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好,濃情化不開,簡浪和唐孟穗由陽明山上離開後,返回了簡浪租賃的住處。
沒有行車安全的顧慮,他們買了一大瓶梅酒,明明生日在十二點之後已經過去,卻還藉著生日的名目繼續享受歡愉,不想結束這美好時光。
酒酣耳熱,心情飛揚,他們坐在地板軟墊上,簡浪暢談理想,與孟穗一同編織絢麗未來,勾勒幸福藍圖,那是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的心里話——
「有機會的話,我要參加紐約藝術博覽會、ADAA藝術大展……許多監賞家都會參加那種世界性的藝術展覽會,只要能夠曝光,我有自信作品會被注意,那成功就不是奢望了。」
「加油,你要多多創作,才能累積更多滿意的作品。」孟穗對著他舉臂握拳,做出打氣的動作。
「嗯,等存夠了錢,我一定要去國外闖一闖,台灣沒有好的舞台和空間。」簡浪也有樣學樣,充滿斗志。
「你到時候如果出國去,我就跟我爸媽要求出國進修,那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不嫌黏、不嫌膩,她要跟隨著他。
簡浪點點頭贊成。他知道自己目前無法負擔她,但如果她家里能夠栽培她,而他自己負責自己,兩人還能相伴一起,那就太完美了!
「你知道嗎?藝術的價值常取決于多數人主觀的看法,許多功成名就的藝術家到最後都會被名氣利益給蒙蔽,忘了最初的理想與熱情,為了遷就那多數人的眼光,創作時都以商業取向為出發點,失去了自己的風格和特色。」興致好,他還對她談起感想。
「那不是很可惜嗎?」她不懂那麼多,只覺得被現實影響而遺忘初衷是很令人遺憾的事情。
「當然可惜呀!所以我要是成名後有足夠的金錢,一定要開家別具一格的畫廊,讓那些有原則、肯堅持,而且懷才不遇的畫家能夠有展現自己的機會。」雖然此話听起來志向遠大,但無疑是暗嘆整個大環境沒有發展性的無奈。
「我是學商的,到時候我可以幫你一塊兒經營。」孟穗亟欲參與,立刻毛遂自薦。
「那是一定要的。」他寵溺的拍拍她的粉紅臉蛋。「所以你現在要認真完成學業,你爸媽讓你去學的英日語剛好可以加強語言能力,這對畫廊的經營有絕對的幫助,說不定以後還可以當我的經紀人。」
他已經想得好遠了,夢想愈編愈美麗,不過這是個快樂無憂的夜晚,作作美夢也無傷大雅,只要心底清楚現實與夢想的分際就好了。
「嗯。」孟穗重重點頭,思及日後在事業、感情任何一方面可以相伴相隨,對他的話完全同意。
「雖然我現在當街頭畫家,為了賺錢勉強自己,但這只不過是過渡時期。」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會兒解釋起同行看起來歸類為淪落的行徑。「以後,等我闖出些名堂,我一定只畫自己真心想創作的圖,絕對不會隨波逐流。」
仰首灌下一大口冰涼,他傲氣十足。
「所以那時候主動要畫我,就是真心的創作嘍?」她明知故問,微醺醉意讓她感覺腦袋有點重,于是挨近他,撒嬌的將螓首枕向他肩頭。
他低頭笑睨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就用不著那麼低姿態的求你了。」
「拜托~~你那哪是求我呀?」她揚聲反駁,憶及初邂逅時的情景,想起他酷酷的口氣和表情,眼角眉梢都是笑。「根本是強迫接受吧!」
「欸,你很不情願嗎?」他懲罰的捏了捏她鼻尖。「嗄?」
「沒有不情願啦!」孟穗嘻笑著掙扎,諂媚的求饒。「我是心甘情願、求之不得……」
「這還差不多。」簡浪哼笑的放她一馬,不過又將她的杯子斟滿酒,遞到她面前。「喏,干一杯賠罪。」
努努嘴,屈服婬威之下,她接過杯子,咕嚕嚕的喝掉一整杯。
梅酒微酸微甜好入喉,好喝得不得了,她才不怕呢!
「我明天早上沒課,醉了也沒關系。」她早就準備今晚不回家了,反正爸媽都不在。
「哇,很有酒鬼的架勢哦!」他戲謔的取笑她,掐掐那因酒意而嫣紅艷麗的臉頰。
「是你叫我喝的,還笑我酒鬼!」她羞窘的撲上前抗議。
簡浪一時不察,被突然撲來的嬌軟身軀給撲倒,隨即反應過來,揪住她手腕反扣在她背後,兩人頓時緊緊疊合。
肢體的親密接觸令溫度在剎那間往上揚升,氣氛也變得曖昧,他們的視線纏繞、呼息交融,強烈的吸引挑起原始的,直至四片唇瓣糾纏在一塊兒,那悶燒的熱情正式引爆——
情潮如萬馬奔騰般疾馳而來,他們渴望肌膚相親,一件件阻撓的衣物被褪到地板去,一把把狂燃的欲火蔓延上身體。
他的撫觸緩緩勾惹出她最嫵媚的申吟,她的申吟迅速引發他最狂野的激情,清楚感受著對彼此的影響力。
當鼓噪的空虛激蕩出失控的節奏,幸福與歡愉在他們心頭降臨……
這一刻,他們不只身體合而為一,心靈還緊密相系,他們相信這一生會攜手同行,相信未來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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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屋內彌漫著一股凝肅氣氛,強烈低氣壓正醞釀著一陣風暴。
偌大客廳里,火冒三丈的唐鎮忠繃著臉坐在沙發上,身旁的唐徐玫芳是既惱怒又憂慮,而杵在一旁的阿卿嫂則是心慌意亂得不敢多說話,但目光仍忐忑不安的往外頭瞧。
唐徐玫芳原本預計要兩天後才會返台,但是想到女兒正巧二十歲生日,所以夫妻倆心血來潮,昨晚一起提早回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替她慶祝,畢竟二十歲代表已經真正的成年,沒想到孟穗卻在外過夜。
其實只要有正當理由,偶爾和同性同學一塊過夜倒也沒什麼,糟就糟在阿卿嫂錯愕之余,替孟穗掰了個她平時最常用的借口——到胡子纓家玩,而渾然不知情的胡子纓又好死不死的打了通電話找孟穗,讓唐鎮忠接個正著。
這下子,謊言不攻自破,唐氏夫婦勃然大怒,任憑阿卿嫂還亡羊補牢的想以自己記性不好來為孟穗開月兌,他們也壓根兒不信了。
「阿卿,我每次去大陸,都再三叮嚀你要幫我看著孟穗,現在是怎麼回事?她究竟去了誰家過夜,你居然搞不清楚?!你到底都在做什麼?」與幫佣的溝通向來都是由唐徐玫芳負責,不過她對阿卿嫂還不差,鮮少會用如此嚴厲的口吻,可見真的是氣壞了。
「先生、太太,真的對不起,我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記性變得不太好,所以才會一時想不起那個同學的名字啦。」阿卿嫂慌張的賠罪,扯謊被捉包,只好先攬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孟穗交了男朋友,現在正處于熱戀當中,看見孟穗因此變得活潑外向,每天過得那麼開心,她也很替她高興,所以平時也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幫著掩護。
但這次先生太太真的回來得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才會不小心穿了幫,現在只希望孟穗回來的時候,不要也拿胡子纓當借口,這樣或許還可以勉強過關。
唐徐玫芳氣惱的抿起了唇。「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了。」阿卿都已經這麼講了,她還能怎麼責備?
「孟穗常常在外面過夜嗎?」冷冷的質問聲蘊含了壓抑的怒氣,唐鎮忠犀利的眼神掃向在場的兩個女人。
她們互視了一眼,唐鎮忠的語氣讓唐徐玫芳了解到在這個問題之後,將會是十分嚴厲的指責,她遲疑著沒回答,不敢坦承最近孟穗的休閑節目確實比往常多了不少。
「先生,沒有常常啦,只不過是偶爾而已。」阿卿嫂咽了咽口水回答,硬著頭皮想幫孟穗蒙混過關。「這一次是因為太太出國,所以小姐才會改向我報備,那我想她二十歲生日要和同學一起慶祝,年輕人難免會玩得比較瘋,才會答應的。」
「听你這麼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唐鎮忠從齒間進出結論,眉頭緊緊皺起。
她們兩人同時遲疑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玫芳,你到底有沒有在關心孩子?」唐鎮忠看了妻子一眼,重重的吐了口氣,似是很失望的搖了搖頭。「我長年在外做生意,家里的事你要處理好啊,老是和朋友打麻將也就算了,可是怎麼可以對女兒疏于管教呢?」
「我有啊,孟穗向來都很乖的……」听見丈夫的指責,唐徐玫芳臉色一白,急忙辯解。
「你不能因為她向來很乖,就以為她永遠不會變壞,安心的打你的麻將。周遭環境的影響力有多大,難道還需要我講嗎?」他的嗓門大了起來,有預感孟穗的未歸並不單純。
唐徐玫芳被吼得眼眶含淚,百口莫辯。
她的確沉迷于麻將之中,一個星期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打牌……
「先生,太太也只是偶爾才玩玩,沒有經常啦!」阿卿嫂連忙幫唐徐玫芳說話,生怕戰火延燒。
「你不要小的幫忙遮蓋,大的也幫忙掩飾!」心火燒旺,找人開炮,怒吼聲倏地爆開,險些掀了屋頂。
唐徐玫芳和阿卿嫂都驚跳了下,不敢再開口說話,以免成為炮灰。
沉默再次蔓延,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凝滯了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餅了好一會兒,屋外鐵門發出的聲響宣告了那話題主角已歸返,未幾,屋內大門也接著開敢——
「阿卿嫂……」一回到家就打招呼,可開朗的聲調卻在瞧見沙發上端坐的兩個人時戛然而止。唐孟穗心一提,猛地加速狂跳,臉色也因而驟變,連忙拘謹的揚聲叫喚。「爸、媽。」
爸媽怎麼回來了?
不是說兩天後嗎?
唐鎮忠按捺著脾氣問︰「昨天為什麼沒有回家?」
「昨天去慶祝二十歲生日,所以玩得比較晚,直接留在同學家了。」下意識搬出借口,孟穗局促心慌的扭絞著手。
爸爸雖然疼她,但態度觀念總是嚴格刻板,所以和媽媽相較之下,她比較畏懼爸爸。
「哦。」唐鎮忠應了聲,像是接受了這樣的理由,但隨即又問︰「住在哪個同學的家?」
孟穗下意識偷偷將目光挪向阿卿嫂,只見阿卿嫂擠眉弄眼的,她卻看得霧煞煞。
阿卿嫂暗念阿彌陀佛,希望她與自己心有靈犀,不要再拿胡子纓當借口才好!
「才剛從同學家回來,還需要想嗎?」冷聲催促,不容許她再遲疑。
一被催促,孟穗沒多想的直接答︰「是胡子纓家。」
這答案一出口,瞬間凝結了空氣,在唐孟穗還不明所以的當口,突如其來的一個巴掌摑得她跌倒在地,頓時眼冒金星、腦袋空白。
「啊!」唐徐玫芳和阿卿嫂赫然驚呼,後者連忙上前攙扶。
被女兒欺騙的憤怒淹沒了唐鎮忠的理智,他箭步向前,又要動手。
「鎮忠——」唐徐玫芳出聲制止,趕緊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有話用說的,不要這樣打!」嬌滴滴的女孩子呀,怎麼禁得起男人粗重的力道?
捂住臉頰,熱辣辣的疼痛感迅速蔓延開來,不曾挨過打的唐孟穗,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說,你昨天住誰家?」唐鎮忠指著她咆吼。
唐孟穗抿著唇,明白方才會挨打,一定是爸爸確定不可能是胡子纓家,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誰好,只好猶豫著不敢答腔。
「我在問你話,有沒有听到?」從小痹巧的女兒開始說謊了,這事實令唐鎮忠感到痛心,怒氣也來得凶猛。
孟穗整個人一顫,連忙應道︰「王小美。」
「把王小美的電話給我。」唐鎮忠不容許被敷衍,要直接打電話去求證。
內心驚惶,孟穗咬唇不吭聲。
他已從她的反應讀出再度欺騙的事實,怒氣頓時沖上天。
「又是說謊?!你真是……」他一揚手又要打她,所幸唐徐玫芳動作快,即刻阻攔。
「孟穗,你昨晚到底跟誰在一起?快老實說啊!」唐徐玫芳擔心丈夫克制不住脾氣,不禁催促女兒說實話。
孟穗眉心攬動,猶豫再三,看這情況是紙包不住火了,只能實話實說。
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坦白地說︰「我昨晚和男朋友在一起。」
「男朋友?!」唐氏夫婦異口同聲,詫異的語調突然高八度,唐鎮忠陡地將責備的眼神射向妻子,怒火在胸臆間愈燒愈旺,燒黑了他的臉。
驚愕的唐徐玫芳再也攔不住,唐鎮忠又甩了孟穗一個耳刮子。「你書不好好念,交什麼男朋友!」
這次有了心理準備,孟穗沒被摑倒在地,但細女敕的嘴角已滲出了血絲,看來怵目驚心。
「我已經成年了,交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你為什麼要打我?」倔強的佇立在原地,孟穗據理反駁。
「還敢頂嘴?!交男朋友正常,難道跟男孩子過夜也叫正常?你還要不要臉!」唐鎮忠痛心疾首的怒斥。
「我……」孟穗還想表達自己的想法,卻被媽媽喝止,就連阿卿嫂也偷偷扯著她衣角。
「孟穗,你少說兩句。」丈夫已動肝火,唐徐玫芳只能試著勸阻女兒頂撞,以免火上加油。
孟穗咬緊牙根,暫時吞下反抗的話語。
唐鎮忠知道自己太激動,同時也費力按捺高漲的怒氣。
「那男孩子是誰?學校同學嗎?」唐徐玫芳以較溫和的口氣打探。
孟穗搖搖頭,但不敢講出簡浪的名字,她知道照這情況若說出來,難保爸媽不會去找簡浪麻煩!
「有膽子交男朋友,為什麼不敢把名字說出來?」唐鎮忠聲如洪鐘,怒瞪向孟穗,見她還是垂眸不答,改問另一個問題。「幾歲了?做什麼工作?家里是怎樣的環境?」
既然女兒都已經跟人過夜了,那事實也無法改變,如果對方家世職業不差,那倒也不用反對到底,帶來家里鑒定過後,在他們的監督下就可以交往。
「說呀!」唐徐玫芳催促孟穗回答,明白丈夫會緩下口氣就代表事情有轉圜余地。
孟穗似乎也察覺到父親的和緩,于是吶吶的開口。「他二十五歲,是個畫家,父母離異,媽媽幾年前過世。」她不敢詳述簡浪有些復雜的家庭背景,以免讓情況變得更不利。
唐鎮忠听了之後,眉頭皺得愈緊,臉上滿滿的不認同。
「畫家?」他對這個稱號感到質疑。「才二十五歲,一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畫家對吧?」
在他們的觀念里,畫家、作家這一類都是沒保障的職業,有了這筆收入,不知道下一筆在哪里,生活困頓的居多,除非能夠在許許多多的競爭中月兌穎而出,否則比一般上班族還不如。
「他雖然還沒有名氣,但是很有才華的。」面對父親的貶低,孟穗連忙幫心上人說話。
不論他將來是否能成為梵谷或畢卡索,她都認同他的才華。
唐鎮忠嗤之以鼻。不是他渾身銅臭,而是現實教訓,給了他根深柢固的體認。
「大部分的畫家都是勒緊褲帶追求理想,苦了一輩子,到死還不見得被人歌誦,能夠在有生之年被多數人欣賞的少之又少,有才華並不能保證生活,你不要這麼天真,去跟一個沒有出息的人在一起。」他分析現實,希望讓女兒明白她目前交往的不是一個好對象。
「他是有計劃的,如果真的不行,也不會盲目追求畫畫的夢想,你不要光听他是畫家就否決他。」孟穗急辯,努力想讓父親知道簡浪的好。
「等到他發現畫畫不行,再去從頭模索新的行業都已經幾歲了?會有出息才奇怪!」孟穗的固執腦筋令唐鎮忠再度怒火中燒。
「是啊,孟穗,你還這麼年輕,根本不懂什麼叫真愛,初戀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你不要這麼拗,不值得的。」
孟穗發現父母根本不了解她,而且一點也無法溝通,只能挫敗懊惱的咬唇。
見她沒應聲,唐鎮忠以為嚇阻住她了,于是果斷的下了決定——
「從今天起,你不準再跟那個人來往,給我好好的待在家里,書也甭去念了,等我辦好相關手續,你就出國去念書。」