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妖怪!」
從廚房端水果出來的大嫂姚晶晶,正好面向大門,乍見一縷豬面人身的哀怨幽魂飄進,驚嚇得差點把盤子打翻。
所有人全都轉頭朝大門望去。
「嚇!看到鬼!」老是以為自己見鬼的宇文淨大嚷,身旁的未婚妻羅寶珊也曾被他錯認是只女鬼。
「阿能,是誰用這種歹毒的手法,把你搞成有麻子臉的熊貓?」大哥宇文藏老實地形容。
即使親愛的弟弟俊臉變形,他還是能從他花俏的衣著辨別出他的身分,這和認尸的道理是一樣的。
宇文能對眾人的注意視若無睹,對眾人的驚呼置若罔聞,頭重腳輕地晃到某個沙發空位前,讓自己重重倒下。
他失魂落魄地直視前方,眼神空洞木然,像是受到什麼重大打擊,遠比身上的傷還來得無法承受。
嘉卿居然開口說要分手?!
這句話他常說,可今天當他听到這話從心愛的女人口中說出來時,才知道殺傷力有多大。
心髒像是被刨出一個碗大的傷口,開始滴滴答答地流著血,讓他失去思考能力、失去正常語言能力,只能錯愕地問為什麼,卻被她的五師兄用武力脅迫給「請」了出去,無法好好的跟她溝通。
明明前一晚他們還好好的,一切如常,甚至因為即將分離而更加溫存甜蜜的,為什麼今天說變就變?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如果認真歸咎,那也只是剛剛她質問時,他說了個小謊,把老友的性別顛倒罷了,而且他後來也說實話是女的了呀!沒道理區區性別的隱瞞會掀起如此大的波瀾吧?
此時此刻,他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心情中。
向來嘻嘻哈哈,到哪兒都是開心果的宇文能,突然變成這樣,大家也收起玩笑的態度,嚴肅了起來。
「阿能,你是不是遇上了搶劫?要不要報警?」姚晶晶憂心地靠近他,義憤填膺地說著。
「我先幫你搽藥。」宇文藏連忙去拿出家里的醫藥箱。
宇文淨冷靜地打量著宇文能,暗忖著他是否已經去找過雷嘉卿,才會被修理得這麼淒慘。
「劈腿被發現了哦?」宇文淨突然問道。
事關他的忠貞,宇文能有了反應,充滿怨氣的眼楮朝雙胞胎哥哥瞪過去,無言抗議他的誣蔑。
「一定是被雷嘉卿扁的吧?才會這樣悶不吭聲。」宇文淨鐵口直斷,準確率百分百。
眼里的怨氣指數再往上攀升,宇文能瞅著他瞧。
「是你自己被人家『捉猴』,眼楮瞪那麼大干麼!」宇文淨反瞪著他。
什麼意思?他又沒做對不起嘉卿的事,哪來的「捉猴」啊?正當宇文能要開口發問時,外出的宇文侯夫婦正好開門進屋。
找了他一天的杳窗劈頭就嚷道︰「阿能,你是跑到哪去了?電話也不開,整天都找不到人,害我擔心得半死!」
「哇 !真精彩!」宇文侯見到他的臉,不禁咋舌。
「妳找我做啥?」宇文能有氣無力地問道,癱在沙發上像動物園里的動物似的,任全家人輪流來觀賞雷嘉卿的精心杰作。
杳窗挨到他身邊蹲下。「我跟你說,你今天被嘉卿『捉猴』了,你自己想想要怎麼解釋這一切,要是負荊請罪的話,可能下場就像你現在這樣,不然我看你逃亡海外好了,等她氣消了再回來。」近距離看他的傷,嘖嘖,還挺有造型的哩,原來暴力還能兼顧藝術創作,是誰這麼厲害?
又是「捉猴」?!罷剛宇文淨說時,他以為他是慣性揶揄,不太想響應,可再次听到連杳窗都這麼說,宇文能知道一定有問題。
「我之前已經先跟嘉卿踫過面了,這就是她捉狂的痕跡。」他用死魚眼看著杳窗,指了指自己,意味她的通報來得太遲。
「嗄?我還以為你去哪兒找了蒙古大夫針灸,才會針成這副德行咧!」宇文藏道出藏在心中的疑惑。
宇文能抿抿嘴。「不是啦,不過也差不多了,是被玫瑰花刺扎的。」他萬萬沒想到,平常拿來獻殷勤的花束,竟有被拿來當凶器的一天。
「先踫面了啊?那就難怪了。」杳窗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覺得能夠看到宇文能「整欉好好」站在這里已經是嘉卿手下留情了。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他如墜五里霧中,模不著頭緒,茫然極了。
「你還裝傻?!」宇文侯沒好氣地推了下他的頭。
「我哪有!」宇文能撫著頭,瞪著他高聲抗議。
「你中午該去搭飛機沒去,反而跑去跟人家在大街上爭風吃醋還打架,都被我和嘉卿看到了。」杳窗責難地瞅著他。
「喉~~你該慘了!」身為女性的姚晶晶和羅寶珊不約而同地說。
宇文能張口結舌,一臉錯愕。
難怪嘉卿那麼篤定地知道他說謊,因為她親眼看見是女的。
「這就算了,你居然還帶那個女人去婦產科!」杳窗道出最致命的關鍵。
「喉~~你該死了!」這會兒說話的不只姚晶晶和羅寶珊,連大哥宇文藏也一起合聲。
宇文能下巴差點月兌落,驚嚇得魂兒都飛到十萬八千里遠了。
難怪嘉卿問他還有沒有什麼話要說,原來是希望他把所有事情都坦承出來,而他並沒有……
他驀地回神,激動得一把揪住杳窗,宇文侯以為他受了太大刺激要發瘋,忙不迭護住老婆。
「我沒有劈腿,那女人是我好幾任前的女友,她被現任男友欺負得很慘,才向我求救的……」宇文能急切地說出實際狀況,為自己洗刷冤屈。
作完解釋之後,宇文能尋求信任的目光也同時在眾人間來回,但他發現,家族成員們听完之後全都陷入一陣沉默,在他臉上覷著的每一雙眼楮,都帶了幾分的質疑。
「你們不相信?」他備受打擊地問。
無語。
「真的是真的啦!」他跳腳。在自己身上看見放羊孩子的悲哀!
還是無語。
「厚,要怎樣你們才相信?」極欲證明自己的無力感,讓他好想一頭去撞牆。
眾人目目相覷,雖然都很同情他,但還是難以相信。最後是心地善良的大哥公道地代表發言──
「咳……有沒有辦法請你那位當事者出面證明?」
如果那女人受了阿能的幫助,知道現在阿能因此而惹上了麻煩,基于道義責任,應該會跳出來幫他護航的。
「行,我馬上打給她。」宇文能行動力十足地模索著手機,模了半天只有空氣。「哇咧!我的手機呢?」不禁錯愕地嚷嚷。
不會衰到連手機都丟了吧?嗚……今天是什麼倒霉的鬼日子!
「原來你連自己手機丟了都不知道,怪不得我今天打了一天的電話給你,手都快抽筋了,卻一直沒人接。」杳窗這才恍然大悟。
「等等,我仔細想想。」宇文能雙手食指定在兩側太陽穴凝神細思,一副發功的模樣。
「啊!放在房里忘了帶。」他靈光閃現,趕緊奔回自己的房間。
眾人受不了地搖頭兼翻白眼。
「出門太匆忙才忘了帶,我這就打。」拿出電話,宇文能充滿希望地央請趙玲拯救他的愛情。
倔強如雷嘉卿,縱使再心傷難過,也不會輕易在人前落淚。
雖然提出分手的是她,卻難過得心如刀割。在把宇文能轟走後,便立刻回房,不願讓人看見她失控流淚的模樣。
不過,還是會有不識相的人冒出來──
「叩叩叩。」
有人來打擾,雷嘉卿以手背抹去未干的淚痕,維持清冷音調,揚聲問︰「是誰?」
「雷鋒。」低沈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
她嘆了口氣。這種時候,實在不想面對任何人!
不過,還好是五師兄,不是老爸。也幸好老爸出國去,不然會更加不得安寧,光是想到要跟他解釋和宇文能分手的事,她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門沒鎖,進來吧!」她從床上坐起身,整整儀容道。
鮮少踏入師妹閨房的雷鋒顯得有些局促,但他認為現在是卡位的好時機,不能再躊躇不決了。
他一直喜歡著雷嘉卿,可是由于對師父的敬畏使他不敢對雷嘉卿有非分之想,然而他卻沒想到,居然會被宇文能捷足先登追走了雷嘉卿?!他不服氣。
今天,他終于等到雷嘉卿甩了宇文能,他要把握機會告白,免得隱藏心中已久的暗戀之情永遠見不了光。
「妳哭過?」他來到她床沿坐下,目光灼灼地凝視她紅通通的雙眼。
雷嘉卿不想回答,沉默以對。
「宇文能那家伙我老早就看出他不是好東西了!妳早點離開他是對的。」方才的只字詞組,加上直覺及豐富想象力,雷鋒徑自論斷。
雷嘉卿微蹙起眉。感情事除了當事人,他這個外人怎會明白,又哪能評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根本不知道,這樣武斷的說法,她完全听不進去。
沒察覺她的心思,雷鋒繼續滔滔不絕地批評。「嚴格說來,他不過是皮相好看、能言善道罷了,頂多蒙了幾個服裝設計大獎,創了個服裝品牌,要論男子氣概,隨便哪個師兄弟都不輸他……」他可是費心查過情敵的背景。
雖然很氣宇文能,但听雷鋒這樣說著沒意義的批評,她產生一種莫名的厭惡。至少,宇文能不是個會在人背後說長道短的人……
討厭!明明要分手了,她卻忘不了他的好。撇開今天發生的事,他也著實對她百依百順,好得沒話說。
她突然間有個不爭氣的想法──要是今天沒出門就好了,她情願沒看見,那麼,他們將會甜蜜一如往常。
唉!愛情使人堅強,但也會令人軟弱啊!
「五師兄,我不想再提他了。」她冷冷地阻斷他的口沫橫飛。
說得正興致盎然,突然被打斷,雷鋒愣了下。
「嘉卿。」喊她一聲後,他深呼吸,凝聚勇氣。
她看向他,靜待下文。
「我想……妳現在跟宇文能分手了,是不是能考慮接受我?」他脹紅著臉,抬眸覷她。
她詫異的忘了反應。雷鋒向來話不多,今天不但反常了,竟還提出這種要求?
沒被立即拒絕,雷鋒有了點信心,繼續說明。「其實,我已經喜歡妳很久很久了,打從我剛進雷家班就……」
「五師兄!」她掩住心里的震驚慌亂喊道。「我、我一直都把你們當成兄長,完全沒想過這些,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而且我不可能那麼快就忘得了阿能。」天哪!她怎麼在一日之間就陷入這麼混亂的局面?!
直接的拒絕令雷鋒一時反應不過來。尷尬,困窘、羞憤……種種情緒五味雜陳地將他淹沒,臉色變了又變。
「我可以等妳忘了他。」他捉住一絲希望,根本沒听出她拒絕的重點不在于宇文能,而是對他完全沒意思。
「五師兄,這跟他沒關系,是我、我對你除了兄長之情外,沒有其它感覺了。」為了避免再被誤解,她索性直言。
他握住她的手,還想再講什麼,門外突然傳來的叫喚,讓他失去了機會,也讓雷嘉卿松了口氣。
「師姊!有人來找妳哦!」
她正好抽回手,拉開嗓門回應。「哦,說我馬上下樓。」
「嘉卿……」雷鋒懊惱就這樣結束談話。
「對不起,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嗎?」她起身,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態度堅定。
都被拒絕得這樣徹底,她也給他台階下了,雷鋒只好點頭。
她釋然一笑。「那我先下樓了。」
看著她的背影,雷鋒除了沮喪,還有著更多的不服氣。
「這麼晚了,你又來干麼?」乍見不速之客,雷嘉卿立刻板起臭臉。
「我來澄清誤會。」宇文能褪去嘻笑的態度後,神態好嚴肅。
看來,他回家後應該有遇到杳窗,才會這麼說,但是──
「我不想听,你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我親眼見到的才是事實。」
宇文能不再辯解,直接走出大門,扶著趙玲進來,一旁還有杳窗。
他不僅帶來中午那個女人,連杳窗也都一起出現?!她眸光一閃,納悶起他們一同前來的用意。
「現在又是演哪一出?」
杳窗走向她,輕輕扯著她的衣襬,低聲說︰「嘉卿,我們好像都誤會了耶!」
「誤會?」看著宇文能攙扶趙玲的模樣,她覺得刺眼極了,臉色依然沒有好看幾分。
「雷小姐,妳好,我叫趙玲。」趙玲扯開虛弱的笑容,向前一步,友善地朝她伸手。
即使不情願,雷嘉卿還是保持風度,回握了她一下。
「嘉卿,我們坐下來談吧,趙玲現在身體很虛弱。」在來之前,趙玲已到過宇文家一趟,所以杳窗知道她的情況,大家也都十分同情。
四人坐了下來,宇文能選了離雷嘉卿最近的位置坐,雷嘉卿立刻閃得老遠。
「沒講清楚前,你最好不要靠我太近。」她警告。沒打算一句誤會就信他,還是要先听完後再說。
宇文能無限委屈地瞅著她,哀怨得只差身後沒飄鬼火了。
「趙玲就是妳們下午看見的那個女人對吧?」
「嗯。」
「反正我說的妳不信,那就讓當事者說給妳听。」他朝雷嘉卿說完,便轉向趙玲。「麻煩妳幫我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
趙玲點點頭,誠懇的目光望向雷嘉卿。「雷小姐,妳誤會阿能了。我們雖然曾經是男女朋友,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在台灣沒有親人和朋友,所以遇到困難一時不知找誰,才會想到要找他。
「我現在的男朋友不務正業要我養他,有了孩子又叫我拿掉,想留孩子的話就要跟我分手,要分手我又還得要付分手費……」
雷嘉卿听到這里,眉心已皺到快要夾死蚊子。
「見鬼的什麼男人!」她忿忿不平地咬牙低咒。要是讓她遇上,就把他骨頭全拆了,看他怎麼作孽。
「是啊!我听了也好生氣呢!敝不得阿能要在街上開扁了。」杳窗察覺好友動搖,忙不迭幫腔說好話。
雷嘉卿瞥了宇文能一眼,不予置評,但目光中的憤怒和怨懟已逐漸淡去了。
「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會找阿能幫忙,今天要不是他,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我們後來會去婦產科,也是因為我半路肚子痛,拉扯時摔的那一跤讓我流產了。」趙玲眼眶一紅,淚水像斷線珍珠般滾落。
雷嘉卿聞言詫異地看著她。
流產了……這樣的突發狀況,宇文能送地去婦產科也是情有可原!
「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才會害妳和阿能鬧成這樣。」趙玲拖著孱弱的身子,移坐到雷嘉卿旁邊,懇切地握住她的手。「請妳原諒他吧,他真的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而且我看他對妳是真心真意的,否則不會被揍得那麼慘,還硬是冒險再來解釋挽回。」
她剛剛跟他踫面時,看見那臉慘狀,還嚇了好大一跳哩!
心軟了,雷嘉卿朝烏雲罩頂的宇文能看去,只見他用著流浪狗般的無辜乞憐眼神瞅著地,彷佛控訴著她的惡行。
「這樣看我干麼!」愧疚感油然而生,被看得心虛的雷嘉卿先聲奪人。
「知道是誤會我了吧?」他睨著她,心里竊喜著撥雲見日。
「我有給你機會說,是你自己不說的。」她也不是惡霸到完全不讓他發言啊!
宇文能語塞。的確,是他自己心虛隱瞞,不敢講的。
「妳應該把事情弄清楚才能動手。」他模模自己的臉,對于擁有一個野蠻女友已經十分認命,誰教他皮癢欠扁,偏偏愛上她呢!
「好啦好啦!算我不對。」雷嘉卿抿抿嘴,卸下防備的態度。「過來啦!讓我看看你的臉。」
終于沈冤得雪,宇文能立刻像袋鼠似地跳過來,巴著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妳看,很嚴重呢!」
哼哼,要她被自己的罪惡感淹沒,自然就會想補償,然後他就有好日子過啦!
「嘖,下手好像太重了。」她捧著他的臉,怎麼有種「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的錯覺?
「好疼哦,呼呼……」他昂了昂下巴示意,心疼的雷嘉卿頓時忘了有別人在場,當真順應他的要求,跌破杳窗的眼鏡。
杳窗與趙玲互視了眼,不禁莞爾一笑。
終于雨過天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