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程由荷蘭空運來台的高雅郁金香、浪漫飄逸的白紗緞帶飾景、每桌一萬八的高貴宴席,打造出一場盛況空前的世紀婚禮。
這場婚禮是由國內兩家大型企業共同舉辦,分別為萬代企業以及喬氏企業,新郎是萬代企業的副總經理裴莫奇,新娘則是喬氏的獨生女喬璽兒。
別懷疑,為了利益維系,商業聯姻、父母之命還是存在于這個自由民主、高呼人權的年代。
只不過,相較于喬璽兒之于喬氏的獨一無二,裴莫奇的養子身分之于萬家就顯得卑微許多。
但也就是因為如此,被眾人捧在手掌心的喬璽兒,才能夠要求不嫁純正萬家血統的萬嘉慶,反而選擇了與萬家沒有血緣關系的裴莫奇。
照理說,大家要的聯系,不就是要血緣的融合和延續,藉由子女的結合來確保斬不斷的親戚關系嗎?可是,為什麼她不直接嫁給萬嘉慶,反而選擇了裴莫奇呢?
必于這一點,大家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就連新郎本身也十分納悶,這問題看來也只有新娘自己才清楚。
然而對萬、喬兩家來講,只要無損于利益的交換維系,且新人們也都願意接受這個安排,管他要百思還是千思,婚照結就是。
婚禮上,一對新人相敬如賓,排場、噱頭什麼都有了,獨獨缺少新婚夫妻間該有的濃情蜜意。
裴莫奇的一張俊臉像是打上了石膏,揚不起一絲笑,要說是面無表情都不為過,對照喬璽兒嬌羞幸福的神色,落差相當明顯。
「莫奇,今天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別板著臉,這對喬家交代不過去。」裴莫奇的母親裴沛玲,趁新娘換裝的空檔悄聲對他叮嚀。
「媽,我願意接受你們的安排已經是最高限度了,難道連我的表情都要約束?」裴莫奇眸光一斂,冷硬的嗓音逸出唇瓣,平靜無波的聲紋下蘊藏的是不滿的情緒。
他向來冷酷淡漠慣了,再說他除了拍婚紗照時見過喬璽兒之外,這場婚禮不過是兩人第二次見面,況且商業聯姻本來就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還想要他有什麼表情?
包何況,喬璽兒的指定讓他原本打算在安德烈定的期限前才結婚的計劃硬生生地提前了,而他最不喜歡被迫的改變,一股悶氣梗在心口,哪里會有好臉色?
裴沛玲神情微微一黯,但在這種場合,兒子都不茍言笑了,她更不宜再垮下臉,不得不趕緊端起笑容。
「莫奇,你不要怪媽,我們欠萬家人情,又寄人籬下,這都是不得已的。」她苦口婆心,萬般無奈。
一抹幽光掠過他的褐色瞳眸,隨即蹙了蹙眉。
「我明白,現在別說這些。」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容忍至今,更不會接受這樁聯姻,這些忍耐,絕大部分都是因為對母親的憐惜,另一部分則是他公開自立門戶的時機尚未成熟,還需要一點時間緩沖。
當年母親在和父親分手後才發現懷有身孕,不舍墮胎的她發揮了偉大母性,為了保全胎兒還不惜與家人翻臉,鼓起勇氣獨自一人扶養兒子,而他也因此從一出生就注定成為一名私生子。
直到他八歲那年,母親遇上了萬代企業目前的領導人萬朝宗,兩人又陷入情網。
可惜萬朝宗卻是個有婦之夫,幾經家庭革命,正室萬夫人不得已接受了裴沛玲,讓她成為萬氏的二夫人,而裴莫奇,除了私生子這個身分,又成了名副其實的拖油瓶。
情況的改變,讓他的存在更加尷尬,然而為了保障他的未來,盡避有再多的冷嘲熱諷、閑言閑語,裴沛玲還是排除一切困難,努力說服萬朝宗收他為養子。
裴莫奇明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要獨自扶養孩子長大有多麼不容易,也明白母親為了讓他能有安穩的成長環境,吃了多少苦,所以他這輩子最疼惜的人就是母親。
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盡可能去達成,為的就是不願讓她失望,不願讓她再受委屈。
「璽兒是個好女孩,娶了她你不會吃虧的。」裴沛玲望向愈見成熟俊朗的兒子,立即轉了個話題,她對單純甜美的喬璽兒印象很好,這也才沒有反對萬朝宗提議聯姻的要求。
其實,原本新郎應該是萬嘉慶才對,他對喬璽兒也很有好感,但喬璽兒卻指名要裴莫奇,表示他雖是養子,仍算是萬家的一份子,聯姻的意義依然沒變,萬朝宗父子扼腕之余,卻也不得不依從女方的意願。
「我自己有分寸。」眸光瞥見已換裝完成的新娘子,他頷首暫別母親,向喬璽兒迎去。
盡避沒有太多喜悅的表情,但畢竟在眾人面前,基本上該有的舉止責任還是得好好扮演。
長腿朝她邁去,平靜無波的目光同時鎖定那因換過裝扮而又見不同風情的可人兒,思緒微微飄遠。
喬璽兒是不是個好女孩,他並不了解,但他很清楚她是個漂亮的女孩,粉雕玉琢,膚白似雪,姣美的模樣像是搪瓷女圭女圭般嬌柔,干淨的氣質恍如溫室花朵般嬌貴,的確會讓多數男人想捧在手心里呵疼。
然而他裴莫奇並不在那多數之中,塞滿他胸臆的是雄心壯志、是尚未達成的遠大目標,沒有空間留給兒女情長;更何況不論她是不是好女孩或漂亮女孩,對于憑空多出了一名妻子,裴莫奇在短時間內還沒有辦法那麼快適應。
至于會不會喜歡她,連他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答案,所以未來會有什麼樣的改變,還有待觀察。
但是就目前而言,這樁婚姻與他的終身幸福無關,圖的只不過是一舉兩得的方便。
裴莫奇打小就被萬嘉慶視為眼中釘,暗中較勁、背後設計、挑撥離間,什麼招數都使盡;競爭比較的範圍大至學業成績、工作表現,小到穿著用品,任何事物都要比。
裴莫奇喜歡的東西,他一定要在品牌等級上贏過去;獨一無二的,他就設法搶過手,即便他不見得真心喜歡,即便是搶過手後再棄如敝屣。
這一切,皆從萬朝宗正式宣布收裴莫奇為養子的那一天起。
裴沛玲的介入、裴莫奇身分的改變,讓萬嘉慶有了危機意識,覺得他們母子心懷不軌,虎視眈眈地覬覦著萬家的財富。
尤其裴莫奇的能力表現一直比他耀眼,縱使他才是萬家獨子、萬代企業的唯一接班人,也不得不擔心裴莫奇鋒芒太露,搶走了父親的目光,步步高升影響到他的地位,因此一直被強烈的威脅感給壓得喘不過氣。
就拿這一次萬喬兩家聯姻來說好了,本來就該由他這個正統嫡系血脈出面才對,眼前這盛大隆重的排場、如花似玉的妻子也都應該是他的,可情況卻完全不是這樣。
瞧,裴莫奇惦惦吃三碗公,悶不吭聲的就佔盡了屬于他的好處,可見他的顧忌並不是自尋煩惱。
婚禮變成他的、新娘變成他的,會不會有一天,萬代企業也變成他的?
每一次都是這樣,他處心積慮地求表現,裴莫奇卻彷佛不用費什麼勁,就能老神在在奪得最後勝利,教他怎麼不懷恨在心?
特別是喬璽兒!
自從在某個社交場合見過她之後,他就對漂亮的她印象深刻,得知兩家要聯姻,他以為可以娶得美嬌娘,開心得都先向朋友們炫耀夸口過了,沒想到喬璽兒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居然要求既要聯姻,她希望對象是萬家養子裴莫奇
這究竟是置他于何地?看不起他嗎?他哪里比不上裴莫奇了?
放著正牌的他不挑,竟選了裴莫奇簡直是頭殼壞掉!
「萬總,你看,新娘多正啊!你真是可惜,煮熟的鴨子卻讓副總給吃了。」友人附在他耳畔調侃。
「Shit!」萬嘉慶賞他一個白眼加粗話,忿忿不平地仰頭灌了一杯酒。
看看,最令他無法忍受的,就是這莫名的落敗讓他成了眾人談論的笑柄,無疑又讓他對裴莫奇的恨意再添一筆。
他萬嘉慶才是真正的萬家繼承人,嫁給他才有絕對的保障,養子不過是從外頭收容來的雜種,當權勢輪替之時,他一定會把這外來的入侵者給狠狠踢到太平洋去,到時喬璽兒就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什麼叫欲哭無淚了!
不平衡啊!滿月復不甘讓他借酒澆愁,幾杯黃湯下肚便有了醺然醉意,端起自己的酒杯,他朝新郎新娘所在處移動。
「親愛的弟弟、弟妹,做哥哥的我來給你們敬酒了。」他站在一對新人中間,語調含糊慵懶地說。
裴莫奇神情一凜,本能地升起戒備。
他和萬嘉慶向來不對盤,那聲「親愛的」絕對是反義詞,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哥哥。」搞不清楚狀況的喬璽兒靦?地喚道,單純地認為應該要隨裴莫奇的輩分去稱呼和他有關系的人。
「呵呵……哥哥耶,叫得好!」這話的嘲諷意味濃厚,萬嘉慶的手同時出其不意地摟上了新娘的腰,嘴角卻勾著和善的笑容。
他不合宜的舉動令喬璽兒渾身一僵,笑意凝結在唇畔。
這套禮服的設計是扼領削肩、背部及腰,烘托出圓潤的肩、光潔的背與玲瓏有致的身材,在端莊中流露著性感風情。
他摟向她的腰等于直接觸模到她的肌膚,熱燙的手心帶給她極不舒服的感覺,她不禁錯愕地看向他,卻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彷佛這是相當自然的舉措,是她太過敏感才會如此大驚小敝。
為了顧全大局,也抱持以和為貴的心態,喬璽兒沒有正色喝止,僅不著痕跡地挺直縴背,以拉出些許距離。
裴莫奇的視線因為方位角度的關系,看不見萬嘉慶作怪的舉止,不過倒對于她親切的稱謂很有意見,因為他從來沒那樣稱呼過萬嘉慶,況且他也不配!
「妳叫他嘉慶就好,他不過早我幾天出生。」他冷聲糾正喬璽兒,一雙深沈褐眸卻警戒地瞅著萬嘉慶看。
「哦。」喬璽兒溫馴應和。
她隱約察覺到一整晚笑容不多的裴莫奇,臉色因萬嘉慶的接近而更加嚴肅,她雖然覺得納悶,但一時也無法多問。
「對對對,叫嘉慶會比較親切,畢竟差那麼一點點,今天當妳老公的人就是我了。」萬嘉慶勾出一抹邪氣笑容,輕佻地湊近新娘,隨即得逞地看著喬璽兒退縮了下。
裴莫奇神情一凜,火花在空氣中啪作響。
「萬嘉慶,注意你的風度。」即使眼眸之中已醞釀著風暴,裴莫奇的語氣仍冷靜如常。
相處二十年,競爭就有二十年,萬嘉慶當然清楚他的情緒表現,而他此刻的怒意讓他感到相當快意。
「呦,這樣就不高興啦?」挑釁之光在他眸中閃耀。
「勸你別在這個時候搗亂。」看得出萬嘉慶有點醉意,但礙于大庭廣眾,又是特別的日子,裴莫奇只能沈聲警告。
看到這里,喬璽兒已經明顯嗅出他們之間的不對勁了。裴莫奇與萬嘉慶之間一定有著相當多的恩怨過節,難怪萬嘉慶才接近,無須開口或做什麼,裴莫奇就沒有好臉色。
偏偏雙方家長此刻都忙著應付前來道喜祝賀的賓客們,也或許把接近他們的人都當成是來送上祝福的,以至于忽略了這一隅正凝聚著一觸即發的張力。
她心髒狂跳,不敢妄動,也不敢插話,就怕動輒得咎。
「搗亂?怎麼會呢?」萬嘉慶夸張地嗤笑。「我是特地來獻上真摰祝福的呀!」語落,大掌食髓知味地在她背上游移。
「啊!」喬璽兒驚跳了下,頓時汗毛直豎。
他怎麼敢不敢置信的目光直射向那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見她突有激烈反應,裴莫奇皺起眉問︰「怎麼了?」
「他……他模我!」喬璽兒微蹙起秀眉,咬唇隱忍著被冒犯的不悅,壓低嗓門指控。
銳利眸光倏然瞪向萬嘉慶,他握住了他的臂膀,不著痕跡地施加壓力。
「你不要逼我對你動手。」冰冷嗓音彷佛迸射而出的子彈,裴莫奇渾身散發出不怒而威的氣勢。
之前只要他身旁有女伴,萬嘉慶就一定以金錢攻勢誘惑,到手後沒多久又將其拋棄,坦白說,像那樣見異思遷、愛慕虛榮的女子也不值得他留戀可惜,換個角度想,反而要謝謝萬嘉慶的試煉,讓他省去不少時間和麻煩。
然而,他可以接受前女友的背叛,並不表示他會再眼睜睜地看萬嘉慶來招惹他的妻子,而願意忍氣吞聲。
畢竟妻子不同于女友,雖然他對喬璽兒還沒有建立起感情,但是已經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多了一張結婚證書為誓約,地位也迥異,不必要的麻煩是能避免就避免。
萬嘉慶吃痛地眼角一抽,下一秒卻嘻皮笑臉地擺月兌他的箝制。
「我不過是不小心踫到罷了,這麼認真干麼?」他吊兒郎當地聳肩,完全一副無賴的模樣。「看來你是挺寶貝你的新婚妻子哦!」他不懷好意地說。
喬璽兒忿忿不平地覷向他,相當清楚那游走的方式絕對不是萬嘉慶口中所說的「不小心」,不禁下意識往裴莫奇靠近,一股安全感因他保護的口吻和舉止油然而生。
「少來這套,是不是不小心我們都心知肚明,要作怪閃遠一點,我今天無暇奉陪。」極自然的,裴莫奇微摟住新娘的腰,藉由此舉安穩她惶恐的心情。
酒精在體內作祟,萬嘉慶更加肆無忌憚,懶懶地扯唇一笑。
就是吃定他不敢在婚宴上輕舉妄動,才故意來戲弄挑釁的呀!如果以為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警告就能讓他鳴金收兵,那他未免想得太容易了吧?好歹要多佔點便宜他才甘心咩!
「真小氣耶,人家都嘛可以在婚禮吻新娘的……」未竟的話語直接以行動代替,他輕佻地噘起嘴,傾身趨近新娘--
「啊!」喬璽兒驚駭地閃身低呼。
「啪!」裴莫奇反射出手所制造的聲響。
「唔!」萬嘉慶受擊悶哼。
他的下顎被裴莫奇的大掌猛力往上一推,整個人差點沒倒頭栽,向後踉蹌了好幾步,撞倒了花架,身子頓時失去平衡,一時之間,這一隅的混亂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你……」他還未來得及破口大罵,周圍便傳來關切的詢問。
「發生什麼事了?」
「咦?這不是萬代企業的總經理嗎?怎麼跌倒了?」
「有可能是醉了吧?」
大伙兒七嘴八舌地說道,還有人好心地去扶起萬嘉慶。
裴莫奇笑笑的四兩撥千斤,極有風度地說︰「沒什麼,他喝多了,有點神智不清,連站都站不穩。」
但他微環住新娘的手帶著明顯的保護意味,看在所有人眼里,當下就自行推演了之前可能發生的情況,斷定是萬嘉慶喝多了發酒瘋,騷擾到一對新人。
「嘖,丟人現眼!」大家長萬朝宗羞惱的低斥,唯恐兒子這一鬧,壞了他與喬氏企業的和諧關系。「你們快把他帶走!」轉向妻子林百合和身旁逢迎的高層經理們惡聲命令。
聞言,最在乎父親看法的萬嘉慶心一沈,不甘、憤怒充斥在他的胸臆間,忿然目光狠瞪向裴莫奇。
原本以為裴莫奇不敢在婚宴里與他杠上,結果事實證明他錯估了他,搞得自己當眾跌了個四腳朝天,還讓父親用那種丟臉的口吻驅趕。
不過至少他確定了裴莫奇是在意喬璽兒的,那麼未來他們又可以展開另一場戰役,思及此,他便覺得血液沸騰了起來。
然而,縱有再多復雜情緒,他也不敢違逆威嚴的父親,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任人攙他離開。
「好了好了,沒事了,大伙兒回座位上好好用餐吧!」幾位長輩端起笑臉,忙不迭招呼賓客。
摟在她肩上的大掌還沒有絲毫松動,喬璽兒欣喜之余,不免納悶地抬眸望向神情緊繃的丈夫。「莫奇?」
他倏然回神,睨看她困惑的臉龐。
「嗯?」察覺到自己始終親密地攬著她,大掌隨即松了開,表情恢復了一貫的冷淡。「坐吧。」
「嗯。」喬璽兒朝他甜甜一笑,優雅入座,萬嘉慶被驅離讓她安心許多。
但是一旁的裴莫奇卻更為沈默了,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只有他知道,這段小插曲至此並不是告一段落,而是另一場戰爭的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