
她決定獨自進宮去給雅貴妃請安。自從正月十五之後,雅貴妃一直稱病,十天有八天躺在床上,藥不離口。估計是因為蕭皇在盈月璧一事上不信任她,在鬧脾氣。
楚音若入了宸星殿,正值雅貴妃早起,這位從前雍容華貴的婦人近來不喜打扮,粉黛不施,一張蒼白的臉顯得越發蒼老,倒叫楚音若看了十分同情。
「給母妃請安,」楚音若上前施了禮,輕聲道︰「母妃可感覺好些了?」
「心病,藥是醫不好的。」雅貴妃倒不避諱,直言道︰「你也知曉本宮這病謗在哪里,就不提了。」
「父皇可有來探望過母妃?」楚音若關切地問。
「來過幾次,本宮稱病,他也忙,所以也沒說上幾句話。」雅貴妃懶懶地道︰「賞賜是有不少,都是稀罕物,可有什麼用呢?」
「父皇當時也是著急,一時不察,冤枉了母妃……母妃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楚音若勸道。
「不放在心上,那才叫奇怪呢,」雅貴妃看著她,「就像你,听說府里的侍妾又有身孕了?你會不放在心上?」
楚音若垂下頭,避開雅貴妃的眼神,過了半晌,才道︰「今日兒臣入宮,也是為了此事。薄色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倘若生下個一男半女,也是王爺的頭一個孩子,該給薄色妹妹封個位分才是,否則侍妾不能入宮,將來她如何帶著孩子來給父皇母妃請安呢?」
「果然不愧是太師之女,如此賢慧,」雅貴妃嘆道︰「難為你了,泊容都沒你想得周到呢。」
「上次薄姬小產之事,世人都誤傳是兒臣所為,」楚音若微笑道,「此次兒臣定要有所舉動,才能不叫他們再以訛傳訛了去。」
「本來,泊容若為太子,封那薄姬為良娣也可。」雅貴妃道,「只是泊容現還是王爺,按本朝禮制,這側室並沒有明確的封號。」
「兒臣看書上說,太子側室也有孺子、才人,這兩個封號的?」楚音若問。
「那是舊制了,」雅貴妃道,「孺子,才人,這兩個封號已經多年無用了。」
「若是給薄色妹妹封個孺子,或者才人呢?」楚音若道,「既然已經多年不曾用過,也不算在太子側室的稱號之內,給咱們王爺用用,也未嘗不可吧?」
「你這個提議倒是不錯,」雅貴妃點頭,「本宮與主管儀制的尚宮再議議,若是皇上也允許,那就通報宗人府,封薄姬一個孺子,或者才人吧。」
「兒臣先替薄色妹妹謝恩了,」楚音若趁機道,「听聞薄色妹妹是章縣縣丞之女?當初母妃是如何選中她給王爺為妾的?」
「當初?」雅貴妃似沒了印象,「不過是泊容年紀到了,叫宗人府的主事在各地官員之女中挑了些年貌相當的,我看這薄姬生得最好,便留下了她。」
「挑選側室之事,都是宗人府在主理嗎?」楚音若追問。
「嗯,歷來都是。」雅貴妃點頭。
所以,要查還得去宗人府查,看來眼下是問不出什麼了。
「啟稟娘娘,聞遂公主入宮來向娘娘請安了——」正說著,忽然有宮人來報。
「聞遂?」雅貴妃一怔,「這孩子品性還是好的,不像她那個弟弟,但本宮現在不想見她,以免憶起元宵之事心中不痛快。」
「那事也怪不得公主的,」楚音若從旁道,「公主向來純善,那日還特意請兒臣去她府中做客,勸兒臣與王爺多加和睦呢。」
「對了,你與她是御學堂同窗,自幼交好,」雅貴妃道,「不如你去替本宮擋一擋,暫且不叫她進來吧。」
楚音若知道雅貴妃此刻心結難解,也不便再說什麼,當下領了命,出了宸星殿。
聞遂公主正站在台階下等待召見,久久不得回音,看到楚音若出來,對雅貴妃的態度自然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尷尬地笑道︰「早知道音若你在,我便不來了。」
「貴妃娘娘剛服了藥,躺下了。」楚音若道,「不如我先陪公主到御花園走走,等娘娘醒了再說。」
聞遂公主無奈,只得吩咐宮人把她帶來的禮物轉交給雅貴妃,自己則緩緩與楚音若一並繞上花徑,欣賞園中早春初景。
「怎麼樣?有沒有給泊容做那梅花凍?」聞遂公主問道。
「還說呢,」楚音若澀笑道,「也不知是誰告訴泊容,那日泊鳶也去了公主府,他沖我大發了一頓脾氣,哪里還得空做什麼梅花凍?」
「怎麼就知道了?」聞遂公主恍悟,「對了,他們哪個沒有眼線,消息傳得也是夠快的,我倒是疏忽了。」
「如今泊容待我更冷淡了,」楚音若故意感慨道,「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以死力爭,嫁給泊鳶好了,畢竟有從小的感情在。」
「你以為泊鳶就真靠得住了?」聞遂公主卻月兌口而出地道。
「什麼?」楚音若假意裝得沒听清,一臉迷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瞞你了,」聞遂公主深深嘆息道,「還記得我說過,曾經托人捎了一封書信到水沁庵給你嗎?」
「那信我並沒收到。」楚音若憶起上次與聞遂公主初見,她曾提過此事。
「我本來想,你沒收到那信倒也好了,省得傷心,但如今看來,還是得再跟你仔細敘一敘,以免你將來更傷心。」
「信中究竟寫了什麼?」楚音若大為好奇。
「你可知道,泊鳶並非從小只喜歡過你一人,」聞遂公主道,「他曾經與一青樓女子交好,將那女子帶回府中,百般寵愛,還求我去向父皇說明,給那女子一個側室的位分……我當初幾乎是以死相逼,還抬出母後的牌位,才打消了他這荒唐的念頭!」
「是嗎?」楚音若故作一臉難以置信,她想聞遂公主說不定知道些玄華沒打听出來的事,「不會的……泊鳶他不會的……是不是弄錯了?」
「他親口對我所言,還有錯嗎?」聞遂公主道,「我勒令將那女子送還原籍,否則就要對她不客氣,他或許怕我真會處置了那女子,這才與她斷了聯系。」
「那女子……去了哪兒?」楚音若不由問道。
「不知道,大概是給了些銀子,送她返鄉了吧。」聞遂公主嘆道,「總之,她消失便好了。」
「所以,寄到水沁庵的信中,是寫了此事?」楚音若道。
「對,我听說你與二哥發生爭執,被他罰入水沁庵思過,怕你是因為泊鳶不肯與二哥和睦,便寫了此信。其實在我看來,二哥對你倒是有幾分真心,至少什麼事都擺在台面上,不像我那個弟弟,有時候心思深得可怕。」
楚音若沉默著,忽然,一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讓她愕然。
對了,從前的楚音若為何會尋了短見,她一直不明白。按說,假如從前的她另有心上人,應該不會因為端泊容而上吊自殺。所以,她為何會傷心自盡呢?
大概,就是這封信吧。
這封信,斷了她所有美好的寄托,斬了她的退路,毀了她的初戀,讓她生無可戀。
她其實是因為端泊鳶而死的,她一直信任的青梅竹馬,她一直希望能夠披荊斬棘來拯救她的王子,原來,早與別的女子私相歡好,原來,她從來不是他的唯一,或許他從來也沒真心愛過她,只是因為太師府的勢力而想利用她……
這讓遭受打擊脆弱的楚音若,雪上加霜,再也不堪負荷,徹底崩潰。
她臨終前應該是毀了那封信,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最最隱密的心思。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其實是她最最心愛的男子,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